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樓下威猛的勇士會保護……
林焰跟着餘天佑的車, 從另外一條小路上坡，停在了坡頂。路邊随意地拉了個燈泡，幾張小凳子都坐滿了, 更多的人随意站在路邊, 手裏捧着一碗四果湯, 邊吃邊聊。
老板是白了頭發的夫妻倆, 勾着背忙碌着，餘傾清下車時撐着林焰的肩膀借了一把力, 站好朝他笑：“請你喝我最喜歡的四果湯。”
這家店林焰知道，每天傍晚才開張, 沒有店面, 賣完收工。巡邏的時候經過這裏很多次。
餘傾清帶着他去點東西, 手裏還抱着那個粉紅色頭盔，認認真真地用本地話跟老婆婆說要海石花和西瓜, 轉頭問林焰：“阿達子你要不要？”
女孩子的臉小小的, 問他的時候很認真，想要把最好吃的東西送給他。
想要他也喜歡上她喜歡的東西。
林焰點點頭，看老板往一次性碗裏加很多碎冰, 微微靠近了些, 小聲問：“你可以吃這麽冰？”
餘傾清點了點頭。
她忍了六天，今天是專門出門放縱的。
林焰聽見她特地交代老板不要忘記給她打芝麻小湯圓。
付賬的時候, 姐弟倆在那邊你推我我推你，都不讓對方掃到二維碼，但餘天佑武力值是比不過他老姐的，挨打也不敢還手的。
林焰刷開手機：“我來。”
滴一聲，很麻利地掃了付款碼，但……
餘傾清把他的手機一遮：“說好了請你。”
說實話, 林焰沒有被女孩請客的經歷。這很新鮮，他收起手機，看這個姑娘擋在他身前，把錢付好，心滿意足拎着她的四果湯。
林焰站在車旁，給兩手提得滿滿的姑娘帶上頭盔。他不熟練，怕弄疼她，給她系帶子的時候湊得很近，手指卡在頭盔邊緣，貼着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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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就熟練了，他們從坡頂下來，一出巷子就是老汽車站。兩輛車上的人都是這地界土生土長的本地龍，知道每一條小巷通往哪裏。林焰摘掉了餘傾清的頭盔，順手替她整理了一下長發，埋在發間的手指感覺到潮濕，問她：“沒吹頭發。”
“恩。”她回答得理所應當。
他們在炸貨店搶到了一張桌子。
溫陵的夜晚是無比熱鬧的，似乎所有人都在外面沒回家，每一個地方都坐滿了人，葉子搶完桌子搶凳子，推推姐姐：“你去選，你和焰哥去選。”
拉住想要跟過去付賬的餘天佑，小聲：“你當什麽電燈泡！”
“姐我要兩個雞腿！”餘天佑就安安分分坐下了。
“走吧。”林焰說。
餘傾清抿了抿嘴角，跟在他後邊。
林焰拿了一個筐，這家店他也常來，老板娘認識他，笑着打招呼：“帶女朋友來吃東西啊？”
“帶弟弟妹妹來。”林焰看了看餘傾清，問，“米血糕要不要？”
這家店所有東西都先炸過一遍然後刷老板的秘制醬料，再撒滿滿的芝麻和花生碎，別提多好吃了，餘傾清很喜歡米血糕，她在外面吃不到這個，要了兩塊。問林焰：“你喜歡什麽？”
林焰說：“再拿兩塊。”
他也愛吃這個。
人太多，排隊等着取食物的時候，林焰目測了一下，問：“你多高？”
餘傾清飛快報答案：“172.”
林焰随口說：“我以為你有175.”
女孩子顯個，她看起來真不止172.腰細細一掐，兩人站一塊，褲腰的位置都快跟他一樣了。
誰知餘傾清飛快解釋着：“是鞋跟，我沒那麽高。”
看起來很介意別人說她高。
林焰一愣，笑起來，手在她頭頂平平劃了一道，嗯了聲。
不管這姑娘是172還是175，就算鞋跟再高十公分，他188的身高是夠用了。
這次林焰把錢付了。
老板娘看着餘傾清笑問林焰：“表妹還是堂妹啊？”
林焰讓餘傾清幫忙拿手機，手機遞過去，等她拿穩了他的手擡起來，很輕很輕拍拍她的腦袋，對老板娘也是對她，說：“鄰居家的妹妹。”
餘傾清莫名覺得這說法怪怪的。他們倆明明同歲。
頭上被他碰到的那一塊麻麻的。
“我比你大。”林焰兩手端着盤子，上面堆得滿滿的。
“你過完生日了？”餘傾清問。
“還沒，快了。”他把東西放桌上，坐下來後拉了一張凳子在自己身邊。
餘傾清順勢就坐下了。
在溫陵，炸物和四果湯是标配，碗裏的冰都化成了冰渣，餘傾清迫不及待喝一口，催促着林焰：“你快嘗嘗。”
林焰先把自己碗裏的兩顆湯圓放進她碗裏才低頭喝了一口，餘傾清看着自己碗裏四顆小湯圓，小聲說：“這個很好吃的。”
“恩，所以都給你啊。”他笑了。
餘傾清耳朵後面燒起來，怎麽喝冰降溫都沒用。
“姐，那邊有賣楊枝甘露。”餘天佑突然伸手一指。
是夜市推出來買的甜品，和飲料店的不同，用精美的小碗裝着，更稠一點，餘傾清想吃，可看看面前這麽一桌東西，打算放棄。
林焰站起來往外走，他一路而去，兩邊的男女都偷偷看他，葉子感慨一聲：“果然帥哥都上交國家了。”
餘天佑鼓着臉不得不承認。葉子湊過來吧唧親他一口。
小情侶間的小動作叫餘傾清這個當姐姐的沒眼看，只能趁餘天佑沒下手前搶走一塊米血糕放在林焰盤子裏。
林焰買了三盒，他對餘傾清說：“吃不完給我。”
“姐。”餘天佑啃着炸雞腿，“房子我幫你找了，符合要求的不多，要不你看看先到葉子那邊過渡一下，咱們慢慢來，不着急。”
林焰問：“你要找房子？”
餘天佑：“是啊，她房東收的太急了。”
餘傾清解釋說：“房東打算把這套單身公寓賣了換套大的，他兒媳婦快生了，是雙胞胎。”
“想找什麽樣的？”
“離單位近點，別太大，我一個人住，再說大了房租也貴。”
“恩。”林焰點點頭，手慢慢攪着四果湯。
“別想了，你先吃。”餘傾清碰了碰他胳膊，貪涼的女孩吃過冰手指也跟冰棍似的，他靜靜看了好一會，覺得她每個月固定幾天臉白成鬼不是沒道理的。
葉子說：“姐，都是自己人，我那是離你單位遠了點，但地方挺大，你就先搬過來，讓天佑幫你留意着，現在稱心的房子多難找啊。”
葉子家給她買了房，餘天佑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但王紅豔卯足了勁也想給他置辦一套婚前財産。餘傾清私下問過葉子，葉子不怎麽介意這種事，跟餘傾清說家裏買是是家裏買的，你有房子不能說明你有本事，自己買房的人才厲害。
葉子那天是這麽對餘傾清說的：“我自己根本沒本事買房，憑什麽要求天佑？我跟着他，租房我也願意。”
“不着急。”餘傾清沒答應去葉子那裏，知道餘天佑現在其實是和葉子同居，她去的話會打擾他們。
“着急。”餘天佑說，“怎麽不着急了？你沒地方住街上打地鋪啊？”
餘傾清笑起來，安撫弟弟：“單位有宿舍，我平時值班也住那裏的，什麽都有，很方便，過渡一下沒問題。”
說是這麽說，但餘傾清初來乍到，這邊糊弄了弟弟，回家的時候問林焰：“我跟張姐說一聲應該沒問題吧？”
這事她琢磨好幾天了，還沒張口。
林焰嗯了聲，放慢了車速：“去年你們老劉跟老婆吵架在宿舍住了一個月。”
餘傾清松了口氣。
但林焰微微蹙着眉。
單位宿舍是挺好，沒有比警隊宿舍更安全的地方了，但有一個問題，那是公家地盤，不是單間，住在裏面一點隐私都沒有，值班的人半夜進進出出，她也休息不好。
第二天，餘傾清上午逮了個空拉着唐媛媛下去了一趟。
“真是天要下紅雨喽。”湯圓逗她，“你什麽時候主動找過人家啊。”
餘傾清在林焰辦公室門口探頭一看，發現他的位置那樣近，一下又把腦袋縮回去了。湯圓沒她這種負擔，嘻嘻哈哈進去直接坐郭浩位置上，郭浩跟個小太監似的站在旁邊，問她：“小湯圓，晚上找個地方雙排啊？”
湯圓搖搖頭：“沒空。”
“你還能沒空？”郭浩不信。
“晚上相親。”
郭浩就怒了，“這才多大的孩子，你們瞿隊是不是有毛病？？”
“你才有毛病！”湯圓瞪他，“我爸好朋友的兒子國外回來了，聽說很帥，我很期待！”
郭浩喊林焰：“阿焰你看看，哪來這麽不害臊的小丫頭。”
林焰說：“不放心啊？你跟着去看看不就完了。”
他朝着郭浩笑，笑得郭浩一個紙杯扔過來。林焰揚手接住，出去了，問躲在門口的小丫頭：“怎麽不進來？”
餘傾清把洗幹淨的白色保溫杯一遞，說我先回去了。
“傾清。”林焰叫住她，“晚上下了班等我一下，有事跟你說。”
他下班高峰期照舊是在路面上的，餘傾清下了班沒走，在座位上磨蹭，張姐值班，問她：“怎麽還不走？”
餘傾清：“……要走的。”
“正好，幫我把小不點作業檢查一下吧，簽個字，我給她檢查作業真的很破壞母女感情，忍不住想打小孩。”
餘傾清笑了，正好找點事打發時間，朝小朋友招招手，抱到腿上，小不點人小鬼大：“清清阿姨好香啊！”
她嘟着小嘴吧過來親親餘傾清臉頰，美滋滋的：“清清阿姨臉好軟哦！”
張姐望天：“幸好是個閨女，不知道遺傳了誰，不是我……”
整個頂樓的人都哈哈大笑。
餘傾清也回親一下小女孩的臉蛋蛋：“我們小不點也好可愛。”
小不點不好意思了，扭捏着：“阿焰叔叔也說我好可愛的。”
細細短短的手指戳戳剛才餘傾清親過的地方：“他也親我這裏哦！”
餘傾清：“……”
她看着小孩花瓣似的臉蛋，想象林焰捧着孩子笑着親了一下的樣子。
“亂講。”張姐毫不留情地拆穿，“是你趁林焰講話的時候臉湊過去碰瓷的。”“
小不點嘎嘎笑起來，趴在餘傾清耳邊說悄悄話：阿焰叔叔嘴唇好軟，和清清阿姨一樣。”
等餘傾清把小不點的作業改過一遍，簽上名字，林焰的微信來了：“在門口，下來。”
她把小不點放下來，小不點追到門口，老氣橫秋：“清清阿姨你要多跟男孩子出去喝奶茶哦，我媽媽說這樣才會有男朋友。”
餘傾清哭笑不得，下樓把小孩的話學給林焰聽，林焰沒騎車，一身制服沒來得及換，站在那聽完，點點頭：“幾年前張姐也是這麽跟我說的，讓我請女孩子喝奶茶。”
說完看着餘傾清。
餘傾清本來笑得開心，突然想起來，從林焰上次喝醉以後，天天往樓上送奶茶和楊枝甘露……
她問：“找我什麽事？”
他說：“我帶你去個地方。”
一個不需要交通工具就能到的地方。
餘傾清跟他走進對面的巷子裏，通過巷子，路就大了起來，再之後拐進了一個小區，看外牆就知道最少是二十年的老建築，小區沒有保安，大門敞開，院中有兩顆粗壯的紫藤。之間有一顆相比之下十分年幼的榕樹。
樹枝才到二樓窗戶邊。
林焰擡手看了看表：“13分40秒。”
“離單位很近。”他說。
然後他走了幾步，站在樓道口，朝身後的女孩招招手：“來。”
餘傾清跟着他上樓，看他打開了二樓靠左那套房子的大門。林焰将立着不動的女孩拉了進去。
家裏有他的照片，就放在鞋櫃上，是他捧着個獎杯，被一群穿籃球背心的人舉起來。
“林焰……”
“我帶你參觀一下。”林焰從包裏翻出一雙小熊拖鞋，輕輕放在地上，朝她笑了一下，“女孩子的拖鞋都是粉紅色的，這雙我找了好久，記得你的襪子也有小熊。”
餘傾清一眼就喜歡了這雙拖鞋。
“給我買的？”
“恩。”
她換上拖鞋，跟着林焰進去，這個家不大，一眼望得到頭，有兩個房間，一個放雜物，一個是卧室。
卧室的窗是敞開的，餘傾清看見了那顆冒頭的榕樹。
林焰笑着對她說：“不太大。”
餘傾清剛要說夠用了，突然意識到什麽。
是她自己說的，對租房的要求，離單位近，不要太大。
林焰單手舉起來，掰下兩根手指，然後又曲起一根，數着：“還很安靜。”
又曲起一根手指：“樓下就有警察。”
她笑了。
“我也是警察。”
他卻說：“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樓下威猛的勇士會保護好樓上的公主。”林焰的這句話一開始帶着笑，說到最後一個詞，無與倫比的認真。
餘傾清心頭猛地一跳。
長這麽大，沒有人告訴她，她也是公主。
她覺得自己前十八年充其量只是公主家旁邊垃圾堆的破爛而已。
“真的會保護好你。”林焰看懂了她眼裏細碎的難過。
擡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好不好？”他靠在門邊，靜靜等她的答複。
餘傾清問：“為什麽要幫……”
“為什麽要幫你？因為我有私心。”房中亮了一盞小燈，林焰将自己的盤算說得光明正大，他那樣好看地笑着，“傾清，這個理由夠不夠？”
餘傾清忽然瞪大了眼睛。
林焰的背後，一盞窄月悄無聲息挂在了榕樹的樹枝上。
“對了。”林焰的手指再曲起一根，“晚上記得開窗，可以看見月亮。”
餘傾清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歡這裏。
她發現林焰提前整理過這個家，除了門口的照片，他收起了所有屬于個人的物品，這裏看起來就是個合格的待出租的房子，很适合讓人一點點裝點，成為一個溫馨的小窩。
“我住樓下，和我奶奶一起。”他說，“租金……你看着給吧，當初家裏能賠的都賠光了，就剩這兩套了。房租就當給我奶奶添個麻将錢。”
“可是我覺得太麻煩你了。”餘傾清還是想先住單位。
林焰嘆了口氣：“我的理由還不夠充分？還是我再跟你說一遍？你住在這裏，是我的私心。”
餘傾清的手指一顫。
他知道她不自在了，忽而笑了一下：“這樣，你又是我鄰居家的小妹妹了。”
“林焰，我要三十了。”女孩低低道。
“三十就不是小姑娘了？等你六十了再來跟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