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貪歡
“只是說了句知道了?”
程柔嘉細細問了世子聽到那話的反應,扶着黃梨木的炕桌緩緩坐了下來。
對于此事,她并沒有十二萬分的把握。她只是覺得,崔媽媽是侯府裏的老人,又在世明堂當差,平白無故的不會透出這樣的話音——多半是得了主子的授意才會說出這等話來。
昨日夜裏,她還在夢中恍恍惚惚看見自己回了餘杭同爹娘團聚,可今晨薛三夫人來鬧得這一遭,卻無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這母子倆皆是睚眦必報不折手段的小人,欺軟怕硬最是拿手,這時候風口浪尖上也許不敢動她,可等幾個月甚至一年過去呢,豈不還是翻手之間就能給程家帶來滅頂之災?
要保護家人,為今之計,只有牢牢抓住眼前更為強勢的救命稻草,再徐徐圖之。
她這一趟上京是為了什麽,早在她同傅家退婚的那一日,她就想得十分清楚了。
已經沒有退路了。
是以,無論崔媽媽是來透話音的,還是只是揣度主子的心意,今夜,她都一定要成功。
夜色漸漸濃重,院外的梆子聲起伏錯落,已是到了戊時三刻。
程柔嘉垂眼撫着刻意塗抹了玫瑰花露的青絲,暗暗下了決心:再等一刻鐘,若他還不來,她便豁出去親自去世明堂的書房誘他——可傳聞中他十分地重規矩,外院的書房甚至不允許婢女進去伺候,她夜赴書房,心思更是昭然若揭,若他真對自己沒那種心思,恐怕是要發怒的。
內室一時間靜得落針可聞,紅綢立在門口,眼巴巴地望着遠處。
終于,拐角的抄手游廊傳來規律沉穩的腳步聲。
紅綢立即高興地屈膝福身:“世子爺。”
薛靖謙穿了一身月白寶相花刻絲袍子,外面罩着件玄狐皮的大氅,站姿筆挺,面如冠玉,此刻的裝束倒不再像個戰場上殺伐果斷的大将軍,通身貴氣逼人,猶如山巅高不可攀的雲松。
他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踏進了屋內。
女子見了他,神色微微有些慌亂地迎上來,規規矩矩地沖着他屈膝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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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地龍燒得正旺,她套了件寬大的天藍色雲紋褙子,有些透的綢緞料子下依稀能看見裏面雪白的寝衣。頭上只輕輕巧巧地挽了個纂兒,鬓角的碎發微微淩亂,一副準備入睡有客來訪匆忙之下為不失禮而補救的樣子,直起身子時一股淡淡的香氣萦繞鼻間,粉嫩的珍珠墜子在微紅的耳垂上熠熠生輝。
“原以為世子不會來了,匆忙之下失禮了,世子莫怪……”她低聲笑着,溫溫柔柔的調子猶如蠱蟲般無孔不入地鑽進薛靖謙肺腑之間,繞得他心癢難耐。
他移開眼,在炕桌旁坐下,低頭喝了口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你的婢女來說,你想好要什麽補償了?”
程柔嘉咬了咬唇,低頭掩去一閃而過的委屈。
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便是十歲小兒都知道八歲不同席的道理,這位世子爺又怎麽會不知道?
他肯在這個時候踏進她的屋子,就證明崔媽媽所言非虛——他确實有收自己在身邊的意思。
這般步步為營,迫得她無路可走,卻還要她主動來求……
這人實在是霸道又高傲。
屋內伺候的丫鬟不知何時已經悉數退下,房門也被帶上,程柔嘉心跳如擂鼓,在臨窗大炕的踏板上緩緩跪坐下,仰視着上首淡然坐着的将軍,小心翼翼地将白皙纖細的手放到他膝上,聲音微微發顫:“妾身……想留在世子身邊服侍,不求名分,只求世子往後能庇護程家一二。”
天藍的褙子似乎沒有綁緊,擡手間便從肩頭滑落,露出美人裏面輕薄的素色寝衣。那素衣領口開得有些低,從薛靖謙的角度看下去,白嫩飽滿的雪膩一覽無遺,香豔至極。
明明是纖細如青竹般的身材,該有的地方卻都有。
薛靖謙呼吸一窒,氣息驟然沉重下來。他演了這出請君入甕的把戲,早知道她會用盡渾身解數刻意逢迎,卻沒料到,僅僅是如此,就能讓他這樣無法自持。
無法自持,那就不必自持了。
程柔嘉便看見神色清冷的男人眸中終于透出了些笑意,還未待松口氣,便忽地被人攔腰擁入懷中,驚呼聲剛出了一半,香唇便被男人濃厚的氣息堵住。
意識在攻略性極強的吻中漸漸模糊,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被抱起來放在了床榻上,青色的羅帳在男人身後垂落,他順勢松開了她的唇,她這才找回了幾分神智,又忙強撐着坐起身,柔弱無骨的玉手覆上男人的白玉腰帶。
剛被抱着親了那麽久,美人的小臉透着黛色,鼻尖泛紅,耳垂更是紅如滴血。她睫毛顫顫,不敢正眼看他,神态羸弱,眼裏閃爍的水光使整個人看起來越發柔弱不堪,宛如易碎又昂貴的娃娃,叫人一面心生憐愛一面又想好好欺負。
許是頭一次做這種服侍人更衣的事,她的動作極為僵硬,弄了好半天都沒能把玉帶上的最後一個環解開。薛靖謙看笑了,環住她的指尖,略一用力便輕而易舉地解開,繼而随手将昂貴的白玉腰帶扔在地上,內衫便散了泰半。
程柔嘉有些慌亂地側過頭,不敢細看,下一刻下巴卻被人輕輕捏住別回原處。
于是便撞上男人灼灼的視線,存在感強到不容忽視。
她明明向崔媽媽打聽過,世子身邊從來沒有收過通房妾室,眠花宿柳之事更是與他沾不上半分聯系……可又怎會這般信手拈來?
忽然的變化令她在溫暖如春的屋子裏打了個寒顫,她瑟縮地躲入那人懷中,紅唇下意識地迎上去尋求着力點。
羅帳劇烈搖擺間,程柔嘉已經記不清自己是在什麽時候丢失了掌舵權,腰軟得像一灘水似的被人牢牢禁锢在懷中,整個人更像是在海中飄零的孤舟,絲毫沒有風平浪靜的時候,只能任由海浪一波波侵襲,卷至一個又一個的至高點……
世子難道不會覺得疲累嗎?程柔嘉迷迷糊糊地伏在床上,腦子裏隐隐有了個結論:下次世子夜裏再來,她定不讓他再喝茶了,純粹是折騰自己。
翌日,程柔嘉醒轉過來時,枕邊已經沒人了,身側冰冷的床面告訴她,人已經離開了許久了。
她強撐着坐起來,便覺錦被從身上滑落,眼睑垂下之處入目皆是深深淺淺的桃紅。
于是又瞬間紅了臉,像個鹌鹑一般躲進了被子裏,甕聲甕氣地喊:“紅綢,打水來,我要沐浴。”
整個人埋進飄着花瓣的浴桶泡了一刻鐘,程柔嘉才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誰能想到,外表不近女色冷漠自持的定遠大将軍,在床笫之間竟然是那般不知餍足呢……
她在心底暗暗地罵他衣冠禽獸,有些別扭地抿嘴想了一會兒,才開口問紅綢:“……世子今晨走之前,可說了什麽?”
紅綢也是個未經人事的小姑娘,昨日值夜聽到的種種讓她耳根子發紅,更是不敢看姑娘身上暧昧的印記,笑嘻嘻地應聲:“……世子爺應是有公事,一早就被外院的管事叫走了。臨走前特意囑咐我們讓姑娘好好歇着,不許驚擾,還讓崔媽媽開了庫房找幾味藥材給姑娘補身子呢。”
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算是上心了。
她在侯府好好地服侍他,伺機借些侯府的光幫程家在官場上搭些線,等到世子妃入門的時候再乖乖地自請離府,屆時程家若已有些自保之力,就不至于被侯府的庶房欺負得不敢吭聲了。
換了身衣服從耳房出來,程柔嘉便見到一位陌生的媽媽正端着一個裝着她昨夜放置在床上的帕子的托盤,笑眯眯地和崔媽媽說着話。
崔媽媽見她來了,忙笑着引薦:“程娘子,這是侯夫人身邊的于媽媽。”
于媽媽是國字臉,瞧着有些嚴肅,笑起來卻多了幾分善意,也道:“程娘子安好。”
“娘子”這稱呼約莫是侯府的人對于身份尴尬的通房丫鬟們的統稱,現在想來,崔媽媽自見了她便是這般稱呼的,想是那時候就得了薛靖謙的吩咐,她卻沒有察覺。
既是侯夫人身邊的老人,程柔嘉就沒有托大的道理,也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于媽媽好。”
于媽媽看着眼前人柔順恭謹的模樣,臉上的滿意就又多了幾分。
“娘子可用了早膳?若是沒用,正好到夫人跟前陪着用吧,娘子如今服侍着世子爺,夫人也有幾句體己話想交代娘子。”
她昨日夜裏貿貿然地懷着目的投懷送抱,見于媽媽來了,心中就有些打鼓——聽說老侯爺年輕時極為寵妾滅妻,世子爺這般突然地收了個身邊人,侯夫人聽說了會不會有芥蒂?
眼下見于媽媽這态度,卻像是薛靖謙一早就和侯夫人打過招呼的。她心下放松了幾分,自然不能拂了侯夫人的意思,笑盈盈地屈膝:“是,妾身換身衣服,這就去給夫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