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2)
忐忑,那是一只久被關在籠中的鷹重回天空的感覺,久被束縛後的解放是自由而迷茫的,讓他只想久久地翺翔。
他終于體會到了薩麥爾堕落時的感受,他終于該舍去執念,為自己而活了。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不經意間掙斷了命運的枷鎖,一念之間,對神瘋狂的執着竟然不見了,那些曾經很少影響他的感覺排山倒海般地襲來,很多畫面電一般在眼前飛掠而過,包括那血紅色花海裏張狂飄揚的黑發。
時空離錯,血色飛舞,淩亂了他的思緒。
錯愕了一瞬,路西菲爾絕美的臉上浮現出他自己也沒察覺的笑容。
舒動六翼,路西菲爾微擡上颌,平展雙手,最後一次擁抱九重天。
無聲的聖歌仿佛自下界飄來,他淡然一笑,縱向虛空,向第四層北部的創界山飛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85章的天使們注意了,為了給文章瘦身加快進度,85章的将內容完全被替換,請看過的重新往前翻看新的更新~
靈夜為給各位帶來的不便表示歉意……
☆、血色将至3
神殿中的盛會就以路西菲爾的憤然離場草草結束。
然而事情才只是個開始,神的舉動及路西菲爾的态度給天使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天界平靜的表面下早已暗流湧動。
耶和華面無表情地坐在神座上,推演的‘不舍’畢竟是推演的,不過只讓他踟蹰了一會兒。現在沙卡利曼耶爾沒有被封印,那麽此時殺了路西菲爾,一切就結束了,不用再等了。
天使們剛一散去,神就将熾天使與智天使都留在神殿裏,并施以嚴厲的命令:立即把路西菲爾抓回來,凡追随路西菲爾的,都視作與神為敵,從天使名冊上除名。
然而神的演說已經不能挽回事件的後果,很多高階天使們雖然表面上恭敬,實則貌合神離了。
耶稣捧着聖經,嘴裏默念着什麽,在胸前規整地畫了一個十字,目光超然。
加百列此時卻在暗暗為路西菲爾擔心,只是他知道這次事件比薩麥爾堕落的那次還要嚴重得多,自己求情一定沒有結果。
梅丹佐冒着冷汗,凡是有點見識的天使都知道路西菲爾手握重兵,又有威信,如要向神宣戰,天界必受其難。想到路西菲爾的直屬軍隊大都在第四重天的創界山,身為第四重天君主的他壓力倍增,滿臉愁雲。
米迦勒神游天外,好似丢了魂一般,只有神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
拉斐爾緊緊抿着嘴唇,天性溫和善良愛好和平的他只能閉上雙眼,無能為力。
沙利葉表情恬淡,但目光陰戾,早已打定了追随路西菲爾的主意。
阿薩茲勒垂着眼,好像在恭聽神的教誨,然而他的內心裏已經熱情澎湃,恨不能現在就脫身而去了。
神将天使軍的指揮權交給米迦勒,命令他速以神的名義集合天使軍,阻止路西菲爾叛離,更要防範他發動叛變。
米迦勒把作戰任務分派給各個高階天使及掌握軍權的天使們後,便要他們把天使軍集結在耶路撒冷城外。
然而幾個小時過去了,耶路撒冷已經過了正午,阿撒茲勒和沙利葉的軍隊無視米迦勒的軍令,浩浩蕩蕩向創界山集結。
神伸出右手,一片金光掠過,他的手中出現一只由神念聚起的全身血紅的鸮。
神将手一抖,那血鸮就長嚎一聲撕開一片空間,掠過空曠的殿堂消失于空間的那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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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線由遠及近,似由蒼穹直瀉而下。
天空被浩如繁星的天使的羽翼照亮。
路西菲爾每經過一處,無數天使便彙集在他身後,到達創界山時,已形成一股浩瀚的巨流,仿如銀河瀉落。
路西菲爾的軍隊越來越多,他們當中有不少是他的直屬軍隊,以座天使為主,還有半路彙集的阿薩茲勒和沙利葉的能天使軍團,另外還有不少是其他君主天使的手下,他們都是路西菲爾的擁護者,并且絕大多數都是不折不扣的戰鬥力量,粗略地統計了一下,他們的人數已接近天使總數的三分之一,戰力已近天界的一半。
這樣的規模,連路西菲爾本人都始料未及。
他原本只想帶領一部分天使軍離開天界,在魔界尋得安身之所,卻不想如今聲勢浩大,近乎可以與神一搏了。
可他從未想要背叛神,也不想給天界造成巨大的打擊,畢竟天界的今天,是他多少個日夜點滴積累的結果,他也付出了相當的心血。
思索了一會兒,路西菲爾叫來一個可靠的手下道:“天界的事很快就會傳到魔界那邊,你去找到卡麥爾,并且告訴他,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加入我這一方的陣營。”
“為什麽不讓卡麥爾來,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路西菲爾的副手聽到了他的話,十分不解。
“我知道。”路西菲爾說:“就因為這樣才不能讓他加入我們,他的實力算不上雄厚,但卻可自由出入魔界,這對我們以後在魔界落腳非常有利。”
“有道理,保留一定的實力終歸是穩妥的。”副手道。
黃昏将近,路西菲爾的軍團便開始行軍,準備占領創界山後打開傳送魔法陣。路西菲爾以戰鬥姿态行走在最前面,回望着身後數百億的天使,他不由得想到上一次現出戰鬥姿态時他還是天界保護者的身份,短短幾個月過去,他的立場已經完全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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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第二層。
烏列正坐在花園裏冥想,集會他雖然沒去,但已經從天使們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
路西菲爾的離去使他感到非常不安。
就在這時一陣能量的波動驚動了他,雖然他的戰鬥經驗比較豐富,可這樣帶着迫切壓力的能量是他從未感受過的,他已經感到要發生什麽事了。然而作為留守魔界的駐軍,他的很多行動不能光憑感覺,更要服從神和副君的命令。
睜開眼,烏列正看到從正前方破開的空間裏沖出一只血鸮。
鸮是為神傳遞信息的鳥,而血鸮所代表的信息就是十萬火急的情況。
血鸮停在烏列的肩膀上,在他的耳邊低叫了一會兒,烏列的面色就變得越來越凝重。
平靜地将信息傳遞完,血鸮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唳,羽毛根根豎起,就在烏列的肩膀上化成無數紅色的羽片,消失不見了。
十分鐘後,烏列的副手全部到齊了。
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當着五個副手的面烏列開門見山就說:“副君路西菲爾在第四層的創界山集結重兵可能要發動叛亂,叛軍人數約為天使總數的三分之一,耶路撒冷已非常危險,你們的任務是守住天界到魔界的一層的傳送魔法陣的出口,而我将帶一部分軍團前去支援。”
聽了這個消息,副手們雖然表示震驚,然而迅速做出相應,準備布防。
卡麥爾面色沉靜,然而自己與路西菲爾私交甚好,從昨天起烏列就嚴密監視他的軍團,所以他不敢草率行動,耐心等待機會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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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傳遞消息的魔兵風風火火地來到孟菲斯托的府邸,高聲禀報:“大領主大人,駐軍那邊有異動。”
聽了報告,孟菲斯托覺得這消息非常有價值,就一邊派人繼續打聽,一邊召集其他大領主,又一邊帶着魔兵來到了撒旦葉的官邸。
上次神跡酒吧中的談話後,撒旦葉一直都呆在府邸裏,很久沒以商人的身份外出了。孟菲斯托來到時撒旦葉神情漠然,正翻來覆去地擺弄着地精王的兩枚戒指。
“主上,剛才得到了一個意想不到好的消息。”孟菲斯托來到魔王座前,已喜形于色。
“什麽好消息?”撒旦葉擡起眼,一掃頹靡,表示很有興趣。
“你說。”孟菲斯托将魔兵推到撒旦葉跟前。
“主上,駐軍那邊有異動。烏列匆匆帶着一半以上的駐軍離開魔界,回天界了。”魔兵掩飾不住幸災樂禍,語速飛快,好像有什麽在驅使着他,想慢下來都收不住。
“駐軍突然離開,總要有個理由,你打聽到了嗎?”撒旦葉的黑眼睛轉了一轉,并沒表現出多大的驚喜,出人意料地冷靜。
孟菲斯托神秘兮兮地道:“後面的部分更意想不到。”他的眼睛賊亮賊亮的,這是他興奮的表現。
“還有什麽意想不到的?”這時貝利亞也到了,還沒行禮,就挑了眉走到孟菲斯托的身邊問。
“天界發生內亂,烏列就是因為這個才被召回的。” 魔兵道。
“好事呀!”貝利亞忍不住驚叫道。
“天界的精英軍團還都留在天界,什麽樣的內亂這麽有聲勢,竟能将烏列的駐軍都吸引過去……”喃喃地念着,撒旦葉的大腦飛速運轉,表情卻随之沉重起來,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他想起什麽似的離開王座,沖到魔兵面前,一把抓住衣領把他提了起來,大聲問道:“快說!什麽樣的內亂?是誰?!”
魔兵被他的氣勢震懾住了,吓得瑟瑟發抖,一句話也沒擠出來。
孟菲斯托和貝利亞沒想到撒旦葉會有這樣激烈的反應,面面相觑。
這時另外一個魔兵也來禀報消息了,撒旦葉把手中的魔兵一丢,就問新來的:“天界發生什麽情況?”
“天界副君路西菲爾率領三分之一的天使發動叛亂,現在正在第四層創界山腳下……”這個魔兵不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回答得比較鎮定。
撒旦葉無比焦急,根本沒有耐心把消息聽完。他滿腦子塞的都是路西菲爾,他不知道路西菲爾到底為什麽要與神決裂,又有幾分勝利的把握,可即使他實力再強悍,他的對手是神及一衆熾天使,又有幾分勝算?如果失敗了又如何?
想到這裏,撒旦葉的衣服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他害怕失去他。
不能失去他。決不能!
雖然路西菲爾不願意接受他的感情,但他可以等下去,但失去——
貝利亞和孟菲斯托以為撒旦葉是因為意外與興奮才會如此激動的。受到情緒的感染,兩個大領主也躊躇滿志,天界的內讧必然導致駐軍孤立無援,此時正可以渾水摸魚,大幹一場。
誰知撒旦葉想也不想,脫下手上代表權力的徽章戒指,随手将它塞進貝利亞的手中,匆匆叮囑:“如果我回不來,你,就是下任的魔王。”
興奮的神色迅速從貝利亞臉上褪去,他的震驚可想而知,他不知道是什麽讓一向冷靜灑脫的撒旦葉說出這樣如同遺言般的話。
“告訴我,你剛才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一瞬間傷感的氣氛取代了彼時澎湃的喜悅,貝利亞死死扣住撒旦葉的手腕,瞪大的雙眼直直地抓住撒旦葉的眸子。
撒旦葉什麽都沒有解釋,也來不及解釋。
魔氣翻滾,王座邊的空間一陣扭轉,一個漆黑的洞口已經形成,不知通往何處。
強硬地抽回手,撒旦葉随手抄起王座扶手上的兩枚戒指,目光決然,在兩位領主驚愕的注視中,驀然轉身跨入黑暗,消失不見。
經歷突來的變故,一向頗有見識的貝利亞也呆立原地,萬分傷心。從剛才拿戒指的小動作他已經猜到撒旦葉一定是為了某個天使去了天界,可他怎麽都不會想到,撒旦葉要找的就是路西菲爾。
貝利亞也想要追上他,可是撒旦葉的速度是魔界最快的,自黑洞消失的剎那,空間的出口已經不知到了索多瑪魔域的哪裏,他已經趕不上了。
“主上這是怎麽了?”孟菲斯托一臉疑惑,轉而問貝利亞。對于撒旦葉的去向,貝利亞總是比他清楚。
“如果我猜得沒錯,應該是去天界了。”貝利亞盯着黑洞消失的那處,不甘心地回答。
孟菲斯托金眸一轉,勸慰道:“別為王擔心,以他的實力,一般的天使應該奈何不了他。而且他去天界只會把局勢變得更亂,這對我們有利。我們還是先趕緊加強邊界的布防,萬一路西菲爾的軍隊通過了傳送陣來到魔界,我們将面對更棘手的局面。這次是機會也有風險,我們先保證索多瑪萬無一失,再盡可能利用這次機會把魔界的領地收回來吧。”
貝利亞長嘆一口氣,突然也意識到當下多變的情勢,握着徽章戒指的手不自然地緊了緊,無奈地點了點頭。
☆、諸神的黃昏1
耶路撒冷,血紅色的黃昏。
天界最大規模的兵亂便在黃昏時分的創界山外展開了。
天界各層間的通道雖然已經分別被天使軍以及路西菲爾的軍隊占據,但天界最重要的運兵通道便在創界山腳下,由此通道可以直接抵達烏列駐軍所在的魔界第一層,是通往魔界最快的路。路西菲爾的絕大多數追随者也聞風向此地聚集。
遠處耶路撒冷城門緊閉,結界一層又一層,城外寒風瑟瑟,一陣肅殺。一天之間,曾經最繁華的城市跌落成一地的沉默蕭索。
與之呼應,無數天使的羽翼将創界山腳下鋪陳成陽光下的海面一般,光芒閃動間好像粼粼的波光,浩瀚而壯闊。蒼穹下不斷趕來的天使就像一顆顆水滴,結彙成流,又無聲沒入這片光海。
不遠處結界下巨大耀眼的傳送門就像一座海上的孤島,此時已被重重天使軍圍得水洩不通。光門內流光收斂,處于關閉狀态。米迦勒守護于此,正與天使們在光門前對峙。雖然他的直屬軍隊數量相當可觀,但與數量繁巨的路西菲爾的追随者相比,仍是顯得如此單薄。
“副君殿下,你真的……”重重天使軍前,米迦勒的聲音近乎發顫,他從來沒想過,他和路西菲爾會有這樣兵戈相見的一天,即使剛剛目睹了路西菲爾離去的背影,接到了神的格殺令,他也不願相信這是真的。
“我要離開這裏,到魔界去。”路西菲爾盡量平靜地對米迦勒解釋,希望他能理解:“請讓開這條通道,米迦勒。我并無意發動兵變,只是想離開這裏,去魔界找尋一片安身之地……”
“為什麽要走?為什麽?”米迦勒道:“留下來,也許還有回轉的餘地。”
“我意已絕,再無轉圜。你可知道,在我轉身之間,便已沒了退路。”路西菲爾堅決地道:“讓開,不要逼我我采取強攻,那只會讓無辜的天使流更多的血,他們只是選擇了和我相同的道路,卻并無殺意,我們只想離開天界而已。”
“副君殿下……”米迦勒冷汗直流,他知道彼此實力上的差距,可奉命在身,他又實在不想讓路西菲爾離開,一時間不免有些猶豫。
遠處天際現出一道眩目的白光,越來越寬,轉而鋪天蓋地,是各層君主天使的援軍到了。路西菲爾凝望着遠處的天空,心下一冷。如不速戰速決通過通道,将難免演變成天使間的纏鬥,沖突擴大将難以收拾不說,無謂的死傷也非他樂見。
眼見時間無多,路西菲爾壓下不忍,轉眼手中光芒彙聚,一道亮麗的光芒把米迦勒揮到一邊。
“副君……”米迦勒并沒預想到他會突然出手,捂着被擊中的腹部,嘴角流下一道血跡。
這時天空中猛然劃過三道身影,站立在路西菲爾面前。是拉斐爾、梅丹佐和加百列。
“路西菲爾,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嗎?!”加百列性子急,最先嚷了出來,寒氣将周遭的水氣都凝成了冰。
拉斐爾什麽都沒說,只是來到米迦勒身後,扶住他的肩膀。
梅丹佐不想得罪了人,也真心不想路西菲爾離他而去,軟聲道:“副君殿下,我們都是一起被創造的天使,雖然彼此間難免有摩擦誤會,但感情尚在,不要離開我們,回頭吧。”
梅丹佐的話确實觸動了路西菲爾的心,然而他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更改,已經做過的事就更不會後悔。
不再理會熾天使們的話,路西菲爾張開六翼腳踏虛空,手中的能量繼續在增強,極光在他周身延展,磅礴的力量帶着渾然的威壓襲向傳送門外布下的結界。
米迦勒第一個沖上去擋,雖然他對路西菲爾強勢的力量早有體會,但還是驚異地發現,自己接他一招竟如此吃力。
時間緊逼,路西菲爾容不得多想,單手虛空一握,握緊天使之刃,再次攻向結界。強大的光能量經過六翼彙集在劍上,又從劍刃上滑過沖向結界,幾個熾天使出手抵擋,卻仍讓餘勁撞到結界之上。
轟然一聲,周圍的空間發出了蜂鳴聲,好像空氣裏每個分子都在不安分地躁動。結界閃了幾閃,在衆多紛雜的目光中化成碎片在空中瑩瑩而逝。
熾天使們驚異,這就是接近神的力量,即使他們加起來,也不是他的對手。
失去了結界,巨大的傳送門星光熠熠,就像一座美麗的豐碑雄立在天地之間。
出路就在前方,路西菲爾的軍隊一陣歡呼,陣前的阿薩茲勒和沙利葉念動開啓傳送門的咒語,并為傳送門注入能量。決意離去的天使軍團自動列陣,已準備與阻攔的天使軍放手一搏。
此時後方趕來的天使援軍已經和路西菲爾的軍隊交接,前方米迦勒的軍隊奮力阻擋,兵戈相見,終是避免不了自相殘殺。
路西菲爾情急之下,也将自身的力量注入到傳送門中,星光驟亮,傳送門周圍隐隐有魔法陣在轉動,光門中央依稀有了魔界的氣息。
然而就在此刻,蒼穹忽然降下一道光柱,天空在這股力量的攪動下産生了異變,随着空間的扭曲,華麗的宮殿群竟如海市蜃樓般出現在雲端之上。
宮殿群中央,出現一道如太陽般明亮的光芒,倏爾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路西菲爾,如今你竟掀起兵禍,你真的想如預言一般麽?”
“我只是想離開,都不可以?”路西菲爾望着那神聖的光,目光決然。
“你是我所創造的,離不離開由不得你。你該為這個世界奉獻一切,而這個世界也将豐厚地回報你,還不夠麽?”
“我不想奉獻下去,也不期什麽回報了,讓我們走。”
“唯有你,不可能。”神的語氣很冰冷,冷得仿佛要把光芒都凍起來。
“哈,我覺得受寵若驚。”
“你不能背叛我,因為你沒有背叛的權利。離開,也絕沒有可能。”話音剛落,一道光芒帶着蜂鳴聲劈開空氣,在天使們的注目下,飛落在米迦勒面前。正是□□之初的神器——光耀之劍。光耀之劍透明的劍身上似乎燃燒着白焰,片刻,光耀之劍的劍身在這白焰中變得扭曲如“之”字一般的形狀,光明的本源之力似乎就附着在上面,每個人都能感到它恐怖的威能。
“米迦勒,如今吾賜你光耀之劍,你要記住自己的職責,不可讓叛軍離開。”
“我……”顫抖地握住面前的光耀之劍,米迦勒心中五味雜塵。在碰觸那劍柄的一瞬,聖力和壓力彙聚在一身,他有些迷惑和後悔。事到如今,感情和忠誠孰輕孰重?如何取舍?
天空中的輝光忽而大熾,一道恢弘的光柱縱貫而下,直撲傳送門。
神的舉動太過突然,大多數天使們甚至都不明白神要做什麽。
“你不能毀了它!”話音未落,路西菲爾手中躍起一道光芒,正面對抗那光柱。
轟然的巨響,世界仿佛被白光籠罩,四野仿若無聲,只餘無比沉重的壓力。天使們甚至都忘了打鬥。
“副君殿下……”阿撒茲勒的呼喊在沉重的氣壓下變成了低聲的呢喃,無形中好像有一股氣流洶湧倒灌進他的喉嚨裏,讓他再難以發出聲音。原來這就是神的力量,他們将要反抗的,他們能做到麽?路西菲爾能承受神的力量麽?
時間仿若停止,眼前只有無盡的白光。
“阿薩茲勒,別愣着,繼續!”光芒落盡,路西菲爾仍然站立虛空。
“殿下!”阿薩茲勒望向前方仍然屹立的傳送門,看向毫發無傷的路西菲爾,欣喜若狂,終于想起自己的任務,繼續念動咒語。
路西菲爾成功抵擋神力無疑使追随者們堅定了信念,一時間喊聲震天,天使們又戰在一起。
創界山的天上和地上到處布滿電光、火焰、冰刃和劍影……為了不同的信念,為了離去,原本同族的雙方用屬性相同的力量拼個你死我活。
虛空中,路西菲爾微微地垂着頭。腳下的戰鬥依然繼續,厮殺聲漸漸模糊了聽覺。忽而在某個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他剛剛蘇醒的早晨,聽到拉結爾的話:“你終會帶來災難。”
那時的他多麽地屈辱和不甘,即使億萬年過去,他仍清楚地記得那時的感覺。
然而逃離終成兵禍,預言最終成真。
路西菲爾澀然一笑,默默地道:“拉結爾,原來你是對的。”
魔界的氣息愈加強烈,在傳送魔法陣光芒大熾時,天界的通道已和魔界對接。
此時,魔界第二層的大廣場上空的雲層忽然光芒湧動,昊然的星光降下,在大廣場空曠的地面上投下無數帶着符文的光圈,一排星光絢爛的拱門在光圈上浮現。
傳送光門已經打開,第二層的駐軍們已經列陣,緊張地觀望,等待逃離天界的叛軍。
傳送光門已經開啓,創界山下無數天使如潮水般向傳送門處湧去。情勢緊逼,戰線仿佛一瞬之間向前推進了數百米。遠戰已變成近搏,不知誰能笑到最後。
米迦勒手握光耀之劍守住光門的最後防線,無數沖過來的天使都被他的力量阻擋,不能向前。
三個熾天使也趕來接應,一瞬間阿薩茲勒和沙利葉也陷入劣勢,戰線再度僵持。
路西菲爾念着局勢,振翅間來到米迦勒身前。他不能自己一個人先走,即使斷後将使自己離開的機會變得渺茫,但其他的天使總還有希望。
路西菲爾将力量催至巅峰狀态,璀璨的光翼激起層層能量場。誕生以來的光華在這一刻再次絢爛地綻放,不為殺戮,只為重生。
作者有話要說:
☆、諸神的黃昏2
米迦勒神命在身,準備迎接路西菲爾的搏命之擊。他就像一團耀眼的紅色火焰燃立在光門之前的半空中,然而在路西菲爾的眼裏他已經衰弱成撲火的飛蛾,經不起太大的沖擊。
金色的天使之刃與“之”字形的光耀之劍強烈地刮擦,迸出一片耀目的光華。路西菲爾身後的一片天使趁機竄過米迦勒身邊,轉眼沒入傳送門。
聖光揮退意欲阻攔的熾天使們,路西菲爾持劍而立,他的身側,天使軍團正源源不斷地沖入光門之內。
神的光芒再次自虛空降下,目标依然是傳送魔法陣。
路西菲爾張開六翼,手中的聖光起落,正面與神的力量對抗。
聖焰在四周飛舞,白光再次席卷天空,遮蔽了虛空中華麗的建築群。
就在此刻,天空中響起一陣咒語的朗誦聲。
一霎那,路西菲爾的眼前時光仿佛逆轉,不知自己正身處于哪一個時空。在回首之時,好像有一只金色和黑色的眸子正看着他,在雙眸之間,疊印的神紋正散發着金色的光芒,那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直接施加在他的靈魂上,他無法抵抗。
只一霎,他覺得身體好似被無形的枷鎖束縛,竟難以施展。就在這一霎,米迦勒已再次攜着光耀之劍來到他身前。
他本應躲過這一劍,他能躲過這一劍的,然而顯然米迦勒和他都錯判了。
光耀之劍突破了路西菲爾周身防禦的光芒,劍身沒入了路西菲爾的心髒,自他背後穿透而出。
路西菲爾感到一股熱量随着神器的走勢從心髒處猛然爆發,所到之處就像燃燒一般發燙,像曼珠沙華一般鮮紅,接着他感到從未體會過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就在此時,眼前浮現的神紋終于消失了。
熾天使們絕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突變,吃驚地站在原地。
對戰中看到這一幕的天使軍也漸漸停下來,好似不知所措。
已經疲憊不堪的米迦勒看着噴濺在手上的路西菲爾的血,也愣住了,忍不住喊了出來:“對不起,副君殿下,對不起,我知道你的想法,可我還是……”如果不是為了信仰,他又如何能對自己心中最欽慕的人下手呢。
略微遲疑之後,路西菲爾把劍拔了出來。只有苦澀。上一次他握着它,為神而戰,屠戮無數魔族,血流成河。而這一次,劍身上淌下的已是自己的血,多麽諷刺。
不容嘆惋,路西菲爾卻明确地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已被光耀之劍所瓦解,他的光化的羽翼在迅速減小,仿如被什麽怪物大口大口地吞噬了。
他望着聳立在眼前的傳送門,它那麽美,那麽近,卻偏偏怎麽也碰觸不到。
如果能再多堅持一會兒,結果應該不是這個樣子……
如果沒有那陣咒語和那詭異的神紋,他會敗麽?
“幻想,是不切實際的東西。只有信仰吾,才是現實。背離吾,只能絕望。”遙遠的天際,傳來神的訓誡。
一道聖光席卷而下,好像慢鏡頭般出現在路西菲爾眼前,他想施力抵擋,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一陣轟然地巨響,伴随着翻騰的熱浪,巨大的傳送門在聖光中瓦解、崩塌、灰飛煙滅,轉眼化作一道道燦爛的星光悠悠被天空華麗的宮殿吞沒。
一瞬間,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也被擊得粉碎,那是鬥争的意念随着光門的消逝而不複存在。戰,為了什麽?逃,又如何?他已找不到任何方向。
他敗了。
敗了……
他不想逃離了,他望着天空中俯瞰衆生的神祗,突然希望剛才那灰飛煙滅的是自己。
“副君殿下!!”遠處傳來阿薩茲勒和沙利葉嘶啞的戾聲嘶吼,撕刮着他的心。痛不欲生。絕望麽?他已沒有方向,現在那些追随着他的靈魂,将是他最後的牽挂。
還有出路嗎?他問自己。
他聚起最後的力量,伸出滿是鮮血的手,指向創界山巅。
随着靈核被漸漸吞噬,路西菲爾已經感到生命在流逝,他從來沒有這樣感受過。時光于他應是永恒而不覺的,此時卻如此清晰、深刻而疼痛。但他的心竟平靜了許多,他黯然閉上眼睛,不再去看那殘光,只等着那個最後時刻的到來。
天空降下的光芒将路西菲爾和米迦勒的身體籠罩其中,他們的臉在光茫的滌照下亮得發白,而點綴在他們身上的血卻越發地妖豔而邪惡了。
“副君殿下……”米迦勒顫抖地張開雙臂把路西菲爾摟在懷裏,想都沒來得及想。
這多麽地諷刺啊。他從沒想過會有這一刻,他能這樣抱着他,他更沒想過,在這一刻他就要失去他了,真的要失去他了。
如果說在這之前他還追求過信仰、地位等等,可現在他感到內心裏只剩下無法填補的空洞,他只想不要失去他,只要不失去他就好了。
天旋地轉。他不知所措。
這一切都是自己做的麽?為什麽?究竟為什麽?
米迦勒後悔了。他後悔為什麽沒有早早地表白心意,為什麽在出劍的時候沒有猶豫一下,為什麽要那麽執着,為什麽沒有放他走……現在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緊緊地攥着手心裏的一把金發,米迦勒只想此刻能挽留那不斷流失的靈魂。
“請您救救他,您一定能救他的對不對……”猛地回過頭,米迦勒向神祈求着,焦灼和疲累讓他的聲音嘶啞了,像被腐蝕的鋼條在相互摩擦:“您一定可以救他的對嗎?” 他知道此時自己有多狼狽。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去乞求誰,即便是神也如此。可現在只要路西菲爾能活下去,他什麽都願意放棄了。
看着自己身邊的天使,自己曾經心動過的人如今重傷在身的模樣,耶和華無情無感的神識也似乎有所波動。一切并不是完全無法挽回,也許還有出路。
“吾現在還可以救汝,路西菲爾。”耶和華慢慢收斂自身的光芒,無視米迦勒的乞求,對路西菲爾道:“汝的時間不多了,光耀之劍的力量可以慢慢消滅汝的靈體,但只要汝願意認罪,在天使面前發誓永遠不再背叛吾、離開吾,吾便救汝。”
“呵,你從沒信任過我,一直防備着我,早已對我施下詛咒……這樣的你……我不會乞求你的寬恕,那不過是另一個枷鎖。”路西菲爾奮力推開米迦勒,勉強直立起身體:“如果毀滅可以保存我今天的尊嚴和信念,讓我遠離你的枷鎖獲得自由,那我何樂而不為呢。”
話音剛落,創界山上北側的空間突然發生了扭曲,原本驚慌失措的天使軍在阿薩茲勒和沙利葉的帶領下向那扭曲的空間逃去。
“汝竟暗自破解了封印,打開了通往魔界最下層的空間!?”神的語氣中有掩飾不住驚愕,提高的音調帶着芒刺一般,鑽入皮肉,讓人戰栗:“什麽時候?!”
路西菲爾對神的質問無動于衷,只要他的追随者們能夠逃脫這一次的厄運,那麽他們就仍有希望。在生命的最後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