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父子相認
55 父子相認
當秋天的葉子又開始飄落的時候若非又回了一趟老家去辦理護照。王曉然講要帶若非出國,有可能還要去國外定居。更有可能在國外跟若非結婚,做終身伴侶。
二十八歲的若非年紀不小。被肖大嬸暴露了身份的若非沒有人給他再提親,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躲若非,躲的遠遠的。
十多年過去,若非的哥哥和姐姐,姐夫們的年紀也逐漸老去。若非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感到害怕,不信鏡子裏的那個男人就是自己。十五歲那年的男孩,又要到而立之年。眼角開始出現淺淺的皺紋,皮膚也不再那麽有細膩有光澤。老了,就這麽慢慢的老了。
門口的冬青樹不見了。是若非調皮的侄子給砍了,說要種上什麽蘋果樹。長了二十多年的冬青樹,就這麽在一個小男人的固執堅持裏給砍了。若非心疼,冬青樹倒了,那就是自己的生命倒了。原以為這棵冬青樹無論何時何年何月都會一如既往的留在門口,一如既往的成長,直到他的生命不再。
一天吃過飯,若非坐在房間裏發呆,大哥進來看到若非那樣子,小心翼翼的問若非,“非,你這是想什麽呢?你有什麽打算,是一輩子就這麽過下去,還是找個女人在外頭結婚?”
若非知道大哥說的就這麽過下去是什麽意思,是跟男人過下去的意思。去年帶王曉然來家裏,若非也沒有告訴家人,王曉然是他的愛人。若非沒有跟大哥講述他的心情,更不敢講過去的種種恩恩怨怨。若非看了大哥一眼,淡悠悠的說,“哥,別管了我,随我自己怎麽活吧,讓我自生自滅去。”
大哥掏出煙,點着,抽了一口,說,“那也不能這樣啊,年紀不小了。父母在世的時候都是希望你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他們到走了都沒有完成這個心願,是帶着遺憾走的。”
若非皺了一下眉頭,說,“我曉得父母的心願,很感謝他們養育了我,也為我操碎了心,我也是很對不起他們。我此次回來辦理護照,可能出國,以後就有可能不回來了。”
大哥沒有說話了,抽着煙,煙霧彌散在屋子裏,嗆得若非咳嗽。大哥不管若非,一根抽完了又掏出煙盒抽出一根接上。若非起身走到窗前,倚靠窗臺探出身子去呼吸新鮮空氣。
大哥跟着過來,站在若非身邊。若非轉過頭,看到大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若非問大哥,“大哥,你想跟我講什麽,說吧?”
大哥抽完了第二根煙,把煙頭從窗戶上往外面扔下去。煙頭在空中劃出一個優美的弧線,最後落到了樓下的水塘裏,平靜的水平漾起一層小小的波紋,很快要恢複了平靜。大哥清了清嗓子,似乎在給自己鼓勁。大哥眼睛裏閃着不安的神色,吞吞吐吐的說,“非,大哥想,想告訴你一件事,你聽了以後可別怪我們。”
若非牽強的笑着說,“大哥,有什麽事就說吧,我怎麽會怪你們呢。”若非也隐約裏感到了是什麽事,有些驚慌,但是等待着大哥能告訴他。
若非的大哥小心了又小心了的說,“事情是這樣子的,父母生前有交代,等他們兩個都去世後一定得告訴你。你也曉得,你有親身阿爸阿媽的。我們也以為他們不會出現了,前幾年你還在廈門的時候他們還是出現了。你的阿爸是就在下村,姓龍。聽你阿爸講,你的阿媽早在十多年前就病死了。你阿爸現在也是殘廢,一條腿斷了。你的阿爸來過我們家裏,他一直都要求我們大家不要告訴你,想你就在我們家裏好好的過日子,所以都沒有講。我還是忍不住,想你去看看他一眼,他最近身體也不是太好,希望你們父子能相認一下,不想你這一生世有太多的遺憾。”
若非的大哥把這個秘密講完後,若非早已淚流滿面。若非不信自己所謂的親身父親會時隔 了二十多年以後還會出現。二十多年了,為何還要死出來?這分明就是在故意扯他的心肝。
若非的大哥說,“你要是不去也就算了,他也不讓我告訴你的。我是聽你講出國不打算回來了,怕以後你會怪我們沒有告訴你。他也夠慘的,年輕時候在上海被人家打斷了腿腳,回到家裏沒有多久你阿媽就病死了,他現在就一個人過着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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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的心肝被人拉扯着,還是用力的拉扯着。一縷一縷的哀愁從四面八方湧過來,從腳底下開始往上纏繞,一直盤纏到了他的腦頂,嚴嚴實實一絲縫隙都沒有留下。若非被這哀愁包裹的像是繩子一樣束縛住了,緊緊的,透不過氣來。若非希望自己最好能夠透不過氣來,就此讓自己結束了生命。只要生命結束了,他才不會有周身疼痛之感。
過了那麽多年,若非以為再也不會遇到他們了,以為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的生命裏,還是來了,在過了二十多年以後出現。這麽唐突的到來,若非是沒有準備的。若非原本也以為他們與自己無關,人生就此陌生的別過,還是沒有躲過,還是在他原本不夠完整的人生中再一次宰割上一刀,狠狠的一刀。
大哥騎着摩托車帶着若非去了下村。路途有點遠,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達。在一棵老槐樹下的一棟看着還新的屋子裏看見了一個腿腳不便的五十多到六十左右的老男人,拄着拐杖,滿臉滄桑和憔悴,他就是若非的親身父親,龍明堂。
龍明堂沒有想到若非會突然到來,沒有一個準備,驚愕的同時帶着激動。龍明堂老淚縱橫的擁抱住快三十歲的兒子,若非。若非卻沒有了任何感動,也沒有了任何哀傷,一滴眼淚都沒有出來。
龍明堂抱住若非的臉,仔細的看,看了又看。二十多年來第二次見到兒子的真容,龍明堂是看不夠的。那年丢下若非的時候,若非才出生一個月不到。時光久遠了,那時候的樣子早已在歲月裏打轉成了
龍明堂哭夠了以後才讓若非坐下,又去給若非倒水,還要給若非做飯。若非的大哥勸老人家別折騰了,以後還有的是時間呢。老人家就坐下來拉着若非的手給若非講述了他當年丢棄若非的原因:“我那時候是有妻室的,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跟小姨子睡了還讓人家懷上了孩子。那個小姨子,也就是你媽。你舅舅揚言要殺了我們,把我們吓得逃跑。逃跑時沒有錢,你還小,為了不讓你跟着吃苦受累我們就想到把你放到涼亭,讓人家把你抱回去。當時我們沒有走遠,翻過山以後又返回來你們村子裏來打聽到誰把你抱回家裏來了,等着以後我們好回來相認。我和你媽也沒有方向感,随意的走。我們去過江西吉安,南昌,九江,認識一些熟人又跟着人家一起到浙江溫州,到了金華。後來有些錢了,我們就到了上海。我和你媽一心想在外面多賺錢在外成家,到時候條件允許了就回來接你。那些年我們很努力,什麽活都幹過,挖過煤,搞過建築,進過工廠,擺過地攤。我們有一筆錢的時候在上海開了一家搞裝修的小公司,賺了一些錢。正當我們準備要買房子的時候,我們又出事了,被幾個員工打劫。他們把我的腿打斷了,搶走了我們所有的錢。十年前,你媽又生病去世,我就回到了這裏。這些年,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去過你家裏,看過你的照片。看到你長大了,過的也算幸福,我就讓你養父母們不要說我回來了,不要打擾你正常的生活。你這突然的過來,我都沒有一個準備,沒有想到你大哥還是告訴你了。孩子,我對不起你,這麽多年了沒有給過你幸福。”
龍明堂緊緊握住若非的手,心裏萬分難過。他想着若非在那個家裏過的是很幸福,就不忍心再打擾若非,想不到若非大哥還是跟若非道出了這個秘密。他不想拖累若非,更不想讓若非回到他的身邊,他這麽多年都沒有給過若非一點溫暖,深感不配做若非的父親。
龍明堂又進房間裏抱出了相冊給若非看他媽的照片。厚厚的一本相冊,有大半都是龍明堂和若非他媽年輕時候的照片。若非看到了自己的親身母親的照片,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花容月貌,是真正的湖南辣妹子一個,美極了。若非也看到了父母的合影,年紀相差的有些大,明顯那時候的龍明堂是一個半大老頭子,而他身邊的女子頂多也就十八九的樣子。
若非翻開着照片,一張一張仔細的看着。龍明堂也随着若非的翻動一張一張的講解着,什麽地方,跟着一些什麽人,都講的仔細。
在一張多人合影照片裏若非看到了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龍明堂也介紹着說,“這一張照片是我和你媽在上海跟員工們的照片。照片裏的三個員工就是搶劫我們的人,一個是無錫的,兩個是安徽的。”
無錫的,若非驚呆了,認出來了,是老邵。龍明堂對過去發生的事是忘不掉的,還記得人家的名字,他說,“那個穿着西服的是姓黃,那個穿着夾克衫的小夥子姓邵…”
若非的腦子轟隆隆的作響,有那麽幾秒鐘的時間裏是空白的,什麽都沒有。過了一會兒,若非緩過神來了,腦子飛速的回轉到多年前老邵跟他講的話,“我年輕的時候還在你們湖南人手下幹過活呢。二十年前,一個湖南人開的裝修公司裏搞裝修,在他手下幹的活。不過後來出事了。那個時候的我二十多歲,還是一無所有的。”
若非很希望天在這個時刻砸下來,一下子全世界都砸滅掉,一個生命都不要留下。
若非留在龍明堂的家裏陪了他三天。還去了沒有見過面的親身母親墳前上了香,燒了紙錢。跪在母親的墳前,若非喊了一聲媽,也喊了一聲爸。二十多個春秋過去,若非還是認下了當年丢下他的父母,盡管已物是人非,若非還是認了,這就是命運。
若非去了龍泉縣城把自己銀行卡裏的錢都取出來了,給了龍明堂。這些年若非賺的錢除了蓋了兩套房子外就沒有用過了。這些年打工賺來的血汗錢,加上廈門老鐘和王曉然給他的零花錢,加起來也有六十多萬,夠龍明堂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