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2離開廣東
22 離開廣東
若非告別流水線的是初冬時節。那年若非的老母親身體不好,他回家了。那年若非也已經十九歲,看過了人的生死,感受了生命的短暫和珍貴。陳複和姚小遙走遠了,可他們的影子沒有走遠,停留在了若非的心窩。
若非先回到縣城,打算在古國雄和肖大嬸的家裏住一個晚上。若非看到幾年不見的肖大嬸,她老了好多。就那麽短短的幾年時光,一個美少婦成了一個老婦人,真正的老婦人。鬓發淩亂,衣衫也沒有過去那麽整潔,花哨。時光和家庭,真的能改變一個人的容顏。
若非把帶回來的保健品給肖大嬸,肖大嬸高興的滿臉開花,臉上的皺紋就跟着更加深刻了。肖大嬸還是很熱情的給若非做飯,喊若非吃菜。得到了古國雄的肖大嬸不再那麽讨厭若非了。
肖大嬸也講了一些讓人心發酸的話,講她想念劉麗雅想念劉麗萍,不知道她們兩個人在外面到底過的是好是壞。無論子女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無論子女多麽沒有良心,父母都是牽挂着子女,希望子女平安。若非明白了,肖大嬸變得蒼老,變得不愛修飾自己,是因為想念孩子,兩個孩子。
當晚,古國雄跟若非同床共枕重溫舊夢。古國雄摸着若非青春的身子,無比興奮着。
隔天,古國雄也給若非理發了。多年以後又一次給若非理發,古國雄理的可細心了,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都沒有落下。古國雄沒有把若非當成是若非,當成是一個挑剔的顧客。
先是洗頭。用溫熱的水把頭發打濕,再用香肥皂滿頭發的抹上一層。這麽多年了,古國雄還是使用香皂,不使用洗發水,為的是不傷了客人的發質。
香皂抹完了以後,古國雄的雙手就開始在若非的腦袋上運動開了,揉,捏,抓,推等手法都用了一遍,才用溫熱的水把泡沫沖洗幹淨。熟悉的香皂味把若非一下子帶回到了多年以前的美好時光,回到了多年前學徒時期的歲月。
古國雄用了一條自己專用的毛巾給若非擦幹頭發上的水分。又用梳子仔細的梳理順溜,這才拿起電推子給若非推去多餘的長發。古國雄無比細心的給若非理發,像是在愛撫一件藝術品一樣的認真品鑒着。
古國雄還是跟過去一樣愛整潔,白色的圍布沒有污點。若非可是最喜歡這白色的圍布,給人特別美觀和幹淨的效果。若非也想過,或許自己真正喜歡上古國雄的是該從他用的白色圍布開始,白白淨淨的沒有雜念。
古國雄還給給若非刮胡子,講他臉上的絨毛毛太多了太長了,該是要刮掉的時候。古國雄在若非的耳邊說,“是我把你從小屁孩變成了小男人,現在我要讓你從小男人又變成大男人。把絨毛毛刮去,從此你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古國雄把椅子放倒,讓若非躺下。用溫熱的毛巾給若非擦臉潤濕他臉上的絨毛毛,然後打了香皂沫子。第一次這麽刮胡子人,若非緊張的要死。這胡子一刮,也就意味以後的日子裏就是一個大男人了,再也不能年少幼稚,也标志着一個男孩到男人的成熟過渡。若非又害怕成熟,害怕自己老去,那樣以後就不能在別人的懷裏撒嬌,緊接着就要肩負其他的責任。
不管若非願意還是不願意,古國雄都要給若非把胡子刮去。古國雄涼冰冰的手在若非的臉上輕輕走過,手起刀落間若非聽到了沙沙的聲響。若非也享受了第一次胡子被刮的美感,從腦門美到了腳心。
古國雄像若非十五歲那年一樣,把若非的第一次又奪走了,讓若非向男人的臺階更上了一層樓。刮過胡子的若非,清爽了好多,也着實是迷人啊,古國雄忍不住多摸了幾把若非的臉,幸好沒有外人。
古國雄又帶若非走了一趟老街,城南城北,老西門,公園等等地方轉了一圈。沿着多年前走過的路線,若非又回到了十五歲那年的時光,那種美好的感覺猶然還在。
Advertisement
古國雄還是喜歡穿中山裝。只是顏色有所變改,變成了淺色的。淺色的衣服讓古國雄更精神一些,也能掩蓋一些年紀。
龍泉縣城的新樓房增加了不少,街道也比過去整潔了好多,店鋪商場也多了好多。若非跟古國雄走進了以前常來買衣服的商場,給古國雄買了一件大衣,也買了一雙皮鞋。過去都是古國雄給若非買,現在換過來了,換成了若非給古國雄買。
試衣服的時候售,還是過去的那個貨員,她無比羨慕的跟古國雄說,“古師傅,兒子打工回來了,賺錢了,也該享福了啊。”
古國雄滿臉幸福,笑的要合不上嘴了,說,“就是啊,就是啊,有兒子的就是好。你看幾年前小個子,現在都這麽高了,要超過我了。”
走出商場,若非還真的跟古國雄比了身高。是啊,要是還能再長一些就好了,就能跟古國雄一樣身高,到時候自己也是人高馬大的男人。
回到長大的地方,一切都在時光的沖淡下變得陌生。看到老父親和老母親滄桑的容顏,看到了鄰裏們的容顏,一個個變化大的吓人。
門前那棵冬青樹是若非八歲那年種下的,親手種的。走過了那麽多年,冬青樹長勢很好,已經超過了若非的身高。再這麽下七,冬青樹就要長成參天大樹,開枝散葉。
若非坐在小山坡上靜靜的哀嘆老父親和老母親他們老的真快,一轉眼已是步履蹒跚,已是耳聾眼花。跟隔壁同年紀的小福子的爺爺奶奶相差無幾。可若非知道,兩個老人家是自己的父母,是養育他長大的父母。
幾年過去,山還是那些山,村莊還是那個村莊。只是人物有了很大變化。曾經年輕的人都不再年輕,曾經穿開裆褲跑的小屁孩也不再是小屁孩。不經意間,一個嬰兒就成長為了一個男人。如果能按部就班,男人又将擁有嬰兒,如此往返反複,生命就這樣不停歇的前進。
若非坐在山坡上看着村莊裏彎彎曲曲緩緩流淌的小河,好像把自己打造成一葉小舟置于水裏,順水而下,沒有目的。
若非的侄子們也一個比一個調皮。他們的父親,若非的哥哥們跟着老去了。是的啊,他們都是中年了。連最小的哥哥跟若非都隔了十歲之多,能不老去嗎。
老母親看到若非回來了,病情迅速好轉。老母親終究還是想念若非的,思念成疾,多年不見若非回家,以為他再也不回來了。而今看到最小的兒子,老母親臉上露出笑容,寬心了好多。
十九歲的若非,已經出落成了一個大男孩。在歲月的打磨下,那些澀澀的稚氣也跑得無影無蹤。若非清晨起來,已經開始給自己刮胡子了,刮過胡子的臉龐日漸顯現出一個成熟男孩的模樣,細細嫩嫩的皮膚,時尚的穿着打扮,很是招人喜歡。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看到了若非回來,都來張羅着向若非介紹女孩子。一個個的來,門檻都要被踩破了,若非還是選擇了婉拒。讓七大姑八大姨們都很失望的回去,她們無一例外的說,別那麽挑,到時候年紀大了就沒有你挑的份。若非只好對着她們的背影苦澀的笑。
家裏人也問若非是不是該找個女人了。若非搖頭,還早呢。若非好想告訴家人,他以後要嫁給一個男人,跟男人過一輩子。但若非沒有說出口,他知道說不得。其實若非何嘗不想像村子裏的男人那樣,找個合意的女人,結婚生子,然後安安分分的相守終身。可是若非心裏不甘這樣,他覺得很空虛,一點都不夠踏實。自己明明愛的是男人呢,把愛給了女人就像弄丢了魂魄一樣的難受。不行,若非堅定自己的意志。
“不早了,先定一個談談,等一兩年結婚剛好。我都六十多歲了,說走就走了的年紀呢。”若非的老父親語重心長的說。他想趁自己還健在給若非鋪點底子。若非使勁搖頭,母親以為他在外頭有女人了,也就不再牽強。
古國雄也是問若非是不是該找個女人了。若非低頭無語。若非不想回答古國雄這樣的話題。很無聊,明知道他的愛好還這樣問。古國雄是真心希望若非娶個老婆,那才是長久的打算。兩個男人過日子,不現實。反正古國雄是不會相信兩個男人,純純的兩個男人過日子能長久的。即使兩個男人有這個膽量,周邊的人,親戚朋友同學都會用眼光把他們鄙視死掉。
古國雄是希望若非能結婚,至少能有一個女人給他做擋箭牌。有了老婆,自己再找男人也可以的,那樣家庭和愛情都沒有荒廢着多好呢。若非罵古國雄,那是作孽,糟蹋女人。
若非嘴裏罵着古國雄,腦子裏又顯現出了陳複的身影和笑臉。陳複就是如古國雄所講的那樣的一個男人,有了老婆,還舍不得丢下心裏最原始的那份情愫。若非又不禁想起陳複被砍死的樣子,渾身都發抖,緊緊的抱住了古國雄。
古國雄說,“糟蹋什麽女人,這日子本來也就這麽過的。你相信真有兩個男人一起過日子的,一輩子不結婚的?不讓人笑死掉才怪了。”
若非對古國雄的話很無語。他沒有看着不代表沒有,滿世界那麽多人,肯定是有兩個男人一起過日子的。
若非看着古國雄,古國雄也老了,快五十歲的男人再保養也抵不過風霜的厲害。古國雄的老家那個跟若非玩過的那個女兒,古麗珍也外出打工去了。大女兒的孩子也有好幾歲,二女兒正在談婚論嫁。
那個屬于古國雄的小孩依舊是個女兒。既不像古國雄也不像肖大嬸,不過眉宇間還是有着一股靈氣。她已經懂得喊若非叔叔了,懂得挑三揀四了。若非抱着她,在老西門的童裝店買了兩套衣服。走在老西門的街道上,熟悉的店面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麻條石巷子,往事在若非的頭頂上盤旋打轉歌唱。若非猛然醒轉,自己也離開老西門多年的日子了。
古國雄是左右為難,滿臉愁苦的還在縣城打理着一家理發店。若非原先的師妹們也開了幾家理發店,她們想着法子争搶着同一塊地盤的客源,生意益加難做。
若非老母親的身體好點了,若非又想着離開山村。從當初的不習慣到被迫式的接受,他已經喜歡上大城市的生活。喜歡上大城市天天見面還陌生的面孔,喜歡大城市無人幹預的自由。若非開始迷戀都市,也想讓自己迷失在都市中找不着回家的路。
還有兩個月過年,若非還是決定離開。臨走的那天,若非又讓古國雄給他理發和刮胡子。若非很享受刮胡子的那個過程,那滋味太美妙了,整個身子都是輕飄飄的舒服。怪不得那些老男人都喜歡找古國雄來刮胡子,就是來享受那種美感的。很可惜現在年輕的理發師刮不出來那種美感,估計那美感也要随着歲月的消失而消失。
晚上若非跟古國雄躺在床上說話,開着燈光。古國雄說,“那可以自己開家理發店,不要跑去工廠做流水線了。我幫你開起來,算是我投資入股。”
若非扭頭看着古國雄皺紋滿布的臉龐說,“我早把那一門手藝忘記了。我已經習慣了在大都市裏的生活,在那裏可以看到不同的人。”
古國雄伸手刮他的鼻子,“是讨厭我了,所以把手藝都丢了。嫌棄我老了,不好看了。”古國雄也哀嘆時光的匆忙,來不及打個招呼就走了。自己也是即将年過半百的男人了,曾經的魅力正在衰減。
古國雄把若非扭轉過來,看着他的臉說,“你這次出門我給你一套行頭,以後想我了就幫別人理個頭發,也不會把手藝給忘記了,艱難時刻還能重操舊業混一個口飯吃。”
若非也盯着古國雄的臉看,看出來了古國雄臉上的期待之色,心頭被揪住了,他曉得古國雄還是愛他的。若非一笑說,“行,以後就專門給帥哥理發,幫帥哥刮胡子,把他們當做是你。”
古國雄眉頭一皺,說,“不管是不是帥哥都行,只要你高興,只要你心裏有我這個師傅我就知足了。”
若非說,“怎麽又師傅了,不是我阿爸麽?我是你幹兒子呢。”
古國雄露出了笑意,說,“是,是,是我的親兒子,我的好兒子,我的老相好。”
若非不再說,依偎他溫暖的胸懷。像個孩子,感受安全。古國雄抖抖索索的撫摸着若非依舊青春的身子。一股悲涼湧上古國雄經歷了将近五十年的心窩,自己真的老了。古國雄親吻若非的雙唇,舌頭探進去吸取若非的甘甜的汁液,兩個人又滾在一起,抱在一起。
“那你去了外面,找一個沒有結婚的男人一起過日子算了。”在溫存過後古國雄在若非耳邊輕聲說,“我老了你還年輕,還有很多的路子要走。”古國雄知道自己說這個話是多餘的。就算自己不說,也沒有權利要求若非不找別人,自己都是有兩個女人的男人,對若非是很不公平的。
“找找,怎麽找啊,人家笑死你才怪。”若非,憤怒的咬古國雄的耳朵。痛的他叫出聲來。不單是古國雄的耳朵痛,若非的心更痛。的确,走到外面的世界若非就很渺茫。不知道那裏才能尋找與走進相似的人。每一個行色匆匆的成熟男人都是過客,沒有在若非的世界裏停留駐足觀望。只有一個陳複親近了若非,但陳複也不是若非中意的男人,僅僅是一種遷就。而就那麽一個陳複也去了天堂。
那個晚上就在若非和古國雄在床上溫存纏綿呢喃的時候,起來上洗手間的肖大嬸聽到他們在屋子裏窸窸窣窣的聲音,懷着好奇耳朵貼在門上偷聽,他們的話全部灌進了她的耳朵。聽得她一身雞皮疙瘩毛骨悚然。最後不小心一手碰到門上,聲音在夜深寂靜中響起,很嘹亮,也很刺耳。緊接着又是一聲關門的巨響,那兩聲響動,吓着了若非和古國雄,兩個人趕緊停下躲縮在被窩裏不敢動。兩聲響動響過了許久許久後,古國雄才重振雄風,再次跟若非大動幹戈的幹起。
早上,若非沒有見到肖大嬸。若非明白,昨夜的聲響一定是她的。若非滿懷不安,他知道這裏不再适合自己回來。若非知道,古國雄不是他的,不屬于他。屬于肖大嬸和她的女兒。
古國雄去送若非,連同一套理發用的行頭,全新的。穿過老西門的巷子,若非好想撲倒在古國雄的懷裏大哭一場。但若非沒有這麽幹,他不能讓古國雄看到他的脆弱。他已經是一個成年的男人,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一個要經常刮胡子的大男人。男人就必須堅強起來,就算是表面的堅強,也假裝的像樣一些。
古國雄穿着若非買的大衣和皮鞋,很是洋氣。若非看得出來,古國雄還是很喜歡他買的衣服。若非也很喜歡古國雄能穿上新衣服和鞋子,這可都是愛意。
跟上一次一樣,古國雄又是左叮囑右叮囑若非要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好好的給自己補充營養。人生短暫,可以虧待任何事情,都不能虧待了自己。
若非點頭算是應諾了古國雄的話。上了車子,回頭,若非看見了站在風裏的古國雄老臉上挂着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