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已修】 難道在你心裏,就……
寂靜的山莊庭院裏, 停放着兩口棺材,秦觀,秦隐皆身穿斬衰, 正伏在其中一口棺材上失聲痛哭。
淩恒站在另一口棺材旁, 雙手顫抖着抓棺木的邊緣, 淚流滿面地俯視着裏面躺着的白玉晨, 死死地咬住牙齒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這時,白鶴惶急地從屋裏走了出來, 當他看見庭院裏停放着的兩口棺材後,身子像是瞬間失去了支撐一般, 踉跄着退靠在門框上。
他難以置信地死盯着兩口棺材, 眼睛紅地幾乎能沁出血來。
許久後, 他緩緩轉過頭,白着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看向一旁幾乎哭倒在沈蓉兒身上的孟祺蘭。
“娘, 這不是真的,你快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孟祺蘭雙眼通紅, 傷心欲絕道:“是不是真的, 你自己過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白鶴清緩緩站直了身子,看着眼前的棺材竟然一步都擡不起來, 他求救似的看向淩恒,“二師弟?”
淩恒悲恸地望着他,嘴角因為隐忍微微抽搐,什麽話都說不出來,最後,他咬唇将臉別到了一邊。
白鶴清只覺被人悶頭狠狠砸了一棒, 眼前晃了晃。
看來娘方才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跌跌撞撞地下了階梯,來到了李溫庭的棺材旁,看着棺中閉眼長眠的父親,白鶴清終于忍不住趴在棺材上,低聲嗚咽起來。
“爹,孩兒沒用,都是孩兒沒用。”
秦觀扭頭就往外沖:“我去殺了李成未!”
淩恒急忙攔住他,“三師弟,你別沖動。”
秦觀虎目圓睜道:“你攔着我做甚,是他帶人殺了師父和五師弟,還火燒了我神藥谷,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Advertisement
淩恒道:“此事尚有疑點,說不定有誤會。”
秦觀暴躁地甩開淩恒的手喊道:“能有什麽誤會?我們神藥谷幾十年都沒出過事,怎麽他一來官兵就來燒山了,除了他還能有誰!要不是師娘,我們幾個兒說不定已經跟老五一樣,全都死在李成未手裏了。”
這時,孟祺蘭一手摁着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擡起來指着李溫庭的棺木哭道:“都是你們師父心地太過善良,救了慶王那個人面獸心的混賬……”
“永明帝早就知道了你們師父的真實身份,這才派慶王使了苦肉計利用你們混進谷裏,再趁機與人裏應外合,血洗了神藥谷。”她抹着淚道,“幸虧你們師父早有遠見,給我留了一支暗衛。又拼死拖延時間,這才将你們幾個先救了出來,可他自己卻……”
秦隐忽然道:“師娘,師父真的是宣文帝?”
孟祺蘭點頭:“是。”
淩恒,秦觀,秦隐互相看了一眼,又紛紛看向白鶴清,白鶴清撫棺未動,臉上的表情有痛苦有掙紮,顯然也是才知道這個消息不久。
但這個消息對于他們兄弟而言确實過于突然,又過于震驚。
昨夜小師妹向他們告別,一想到又要分別,他們四兄弟便擠在一起喝起了悶酒,直醉地昏天黑地。
不成想,一睜眼,神藥谷竟然被毀,師父和五師弟皆被李成未所殺,就連他們也不知何時被人帶出了神藥谷。
若不是師父和五師弟的遺體就在眼前,他們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孟祺蘭悲痛道:“我知道你們一時很難接受……這事說來話長,還要從當年永明帝率軍逼宮時說起。”
“當年你們師父逃生無門,便帶着皇後妃嫔們準備舉火***。那時的我只是一個不受寵的貴人,陛下并沒有命人叫上我。我得知陛下要***後,就沖進火裏救下了他。幸虧當年我無意間得知宮裏有個暗渠可以通到宮外,我便帶着他從那個暗渠裏逃了出來,躲在一座破廟裏。”
“只是他當時已經被大火燒毀了容顏,整日高熱,昏迷不醒。後來有一高人出現在破廟,出手救了他,這才保住了性命。那高人見他毫無求生意志,便開始教授他醫術,又帶他去救死扶傷,他才漸存了生意。”
“想必你們已經猜出來了,那個高人就是你們的祖師爺。祖師爺也并非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破廟,而是受人所托,至于受何人所托我也不太清楚。”
淩恒皺眉道:“那師父的臉是怎麽恢複的?”
“他的臉并沒有恢複,而是你們的祖師爺把自己的臉給他換上了。”
三人訝然,沒想到師父的那張臉竟然就是祖師爺的臉,難怪這麽多年,師父的頭發在變白,但是他那張臉始終沒有變化。
孟祺蘭悲戚道:“我們躲在谷裏這麽多年,還以為世人皆已為我們死了,沒想到到頭來竟然還是被永明帝給發現了,我和你師父原本只想與世無争地過完此生啊……”
秦觀頓時怒道:“永明帝和李成未那對狗父子,我秦觀就是死也要報此血海深仇!”
孟祺蘭看了一眼站在棺材旁一言不發的白鶴清,“如今永明帝已經知道清兒的存在,怕是下一步就要對清兒斬草除根了。”
秦觀立即拍着胸脯道:“師娘你放心,我們幾個師兄弟拼死也會保護大師兄的。”
孟祺蘭搖頭,話裏有話道:“光是你們還不夠。”
師兄幾人面面相觑。
孟祺蘭走到棺木旁,拍着白鶴清的背脊道:“清兒,你是你父皇活在世上唯一的皇子,當年你父皇被永明帝謀權篡位時,很多朝臣敢怒不敢言,他們一直憋着一股怨氣,想等着宣文帝重現人間。那場宮廷大火裏,永明帝并未親眼看見你父皇死在裏面,他和那些大臣們在心底裏覺得你父皇還活着,所以這麽多年,永明帝也一直在暗地裏派鷹犬到處打探你父皇的消蹤跡。如今你的身世既已暴露,想要活下去,唯有起義。”
白鶴清偏頭,震驚地盯着孟祺蘭:“娘,你在說什麽?”
“清兒,你難道就不想替你爹報仇雪恨?”
“我……”白鶴清面色踟蹰,不是他不想報仇雪恨,而是他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身世,更接受不了突然強加到自己肩上的仇恨。
孟祺蘭見狀,加重語氣道:“你想想小枝,她還在慶王手裏,你也看見了慶王是怎麽對她的,整日把她當做畜生似的困在身邊,你就忍心看着小枝受苦?”
“……”白鶴清沉默了,他雙手緩緩蜷緊,眼裏有動搖。
孟祺蘭立即趁熱打鐵,湊到白鶴清耳邊悄悄道:“清兒,娘知道你最在乎的人小枝,也知道你喜歡的人是小枝,你若真想要她,那就從慶王手裏把她搶回來。”
白鶴清瞳仁劇烈一顫,眼裏有光芒一閃,片刻後又暗了下來,他垂眸搖頭,神色絕望道:“可是娘,您讓孩兒拿什麽去搶?”
孟祺蘭沖沈蓉兒遞了一個眼色,沈蓉兒轉身進了屋。
不一會兒,沈蓉兒端着一個朱漆雕花托盤走了出來,托盤裏放着一個四四方方的楠木錦盒,她雙手無比虔誠地奉給白鶴清。
白鶴清不明所以。
孟祺蘭道:“這是你父皇給你留下的傳國玉玺,有了它,你就能奪回你想要的一切。”
蘇金枝站在客棧二樓的窗邊,看着外面小船一大小的芭蕉葉子發着呆。
路成風站在門口同李成未說着話,李成未皺眉聽着。
半晌後,李成未冷笑一聲,哼道:“竟然是她。”
“……先別打草驚蛇。”
路成風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李成未轉身來到蘇金枝身旁,柔聲道:“還有兩日就到神京了,蘇家派人去府裏傳信說祖母病了,甚是想你,回去後我就陪你去看望她老人家。”
蘇金枝站着不動,目光依舊呆滞地望着窗外的芭蕉,“李成未。”她突然喊。
李成未轉頭看向她。
蘇金枝撤回目光,緩緩轉過頭去,平靜地看着李成未,語帶懇求地問:“你就不能放過我?”
李成未臉上的柔情轉瞬消逝,取而代之地是一臉誓死不休的陰鸷,“不能!”
“……”
蘇金枝沒再說什麽,回過頭繼續看着窗外。
回京的路上,凡是投宿,李成未就會命店家在上房裏多備一張平榻,放在床旁邊。
是以,二人入睡時,蘇金枝再也不用打地鋪,李成未倒是很自覺地睡在了外面的平榻上。
但在蘇金枝看來,李成未這是在防她跑路。
她要跑,那是鐵了心要跑,一根鐵鏈根本攔不住她。
是夜,屋宇沉寂,綿長的呼吸在外側響起。
蘇金枝睜開眼眸坐了起來,星眸異常清明,她掀開被褥下床靸鞋,站在平榻邊看着李成未,下意識去摸手臂上的針囊,卻摸了一個空。
她轉身又去摸枕頭下面,針囊不見了,她皺眉,竟然想不起針囊是何時消失的。
猜測到可能是李成未趁她不注意時收走了針囊,李成未這是怕她對他不利吧。
事不宜遲,她立即去衣架上拔出李成未用來裝腔作勢的花哨佩劍,光亮如鏡的白仁倒映着蘇金枝清冷的容顏。
下一刻,她伸出被鎖着的那只手,握緊拳頭,然後擡手舉劍,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正要朝着手腕砍下去。
忽然,舉劍的手腕被人從身後用力鉗住。
不用回頭,蘇金枝也知道是李成未醒了。
“你瘋了!”李成未怒不可遏的聲音在她耳畔炸開,緊接着,手上的劍被他強行奪去扔在了地上。
蘇金枝握着被李成未掐紅的手腕,轉過身去看着他,“既然你不願意放開我,那我也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離開你。”
李成未緊咬着槽牙,一言不發地看着蘇金枝,他的腮幫因為憤怒在輕顫。
許久後,李成未開口問:“你是為了離開我?還是為了去找你的大師兄?”
蘇金枝面無表情地說:“都有。”
李成未閉眼,極力壓制心中翻騰的醋意與嫉妒,他耐着性子勸道:“就算我放你走,你以為你就能找到他?別忘了,你師娘的人還在追殺你。”
“我自幼法子避開那些殺手,至于大師兄……”蘇金枝目光堅定道,“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我絕不能讓大師兄被師娘操控,然後一輩子活在不該他背負的仇恨裏。”
大師兄!
大師兄!
滿心滿腹都是她的大師兄!
李成未心裏的酸意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忽然拽住蘇金枝的手腕拉到自己胸前,目眦欲裂地逼視着她:“蘇金枝,難道在你心裏,就只有你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