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章節
她是那麽一個隐忍的女子,定然不肯流一滴眼淚,蘇生這樣想的時候,突然就想起了過去那段灰暗的往事裏,雲深曾經淚流滿面地和他說,就算有人拿着刀子把她身上的肉一塊塊地切下來,她都不會覺得疼,還有什麽,比親眼看着最愛的人骨肉成泥更痛?
在一次宿醉之後,他在半夜的樓道找到已經凍得身體僵硬的雲深,二月的納爾維克,還冰冷得刺骨,萬裏雪凍,雲深就趴在門前,許是找不到鑰匙,身上穿着單薄的衣衫,面色青紫。
他心疼不已,抱着她進去,當時的雲深,已經不甚清醒,高燒不退,燒得她迷迷糊糊,趴在沙發上,想要吐,卻又什麽也吐不出來,難受極了的模樣,臉色通紅,那眼淚也就一顆一顆地往下跌落,許是室內的暖氣充足,她的眼淚沒有被冰化,卻彙集成了眼淚的海洋。
蘇生守着她,為她弄濕毛巾,哄着她要她吃藥,可是雲深怎麽都不願意配合,醉眼迷離地擡着頭看着他,那眼睛裏,都是濕漉漉的水汽,柔弱無助得讓他心尖微微地抽搐,她卻看着他,突然笑顏如花,他失神地看着她,竟然有些的迷失。
他從來沒有見過雲深笑過,這個女子,就像一個驚弓之鳥,總是顫顫兢兢地看着他,似害怕,卻又似絕望,蘇生覺得,每一次雲深看着他的時候,眼裏住進去的,心裏有的,腦海裏想起來的,一定不會是他蘇生,而是另一個在深深時光裏,辜負了她的人。
而她,卻還是念念不忘,無法你忘懷。這世上最是讓人忘乎所以的,無非就是分開後,我們還是對那些辜負過我們的人念念不忘,而辜負了自己,已經愛我們的人。
這是我們都會犯的錯,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我們真的那麽愛那個人,應驗我們曾經發過的誓言,就算你不愛我了,我還是無法将你忘記,因為我愛你,始終比你愛我的多。
當時的雲深,正失去了所有,有些的癫狂,蘇生沒有想到,雲深會在那絕美的笑容中,迅速地伸手,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臉上,仿佛用盡了所有的力氣,他只感覺臉頰上火辣辣的疼,傻愣愣地看着眼前哭着笑着看着他的雲深,她的眼睛裏,有癫狂的恨意。
蘇生很是錯愕,不知道雲深的恨意從何而來?因為在他的記憶力,他對她,從來就沒有做過什麽逾越本分的事情,他們之間形似情人,實質神離,她不愛他,他知道,所以,就算他愛她,他也不會去說,說了,只會讓雲深快速地離開。
能守侯在心愛的女人身邊,就算得不到,也是一種幸福,因為你總算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在她的眼裏,或者是心裏,留下過什麽痕跡,總是希望,能守得春暖花開。
就在他錯愕不已的時候,卻聽見雲深呢喃地說出了那個名字,她說:“君知蕭,為什麽....為什麽我還記得你。”她迷迷糊糊地躺在沙發上,側着身子淚流滿面地說着這句話,無助感讓她看起來很是飄渺,當時的雲深,可真愛哭。
蘇生傻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雲深,突然就明白了過來,醉了的雲深,以為自己還在君知蕭的身邊,潛意識裏吧,是希望自己還在他的身邊的吧,所以,她打出去的那巴掌,應該是向着君知蕭而去的,她怨恨的,不是他蘇生,而是君知蕭。
只是蘇生卻沒有半點的高興,因為雲深說,她是記得他,因為忘不掉,所以才會為了他,醉生夢死,雲深啊雲深,終究不過是一個情字,她就是沒能參透。
既然這麽不能忘懷,那她為什麽不會去找他?既然還愛着,有什麽能阻礙得了她的腳步,這世界上,兩個人要在一起,除非一個人不愛了,u不然,有誰能阻礙得了兩顆相愛的心?
蘇生不明白,卻聽見閉着眼睛的雲深,發着高燒,迷迷糊糊地在說着夢話,就像在說着一段故事一般,聲音沙啞,卻不跌不休,許是這些事情留在心裏太久了,不說出來,她也難受吧。
蘇生靠近了她一點,聽見破碎的聲音從她的口中蹦出,他仔細拼湊,才窺見了這其中最為悲痛的往事,雲深說:“你知道嗎?...爸爸跳下來...跳下來..時候...就落在我的面前...我去抱他,他的身體...身體都變得..軟綿綿的...全是血,我的手..一碰到..他...全都是血肉...我滿手..都是渾濁的...骨肉。”這不長的一句話,雲深卻說了好久都沒能說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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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深說完,便把手掌放在口中,用力地咬了下去,仿佛身上哪裏痛極了,她的身體都用力地繃緊了起來,身體用盡全力地曲着,手背上,血流如注。
蘇生被吓得不輕,連忙去撫着她的背讓她放松,哄了好久,才終于讓雲深安靜了下來,她如同孩子一般,眼角還在流着淚水,卻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手背上的壓印那麽清晰,蘇生給她處理傷口的時候,都覺得觸目驚心。
她說的那段話,蘇生仔細地連接起來,然後想象當時的那種情景,該有多麽的血腥和慘烈,雲深才會那麽悲痛,要她親眼看着自己的父親摔成了碎,這樣的傷痛,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夠體會,也沒有人能夠真正地知道,當時的雲深,該有多麽的恐懼。
有些徹骨之痛,就是這般,慢慢地侵蝕了雲深的心,她在經年之中,任由那些傷痛留在心底,慢慢地,就成為了一種毒,她不想着救治,而是想要飲毒療傷。
後來的雲深,經歷了很多很多,車禍那麽慘烈,病痛那麽折磨,失去了那麽多之後的苦痛,她也開始了逐漸地沉澱,後來的後來,蘇生開始在她的醉夢中,聽到了那個叫紀柏然的名字。
她在夢裏一遍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然後眼角有淚,一遍一遍地重複地說着那一句對不起,不知道說了多少遍,都沒感覺到疲憊。
蘇生想,如此冷漠的雲深,能讓她覺得虧欠的這個男人,一定是有他最為情深的一面,因為只有情深,才能讓雲深,如此的念念不敢忘,卻又沒有歸路。
雲深離開急救室進入重症病房的時候,已經是在第二天的上午,接近中午時分,還是不能探視,蘇生只能站在病房前,通過玻璃窗看裏面靠着氧氣機提供的氧氣呼吸的女人。
她的臉色似乎更白了,一點血色都沒有,就像有什麽透支了她的生命,身上還有許多細細的管子維系着,支撐着她那脆弱的生命。
蘇生想起那主治醫師剛才神色凝重地和他說的話,頓時心裏沒有一個着落,空蕩蕩的,很是難受。
“她的心肺受到了嚴重的傷害,我們已經盡力,這次能不能熬過去就看她了。”那中年醫師神色凝重地看着蘇生,欲言又止,略微思量,還是說了出來:“還有,就算她這次度過了難關,也不敢保證以後能活多久,你們做好心裏準備。”
那人拍了拍蘇生的肩膀,帶着一群人走了,而蘇生,腳步卻挪不動,一挪動,腳步踉跄,幾乎跌倒,幸好顧琳站在身後,及時地扶住了他。
眼前的雲深是他見過的她最安靜的這一刻,閉着的眼睛,眼皮有些微微地泛黃,眼角因為幹燥,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不肯流一滴眼淚,告訴他,她還在。
紀柏然匆匆趕來的時候,正看見蘇生把眼睛從重症病房的窗口收回來,男人偏了一下頭,摘下眼鏡上的眼睛,伸出手指,去擦拭了一下眼角。
紀柏然知道,那是眼淚。
忘了忘記歸途。(六)
更新時間:2013-10-18 22:31:33 本章字數:5245
紀柏然知道,那是眼淚。愛麺魗芈
他站在原地默然,目光穿過那長長的長廊,蘇生偏過身的樣子讓人覺得心寒,這個男人來到這裏這麽長時間,為雲深掉過的眼淚不知道多少,也許感情也是太過于負重,才會這麽不要形象地,為了誰,而掉了眼淚。
他略微地低下頭,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閃過紀老在書房裏面說過的話,那話語逐漸地變得清晰無比,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胸腔裏面铿锵回蕩,君知蕭仰着頭再也不肯屈服的模樣一直在他的腦海裏出現,經過了這一次事情,君知蕭仿佛鐵了心一般,再也不肯跟着紀老安排好的路走,終于是在那恩情的束縛之中,開始了反抗。
紀柏然仔細地回想剛才的那情形,書房裏面的氣氛凝滞而且尴尬,自己的爺爺先是痛斥了他們一般,然後是逐個地問他們,在未來,準備拿雲深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