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初一,方知潋搭了一早的飛機去燕京。
陳朗清來接的機,兩個人出機場直奔市中心,先就近找了個茶餐廳吃早茶,邊吃邊聊。
吃過早茶已經是下午時分了,陳朗清帶方知潋去了工作室。工作室在CBD的一棟5A寫字樓裏,趕上年初一大多放假,平時熙攘的寫字樓顯得冷清不少。
工作室在四十二層,基礎公共空間不小,從深色的落地玻璃窗可以俯瞰中心商務區的車水馬龍,仿佛站在了整座城市的心髒上。
陳朗清示意方知潋随便坐,自己先出去接電話了。
方知潋把辦公區域轉了個遍,陳朗清還沒回來,他便随意找了個工位坐下,一擡眼,瞥見辦公桌上放了一沓方案文件和兩張零散的擴初草圖。
擴初圖畫得工整規範,方知潋盯了一會兒,看出點路網的問題,習慣性地想下筆改,才忽然想起來這是別人的工位。
他停下筆,找了張半透明的硫酸紙覆在草圖上,勾了張大概的設計構思。
陳朗清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過來的,還帶回來兩杯咖啡,方知潋後知後覺地擡起頭,接過了一杯。
“你還真會找,”陳朗清指了指沒動過的文件,“随手一翻都能翻到我們最大的項目。”
方知潋問:“這是度假村的項目?”
陳朗清打了個響指,順手打開主機,給他看方案和彩色平面圖。
兩個人就方案和設計想法你來我往地交流了許久,聊到不知不覺天黑了,方知潋才覺出疲憊來。
陳朗清還要請他去一家有名的日式料理店吃晚餐,方知潋卻已經走不動了,道:“随便吃點什麽吧,我酒店就在附近,等下直接回去了。”
“那叫海鮮?”陳朗清提議,“這附近有家酒店的甜蝦和生魚片不錯,不過沒有提前預約,只能叫外賣了。”
方知潋點了點頭,表示沒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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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朗清點完了餐,往沙發上一癱,閑着沒事又開始說服方知潋:“這次我有信心,只要我們倆一起做業務組合,等規模再擴大點,簡直未來可期。”
“你給你的員工也是這麽畫餅的?”方知潋笑了一下,不答應也不拒絕。
陳朗清挑了挑眉:“我要是這麽能畫,也不至于開工作室,早去幹傳銷了。說實話,你回臨川有什麽發展前景啊?”
方知潋笑而不答,陳朗清倒自顧自猜上了:“不會還是為了你那個初戀吧?”
這回方知潋不笑了。
“真的?”
“……”
“你那個初戀叫什麽來着?”
沉默了一會兒,方知潋回答了:“宋非玦。”
“名字倒是挺好聽,”陳朗清評價,“寓意不錯。”
方知潋一怔:“什麽寓意?”
陳朗清說:“我猜的。非玦,玦不是指有缺口的玉器,那換句話說,不就是完美無缺的意思嗎?”
完美無缺,這四個字重重地壓在方知潋心尖上,他恍惚地想,也許給宋非玦起名的人真的是這麽想的,想他成為一輪永遠挂在天上的月亮,想他成為一枚完美無瑕的珍玉。
但月亮最終落了下來,珍玉也成了有缺口的玦玉。
方知潋在燕京待了一個多星期,臨走前,陳朗清還一而再再而三地明示,讓他好好考慮一下。
上個星期和祝聞約好的吃飯因為這趟臨時去燕京的行程泡了湯,回到臨川,方知潋第一件事就是給祝聞發了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出來吃飯。
祝聞一拍板:“就今天吧!擇日不如撞日!”
結果兩個人就吭哧吭哧地去爬山了。
方知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早上十點多才剛到臨川,回家放了個行李,就趕到了和祝聞約好的地點,本來想着吃完回家補個覺休息一下,這下是幹脆想都別想了。
“來都來了,”來給女朋友代購香囊的祝聞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爬吧。”
绀積寺在景區的山頂,好不容易爬上去,祝聞問方知潋一起去求香囊嗎,方知潋扶着膝蓋揮了揮手,祝聞只當他不信這些,自己去求了。
方知潋坐在石凳上休息了一會兒,待呼吸平穩了,才進了廟宇燒香禮佛。
他并不是完全不信這些的,就算以前不信,現在也信了。
绀積寺的佛主很多,方知潋每一位都拜了。
叩拜時,方知潋把高香舉在手中,閉上眼。再睜眼時,陽光為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淡蜂蜜色的暖色調。
廟宇外,有僧人在贈予來往的游客祈願符,寓意是結緣八方香客,加持護佑于緣者。
方知潋也得到了一張,他向和善的僧人道了謝,去了一旁的涼亭坐下。
願望只有一個,不需要多加思考。方知潋首先寫下宋非玦的名字,一筆一劃,尤為認真。
廟宇的右側是一大片竹廊,绀積寺的祈願符向來不挂在樹枝上,而是挂在長廊的竹枝間。赭色的祈願符并着蒼綠的竹葉,顯出軟質的腐朽。
方知潋把祈願符系在齊頂的竹枝上,閉上眼,一如在廟宇裏那樣虔誠地禱告。
他像一個朝聖的信徒,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這麽多年,是愚鈍還是欺人自欺都無法言說,只知道勤勤懇懇地當個好人,有朝一日才能重新遇上宋非玦。
臨下山前,他們在绀積寺邊上的面館一起吃了兩碗素面,祝聞把求的香囊給方知潋看,還建議道:“你不然去請個轉運珠手串,我聽不少人說這個寺廟還挺靈的。”
方知潋碰了一下空蕩蕩的手腕,搖了搖頭,說算了。
下山的路多是小道歧路,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往下走,方知潋忽然問:“一個合格的前男友應該是什麽樣的?”
“不知道,我又沒有前男友。”
“假如你就是那個前男友呢?”
“站在我前女友們的立場上考慮的話,”祝聞略微思考了一陣,才鄭重其事地回答,“應該是……像死了一樣吧。”
方知潋動作一滞,好在祝聞又補充了一句:“不過得看是怎麽分手的了,你沒聽說過一句俗語嗎,好聚好散,再聚不難。”
“……有這句俗語嗎?”方知潋遲疑地問。
“有啊。”祝聞摸了摸鼻子,回答得也不是很肯定。
方知潋暗暗掐了一下指尖,過了幾秒,又問:“如果,散得不好呢?”
走在前面的祝聞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了,語氣輕佻,說不清是認真的,還是插科打诨。
“好聚好散再聚不難,重點是好散嗎,是再聚啊!你管他難不難的,難你就不聚了嗎?”
他還沒說完,又舉了個八杆子打不着邊的例子:“像我,都說高考是羅馬大道,那我年幼無知考了三百分掉水裏了,也不能一輩子就待水裏吧,抖抖水上岸繼續走啊。”
不等方知潋品出個中意思,祝聞已經斬釘截鐵地下了結論。
“再說了,像死了一樣,那死就死呗。你沒看過恐怖電影嗎?當然是做鬼也不要放過他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