第4章
沉下來的黑眸高深莫測,鹿丸的手裏的筆尖點了兩下新拿出來的筆記本,斟酌後開口:“你知道……波風夫婦的死因嗎?”
寧次皺起眉,思考片刻後說:“應該是漩渦鳴人大學不久的事,我跟随父親參加了他們的葬禮,是在假期。原因大概是……車禍……”他搖搖頭,“我不太清楚。”
“嗯。”寧次的不了解尚在意料之中,鹿丸并不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問。
“7月28日,砂瀑家的董事長就職晚會,作為日向家主,我想你應該收到了請柬。”
寧次點頭:“就是參加那個晚會,所以我沒有為雛田小姐送行。”
鹿丸的筆尖頂在筆記本的條紋紙面上,已經做好了記錄的準備,他問:“晚會開始時間?”
“七點,十二點結束。”
“不算短。”鹿丸一邊記錄一邊快速提問,“你什麽時候到?”
“七點稍前。”
“多前?”
“大概提前十分鐘。”
“就是說你完全參加了全場。”鹿丸說,“晚會內容是什麽?”
“勘九郎的就任儀式而已,嗯……挺出人意料的。”寧次随口說。
“出人意料?”鹿丸隔筆,皺眉問,“什麽意思?”
寧次對這個偏離軌道的發問表示驚奇,停了停,他解釋:“打個比方,假設你在那之前去問稍微了解情況的人,砂瀑家的下一任董事長是誰,九成,不、九成九的人都會告訴你,是砂瀑手鞠。”
“砂瀑手鞠?”對于不問商賈的奈良警長來說,這個商業女強者的名字明顯過于陌生。
Advertisement
“砂瀑家有三位繼承人,手鞠、勘九郎、我愛羅。其中最小的是砂瀑我愛羅,不過他似乎無意家産,不知原因搬出了砂瀑家,這點或許你會更清楚。”寧次看了鹿丸一眼,後者筆尖叩擊催促他繼續,日向家主挑挑眉繼續道,“剩下的兩位繼承人裏,砂瀑手鞠從十二歲開始插手砂瀑家的事業,二十五歲已經是商界有名的女強人,上任董事長逝世後她就掌握了砂瀑家的大權;相比之下,二少爺砂瀑勘九郎雖然資質不錯,在姐姐的光環之下也就相形見绌了。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麽會覺得出人意料了?”
鹿丸表示了贊同:“不起眼的弟弟将強勢的姐姐取而代之,的确意料之外。有錢人之間的感情還真是麻煩。”
“可勘九郎的職位,是手鞠宣布的。依她的性格,如果勘九郎攫位,她絕對不會再讓他出現在自己眼裏,更別說親自替他加冕。”寧次說,“這才是真正的出人意料。”
情商比不上智商的奈良警長陷入了思考,手中的筆定在一個地方,洇成一團黑跡。
“請問……”
叩叩叩!
敲門聲打斷鹿丸的問題,寧次看了看表:“對不起奈良先生,已經十五分鐘,我的會議要開始了。進來。”
最後兩個字是對門外說的,話音剛落年輕的女秘書打開了辦公室的門,她抱着一疊文件:“寧次大人,會議還有五分鐘。”
“我知道了,你先去準備。”
“是。”
寧次随手摘下衣架上的一件白色西裝套在身上,整着衣領向門口走去。骨節分明的手指即将扭轉金屬門環時,他聽見後面傳來深不可測的聲音。
“等一下,日向先生。”
寧次轉身看見已經站起來的奈良鹿丸,他的目光不再有慵懶的神色阻滞後變得深邃而銳利,讓他下意識地防備:“還有事嗎?”
“最後一個問題,那天晚上你什麽時候看見我愛羅?”
指尖一僵,白瞳中質疑與困惑之色逐漸濃郁,他眯着眼打量那突然鋒芒畢露的男子。他思考了一會兒,對面的人依然站得筆直落沓,眼中的芒像鷹隼撲食腳下野兔前一瞬的鋒利,氣勢洶洶逼成一線的侵略性。
寧次突然笑了。
“見到了,我還不小心潑了他一身酒。”
富有目标性的目光自信跌落的瞬間,日向家主笑着開門離去。
面前是深不見底的黑淵,沒有溫度的空間卻透發不可抑制的寒意。無窮無盡的寂靜與空曠,若他心底一片濃墨般粘稠的久不見光的黑暗。
佐助……
佐助……
佐助。
清明的聲線蒙着層蒼然迷茫地紗霧,無限熟悉無限陌生。他在叫他的名字,帶着壓抑的悲鳴和痛楚,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佐助……”
黑暗裏的人已經能聽見近在咫尺的呼喚,他幾乎能感受到對面微弱的呼吸撲打在臉上微癢的觸感。他掙紮睜開眼睛,但無論如何努力開合眼睑視野中都是悠遠可怕的黑色,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還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他呼喊不能,他動彈不得,有個念頭在他腦海中沖撞,刺激着每一條腦神經,無法言明的巨大痛苦和莫名的懊惱漸漸漫上心胸,凝滞他薄弱的呼吸。
鳴……
鳴……
他想起來,那個念頭是一個名字。
鳴人。
“鳴人……”
突然通暢的呼吸順利地吐出這個沙啞低沉的名字。
“佐助。”
回應他的人就在面前,佐助擡起頭來,直直對上湖藍澄明的眼。那雙眼裏淚水激蕩,念着他名字的聲音也在哭泣。
“鳴人、鳴人。”佐助看見自己的手顫抖着升起,一點一點攀上金發男子的肩膀,“鳴人,你……”
“佐助、佐助!”
提問被截止,手掌下的身體不聽控制兀自起伏起來。鳴人把頭低下去,粗喘着,右手撫上左胸,一遍一遍叫着面前墨色男子的名字。
“佐助!”
他再次擡起的眼猛地瞪大,瞳孔迅速擴張,達到極致,晦澀的衰敗從他眸底湧起,一層層暈開在他視野中。一滴凝稠的暗紅落入他眼中,本該凝固的血水仿佛重新注入生機,從他的左額緩緩滑落,彌漫側臉。
佐助慌亂擦拭他的臉頰,白皙的指間血水重重,但那些血液像是沒有止境,快速彌漫下來,形成詭異複雜的圖案。
佐助看得恍然,全身失去知覺般僵立。
他的手指突然輕顫。
堅硬的觸感讓他回過神來。一柄雪亮的軍刀握在他的手中,全部的白刃沒入前方的胸膛,濃郁的暗色從心室撲面噴湧而來,他的臉上從點點滴滴到泱成一片只有一瞬時間。有血珠從脖頸落下去,冰冷黏膩。
觸電一般,佐助收回手,他把頭低下去看被血跡污染的兇器,然而他眨眼的片刻,眼中只留下黑洞洞的窟窿。
“佐助……”鳴人枯萎死去的眼茫然地望着胸前的傷口,略顯僵硬的擡起頭來,失血蒼白的嘴唇木讷開合,“為什麽……殺我?”
“不,不是我。”佐助向後趔趄了一步,他的表情是難以置信和困惑的。有哪裏不對,可他的大腦好像空白一樣無法思考,他絞盡腦汁想不出來。他怔忡地望着鳴人,眉頭無意識隆起。突然,他意識到什麽似的瞪大眼,沖上前抓住質問者的雙肩,嘶啞的嗓子不斷高喊:“鳴人,告訴我,是誰殺了你!是誰?是誰?!……”
垂死的人痛苦掙紮,放聲哭泣,繼而淺薄地微笑。
佐助抓緊他的肩膀嘶吼:“告訴我是誰?!……”
突如其來的光芒照亮金發男子蒼涼的臉,如同支撐星野的蒼穹寸丈塌陷,他的臉頰瓷器般碎裂,崩析在刺目的白光裏。
病床上的男子陡然張開雙眼。
潔白的天花板和視野左邊沒有拉起的簾子。
鳴人……
“佐助!”
女子聲音驚喜,佐助才失神地轉過頭去。
入目是滿臉憔悴的春野櫻,她的眼睛下方還有過度擦拭導致的紅腫。佐助心裏動了動,他想起來自己久未顧及她的感受。
“對不起。”
聲音低微,但春野櫻還是聽見了,不過她不太确定,于是她說:“你說什麽,佐助?”
“不,沒什麽。”
這種回應預料之中,春野櫻并沒有放在心上,不過他滿含歉意的前一句足夠她變得喜悅。
宇智波佐助是個冷傲的人,對于平常瑣事的漠不關心同時表現在說話上。春野櫻是個稱職的女友,在他明白此刻保持安靜才是最正确的選擇。她起身泡了杯水,冷熱混合正好有點熱不至于燙。佐助把水接過後輕微颔首表示感謝,而後盯着水面繼續自己的思索。
為了避免打擾傷員,醫務室的門拉開時總是能做到毫無聲息。前來找人的天天只好叩叩已經打開的門板,吸引室內二人的視線後她說:“佐助,能過來錄一下口供嗎?”
臉色蒼白的宇智波沒有拒絕,倒是她的女朋友顯得焦急。
“佐助,不用在休息一下嗎?”
“不必了。”佐助把水杯放上床頭櫃,掀開被子站起來。
春野櫻堅持阻止:“可是你臉色很差。”
“我說不必了。”佐助抓過床尾的外套穿上,意識到自己的态度不大好,他又回過頭來低聲道,“你的臉色也不好,回去休息吧。”
他朝天天點頭示意:“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