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林晟 [VIP]
程柔嘉未曾料到薛靖謙會這麽快跟過來, 小指如被燙着了般躲了開,又依到了母親紀氏身側。
紀氏笑彎了眼睛,這才有功夫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女兒。
身形瞧着像是消瘦了些, 但面色紅潤, 雙眸發亮, 可見日子過得還算舒心的。
她的目光又移到了身形高大颀長,面如冠玉的年輕男子身上。
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這應當就是承平侯府那位有将軍官位的世子爺了。
薛靖謙早已半躬了身子,神情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敬重:“忽然來訪, 恐有失禮,還望太太莫怪。”
他有心迎娶阿元做正室, 自是要和程家二老以正經的岳婿禮相處的,但此刻有外人在,有些話倒不好挑得太明。
紀氏未料到他這般有禮,很有些受寵若驚地看了女兒一眼。程柔嘉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她這才讷讷地說了些客套話,讓人起了身。
起身時, 薛靖謙的目光在紀氏臉上狀似無意地一掃而過, 很快又守禮地垂下了眼。
心中疑窦重重。
程太太的面相也算得上秀雅娟麗,但和阿元似乎并無過多相似之處……
程老爺, 就更不像了。
杜知府将人送到了這裏,很有眼色地覺得自己不該多留了,便笑道:“将軍難得來一回餘杭,下官想盡盡地主之誼, 不知明晚将軍可願賞臉赴宴?下官想請些戲班子和樂伎來表演, 讓将軍好好放松放松。”
樂伎?
程柔嘉不由看了看表情沒什麽變化的某人一眼。
“無須如此大動幹戈。”玄衣男子漫不經心地撥弄着手中的玉扳指。
杜樂濤眼中便閃過一絲失望。
宴會不過是個噱頭, 他是想看看, 薛将軍是否真有提攜他之意。
程缙看了看二人,笑着出來打圓場:“程家也是許久沒熱鬧過了,将軍若嫌麻煩,老夫想着,不若便在家中辦個家宴,再請些歌舞助興,權當是給将軍接風洗塵了。将軍意下如何?”
薛靖謙微微颔首,對程缙的提議倒表現得很随和:“那便全憑程老爺操辦了。”
程缙目光微微一閃,又看向杜樂濤:“杜大人素來勞苦功高,若肯賞臉赴宴,程府上下,也是蓬荜生輝啊。”
杜樂濤看了一眼薛靖謙,見後者聞言全然沒有不悅的表情,也高興起來。
對程缙的感觀大大改善。
到底是能富甲一方的大商賈,做人方面真是不含糊。
笑眯眯地應下了,并将請歌舞助興的事包攬下來。
待得杜知府走了,紀氏拉着程柔嘉的手,笑道:“叢香館一向都讓丫鬟每日清掃的,你與将軍舟車勞頓,想是辛苦,便先下去歇着吧。”
程柔嘉正要點頭應下,一邊的程缙卻忽然開了口:“叢香館狹小,恐委屈了将軍。将軍還是住在外院的聽濤閣吧。”
紀氏和程柔嘉俱是一愣。
按餘杭的規矩,出嫁的姑娘歸寧,一般确實是自己住在從前的閨閣裏,不與姑爺住在一塊的。
但,薛靖謙又不是普通的姑爺……
紀氏眉中閃過一絲焦急,暗中拉了拉程缙的衣袖——人家再怎麽說也是皇親國戚,閨女又不是去做正房娘子的,可別得了幾分敬重就蹬鼻子上臉了……到時候遭罪還是閨女。
程缙卻很堅持,目光銳利地盯着面前的玄衣男子,卻見後者很幹脆地點了頭,眉目中并無半分惱怒或是不耐煩。
程柔嘉對他這般幹脆的應下,也很意外。
目光在空中撞上,那灼熱的視線緩慢地下移到了她的腰線上。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腰上系着的細綢帶,腦子裏又閃過昨夜荒唐至極的一幕幕畫面來,耳垂瞬時滾燙起來,紅得能滴血。
怪不得那般縱.欲,原是打好了算盤,知道進府了就不能近她的身了……
那在馬車上,多半也是真假參半,故意逗弄她……
她只覺得又羞惱又心間抹了蜜似的甜,羞的是這人瞧上去端方,私底下卻總有那麽多的小花招,甜的是他肯為了她在阿爹阿娘面前做個聽話守禮的女婿,可見真心實意。
林太太近乎是被人扔出程家的。
雖沒什麽相熟的人瞧見,但她還是氣得要命,臉上的巴掌印越發的紅,回了家坐了許久心頭的郁氣還久久不能消散。
身邊經年的丫鬟繡蘭拿了帕子小心地為主母冰敷:“這是哪個不長眼的小蹄子幹的,居然敢沖撞太太!”
林太太氣得絞着帕子,咬牙切齒:“還不是程家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狐媚子!也不知道勾搭上了什麽了不得的人物,穿得比那知府夫人還好,就差鼻孔朝天瞧人了!”
繡蘭吃了一驚,忙看了眼外面:“太太可小聲些,別讓公子聽見了。”
一提長子,林太太越發生氣:“那個不孝子,偏生被這狐媚子迷得五迷三道。當初那親事真是退得好,否則真将人娶進來,我還不知道要受什麽氣呢!”
但想到今日在程家瞧見杜知府都在為那男子鞍前馬後,又無奈地擰了眉警告:“這件事不許外傳。否則那愣頭青聽說了,巴巴地跑過去,被人打死了扔出來都沒人知道。”
看來對方真是了不得的來頭。
繡蘭連忙應是,急忙出門去換新帕子,走過門前的盆景,腳步微微一頓。
玉石盆景上,赫然挂着一枚和田玉的玉佩,紅繩只剩下了一半,像是匆匆忙忙之下被勾住了寶結,又急着要走,随手拿刀劍割斷的。
這玉佩……
怎麽瞧着像是大公子常年戴在身上的那塊?
繡蘭臉色微微一變,暗道不妙,忙又折回了屋裏禀報。
片刻後,正屋裏傳來林太太氣急敗壞的聲音:“快!快找家丁把那不孝子給我尋回來!”
她方才說的可不是笑談,在那些真正有權勢的人眼裏,他們林家什麽都不是。晟哥兒若還敢肖想那程柔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她可沒有半分把握保住他!
暮色四籠,紅綢蹙着眉頭快步穿過遍植海棠的園子。
隔了許久回來,竟然會在家中有些迷路了。若是讓阿舟知道了,定然要笑她這個家生子還比不上她了。
她扁着嘴,走着走着,忽地覺得這園子有些眼熟,尚在沉思中,樹後忽地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她吓了一跳,以為遇到了什麽混進府裏的歹人,正要出聲大叫,卻又被人捂了嘴:“紅綢,是我。”
“林家少爺?”她吃了一驚,旋即閃躲開來,眉尖簇得緊緊的:“這個時候,您怎麽會出現在我們程家的院子裏?”
“我……”林晟臉上閃過一絲窘然,“這邊靠近外牆,牆比較矮,我就翻過來了……”
紅綢目瞪口呆,忽地想起這地方了。
從前林晟借着教小公子騎射的由頭偷偷進內院約見她家姑娘,送些禮物什麽的,常常就是在這海棠園中見面。
只不過,今日竟然還做起翻人院牆的事來了。
倒真是“正人君子”得可以!
她不禁冷笑,出言嘲諷:“林公子身手真是好,若是當日也有這樣的好身手,能從林家的院牆翻出來見我家姑娘一面,想來我家姑娘也不會巴巴地在你們門房上等上三個時辰,早死了心先與你家退婚了。”
林晟面色一白,低頭喃喃:“當日我知道程家出事後,立時就要出來的。母親找家丁把我關在了屋裏,我便以絕食相逼,可……母親亦滴水不進,與我對抗,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母親餓死渴死……”
紅綢并不知道當日還有這樣的內情,默然片刻,語氣稍緩:“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家姑娘已經另有良人,林家少爺還是趁早死了這顆心,速速離去吧。”
“從前的事,我總想當面和嘉嘉道個不是……”林晟語氣誠摯,拳頭微微攥起:“況且……我聽聞那人并未迎娶嘉嘉,他當真……算得上良人嗎?從前,嘉嘉都是一心想嫁與我的……”
很是激動地懇求着紅綢:“……我只想見她一面,當日未來得及說的話,也想讓她再聽一聽……是生是死,總得嘉嘉親自來評斷。”
紅綢香唇抿成一條線,劇烈動搖着。
昔日的姑娘,的确是一心一意想嫁給林家少爺的……從林家出來的那日,是她見過姑娘這輩子最傷心的時刻。
聽濤閣。
玄衣男子坐在楠木椅上,靜靜聽着在府外巡防的暗衛的禀報。
進了程府,那些被他安置在阿元身邊的暗衛便放到了府外,防止有什麽宵小打程家的主意,傷到阿元。
“……瞧見了有位公子翻了院牆進來,剛要将人抓起來,那公子卻抓住了程娘子身邊的紅綢姑娘……”
暗衛低着頭不敢看主子的表情,硬着頭皮将聽來的話一一轉述。
天知道他為何要在那時正巧巡到那處,劃拳還輸給了兄弟們,擔上了這份苦差事……
房中沉默良久,男子低沉平緩的嗓音才響了起來:“她去了?”
“……是。”暗衛頭低得快挨着地面,“屬下過來時,正好看見紅綢姑娘提着燈籠帶着程娘子往那邊去。”
将軍的女人和前未婚夫夜裏幽會……
這麽嚴重的事,他可不敢等出了什麽差錯再來轉述給将軍聽。
“你下去吧。”
暗衛如蒙大赦,眼睛都不敢擡起來,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屋子敞着門,月色灑了進來,玄衣男子的臉色晦暗不明,辨不出表情。許久,才聽他悠悠地嘆一聲:“真是個謊話連篇的小姑娘。”
施施然地站起身,似是風淡雲輕。
月光偏移幾寸,檀木桌子上,赫然瞧見被捏得碎成七零八落樣态的玉扳指。
作者有話說:
老薛:我生氣了,我要把那小子也捏成碎片!
嘉嘉女鵝:?你好暴力……而且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被騙過去的……
老薛:我不聽我不聽,除非媳婦給我貼貼!
嘉嘉女鵝:……說好的知書達禮乖女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