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方知潋走出教務處時,被張明濯狠狠瞪了一眼。
其實瞪回去也不會怎麽樣,頂多有點像幼稚的小學生互翻白眼。但方知潋沒有,他一想到剛才宋非玦那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就偃旗息鼓了。
程蕾跟在他身後,輕輕帶上了教務處的門,她同樣看見了張明濯不懷好意瞪過來的那一眼,卻沒當回事,只是不動聲色瞥了一眼無人的走廊盡頭,又收回視線。
先瞪過來的張明濯并不算贏。他身後皺着眉頭的女人推了他一把,絲毫不顧教室裏探頭探腦的學生投過來的好奇注視,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斥責:“和你爸一樣,一天不給我找事就難受!”
方知潋側過臉,看見程蕾若有若無地輕笑一聲,是那種作為旁觀者輕描淡寫的笑,稍縱即逝。
然而程蕾很快便收住了表情,轉身朝向方知潋。
方知潋個子不算高,随方霍,只有一米七六。
偏偏程蕾淨身高都有一米七,再加上踩着一雙高跟鞋,一站在方知潋面前,有種高高在上審視的意味,讓他沒由來一陣心虛。
“我們剛才……”方知潋試圖含糊解釋。
張明濯挨打得窩火,方知潋打得也沒多痛快,他們倆只能稱得上是菜雞互啄——都挂彩了,都沒大傷。但是當教導主任和段嘉譽問起打架的緣由,兩個人難得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一個是口嗨随便造謠,一個是沒有道理可言,最終方知潋松口不明不白地承認了,說是因為張明濯的熱水先潑到他身上。
張明濯心裏明鏡,勉為其難接受了這個說法,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又被他媽照着後腦勺打了一巴掌。
按照學校規定,方知潋應該算是主動挑釁的一方,記大過。但他是借讀生,學籍都不在臨川。再加上方知潋天生長得白淨,顯得嘴角旁的瘀傷愈發觸目驚心,對比皮糙肉厚、看上去只是碎了個眼鏡片的張明濯,反倒更像是受害者。
程蕾說了些什麽,提出了什麽解決方案,方知潋根本沒注意聽,他的魂兒都系在後門外的宋非玦身上了,直到宋非玦離開。
好在程蕾似乎對他打架的原因并不感興趣,不等方知潋吞吞吐吐想好措辭,程蕾已經站定了,伸出一只手。
方知潋下意識一聳肩,把半張臉埋進校服衣領。
Advertisement
程蕾停在半空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若無其事地落在他折起的校服衣領處。
“去上課吧,”程蕾仔細地幫他正好了衣領才收回手,語氣平淡,“有事給我打電話。”
方知潋頂着一張挂了彩的臉回了教室。正好是數學課,段嘉譽還在教務處沒回來,于是這節課理所當然地變成了自習。
都是同一樓層的,就算沒親眼看見也多少聽說了點,沒人閑得無聊去問方知潋到底怎麽回事。
就連祝聞也罕見沒多嘴。
方知潋破罐子破摔,幹脆不裝模作樣寫卷子了,把臉往胳膊上一埋,擺明了心情不好生人勿近。
實際心裏想的卻是:不然還是不追了吧。
他鼻子有點酸,怪誰呢,反正肯定不怪宋非玦,怪張明濯——算了,還是別提起這個人了。
非要怪的話,只能怪他鬼附身一樣莫名其妙開始送早餐,怪奶酥包,怪加牛奶的拿鐵。
方知潋很不講理地想着,突然胳膊肘被人碰了一下,他後知後覺地擡起臉,對上了眼前的保溫杯。
“紅糖是陶佳期提供的,”尤麗快速回過頭,把保溫杯又往方知潋面前推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水是我幫你打的,熱的呢,你嘗一下。”
“……謝謝。”方知潋其實不怎麽渴,但也不想辜負她們的好意。看着尤麗轉了過去,他才擰開杯蓋,慢吞吞地抿了一小口。
剛才一直沒動靜的祝聞也湊了過來:“怎麽樣?”
“有點……”奇怪,方知潋硬生生咽下了,紅糖是這個味道嗎?
“多喝點,”祝聞似乎有點欲言又止,但還是拍了拍方知潋的肩膀,“男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兩天,我理解。多喝點菊花茶,清熱敗火的。”
敗完火的方知潋乖乖消停了兩天,不知道是碰巧還是刻意,又或者是本來就不在同一樓層沒有交集,他沒再遇上過宋非玦。
經過幾天的自我檢讨,方知潋把那本《如何征服英俊少男》扔到了一邊,開始認真思考了一下。
如果說推拉是暧昧和追人不可缺少的一環,那方知潋早就走進此路不通的死胡同了,他只會拉,沒有推。
方知潋只知道追宋非玦要對他好,可噓寒問暖太膚淺,宋非玦不缺這點廉價而讓人困擾的好。
時間滑進了十一月初,比起方知潋微不足道的煩惱,尤麗和陶佳期的煩惱更為真實。
再過兩周就要月考了。
這次月考是高三上學期的最後一次月考,緊接着一月份是期末考。等期末考考完,假期過完,高三下學期也到了。
或許冬天更容易使人下定決心,方知潋發現越來越多人開始在早自習一小時前到校,課間休息或者午休,也總有人無視下課鈴繼續留在座位上奮筆疾書。
方知潋就不一樣了,他人如其名縮寫,非主流。思考了一個多星期硬是思考出了個忠于初心的結果。
“為什麽大家都這麽有沖勁,”早自習,方知潋萎靡地撐着頭往卷子上寫鬼畫符,一不小心把心聲說出口了,“而我只想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戀愛腦。”
他說完就後悔了,還好祝聞總是能在關鍵時刻出現,讓事态變得更尴尬:“還戀愛腦呢,也得有人跟你戀啊。”
尤麗倒沒打擊方知潋,她只是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然後轉頭給方知潋桌子上拍了張卷子:“哦,戀愛腦。告訴你一件事,還有兩周月考排大榜。”
完了,方知潋這個戀愛腦是暫時當不成了。
第一節 課結束,方知潋捧着保溫杯出教室,為了避免再遇見張明濯那種晦氣的人,他特意多上了兩個樓層,舍近求遠跑到五層的水房打水。
時雨樓的五層多是文科組辦公室和不常用的多媒體教室。興許是臨近冬季的緣故,北風刮走枯黃的葉子,斜坡兩旁的小樹林顯得蕭瑟不少。
從樓頂俯瞰空曠操場,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規則的紅色塑膠跑道。方知潋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想象着等一場雪覆蓋下來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平宜冬日無雪是常态,偶爾下過那麽兩次雨夾雪,都不是方知潋心裏想要的那場雪。
不知道看了多久,保溫杯裏升騰的水汽漸漸散了,方知潋才回過神來,一轉頭,卻看見宋非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
視線交錯,宋非玦的聲音帶着笑,眼神卻毫無溫度:“在想什麽?”
“在想什麽時候會下雪。”
方知潋很如實地回答,他避開了宋非玦坦蕩的目光,無所适從地扯了扯校服袖子。
“快了,”宋非玦偏頭看了他一眼,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等到十二月中旬。”
方知潋低着頭,機械般地點了點頭,走廊的風吹過,掀起一小绺淺棕色的劉海,又軟軟地耷回他的額頭。
那塊嘴角的瘀傷已經不太明顯了,仔細看的話,才能看出一點淡青色的痕跡。
“快上課了,”方知潋的聲音散落在風裏,“我先走了。”
他匆匆說完,也不管宋非玦的反應,只顧着埋頭向前走。
“不是說要追我嗎?”
宋非玦當然不會攔住方知潋,他只會在方知潋搞不懂自己為什麽要躲開的時候輕輕說上一句,就能把方知潋重新釘在原地。
方知潋的動作僵硬,他像沒上發條的小機器人,一節一節地轉過身體,憑着殘存不多的意念問:“你不是不答應我……”
宋非玦沒有接話,他垂下眼,看了方知潋幾秒。
也許宋非玦實在長了一雙太容易讓人産生錯覺的眼睛,比如現在,方知潋再一次懷疑所聽見的話是自己在臆想。
“不答應就不追了嗎,”宋非玦對上方知潋的眼睛,用很随意的口吻說,“那我考慮一下。”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