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8月1日。
藍白色的海水緩緩撲打岸上的細沙,壯闊的淡藍一直延伸到渺遠的天邊,一層層化作濃郁的深邃。天穹如倒流的海,流雲堆積撕扯,如四散的白浪。天光白日,海鷗飛旋于雲層海面,尖鳴着降落在海邊高大的礁石上。
來往的游人逐浪戲沙,或躺在沙灘上享受日光,或踩着海岸線撿拾貝殼。
一只膽大年幼的白鷗落到少女面前,歪着頭,溫柔的海浪沖擊它的爪子。
少女朝着它的方向前進了一步,海鷗受了驚吓,撲棱棱飛開,落在不遠處繼續歪着頭看她。少女扶着闊沿白帽,朝它踢了踢海水,把這個有勇氣的孩子趕上天空後繼續沿着海水的路線行走。
日向雛田穿着一身白棉布的及膝連衣裙,戴一頂闊邊遮陽白帽,赤腳站在水裏。鹹腥的海風遠遠吹來,她的帽沿連着一頭藍紫長發和純白裙角依依飛揚。蒼白的目遙遙落在遠方,渺遠迷離得似乎連着滿身心緒都放到了海天邊際。
她壓着帽頂轉過身來,陡然對上一雙靜涼如玉的碧眼。
“雛田小姐。”
紅發警員疏離正式。
日向家屬于極有歷史的制藥公司,自從三十年前搞垮了宿敵宇智波,他們幾乎壟斷了整個制藥市場。直至上個月木葉重案三組闖入分家,一次瘋狂徹底的緝毒行動,宇智波氏再次以高傲不馴的姿态來到他們面前。
家主日向雛田禁止一切報複,一周後退位,由分家最傑出成員日向寧次就任新職。
鹿丸看見日向寧次的時間是八月一日,漩渦鳴人死後第四日。
日向寧次掐滅手裏的煙,淡淡青煙袅袅散開,整合分家的龐大工作讓他身心俱疲。他從寬闊的原木辦公桌後面繞過來,與前來的奈良鹿丸握手。
鹿丸出示了自己的證件。
“又見面了,奈良警長。”寧次勾勾唇角,看也沒看就把證件扔了回去,“分家的白藥還沒搜完,就要來本家了麽?”
寧次口中的白藥是一種注射型致幻劑,分家利用日向的藥材網暗地裏交易,在上個月偷運時被三組緝毒人員抓獲。分家衰落,連本家的信譽都受到了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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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丸收起警證,難得沒有表現出嫌麻煩的懶樣,反而正式得緊。
“日向先生,這次我前來是為了調查一宗謀殺案。”
寧次到一邊的沙發坐下,倒了兩杯茶,示意他繼續。鹿丸會意落座,繼續道:“死者是漩渦鳴人。”
寧次執茶杯的手一僵,雙眼眯起來。沉吟片刻後,他放下茶杯認真了态度。
“漩渦鳴人的死我感到很遺憾,但這與日向家并無關系,奈良先生找我有什麽用?”
“與日向家有何關系我并不知道,”鹿丸也表示遺憾似的攤了攤手,在日向家主并不友善的眼神下抿了口茶,緩緩說道,“我聽說前幾天雛田小姐出國旅游了,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寧次原本不耐的表情在聽到這句話時徹底沉了下來,連帶着他的聲線都拒絕保持官方的善意:“奈良先生,我下午還有會議,恕不奉陪。”
鹿丸将自己的警員證放到寧次面前,幹脆地阻止了他起身的動作:“日向先生,這是任務需要,請您配合。否則我有權以‘妨礙公務’的罪名逮捕你。”
年輕家主蹙起了眉頭,鋒利的視線直接落在鹿丸身上,然而後者端着一副平靜得甚至有些懶散的表情回應他。
“出于證明雛田小姐清白的目的,我們也需要您的配合。”
白眸一動,鹿丸知道他的話起了作用,他用僵持的行動表達自己的堅持。片刻後,寧次打開他的手,重重坐回原位。
“你想問什麽就問,我可以給你十分鐘。”
“足夠了。”鹿丸打開錄音筆,攤開筆記本,執筆道,“請問日向雛田出國的時間是?”
“7月29號,早上七點的飛機,去水之國。”寧次出了口氣,想了想還是補充道,“雛田小姐本來是28號晚上的航班,但因為暴雨晚點,所以改訂了第二天早班。不過這是本家的管家告訴我的,那天晚上我參加一個晚會,并沒有和她聯系。”
“也就是說你并沒有親眼看見她。”
“的确。但你可以去問管家,這是地址。”寧次在便簽上寫下一行文字遞給鹿丸,管家的誠信足可證明雛田小姐的清白。
“我會的。”鹿丸把地址收進上衣口袋,“下一個問題,你知道日向雛田出國的原因嗎?”
這個問題寧次并沒有馬上回答,他搖晃手裏的茶杯,光線在碧色的茶水中攪出明亮的色澤。阖了阖眼,他道:“散心。”
“散心?”
“自分家事件後,日向家受到打擊,雛田小姐退下了家主之位。”
“我聽說了,因為覺得自己無能而主動退位。”
“不,并單不是這樣。”寧次搖頭,輕蔑笑道,“是因為漩渦鳴人……事實上,分家的事業一直掌控在本家的幾位元老手裏,家主的權力等若架空,連白藥也是在他們的默許下流通的。分家清場,幾乎斬斷他們的勢力。說到這點我還要謝謝你們重案組。”
這種攻擊意味濃重的感謝鹿丸選擇了無視:“所以分家趁機篡位?”
“‘篡位’?這麽說也沒錯,外人眼裏的确如此。”寧次笑着說,“可惜奈良組長智商高,情商卻不夠。”
鹿丸挑挑眉,跳過回應這不善的調侃。
“元老實力受損,不斷排擠雛田小姐。漩渦鳴人和大小姐的婚事是前家主和波風前輩定下的,誰都無權更改,但元老院一口咬住漩渦鳴人參與清空分家一事,硬是串通一氣取消了這門親事。”
“他們分手了?”鹿丸怔忡,鳴人全然沒有在別人面前提起過這件事情,若無其事地陽光嘻笑,半點沒有失戀的樣子。
寧次沒有理會鹿丸的沉思,繼續說:“大小姐本不願繼承家主之位,此番又連婚姻都遭到阻礙,她疲于高位,不久主動請辭。唯一有資格繼位的繼承人是游學在外的花火小姐,可她尚未成人。于是大小姐找到了我。”
“分家家主……我還真沒想到雛田這樣的人有這份膽氣。”鹿丸說,“所以她處理完一切就去了水之國散心,我明白了。日向先生臨危受命整并兩家,确實辛苦。”
“我為的是日向。”寧次低聲笑道,白眼看不出笑意以外的感情,他轉而望向鹿丸,“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梳着鳳梨頭的警長頓了頓,從筆記本上擡起頭,他擱下筆,漆黑的眸子濃郁深邃。
“有,不過是題外話。”
我愛羅坐在咖啡店二樓的角落,靠窗,周圍并沒有什麽人,清晨幹淨的玻璃折射陽光,在對面少女的頭頂抖動。悲涼壓抑的低泣攪碎桌上的兩杯炭燒咖啡袅袅升騰的煙,不斷勾動他關于另一個人的記憶。我愛羅垂下眼,又把視線從桌面挪到戶外,碧海蒼天,一望無際的藍,都是他湛藍的眸底空明澄澈的色彩。雲層波濤翻湧,都是他的雙眼在對着他吃驚、對着他深情、對着他憤怒、對着他悲哀、對着他又哭又笑……
我愛羅轉移思緒灌了一口咖啡,炭燒的工藝帶來的苦澀蘊藏在濃郁的醇香裏。日向雛田點的也是這杯。
很适合現在的氣氛。
“我愛羅君……”雛田擦去淚水,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然而連一句完整的話也不能說出,“我愛羅君,我……”
淚水再次決堤,雛田痛苦地閉起雙眼低下頭去。
其實我愛羅基本上剔除了她的嫌疑,恐怕即便是鹿丸在場也不會懷疑她。如果她聽說鳴人死訊時的震驚和眼淚都是僞裝的話,那敗在她的演技之下也不算失敗。
咖啡已經在過去的一小時內換了三次,訓練有素侍者端上第四次的時候依然保持微笑。
雛田稍微把自己的情緒收拾起一點,留給我愛羅提問的機會。
修長的手指撥動開關,筆記本打開。一連串的動作我愛羅恍然覺得有些陌生,反應過來後他盡量語氣輕柔避免刺激:“雛田,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麽時候?”
“是6月20號,那天是我們的同學會。”雛田聲音沙啞,“因為是軍校以前,所以我愛羅君可能不知道……”
“我聽他說起過,似乎你們班裏關系都很好。”我愛羅說,“所有人都去了?”
“基本上全齊了。大概是因為牙向我借用了日向家的通訊網的關系,大家都聯系到了。”
“牙?”
“是……牙是聚會的發起人,在學校的時候就經常組織活動。”
“可以給我他的聯系方式嗎?”
“嗯……”雛田翻出通訊錄,“因為是日向家的通訊網,所以參加聚會的人聯系方式都有記錄,我愛羅君需要的話可以拿去。”
我愛羅點頭,粗粗浏覽了一遍,要收起時目光停留在了某個名字上:“宇智波佐助……”
“是,佐助君也參加了。”雛田皺眉,聲音低了下去。我愛羅察覺她的異樣,追問道:“他有哪裏不對嗎?”
雛田別過臉,緊閉的雙唇說明了她的掙紮。我愛羅不動聲色地等待,少女紅腫的眼中情緒複雜,終于,她舔了舔幹澀的唇,艱難敘述:“事實上,我看到了他和……鳴人君在争吵……”
碧眸猛然收縮:“請說的詳細一點。”
雛田卻搖搖頭:“他們是在舞會的時候吵的。那時我在找……鳴人君,卻看到他們兩個在角落裏起了争執,等我跑到鳴人君身邊的時候,佐助君已經要走了。我只聽見他說……要鳴人君注意自己,不要因為自己随心所欲……傷害別人……其他就不知道了。”
注意自己,不要因為随心所欲傷害別人。
我愛羅盯着自己記錄下來的這句話沉吟了許久,他深深吐了一口氣,才得以繼續提問:“雛田,請告訴我你來水之國的原因。”
“嗯……”雙目紅腫的少女應了一聲,瓷白的手攥緊白裙,“因為……因為鳴人君……要和我分開。”
行筆一滞,我愛羅詫異于這個從不知曉的事實。
“時間?”他沒有擡頭繼續問。
“6月中旬……分家出事不久……”
“能具體些嗎?”
雛田糾纏裙擺的手指緊了緊,這并不是什麽值得回味的記憶。
“因為鳴人君在三組,所以……所以……”雛田嚅嗫,目光不斷顫抖,突然她情緒激動起來,撐着桌面站起來大聲道,“所以元老會否決了我們的婚事!”
回應她的是對面的安靜和咖啡館裏浮動的藍調。
“對、對不……”
“吧嗒——”
這是我愛羅的筆扣上書面的聲音。雛田保持凝視桌面的姿勢,不敢擡頭看他,但她憑聲音推斷出我愛羅把本子合起來,并關掉了錄音。
“我愛羅君……”
“雛田。”一向沉靜寡言的聲線竟有些顫抖,“接下去的話,是站在我的立場上提問的,并不是組裏要求,但我希望,你能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