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夜旋 [VIP]
薛靖謙換上了便行的衣物, 不知從什麽地方變出個包袱來,一副早就準備妥當急着要走的樣子。
她掩下失落,面容淡然地在桌旁坐下, 給自己斟了一盞茶, 故意背對着他輕語:“将軍路上小心。”
他卻又湊了過來, 握着她的下巴,古井無波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些咬牙切齒的表情:“你這小沒良心的!我便是養只貓, 這種時候,也該過來貼一貼。”說罷便扶着她的後腦輕啄她的面頰。
“左右将軍身邊不缺紅袖添香的妙人, 我便是在這廂望穿秋水,也是沒什麽用處。”她伸手去推他, 巧笑嫣然地退了開,目光灼灼。
薛靖謙似有愠惱,微挑着眉頭思索片刻,又無奈地笑,迫近她攬住她的腰:“你同那些莫名其妙的舞姬置什麽氣,我若真是瞧上了, 還會這樣巴巴地來見你?”
沒想到她到底還是對那香豔的場面心存了芥蒂。
她別着頭不理睬, 又欲掙脫,卻不再似前一次那般好成事, 反倒被他摟着腰肢鞋面半懸于地面,身子傾斜着,只能任由他貼近,說話時炙熱的氣息撲打在她的唇上。
“那胡姬跳了一曲胡旋, 倒是頗為精彩。不過, 我總覺得, 若是你來跳, 定然勝她千百倍。”
程柔嘉啐道:“将軍真是好樣的,倒拿我同樂坊的歌姬相較。”
男子愣了愣,無奈地伸手捏她的臉笑道:“淨胡說,跳舞又不是什麽難登大雅之堂的事。宮中的貴妃,還能為陛下起舞呢。況且,便是你要舞,也是只與我一人看。”
“我不會,将軍還是找別人去吧。”她眸色閃了閃,卻故意對他使小性子。
“好好好。”他搖頭失笑,在她香唇上覆下來,吮吻片刻才戀戀不舍地釋了手:“會不會的,有什麽要緊?我不過随口一提罷了。”
又擁着她溫存了片刻,才翻窗而去。
……
程柔嘉确然是撒了謊。
她雖沒有習過胡旋的,但幼時也是練過舞的。倒不是為了博誰的歡心,全然是覺得燕五娘跳舞很好看,硬央着她教的。
說起來,她與燕五娘之間,倒更像有師徒之實的……她對燕五娘,确實也比對清玄恭敬多了。
怪不得清玄每每見她習舞,眼神那麽怨怼……
憶及往事,程柔嘉臉上忍不住帶了笑,又同幼時一般抱着燕五娘的胳膊:“……好五娘,我知道你會的,你教教我罷。”
燕五娘一臉嫌棄地推開她的臉:“多大了還來這一套?”思考了片刻,皺眉道:“答應你也可以,不過下次你見到那臭老頭,幫我把他腿打斷!”
還……挺血腥……
程柔嘉被吓了一跳,旋即恢複了平淡的表情,鎮定地應下:“那自然是一切聽五娘您的。”
反正清玄每次出現,燕五娘沖得比誰都快,應該還輪不到她登場……
嗯,實為良策啊。
時值五月,餘杭春末時遍地開得如火如荼的杜鵑稍顯頹意的時節,程缙春風滿面地帶着人從金陵回來了。
程家的絲綢在選拔中大放異彩,裕王爺派來的內務府屬官對其贊不絕口。
明面上留下了程家和金陵羅家呈遞到宮中評斷,但那屬官私下裏卻已同程缙通了氣——憑他多年與宮中貴人打交道的經驗,說話最有分量的那幾位主子,定然會更喜歡程家的杭綢……
程缙大悅,請那屬官喝了酒,對方卻也不要什麽好處,反倒覺得程家同裕王爺有交情,想讓程缙多替他說說好話。
程昱之的第二封家書也早在此之前到了程家人的手中。
殿試那一關他依舊表現得很好,被聖上親筆賜了探花出身。
不過狀元與榜眼程柔嘉也略略打聽過,才華學識與程昱之似乎并無大的層級差別——聖上将他的名次往後挪了挪,恐怕多半也是因為他貌比潘安,擔得上探花郎的美名。
程缙歸家後得聞此時,自然又是喜不自勝,直道是雙喜臨門,當好好慶賀一番。
不過皇商的事還未塵埃落定,不宜大肆張揚;程昱之中了探花,日後便要在翰林和禦前行走,一時半會也沒機會回餘杭……
程家人正踟躇着要不要辦這個宴會時,杜知府卻又登了門,拉着程缙稱兄道弟的好一頓勸:“……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探花郎回不了家,也得讓族中親友和通家之好們都同樂一下,程兄可不要推脫,莫說是你家財萬貫還舍不得這點錢?”
程缙一聽,也不再猶豫,立時笑眯眯地應下了。
昱之本就是在族中收的義子,這些年來風言風語也不少。
不過那孩子是個好的,從來不去煩悶那些無謂的事,又與他一向親厚。如今他十年寒窗終于金榜題名,他作為親長,怎麽着也得給他做做臉面,好好慶賀一番,堵了旁人說道的嘴。
程家布行家主收的義子中了新科探花的消息像長了翅膀似的,很快傳遍了城中有頭有臉的人家。
各方派了下人上門來賀喜,程缙煩不勝煩,索性大張旗鼓地向外放出消息,要于五月十五在府上舉辦賞燈宴,給那些有往來的人家都下了帖子。
到了這一日夜裏,滿府裏懸燈結彩,絲竹管弦之音飄飄渺渺。又間雜着戲曲聲、喝彩聲、打牌聲,敬酒聲,賓客絡繹不絕,笑語喧阗,熱鬧非凡。
叢香館中。
女子散着青絲,支着臉對着彩繡輝煌的琉璃窗,卧在貴妃椅中,食指輕輕叩着桌子,似是在邊打着什麽節拍,邊閉目養神。
半晌,她慵懶地睜開眼,似還有些迷蒙,耳邊卻有若有若無的喧鬧嬉笑聲。明明是隔着好幾道院牆,卻感覺能瞧見那些燈火通明的各式燈籠和攢動的人影。
外面可真是熱鬧。
薛靖謙眼下不在餘杭,來赴宴的杜知府等人若單獨瞧見她,總是要問東問西的。阿爹索性謊稱她與薛靖謙到附近的府城游玩了,一時半會回不來。
是以,她倒是不能參與這熱熱鬧鬧的賞燈宴了。
饒是如此,這般窩在屋裏也不免太凄苦了些,程柔嘉想了想,喊了紅綢:“……去把燕五娘送的那面鼓架到院子裏去。”
薛靖謙七月的生辰,正好差不多要回來了。
到時候,他若是央着她跳,她倒也不是不能點頭答應……
不過,今夜的舞,她是用來自娛的。
……
薛靖謙趕在宵禁前入了城。
南邊的事出乎意料地順利,他拿到了證據,押了一批頭目在當地官府,便匆匆地折返回來了——事情比想象中的牽連要廣,他總擔心她待在餘杭會有什麽人對她不利,日夜趕路回來,倒是還未到兩個月便到了餘杭城外了。
便裝到了程府外頭,卻見裏面笙歌陣陣,燈火通明,像是在大宴賓客。
他又不在,程家這是辦的什麽宴席?
他想到了那夜裏翻牆進程家的林晟,眉心微微一跳——程家的人都對林家人恨之入骨,避之不及,林晟那個無恥之徒總不會還有機會近阿元的身吧?
想了想,卻丢了馬,做了同那小賊如出一轍的舉動——翻牆從外院一路悄無聲息地轉到了叢香館。
屋舍上現出幾個黑影,遙遙地向他微微行禮,他略放下了心,卻還是靠近了那月洞門,微微掀起幾道珠簾去看院中的情形。
只一眼,便令他屏住了呼吸。
初夏,天氣已有些燥熱。
月華輕灑清輝,院中樹影婆娑,盤根的老樹下架起一面大鼓,上面還打着木架,穩穩地撐在地面上,不再像那日表演的胡姬一般,尚需要三四個大漢擡着鼓。
鼓面上,一襲雲英紫裙勾勒出美人曼妙的輪廓,微風中,她衣袂翩跹,綴滿寶石與流蘇穗的留仙裙簌簌作響,低低的鼓聲節奏分明,俏影宛若不知疲累般旋轉,與鼓聲呼和成趣,手腕像靈蛇般游移搖擺,一颦一笑,似珠玉般奪目自信。
衣裙華美修身,但并不似那胡姬般露出腰來,盡管如此,薛靖謙望着她腰間的束帶,卻似仍能瞧見那凝脂般的肌膚,在月色下款曲盈盈。
廣袖如煙似霧,随着她起舞時半掩半露着她笑靥如花的面容,眼中灼灼豔.光,映着恍若天下蒼生皆在她掌控之中的信念,紅唇輕抿,發髻上斜插着的排穗随着她輕輕搖晃,無限溫柔,又無限熱烈。
他看得目不轉睛,待到那倩影在鼓面上背對着他微微屈身,廣袖下滑露出一節雪白的玉臂,半蹲着結束了這一曲,才緩緩回過神來。
他乘着光看,這才發現,她竟是赤足在鼓面上起舞。
留仙裙下一雙如羊脂玉雕成般的玉足,在月色下瑩潤難言,似嬰孩般令人垂憐。
女子的腳向來是金貴的,羅襪鞋履不見寸光,他能瞧見時,也不過是在內室的方寸之地中……在愛憐地捉着那雪足将她帶至他身側,仔細啄吻時……
薛靖謙瞳孔微縮,喉頭動了動,眸色便暗了下來。
“将軍!”紅綢愕然地蹲下行禮。
程柔嘉身子一僵,緩緩地轉過去,眼睛便亮了起來。
見她這反應,薛靖謙的笑容便如春風般和煦起來,将人從鼓面上一把抱下,往內室去:“……阿元!”
用披風将那雙引得他意動的赤足輕輕覆上。
“夜裏涼,怎麽還光着腳在外面?”
作者有話說:
終于趕完了趕完了嗚嗚嗚
大家如果覺得我寫得還行,能不能收藏一下專欄的預收啊
夾子上沒想出來預收真的傷,後期太難帶了555
抱拳感謝各位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