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那個人竟然是她的師娘!
蘇金枝猛地擡手捂住嘴巴, 生怕自己的驚呼沖出喉嚨。
“我再問你最後一遍,傳國玉玺到底藏在哪兒了?”師娘舉着劍,慢慢地向着師父的臉逼近。
草廬內, 白一緩緩擡頭, 目光順着泛着冷光的劍刃爬到了女子的臉上, 嘆道:“祺蘭, 收手吧。”
祺蘭,原來師娘的閨名叫做祺蘭。
祺蘭匪夷所思地挑起眉頭, 冷笑着反問:“收手?李溫庭,你竟然叫我收手?”
“李溫庭”三個字, 頓如滾雷似的在蘇金枝耳邊炸開。
因為李溫庭是前朝宣文帝的名諱。
蘇金枝目瞪口呆地看着窗內那個兩鬓如銀的老人,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的師父, 竟然會是二十多年前的那個被逼舉火***的宣文帝。
祺蘭目眦欲裂道:“李溫庭,你忘了你師父為了救你, 是怎麽把自己的臉換給了毀容的你, 自己卻不人不鬼的躲在深山老林裏凄慘而死的?
“你忘了當初是誰帶兵對你咄咄相逼,最後逼得你母妃跳下城樓自盡的?你忘了是誰言而無信,明明答應你退兵, 卻連夜攻城門, 逼得你逃生無門最後舉火***的?你忘了你的那些妻兒子女是怎麽被熊熊大火活活給燒死的?”
李溫庭眼裏飛閃過一絲痛不欲生,但又很快湮滅。
祺蘭的劍距離李溫庭的眉心近在咫尺, “這些都是拜永明帝這個老東西所賜啊,你都忘了嗎?”
李溫庭面無表情地搖搖頭:“忘記如何,不忘又如何,冤冤相報何時了。”
祺蘭忽然抖劍激憤道:“你李溫庭能忘記,但我孟祺蘭卻不能忘記,也不敢忘!”
“我永遠記得我爹被永明帝那個老東西淩遲慘死的模樣, 也永遠記得孟家十族被滅的那日,菜市口血流成河的場景,”孟祺蘭面容扭曲地瞪着李溫庭,“如此不共戴天之仇,你竟然讓我忘記?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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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溫庭默然以對。
而此時,蘇金枝終于明白了師娘的真正身份,原來她是孟長儒的女兒。
據說二十多年前,孟長儒乃當時文人界的翹楚,號稱“讀書界的種子”,在文壇頗負盛名,也頗有號召力。
當年永明帝篡位後,擔心天下人知道他來位不正,便想請孟長儒為他寫即位诏書,好平天下文人悠悠之口。誰知孟長儒表面答應,卻在即位當日,當着文武群臣的面拿出一招“讨賊檄文”,大罵永明帝狼子野心,逼宮弑帝,謀權篡位,罪當該誅!
頓時,滿朝嘩然。
永明帝一怒之下,就命錦衣衛拿下孟長儒,還要滅他九族。孟長儒卻說滅九族又如何,就算滅他十族也不怕。氣地永明帝當即下令,捉拿孟長儒十族,全部砍頭示衆。
當年因為孟長儒一案牽連的人數高達一千三百多人,神京的菜市口刑場連砍了半個月才将人砍完。【1】
自那之後,朝廷上倒是再也沒有人敢說永明帝來位不正了。
蘇金枝原以為孟家的族人都在那一案裏死絕了,不曾想竟然還有漏網之魚,而且這個漏網之魚竟然還是看着她從小長大的師娘。
孟祺蘭見硬地不行,神色頓時凄苦地哀求道:“庭郎,你既然不願意複仇,我也不強求你,你只要把傳國玉玺交給我,你不想出山就繼續在這裏隐居着,你的仇我和清兒替你報,行嗎?”
蘇金枝總算明白了那些人在翻找什麽東西了,原來是找傳國玉玺。
據說得傳國玉玺者得天下,有了傳國玉玺就能證明自己是真龍之命,就能一呼百應。孟祺蘭想要傳國玉玺,看來是打算造反了。
李成未忽地皺眉,擡手下意識摸了摸腰間懸挂着那枚硯石,若有所思。
李溫庭搖頭嘆道:“你何必把清兒給卷進來?”
孟祺蘭道:“他是你和我孟家的後人,他從一出生就背負着複仇的重擔,如今朝廷的人已經發現了這裏,清兒的身份用不了多久就會暴露。就算我們不去複仇,永明帝也絕不會放過我們的。哪怕是為了保住清兒,我求你,你把傳國玉玺交給他。”
李溫庭定定地看着孟祺蘭,“你可有問過清兒,是否想成為你複仇的工具?”
孟祺蘭目光一閃,別開臉道:“他沒得選。”
李溫庭淡淡道:“那我就再說一遍,傳國玉玺早毀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場大火中了。”
“我不信!我早就派人查過,當年你在位時,傳國玉玺就是随身攜帶着的,永明帝當年派人還将那座大殿翻了個底朝天,根本沒有發現傳國玉玺的任何痕跡,所以傳國玉玺一定在你身上。”
李溫庭目光平靜地看着孟祺蘭,無奈地搖搖頭,那是拒絕在談下去的意思。
孟祺蘭手裏的劍顫抖着道:“你別忘了,當年可是我把你從那場大火裏救出來的,你就是這麽報答我的救命之恩的?”
李溫庭低嘆道:“你若讓我燒死在那場大火裏,一切也許就一了百了了。”
孟祺蘭忍不住厲聲罵道:“懦夫!”
李溫庭突然擡頭,徒手抓住劍刃,猛地往自己的胸口狠狠送去。
蘇金枝見狀,整個人猛地彈跳而起,“師……”
李成未立即将她拉回懷裏,一手捂緊她的嘴巴,一手死死摁住她的身體。
“你?”
孟祺蘭震驚地盯着已經沒入李溫庭胸口裏的劍刃,鮮紅色的血不一會兒就染紅了李溫庭的手指。
李溫庭微笑着說:“這樣就算還了欠你的債了吧。”
孟祺蘭紅着眼,神情扭曲地瞪着李溫庭,眼裏有恨,也有疼,“你果真是寧死……也不願意複仇!”
李溫庭卻拼盡最後一絲力氣說:“……放過……那些孩子……們吧。”
“唔。”
孟祺蘭毫不猶豫地拔出了劍。
李溫庭盤腿坐在那裏,緩緩地地垂了下去,血嘩啦啦地從他的嘴裏傾瀉而出。
“想要我放過他們,不可能了。”說完,孟祺蘭仰起了頭,将眼淚倒灌了回去。
山坡上,蘇金枝死死地咬着李成未的手,淚水早已模糊了她的眼,她倒在李成未懷裏,只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間全部坍塌了。
一手下來到孟祺蘭身邊禀道:“主人,所有的地方都已經翻遍了,并沒有找到那個東西。”
孟祺蘭定在原地不說話,過了許久,她才問:“永明帝的那個孽種和蘇金枝找到了嗎?”
手下搖頭:“……沒有。”
“廢物!都是一群廢物!”孟祺蘭突然擲劍在地,火冒三丈道,“繼續派人追,務必找到他二人,然後提着他們的人頭來見,我可是要用永明帝兒子的人頭來祭旗的。”
“是!”
“少主他們到哪兒了?”
“已安全出谷。”
孟祺蘭深深瞥了一眼李溫庭的屍體,拂袖轉身道:“帶上他二人的屍體,撤!”
見孟祺蘭帶人離開了,李成未松開了蘇金枝。
蘇金枝跪坐在地上,淚水像是突然流幹了一般,呆呆地看着人去屋空的草廬,不動也不哭。
李成未道:“我知道你很難受,但眼下絕不是沖動的時候,你這個時候沖出去只能是白白送死。”
蘇金枝還是不動。
李成未擡手放在蘇金枝的肩上,想要繼續勸解她。
忽然,蘇金枝“哇”地一聲,向前吐了一口血。
緊接着,身子一軟,向前栽了去,李成未迅速将她撈進懷裏,疼惜地摸了摸她的臉,然後将人打橫抱起沿着來的路往回走。
他一路走一路躲,走着走着,突然前面傳來一陣紛雜的腳步聲,他急忙閃身到一大石後面。
随着腳步聲的接近,同時響起幾聲急促卻連貫的鳴哨聲,李成未神色一松,頓時知道了來者是誰,便抱着蘇金枝從石頭後面走了出來。
常留正要拔劍相對,定睛一看是李成未,頓時一臉驚喜道:“主子!”他收劍快步上前,上下察看着李成未,“你沒事吧主子?”
李成未掃了一眼常留身後帶着的十幾名死士,問:“沒事,你們怎麽進來了?”
常留道:“南山頭起火,我們聽見了火炮聲,路指揮使帶着幾個人一探究竟去了。我就在原地等着主子,等了許久也不見主子出來,反而撞見了幾個功夫不弱的神秘人從谷裏出來。後來又見他們折了回去,我便帶人悄悄地跟了進來,這才知谷裏出了事。我正要命人散開四下去尋主子,湊巧就撞見主子了。”
“主子,這谷裏到底出了什麽事?還有,王妃這是……”
“閑話少敘,先離開這裏再說。”
蘇金枝是在一陣颠簸中醒來的,她睜開眼睛後就看見了狹窄的車廂,李成未正靠着車廂閉目而睡,而她則躺在李成未的大腿上。
她沒有問李成未這是打算帶她去哪兒,安安靜靜地坐起了身。
李成未覺察到她的動靜,迅速睜開雙眼,看着她問:“你醒了。”
蘇金枝也不看他,只是失魂落魄地抱着雙膝,雙眼呆滞地望着地板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沒說徹底,但她知道李成未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麽。
李成未道:“離京之前有人知道我在查你的底細,就給我送了一封信,信中告訴我有關你的真實身份,我便順着你的真實身份,查到了神藥谷的大概位置。”
蘇金枝終于明白了為什麽李成未會那麽快追上她,她緩緩偏頭看向李成未,“那日你出現在揚州城外并非你追上來的,而是你早就在那裏守株待兔?”
“是。”
“你又是怎麽知道我師父就是宣文帝的?”那日李成未同師父說話,她總覺得二人在打機鋒,原來不止李成未早知道師父的真實身份,而師父也早知道李成未的來意。
“我尋到你之後,那人又給我送了一封信,說神藥谷的谷主便是失蹤已久的宣文帝,還告訴我要想見到宣文帝必須先以身犯險,并随信附送了一份‘穿心子’。”
果然,李成未服下‘穿心子’只是故意為了讓她帶他進谷。
蘇金枝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上似壓下一塊巨石,重地她快要呼吸不過來,她只好仰起頭,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片刻後,她低頭,嘴唇被她咬地發白,最終還是忍不住問道:“……給你送信的那人就是我師娘吧?”
李成未道:“起初我并不确定那個人是誰,如今至少有八分确定是她。”
蘇金枝想不通,“可她為什麽要那麽做?就算她想複仇,也完全沒必要費盡心思地把你引進谷?”
李成未蹙眉:“或許……正如她所言,她只是想拿我的人頭去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