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她擔心胡飛看出點破綻,被迫摟住方奕旸的腰身,與成年男人緊緊挨着,感知薄薄衣料透出的體溫,面頰仿佛被點燃般發熱滾燙。
靠的太近了,她還聽到他沉穩的心跳聲,砰砰砰,亂了她的心神。
他的手碰到她柔軟的頭發,有意無意地穿進發絲間撫順,像安撫她驚懼的心靈似的。
胡飛離開後,許溫岚立即跳下床:“我回去了。”
他輕輕嗯了聲,忽然說:“我發現,你的長發及腰,肯定很美。”
她轉頭看去,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室內,瞧不清他的全臉,卻能想象綿言細語的話,是如何從他唇齒吐出來的。
“如果沒戴眼罩,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一眼你的長發。”
……
廖哥這幾天毛毛躁躁,随時處于掀桌的炸毛狀态,時不時臭罵許任文幾句。這暴躁的舉動沒針對性,無非是找個出氣筒罷了。
許溫岚從她哥那裏了解,維特行蹤詭秘,沒有固定手機號碼,一直是廖哥主動聯系他。維特複制走了錄像,臨走前沒通知,這兩天也沒有消息,就跟憑空消失似的。
廖哥懷疑維特沒把綁架當回事,或者他們被維特給賣了,維特自己拿錄像換了錢。唯獨沒有想到,有可能維特被警察抓獲了。
許溫岚把這種可能性跟許任文講了。
許任文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可能啊,維特不會被抓的,絕對不會。”
許溫岚說:“世界上有什麽事,是絕不可能的?”
“維特就是那個絕不可能。廖哥求他來搭把手,當然有他的原因,維特比你想的可怕的多,他……”許任文閉了嘴,止住這個話題。
許溫岚想想也是,要是監視的人被抓,他們也會被一鍋端。維特沒有足夠的實力,廖哥不會把至關緊要的任務交給他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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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任文打了個哈欠,起身要回屋睡覺。
許溫岚看了眼時鐘:“剛吃了中飯,還要繼續睡嗎?”
許任文疲憊地搖頭:“現在每晚熬到很晚,作息時間全亂了。”
許溫岚苦笑:“你變了很多。”
此時的許任文,對她而言,熟悉又陌生。
兩年的漂泊時光,磨損掉曾經還算俊朗的年輕男人。他整天與賭場的烏合之衆混在一起,日子過得邋裏邋遢,原本筆直的背部微微躬起,經常不洗的頭發顯得油膩,眼皮浮腫得像終日睡不飽,眼睑底下還有深深的眼袋。
許溫岚細細打量他一眼,開玩笑的說:“還沒到中年,就變成油膩膩的大叔,以後怎麽找老婆。”
許任文被逗樂了,哈哈大笑:“有了錢還怕找不到老婆,一車的漂亮女人随便挑。”
許溫岚怔了怔:“這就是你綁票的理由?”
“當然不止是這個原因。”許任文輕慢地攤開右手,左手始終藏在口袋裏,“你也知道啊,錢是萬能的,沒錢無路可走。”
眼前滿含笑意的哥哥,仿佛是個可怕的陌生人,許溫岚嗓音有點幹澀:“是嘛……”
“連湯池那二貨都成了有錢人,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這兩年我受過很多苦,見識過的龌龊事,是你絕對體會不到的。”許任文拍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長地說,“外面的世界很大,大到處處髒污納垢,有錢人會用鈔票把屁股擦幹淨,假裝自己是高等的上流人士。”
許任文指向二樓,輕笑一聲:“你以為樓上被關的那位,能幹淨到哪裏去,說不定做的事比我們還惡呢。”
“夠了,謝謝你提醒。”許溫岚嘚嘚嘚的上樓,在走廊看到廖哥叉腰立在窗邊,粗黑的眉眼盯着樓下草坪的方向,一眨不眨的,神情像一只垂涎鮮肉的餓狼。
多年前,草坪由于多年未修剪,長滿淩亂的雜草。許溫岚前兩年搬進來後,每隔一段時間,會從倉庫翻出割草的長剪刀,蹲在地上将雜草除幹淨,每次修剪足足要花費兩天的時間。
湯池和他性感的小女友,不知自己在草坪能如履平地,多虧了許溫岚的功勞。
此時,他們穿着同款玫紅色的情侶服,青春洋溢的邊調情邊打羽毛球,在平整的草坪上随意踐踏,垃圾遍地亂扔。
小女友跳上跳下的擲球,即便隔着衣料,也能看清她胸前兩團波濤起伏。
廖哥咽了咽吐沫:“媽的,好白菜被豬哄了。”
許溫岚很想問問他:“湯池是豬,那你是什麽?”
她默默回到卧房,阖上房門,看着書架擺滿平平整整的厚書。
許任文說的話,有一點沒錯。
世界是懸浮于海洋的冰川,她所栖息的地方,只是浮于海水的冰層而已。
湯池打羽毛球的當天下午,再次敲響許溫岚的家門。
他手握着羽毛球拍,一手擦着額頭的汗水,另一只手撐着門牆,笑嘻嘻的說:“岚岚,今晚跟你哥去我家聚聚怎麽樣?”
二樓的胡飛聽到動靜,從樓梯口探出腦袋,一臉警告的盯着許溫岚。
見許溫岚遲遲不請他進屋,湯池自個脫了鞋子踏進玄關,左顧右盼:“我好久沒來湖島了,你家跟以前變化不大,進來看看怪懷念的,你哥還在屋裏睡覺嗎?”
許溫岚突然開口:“今晚我跟我哥來不了。”
湯池呆了呆:“你們晚上有事嗎?要不明天再約?”
許溫岚一口拒絕:“明天也沒空。”
湯池眨了眨眼,傻傻的問:“那啥時候有空?”
許溫岚無語凝噎,逐客令下的這麽明顯了,你個傻小子還聽不懂。
“人家約你還不去?”廖哥突然從背後冒出來,撅起嘴巴假惺惺地笑,“待會把你哥叫上。”
許溫岚側頭瞥向廖哥,暗想他在搞什麽主意。
湯池有點怕廖哥的兇相,退到門外,朝許溫岚招招手:“那晚上見哦。”
等人走後,許溫岚關上房門,冷淡地開口:“你不是說,我要跟他保持距離嗎?”
廖哥一副老子的話就是命令的神情:“我是說要你跟他保持距離,沒說不讓你去他家聚會。”
許溫岚問:“你不會也想去吧?”
廖哥呵呵笑着說:“不錯啊,你居然懂我。”
許溫岚暗想,鬼願意懂你。
許任文聽說湯池約他們吃飯,無所謂的同意了,偏頭看向許溫岚,神色莫名的變得黯然,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廖哥要胡飛待在原地看守,哪裏也不能去,自個興致勃勃地跟來湊熱鬧。
離開前,許溫岚無意聽到,胡飛在背地裏咒罵他。
當晚,湯池做夢也沒想到,來他家做客的除許家兄妹之外,背後還跟着拽裏拽氣的廖哥。
湯池看到廖哥的剎那,像吃到蒼蠅的表情:“呃,進來坐。”
小女友扭着細腰路過,看見三個人進屋,不甘不願的嘟起嘴:“阿池,你不是說兩個人嗎?”
湯池連忙說:“兩個三個都一樣,不就是多雙筷子。”
湯池不太擅長圓場,這話更惹得廖哥不悅了,暗想早晚搞死你個臭小子。
許溫岚拖鞋進屋,環顧四周:“你家重新裝修吧,跟以前比變化很大。”
湯池沖她眨眨眼:“是啊,三四年前請人來裝修的,待會帶你去畫室看看。”
湯池的家離許溫岚家不遠,無論是裝潢和占地面積,比許家的宅子奢華得多。三層樓的一層底下是車庫和儲蓄室,二樓是四間大卧室,三樓有一間偌大的畫室。
幾個人擠在一張長沙發上閑聊,小女友靠坐沙發按着遙控器,一雙白花花的細腿占了大片位置,廖哥的目光落到雙腿分開的粉色布料,一時半會挪不開了。
許任文瞧不起咬着金湯勺長大,沒見過世面的湯池,面對他的敘舊全程冷漠臉。
湯池只好找許溫岚聊天,先向她介紹自己的小女友,名字叫孟佳琪,年齡剛滿二十歲,目前是某所大學的大三學生,在學校的院裏還算院花。
許溫岚知道她所讀的學校,是一所三流大學。湯池畢業應該有四五年了,不知道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孟佳琪察覺湯池一直在跟許溫岚說話,塗着彩色眼膏的眼梢瞥向許溫岚,以女人看女人會有探究的神色,細細打量她一番:“你的皮膚怎麽那麽白,是不是BB霜塗多了,看起來一點血色也沒有,長頭發是用假發接的吧。”
湯池有點不高興:“咋說話的,人家純素顏。”
孟佳琪捧着肚子,咯咯地笑:“你又不是她男朋友,怎麽知道她純素顏。”
湯池滿臉尴尬。
“我确實沒擦BB霜,可能經常不曬太陽,臉色白得不太健康。”許溫岚下意識的捋下長發,“頭發太長時間沒剪才蓄得這麽長。”
孟佳琪吃驚地張開紅唇:“哇,你多少年沒出門啊,難道是傳說中的蝸居宅女?”
湯池真的生氣了:“佳佳,別說了。”
許溫岚無所謂的笑笑:“算是吧。”
孟佳琪挑挑眉毛,洋洋得意的說:“宅女沒男朋友吧,要不我給你介紹,我的朋友很多帥哥哦。”
許溫岚搖頭:“不用了,你的備胎我消受不起。”
孟佳琪嘴角的笑發僵,俏臉瞬時垮了。
湯池同樣尴尬,趕緊緩和氣氛:“好了,好了,馬上吃飯。”
臨近吃飯的點,孟佳琪壓根懶得掌勺,湯池同樣不會做飯。菜是用從外面買的食物罐頭,有魚有肉,倒出來裝在盤子裏再用微波爐熱熱。
廖哥吃了一口,當場吐出來:“你熱的是哪裏撿來的垃圾,比姓許的女人做的還難吃。”
湯池被廖哥的粗魯吓傻了。
孟佳琪看着吐在桌上的食物,雙手捧着胃,紅唇大張,做出要吐的表情:“髒死了,幹嘛吐出來,惡心……”
廖哥見狀,連抽幾張抽紙,擦掉桌上的食物:“好好好,擦幹淨,沒有了吧。”
許溫岚放下筷子,同樣沒了胃口。
廖哥對孟佳琪的态度有點怪異,可能男人對“柔弱”的女人毫無抵抗力吧。
湯池對許溫岚不再動筷,開口問:“不合胃口嘛?”
許溫岚敷衍地說:“我已經吃飽了。”
湯池笑了:“好巧,我也吃飽了。你們待會有興趣去我爺爺的畫室看看嗎?”
許溫岚小時候去過,興趣不是很大,礙于湯池的面子同意去看看。許任文反倒是興致勃勃的樣子。
下三樓時,許溫岚發現廖哥沒有跟過來。而孟佳琪不願陪同,留下來看肥皂劇。
畫室前幾年翻新過,跟記憶中的不太一樣,牆壁沒再挂一副湯爺爺的畫作,空蕩蕩得只剩書桌和書櫃。
書畫界有一種獨特的現象,作家在世的時候,可能一幅畫頂多值幾千幾萬元,一旦過世,遺下的畫作成為稀有品,一下子漲到幾十萬幾百萬,乃至上千萬。
湯池揭開地板下的保險櫃,輸入密碼從櫃子裏掏出一卷畫軸,獻寶似的給許溫岚瞧:“東西越稀有越值錢,其實這麽多年我爸媽只買過兩幅,其他的偷偷藏起來,賣一副就夠我們吃十幾年了。”
許溫岚彎下腰,将發絲撩到耳後,細瞧畫中的金絲猴:“筆墨好細膩真實,怪不得湯爺爺的畫價值不菲。”
湯池恍然地看着她的耳垂,像裹在一縷縷青絲下的珍珠,心頭怦然一跳:“是啊……我爺爺的畫時間越久越值錢。”
許任文盯着畫卷,眼神仿佛燃燒點星火,要把那昂貴的宣紙戳穿般:“這幅大概值幾百萬吧?”
“估計不止呢。”湯池得意的呲牙,“還要看拍賣的買主願意花多少。”
許任文拍拍他的肩:“有個好的爺爺,你小子這輩子值了。”
湯池讪讪的笑:“哈哈哈,哪裏的話,你也有個好妹妹啊。”
許任文但笑不語,态度對湯池轉好不少。
許溫岚卻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三人有說有笑的下樓,一樓的通道傳來調笑聲。
“哎呀,土死了,帶金鏈子的男人都土,以為自己是黑幫老大嗎?”
“信不信,我就是老大。金子多值錢,要是給你買金鏈子,你難道不會要啊?”
“人家才不要金鏈子,要會發光的大鑽石吶,你買得起嗎?”
“你是我女人,我立馬買給你。”
湯池一下樓梯,見廖哥靠在孟佳琪身邊,手還摸在她渾圓的屁股上,孟佳琪毫不介意的嬌笑。
“你手摸在哪兒呢,佳琪是我女朋友!”湯池手握成拳,健步朝廖哥揮拳過去。可在廖哥面前,他的攻擊不過是繡花拳頭,大手猛地擒住他的手腕,往外側一掰,發出咔擦的響動。
湯池的臉瞬間蒼白,疼得嗷嗚直叫:“你勾引我女朋友,還敢打人!”
廖哥一腳踹倒湯池,自作潇灑地點了根煙:“哼,就打你個兔崽子咋地,你還能反咬我一口?”
孟佳琪滿臉心疼,蹲下身卻毫無舉動:“哈尼,疼不疼啊,你小心點啊。”
廖哥居高臨下,俯視孟佳琪隆起的胸脯:“這男人一點用也沒有,你還跟着他作甚,男朋友要找靠得住的。”
“有時候見好就收,不要鬧事比較好。”許溫岚擋在湯池身前,直直面對廖哥,“別忘記你來湖島是做啥好事的。”
廖哥瞪大眼睛:“你還敢警告我?”
“廖哥,算了吧,我們回去。”許任文連忙攔着廖哥,又擺回以往讨好的姿态,“這倆小年輕不懂事,跟他們計較,影響你老大的風範。”
廖哥很受他這套,甩甩手:“得,回屋打牌去。”
許溫岚查看湯池的傷勢,發現他的手腕被掰得脫了臼。
“你忍一忍。”許溫岚托住他上臂下部,兩指扣住桡骨頭,擒住傷處的手腕做七八次旋轉動作。
“啊啊啊……疼疼疼……”湯池的眼淚都逼出來了。
許溫岚放開他的手:“動一動好些了沒?”
湯池大着膽子,試着動下手腕,仍是非常疼痛,不過至少手能夠動了。
許溫岚提醒他:“用紅花油抹抹會舒服點。”
湯池贊嘆地說:“厲害,聽說你學醫當了醫生,救死扶傷真了不起。”
許溫岚眼神黯然,搖搖頭:“我不是醫生。”
在一旁抽煙的許任文,冷漠地旁觀他們,目光落在許溫岚身上:“我們差不多該回了。”
許溫岚起身,離開別墅前,回頭看了眼湯池,真心希望他早點離開湖島。
兩人往許家的方向前行,途徑在兩旁樹圍繞的石子道,一路上沉默不語。
“你今天有心思。”許溫岚雙手抱着胳膊,突然開口,“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許任文從懷裏掏出一件小物件,面容被樹下的夜色映得陰冷發寒:“看看這個,能跟我解釋下嗎?”
躺在他右手心的,恰是只用過的藥膏。
許溫岚那晚給方奕旸塗藥,差點被胡飛給撞見,混亂間躲進他被窩的那會,把藥膏遺忘在桌子上,想不到被細心的許任文發現。
她面色波瀾不驚,平靜地開口:“有什麽好解釋的。”
許任文猛地甩手,将藥膏擲進草叢:“我不是說過,要跟他保持距離,不要離他那麽近嘛。他是男人你是女人,男女力量懸殊。只要給他一點機會,就能輕易制服你。”
許溫岚說:“我知道。”
許任文胸口起伏,悶悶地說:“知道你還靠近他,給個理由啊?”
“但是他不會那麽做。”許溫岚擡起下颌,凝視他竄着火苗的眼眸,“他是聰明人,知道就算殺了我,也沒法逃出去。”
許任文打量她,細細琢磨她的話語真假:“那是為什麽?你難道是看上他了?”
許溫岚捧腹笑出聲:“你對我還不夠了解?我怎麽可能容易喜歡上一個人。做這些我還不是為了你,我的親哥哥。”
許任文怔了怔:“為了我?”
許溫岚繼續說:“雖然已經套出他的身份,但他的一切你們又知道多少。再說這次綁架,你們心裏也沒底是不是,将那麽重要的信息交給一個變态,為什麽不相信你自己的妹妹呢?”
許任文輕蔑地撅嘴:“你一個女流之輩能做什麽,竊聽,跟蹤,還是色.誘?”
他的話明顯有嘲諷意味,許溫岚憋住怒火,耐着性子說:“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是幹涸的渠溝,哪有繞得開的。我能做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信不信,我能套出他更多的錢。”
一聽到錢,許任文眼神發亮,轉怒為笑:“真的假的?”
許溫岚哼笑:“愛信不信。”
“信,當然信。”許任文展開雙臂,将她摟進懷裏,“你是我親妹妹啊,世界上唯一最親的人,我不信你信誰。不過你要小心,那家夥不簡單,別把自己套進去了。”
許溫岚心口發緊,微微颌首。
其實,她每句都很空,心也是虛的。
自從以後,她能名正言順的在方奕旸房間,多待一段時間再離開。
短暫的四五天,方奕旸的胡須愈發明顯,從鬓角蔓延到略有弧度的唇角,再到線條鋒利的下颌,顏色不淺不淡,恰到好處的構出完美的小半張臉。
“在看什麽?”他揚起下颌,面朝她的方向。
許溫岚挪開目光,暗想他現在目不能視,她壓根沒必要心虛。
他柔聲詢問:“以前你送了飯就走,今天怎麽待這麽久?”
她嘆息一聲:“被批準了呗。”
他沒做聲,嘴角綻出淡淡笑意,看似心情好極了。
其實她在他房間裏多待,無非是給許任文做個樣子,誰知看到他含笑的樣子,自己的心情也變得舒暢起來。
沉默半晌,他莫名其妙地開口:“你們女孩子是不是很讨厭,男人長胡須的樣子?”
她想了想,認真回答:“應該是吧,長胡子給人邋遢的印象,女孩子都喜歡幹淨,不過胡須修得好看另當別論。”
“好吧……”他摩挲滿是胡渣的下颌,看似有點苦惱,用極其輕微的聲音說,“這地方也沒辦法修。”
許溫岚憋着笑,轉身離開客房。
阖上門的那刻,她瞧見他的嘴唇微張,一副欲言又止的閉上嘴。
他擔心她覺得他煩嗎?
每次見到這副場景,她總覺得自己像把小狗,遺棄在家門外似的。
沒超過十分鐘,許溫岚氣喘籲籲地跑回來,掏出塑料袋子裏的工具:“我給你帶了剃須刀過來。”
方奕旸聽到她的聲音,怔了片刻,仿佛沒料到她突然回來。
許溫岚說:“電動剃須刀沒電池,只好翻出我哥的老式剃須刀,這把還是新的沒有拆封過。”
他莞爾一笑,輕輕嗯了聲。
不過用舊式剃須刀剃胡須,是非常費力的事,第一他的眼睛看不清,第二雙手被手铐套着,自己動手可能會劃傷皮膚。
她尴尬地吐吐舌頭:“我可以幫你,不過還沒給男人剃過,就怕剃的不好……”
他放柔聲音:“沒事,我教你。”
于是,許溫岚按照他說的步驟做,先用毛巾泡在熱水裏,擰幹後,熨帖在他長滿胡須的部位。
手掌包裹着他的下颌,胡須硬硬得砸在手心。
那感覺很真實,她與他之間,仿佛拉近彼此的距離。
敷熱後,她擠出泡沫膏在掌心,揉搓成細膩的白色泡沫後,均勻地塗抹在長胡須的部位,感受他深邃的五官在手指摩擦的硬朗。
她提出多時的疑問:“你長得有點像歐洲人。”
他輕輕點頭:“我曾祖母是英國人。”
“難怪,混血兒一般長得很好看。”
“八分之一的血統而已。”
她塗抹完畢,看着斜放的剃須刀:“你昨晚還沒說明白,我與他們不同是指哪裏?”
方奕旸淡淡開口:“你是文字工作者,握筆杆的人胸懷傲氣,跟那些歹徒當然不同。”
許溫岚錯愕地問:“你從哪知道的……”
方奕旸給她解釋:“右手中指的環節起的繭子,經常用筆的人才會長。”
許溫岚無意識的摩挲中指的繭子,暗想他應該是摔倒那會握住她的手發現的。從這點看來他是體察入微的人,不知道還有沒有發現其他的。
方奕旸繼續說:“我的家族在香港有些威望,與黑幫的頭目有密切來往。香港黑幫二十年來偃旗息鼓,但勢力一直存在。這次我出事,黑白兩道會追查到底,挖出他們是遲早的。”
許溫岚問:“你告訴我,是要我警告他們?”
“警告沒用,他們不會聽。”方奕旸頓了頓,“我只是想說,你與綁架的事無關,那些黑幫逮住他們,絕不會為難你。”
許溫岚有點懷疑:“是嘛?可我已經參與綁架,他們真的會放過我?”
方奕旸語調放緩,透着溫柔與剛毅:“因為,我會護着你。”
那瞬間,他的話像柔軟的天鵝羽絨,輕輕地搔弄她緊閉的心扉,然而僅僅是一刻而已。
她愣怔了半晌,毫無波瀾地說:“是嘛……”
他苦笑一下:“不過到時候,很可能我已經不在了。如果他們為難你,你拿着我的……”
“別說話。”她握起剃須刀,刮向下颌的白色泡沫,“再動一下,要刮到臉了。”
他乖乖合攏嘴,靜如一座雕塑,被她輕輕地刮去胡須。
白色泡沫除去後,露出幹淨白皙的下巴,清晰分明的人中,飽滿下唇微微上翹的弧度。
剃光胡須之後,她有種撥開雲霧,窺見明月光華的感覺,唯獨看不見他的眼睛。
所以,她看不透他。
☆、喂他吃草莓
灌木的籬笆牆裏,許溫岚身穿耐髒的亞麻裙,高束起長發,彎下腰給白色茉莉澆水。
再從綠藤下采摘橙黃燈籠似的大南瓜,用鐵鏟挖出土地下的土豆,塞進麻布袋子裏。
順便剪下盆栽垂挂的鮮紅草莓,裝滿泛黃的藤條籃子,絲絲甜香撲鼻。
她擦拭額頭的汗水,欣賞豐收的綠田,心滿意足。
種菜栽花植果,是她除寫稿之外,獨居生活僅有的樂子,還能填飽肚腹。
即便被闖入的人打擾,她仍沒遺忘自己的小田園,每天精心的呵護。
島上的人各有心思,不過對于她來說,日子照樣惬意自在。
這塊小田園占地兩畝,位于許家的後院的小道旁,離湯家的大鐵門不遠。
湯池在二樓瞧見她在田間勞作的倩影,想跟她說聲謝謝,興沖沖地竄下樓,一到田地的籬笆外,低頭看了眼衣裳亂不亂,心情微妙的緊張。
許溫岚看向他垂下的手背,先一步打招呼:“你的手好了嗎?”
“多虧你,昨天按了下就好了。”湯池忍着痛,在她面前彎曲手腕,“話說這塊田是你種的?”
許溫岚含笑點頭:“平時沒事打理下。”
湯池由衷誇贊:“好厲害,像你這麽勤快的不多見了。”
許溫岚不以為然:“我只是比較閑而已。”
“人家是宅女,當然閑哦。”孟佳琪嚼着口香糖,輕蔑地看了眼許溫岚,目光又落回湯池身上,“哈尼,你的手還沒好呢,跑出來幹嘛,外面的野花多吸引人?”
許溫岚感覺出她在指桑罵槐,不想摻合他們小情侶的紛争,一手端着藤條籃子,另一手扛起麻布袋,轉身要走。
“哇,有草莓。”孟佳琪從籃子拿顆草莓,直接往嘴裏咬,笑盈盈的眨下眼睛,手伸向籃子的提手,“湯池喜歡吃草莓,你這籃子全給他呗,反正田裏那麽多。”
“我不喜歡吃,分明是你喜歡。”湯池受不了她用自己來當理由,嗓門冒火似的吼。
孟佳琪怔了怔,眼角溢出淚水,弄糊黑色的睫毛膏:“你又兇我?從昨晚起你就兇巴巴的,我哪裏做錯?”
“想想你昨天幹什麽了?”湯池回想廖哥摸她臀部,她還笑臉迎人的賤樣,總覺得被人逼着戴了頂綠帽。
孟佳琪頓時明白了,理直氣壯的說:“那你還跟別的女人嬉皮笑臉呢。”
湯池要被她氣死了:“我和岚岚是朋友,哪能比作一塊。”
孟佳琪輕笑: “男女之間,哪裏單純的關系。”
許溫岚躺着中槍,想了想,還是決定不摻和進來,畢竟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攪進去惹一身猩,自己獨善其身就行。
誰知道他們越吵越兇,孟佳琪把火撒在許溫岚身上,猛地用力拍掉她手提的籃子,氣急敗壞的跺腳離開,新鮮的草莓滾落在綠草地裏。
許溫岚無語的蹲下身,一顆顆的撿起草莓。
湯池連忙過來幫她将草莓裝進籃子,自顧自的說:“佳琪就是這種個性,做她男朋友也很累。以前我覺得她年紀比我小,才處處縱容她,現在回想,或許我們不太适合,早點分手比較好。”
許溫岚冷冰冰的開口:“這是你們的事。”
湯池以為惹她不高興了,歉疚地說:“對不起……”
許溫岚偏過頭,看向躲在暗處的某道人影,以極其微弱的聲音說:“趕緊離開湖島。”
湯池尚未反應過來:“什麽?”
許溫岚一聲不吭,提起籃子起身離開,留下傻愣愣的湯池。
走到兩道的樹蔭下,身形魁梧的廖哥,背着裝魚竿的布包,從樹幹後竄出攔住她,一張曬黑的臉咧出誇張猙獰的笑。
“還好我釣魚路過,你倆蹲在一起,是不是還打算說點其他的?”
許溫岚平靜地說:“你該聽到的,都聽到了。”
廖哥摩挲下巴的胡渣:“聽你哥說,那姓湯的也是富二代,家裏的畫挺值錢的。”
“現在有錢人很多,何必急于一時。而且同時綁票兩個人,極容易被警察發現,對後面的計劃很不利。”
廖哥哼了一聲:“每次聽你說話,總是很有道理,不過我這人從來不講理。”
他信手拈一顆草莓,塞進嘴裏,嚼了幾口突然吐出來:“呸,什麽味道?”
許溫岚忍着不笑,暗想他應該吃到泥巴:“還沒洗啊,你急什麽。”
廖哥覺得吃到雞屎,黏糊糊的,嘴巴裏犯惡心,臭罵幾句,連忙跑回洗漱間漱口。
許溫岚回屋後,清洗草莓直到很幹淨,第一時間就是上樓,走到拐角口,同時看到胡飛也在走廊上,嘴裏罵罵咧咧:“又把氣撒在我頭上,以為他是老大天下第一。”
胡飛在走廊踱步,長胳膊甩來甩去,悶不下一口氣,徑直往方奕旸的房間去了。
許溫岚心頭一緊,跟過去探探他要做什麽,恰好房門沒有關緊,能從門縫看清裏面的情形。
人在被欺壓的時候,往往畏懼于強者,會把氣撒在弱者身上,比如老幼婦孺。
而方奕旸恰好處于弱勢。
“你日子挺悠閑的啊,蒙着眼睛一個人也能下棋。”胡飛兩手握着桌子的一端,猛地用力掀飛桌面擺的象棋,棋子噼裏啪啦的落下。
這盤舊象棋是許溫岚帶來的,她父親生前最愛的游戲,這重重一摔斷裂了一顆“帥”棋。
方奕旸面容波瀾平靜,絲毫不受他的影響,仿佛周遭的事與自己無關。
方奕旸越不說話,胡飛越生氣,掄起拳頭往他腦門招呼。
拳頭還沒落下,方奕旸突然開口:“你身手很好。”
胡飛動作一頓,撅起嘴笑:“那是當然。”
方奕旸繼續問:“以前跟師傅學過武術?”
胡飛一臉詫異:“你怎麽知道?”
方奕旸說:“你抓我來的那次,我感覺得出,你的招式很有氣勢,應該是個練家子。”
胡飛放大嗓門:“你瞎猜我的身份,不怕我殺你滅口?”
“不,你不會的,至少現在不會。”方奕旸笑了笑,“你會武術,耐力很強。被人當牛馬使喚,做的最多得的最少,是誰也會不甘心吧。”
胡飛像被戳中幾根肋骨,胸口一震,磨着牙說:“幹你屁事!”
方奕旸沉吟一聲:“他會分你多少錢,十分之一,二十分之一,或許更少。”
胡飛脹紅了臉,捏緊拳頭:“繼續說啊,看我不揍死你。”
方奕旸昂起頭顱,嘴角微彎起弧度,笑容自信從容,渾然天成的氣魄,徹底壓垮胡飛,那拳頭始終砸不下去。
胡飛悻悻地放下拳頭,逃也似的離開。
許溫岚躲在一邊,成功避開胡飛,回到門縫邊看到這一幕場景。
只見,方奕旸半跪在地上,戴着手铐的手摸索地面,不同于先前的從容不迫,略顯狼狽的拾起地上的棋子。
他摸到一半斷裂的棋子,又趴在床下尋找另一半,卻一無所獲,垂頭沮喪的像個孩子。
他在煩惱什麽,擔心她看到棋子壞了,會責怪他嗎?
其實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揭開自己的眼罩,但他沒有這麽做,至少她在的時候沒有。
許溫岚走進房間,從桌邊角落拾起半枚棋子,放進他的手掌心:“在這裏。”
他聽到她的腳步聲,臉上已浮出笑意,合攏掌心的半枚棋子,又不知所措的說:“抱歉,這枚棋子斷了。”
“用膠水粘上就好了。”她将草莓籃子擱在桌上,“我摘了草莓,味道很甜,你嘗嘗。”
他攤開雙手,指頭沾着灰塵:“手弄髒了。”
許溫岚挑了顆最鮮豔的草莓,喂到他的嘴邊。
她原本想塞進他嘴裏就好,誰知道他淺嘗則止的咬了口。
她奇怪的問:“不喜歡吃嗎?”
他搖頭:“能不能再遞過來點?”
許溫岚的手再伸過一些距離,暗想這家夥還要小口小口吃啊。
他張開嘴唇,含住紅草莓的同時,無意的包裹住她的指頭,尖利的牙尖摩擦到肌膚,又被濕熱的舌頭舔過,癢癢麻麻。
他舔舔嘴角,回味着:“真的好甜。”
許溫岚怔住半晌,忽然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轉頭見許任文正看向這邊,眼神透露着異樣的冷冽。
作者有話要說: 有妹紙擔心方奕旸撩妹是違心的。
莫多想,他表示沒興趣,才懶得去撩。
☆、我要你的手心
許溫岚擔心他瞧見喂草莓的一幕,腳跟像站不穩似的發虛,視線卻直直對撞上他揣摩的目光。
許任文用手背敲下門板,退出房間:“趕緊出來。”
他的話不容置喙,仿佛下的是一道鐵令。
許溫岚深思片刻,決定出去跟他談談,把心底的話徹底說明白。
離開前,許溫岚回頭看一眼方奕旸,暗想他戴眼罩不能看東西,吃草莓咬到她手指,應該是無意的舉動。
她輕輕地說:“我走了。”
“剛剛吃到的很甜,謝謝你的……”方奕旸話語拖得餘味綿長,重重地落音,“草莓。”
許溫岚回憶起被他咬到的觸感,右手的拇指蜷曲了下,仿佛被滾燙的熱水燙着了,那股異樣的躁熱流竄進顱頂。
她張嘴想問他,最後閉上了。
有些話難以啓齒。
窗口邊,許任文指間夾煙,對窗外吐出煙圈,深黑的眼眸盯梢柏樹落下的影子,若有所思。
許溫岚走近問:“你以前不會抽煙,什麽時候開始的?”
許任文察覺許溫岚在側,左手倏地插進口袋裏,用右手中指彈掉煙灰:“大概一年前吧,心煩的話會跟廖哥抽上幾根。”
許溫岚諷刺地說:“你跟他學了不少好東西。”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沒他我也活不過今天。”許任文深吸一口煙,呼出淡青色的煙氣,“最近你跟那個香港人很親近,有沒有探出點東西?”
許溫岚說:“才一天而已,你問的太急了。而且我跟他還不熟,有些事別亂猜。”
許任文冷笑:“我擔心你沒探出來,就被他誘惑了。”
他果然看到了,還想用哥哥的身份,教訓她一頓嗎?
許溫岚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魁梧壯碩的柏樹:“你記不記得,這棵大柏樹是我出生的那年,爸爸從很遠的地方移植過來的。”
許任文蹙起眉頭:“不要轉話題。”
“他生前最喜歡樹木,除了這棵柏樹,家附近其他的樹,也是他一手呵護。”許溫岚自顧自的說,“他常說教人就好比植樹,要打好根基,讓樹幹挺直向天生長,因此從小對我們很嚴厲,特別是對你……”
許任文額頭的青筋暴起:“別講了。”
許溫岚繼續說:“可他沒想到,在湖島長大的人,太容易被外界誘惑。”
許任文暴吼一聲:“夠了!都過去了!”
“好,那聊聊現在的。”許溫岚意味深長的笑,指着走廊放舊相框的凹槽,唯一一幅相框的正面卻背對着他們,“那副相框是不是你轉過去的?”
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