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
個被引動的大型魔法陣,難怪別西蔔的軍隊多年來也沒征服這片森林。便催促道:“快帶路!”
撒旦葉丢下一個自信滿滿而又狡黠的微笑,不再多說,轉身就跑。
帶着毒刺的樹根密密麻麻地從地底鑽出來,天空也已經被樹枝和閃電封鎖了。
一束束樹根蠕蟲一般從天使的身後沖出來,扭動着,鋒利的毒刺上染着豔麗的血紅色。
奧微焦急地看着這一幕可怖的情景,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忽然一排樹根又突然自天使的前方沖了出來,遮住了奧微的視線。堕天使在撒旦葉的背上急得大叫,又捶又打:“摩洛!摩洛!路西法要被森林吞掉了!”
“怪叫什麽!?他不會有事的!”撒旦葉非但沒停下來,還張開翅膀加快了速度。
“摩洛!你怎麽不用魔力阻止它們呢?!你為什麽不救他!”奧微猛力地掙紮起來,喊叫聲中帶着哭腔。不論如何,天使救了他,他是發自內心感激他的。
撒旦葉飛行的速度很快,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沖出了重重的阻礙,脫離了森林的攻擊範圍。
這裏鬼影依舊,卻已經沒有了異動的跡象。
堕天使望着平靜的森林,又望着撒旦葉,無力地流下淚來:“力量難道不是用來保護最重要的人的嗎?你還說愛他呢,為什麽你不去保護他?都是假的是不是?!”
“真應該把你留下來喂這些鬼樹,別瞎操心。”撒旦葉的眼睛緊盯着森林的一個方向,不耐煩地道:“攻擊越強,森林的應激反應就越強。當初畢加索動用了幾十個魔族軍團,犧牲了數萬魔兵的生命才臨時開辟出一條進入森林的路,所以想從嗜血森林裏走出來光憑蠻力無異于自找麻煩。”
堕天使沒理會撒旦葉的話,只顧黯然神傷,哭得稀裏嘩啦。
忽然,浮動的幻影中出現路西菲爾的身影。
奧微一陣緊張,差點叫出聲來。可那人影并沒停挂在樹上,正緩緩向他們走來。
撒旦葉見天使毫發無傷,終于露出釋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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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微眨了眨眼,發現走來的是路西法本人,高興起來。
“我明明看到樹根将他包圍了,怎麽他……”奧微不解。
撒旦葉的視線追随着路西菲爾的身影,嗔道:“你以為剛才森林攻擊的目标是我們?告訴你,我和他都戴着地精王的護身符!”
“森林并沒攻擊我。”路西菲爾走上來,對撒旦葉說:“多虧了這個戒指。”
“我這個向導的服務夠貼心吧?”撒旦葉沖路西菲爾佯怒道:“你走得倒從容,我帶着這個累贅飛得氣都喘不上來了。”
堕天使如夢初醒,原來森林攻擊的目标只是自己,又是魔族救了他。
“我們走吧。”路西菲爾環視森林,對撒旦葉說:“你剛才不是說已經快走出去了嗎?”
“呀,抱歉。”撒旦葉笑得邪魅,卻一臉無辜:“剛才我逃跑時不小心走錯了路,我們又折回了一截,得多走一程了。”
奧微臉色發青,不想接受這個事實。
“你是有意的。”路西菲爾說。
“噢,懷疑我了麽。”撒旦葉故意挑釁。
路西菲爾不為所動:“沒關系,帶路吧。”
撒旦葉暧昧地看了路西菲爾一眼,轉頭走在前面,卻浮想聯翩。
奧微匆匆跟上撒旦葉,不再多想,心中默默地唱着安魂曲,直到心情真正平靜下來。
☆、曼珠花海
這一路異常順利,森林再也沒有去迷惑他們。
三人不知又在難辨方向的森林裏走了多久,慢慢地樹木才變得稀疏了。遠遠望去,前面好像有一片紅色的湖泊。
堕天使疑惑,這森林裏怎麽會有湖,不會又是幻覺吧?這一路上的幻象已經快把他折磨死了。
待到他們走近了,堕天使才發現原來那不是湖,而是一片紅色的花海。
曼珠沙華的花海。
路西菲爾停下腳步,望着那瑰麗的血紅色。
它紅得像血,深沉得像揮不去的思緒,它在風裏浮浮沉沉,像大海翻湧的浪濤,準備将心吞沒。
堕天使從沒見過這麽多曼珠沙華,忍不住贊嘆道:“好美啊,想不到魔界也有這麽詩意的地方。”
看着如血的花海,路西菲爾冰藍的眸子被渲染成了紫色。
曼珠沙華,魔界象征愛情的花,傳說要想這花開得美豔,就要用魔力來澆灌,這一片花海,要多少魔力才能灌溉得出呢?
路西菲爾忽然想起摩洛曾說在第五層種了曼珠沙華,便問道:“這些都是你種的?”
撒旦葉的目光一片溫柔,幽幽地道:“為我最愛的人種的。”
路西菲爾知道他話中表白的的意味,卻故意不去理會。
風動以舞,花舞似夢。
路西菲爾步入花海。
風與花的纏綿如同情人缱绻的愛語,身處其中,心也随着無聲的花開花落敏感了起來。
看着走入花海中的路西菲爾,撒旦葉心中升起一股難耐的情緒:他真的很适合紅色,在豔紅的花海中他的冰冷仿佛也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帶着出塵美豔的緋色的誘*惑。
撒旦葉從沒這麽矛盾過。
欲*望的聲音說:他走入了你的花海就是進入了你的陷阱,為什麽不捕獲他、占有他?還在等什麽?難道不怕萬一他從你的身邊逃走了?
清明的聲音說:你不能用魔法陣來對付所愛的人,撒旦葉,你愛他就更不能傷害他。
奧微不明白魔族的踟蹰,也走進了花海。遠遠的,他看着路西菲爾優美的身影不禁有些失神。神的确是不公平的,大部分人生而平凡,卻有小部分人生來只能被豔羨。
無意的轉身,奧微回視身在花海之外的黑發魔族,卻正看到他緩緩擡起右手,像有什麽蓄勢待發。
在那一瞬,奧微心裏生出一種難以克服的恐懼,然而那恐懼感緊緊抓住了他,讓他只能在原地僵硬無聲地站立。難道魔族要向天使動手?難道他的那些表白都是假的嗎?!
片刻,魔族忽然收回右手,不自然地攏了攏被風吹亂的頭發。那片刻猶如一天那麽漫長,奧微看着這一切,卻再也無法分辨剛才所見的到底是不是幻覺。
低身摘了一簇曼珠沙華,路西菲爾起身時卻看到撒旦葉仍站在原地。目光交彙之間,他能看到他視線裏毫不掩飾的熱情。
魔瞳的注視,像記憶中遙遠飄渺的往事,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漫天花落之中,他所感受到的收斂卻不掩飾的愛意。心念所及,路西菲爾忽然有種無法自控的暖流自心中蹿升,不自覺地回應他一個疏淡而苦澀的笑意。
花之彼岸,此情此景……
然而愛恨如煙,早已無蹤散去,此生都不知那是夢還是真實。
無法忘懷的,只是執念與糾結。
收起笑容,路西菲爾将那束花緊緊攥在手心。
正在他想催促撒旦葉快點趕路的時候,他忽然想到在所掌握的地圖上,這裏是沒有标注的。而與他同行的,很有可能是殺死畢加索的新晉魔王。
是什麽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降低了對魔族的防備,獨自走入這一片沒有标注的地方?
在這花海之下,又會不會有魔法陣或者陷阱?溫柔的表白之下,會不會是致命而狠毒的殺招?
想到這裏,他佯作低身摘花,卻有意地觸摸腳下的土地,感受着土壤下暗藏的魔氣。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襲來,這一片花海下的魔氣的确不正常,似是被有意改動過。
呵,真的有魔法陣麽?路西菲爾的手心也布上了冷汗,在自封了一對翅膀又被困于大魔法陣的情況下,自己對一個魔王也完全沒有勝算了。
如此危機的情況,路西菲爾竟笑了,他笑自己的大意,也笑自己一直小看了魔族。他的微笑慢慢變得冰冷,取而代之的是傲然的不屑。
有魔法陣或是陷阱又能怎樣呢?他有些自負地想,天界沒有哪個天使能是他的對手,魔族也不可能。
他看着撒旦葉,曼珠沙華為那宛如黑夜般的雙瞳平添了一道血色,風将他黑色的披風吹起,他仿若一只自由的黑色大鳥,正欲乘風飛翔。
他喜歡這黑色,自由而深邃,凝重而深沉,黑色本來就不應該代表堕落和罪惡。
他又摘了幾束花,看花瓣随風躍過花海,帶着挑釁的力度落入魔族的手中:“站在那兒做什麽?我們的交易還沒完呢,你想違約嗎?”
“我的交易從來都算數的,我的字典裏沒有違約這個詞。”撒旦葉淺笑着穿過花海走到路西菲爾跟前,鄭重地道:“我會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路西菲爾擡起拿花的手指着花海的對面道:“我只想去地精王的所在。”路西菲爾盯着魔族,暗中保持着高度的戒備。
撒旦葉不緊不慢地道:“急什麽,這花你喜歡嗎,我們在嗜血森林裏走了一天一夜,今天已經是白色*情人節,根據我們魔界的習俗,願意給我個答複嗎?”
腳邊的曼珠沙華磨蹭着月白的衣裾,發出輕輕的沙沙聲,路西菲爾似漫不經心地道:“根據你們魔界的習俗,我也有三天的時間慢慢考慮不是嗎?”
撒旦葉跟在他旁邊,譏诮地道:“我有不好的預感,你又要像在酒吧時那樣想放我鴿子。”
藍眸裏滑過一片明亮的影子,路西菲爾道:“預感多來自于潛在的理性,所以你問我是否會答複也是多餘的,你的心裏不是有答案了嗎?”
撒旦葉與他并肩而行:“預感于我來說是做參考用的,行動有時并不來自于理性而來自于沖動。就像賭徒,為了想要的東西,即使只有百分之一的勝算,也總要去試試。我就是這樣。”
“賭徒?”路西菲爾停住腳步道:“那我還是好心地提醒一下,賭局裏沒有誰是常勝将軍,一味投機總有一天會讓你輸得凄慘,還是改改這個壞習慣吧。”
“謝謝你的忠告。理性固然重要,可這世上仍有些東西需要沖動一下,比如愛情。”撒旦葉轉身切斷路西菲爾的路,目光依然執着:“愛情把我變成賭徒,當它把我撞得暈頭轉向,我便覺得身邊的一切都不那麽重要了。知道嗎,路西法,我遇到你後就有這種感覺。”
路西菲爾道:“只可惜你為愛沖動的感覺,我無法體會。”
撒旦葉并不着急也沒有生氣,他的臉上揚起灑脫的笑意:“這種感覺并不要你體會,只想讓你知道。我一直認為束縛終究換不來愛情,如果愛情能有靈魂,那它的靈魂應該是自由的。”
路西菲爾一揚眉,略有興趣地說:“既然不去束縛,你如何獲得愛情自由的靈魂?”
“這個嘛,鳥也是自由的,可總要栖息在樹上。我想愛情也是這樣。”撒旦葉漆黑如永夜般的眸子捉住那冰藍的視線,輕輕地道:“用真誠,我相信總有一天你會愛上我。”
路西菲爾擺脫他的視線:“我喜歡你的愛情觀,如果我不是天使,會很高興成為你所愛的人。只可惜我是天界的鳥,你是魔界的樹,我們的世界不同,沒有可能。”
“看來橫在我們之間的還是身份問題。”撒旦葉道。
身份就像個死結,解也解不開,路西菲爾不願再争論什麽,便直直地向前走。
撒旦葉意識到再讨論下去,天使堕落的話題又不可避免,也不再糾纏,主動讓出路來走在他身邊。
奧微很知趣地跟在後面,與他們保持着一段距離。
三人在花海裏穿行,就像三頁小舟,在微微起伏的波浪裏拖曳出幾條紅色的水線。
漸行漸遠。
花海的邊緣是又一片森林,比剛才的更高大更茂密,但魔氣不那麽強,而且也有了墨綠的顏色,顯出一片生機。
經過了花海,路西菲爾懸着的心總算放下,看來魔王沒有想針對自己的意思。
☆、地精領地
步入森林,地面上便散落着奇形怪狀的碎石,有的表面有刀刻的痕跡,有的上過顏色。
路西菲爾随意拾起一塊,那石頭的表面經過精細的打磨,手感潤滑,很像是某個裝飾用的燭臺基座的一部分。
奧微也撿起一個,看不出來原本是做什麽用的,可即使他對雕刻不在行,也知道雕刻那上面的花紋也是很費功夫的,不禁覺得惋惜。
“我們已經到了地精族的領地。”撒旦葉道:“地精雖然是魔界地位比較低下的精靈,但秉性孤傲。他們不願出賣體力做低下的活計而最終選擇了藝術道路。歷代地精王對族人要求都很苛刻,地精從小就要接受嚴格的訓練。為了保持手工藝品的水準,地精們只在衆多的成品中挑選精品,其餘的全部毀掉,就像你手裏拿的這個,可能就是某個工藝品的碎片,雖然精美,也被淘汰了。但也正因如此,地精的工藝品才能受到天使和魔族的追捧,價格不菲。”
路西菲爾把弄着石塊,不無敬意地道:“每個種族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則,精益求精就是這個并不尚武的種族的生存之道,值得敬佩。”
“真難相信能從天使口中聽到這樣的話!”撒旦葉嘆道:“我接觸過的天使大多驕傲古板,喜歡賞花弄月,自命高貴不凡,是不會去思索魔族的種族、生存之類的問題的。”
路西菲爾用眼角的餘光掃了撒旦葉一眼:“那只是你少見多怪,至少我周圍的天使不是這樣的。”
“啧,也難怪,你是上流社會的人,接觸的自然都是天界的精英。”撒旦葉惋惜地說:“像我這麽一個平凡的魔族只能有幸接觸少數的天使,你們的上流社會的事全憑天使間的傳聞,不過大多是精英們的緋聞哦。”
撒旦葉話音剛落,地面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地顫動起來。一片粗大的荊棘破土而出,橫攔在三人面前。荊棘足有兩米多高,上面猝着暗綠色的毒液,一百多個矮小的地精戰士手拿刀劍神采奕奕地立在對面,也像從地裏鑽出來似的。他們披着鐵灰色的戰甲,身形雖然與高大的魔族戰士比起來遜色太多,但堅定的眼神和嚴峻的表情使他們看起來格外的肅穆。
為首的地精頭盔上插着一根黑色的羽毛,高聲叫道:“不要向前走了,你們已經到了地精的領地。”他向三人望了望,看到撒旦葉時忽然高興起來,語氣也不那麽尖銳了:“摩洛,原來是你啊,好久沒見你來了。”
“最近事情很多,來得自然少了。”魔族邊說邊和他打了個招呼。
地精指着路西菲爾和奧微,細長的耳朵豎立起來,滿是戒備:“這兩個是誰?和你一起的嗎?”
“沒錯。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是帶他來找地精王的。”撒旦葉指了指路西菲爾。
地精對他們的摩洛非常信任,為首的剛剛揮了揮手,地精們就收起戒備時的嚴肅表情,散開了大半,荊棘也倏地一聲鑽回地底。
地精将領走到路西菲爾面前,由于身高只到路西菲爾的腰際,所以只好擡起頭來問:“天使大人,請報一下你的身份,我好進去通報一下。”
路西菲爾轉身看了眼魔族,猶豫了片刻,既然兜帽惡魔與地精如此熟絡,即使現在故意隐瞞,相信他很快就會知道的。
“我叫路西法,智天使,是副君的特使。”路西菲爾當着衆人的面挽起左側的衣袖,露出小臂的內側。
他的手腕處有一片紋身似的金色印記,光在其上隐隐流動,正六芒星和六翼,路西菲爾的紋章,只有特使才能在身體上暫時保留這種印記。
看到紋章,堕天使的目光立刻崇敬起來。天界智天使有數萬個,他見過的還不到其中的十分之一,副君的特使就更沒見過了。
路西菲爾拿出一個細長的鑲着藍寶石的匣子,緩緩地道:“這是副君殿下的禮物。”說着他一手托着匣子,另一只手的指尖所及之處蕩漾開一片光圈,接着匣子上的封印被解開,匣子自動打開了。
白色絲絹襯托下,排放着十塊不同種類不同顏色的寶石。寶石下方,好像還有一封信。
奧微看到寶石,眼睛都被晃得睜不開,除了透明的鑽石和紫色的時間之砂以及藍色的印象之海,別的品種他都不認識。
路西菲爾将匣子蓋好,交給為首的地精。地精小心翼翼地接過匣子,他見過許多石頭,一看就知道這些都是稀有的寶石,于是不敢怠慢,雙手捧着匣子親自屁颠屁颠地通報去了。
目光在路西菲爾和紋章之間變換了幾次,一直沒說話的撒旦葉見地精走遠了,終于促狹地道:“為誰幹活不好,怎麽偏偏是他的特使?”
堕天使當然不明白撒旦葉的糾結,興奮地接過話頭:“在天界,能為副君效力是莫大的榮幸啊,不過你是魔族可能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撒旦葉不滿地橫了他一眼,換上報怨的語調對路西菲爾說:“特使大人,早知道你是為副君效力的,我就不該接這帶路的活兒了。”
“你怕了?剛才誰還說字典裏沒有違約這個詞,該不會現在就反悔了吧。”路西菲爾有意試探他的态度,略帶嘲弄地道:“難道你後悔把我帶到這裏,還打算召喚魔兵抓我嗎?”
撒旦葉霸道地拉過路西菲爾的手腕看了又看,壓低聲音問:“我當然不會這麽做,可你是來幹什麽的?”
“執行任務。”
“什麽任務?”
“當然不能告訴你。”
“答應我,不要傷害他們。”
“你把我當成什麽了?!”路西菲爾不滿地甩開他的手,冷冷地道:“難道你以為副君殿下專程派特使來就是為了要幾個地精的命?”
“對不起,路西法。”撒旦葉真摯地說:“他們救過我的命,我只想盡力保護他們。”
路西菲爾不說話。不知為什麽,他不喜歡魔族因為幾個地精誤解他。
見魔族與天使間又有了矛盾,奧微暗暗為天使捏了把汗,畢竟他是孤身一人深入魔界的。親身經歷已經告訴他,魔族雖然重視契約,但很多時候,誓言往往也靠不住。
“特使遠道而來,不報一個真名多沒誠意啊。”撒旦葉又靠近路西菲爾,幽幽地問:“副君殿下讓你一個人來執行任務,看來很看重你,智天使的名字我大多聽說過,你是哪一位?”
“天界有數千名智天使,能有權和魔界打交道的卻只是少數,我就算把名字告訴你,你一樣沒聽過。” 路西菲爾不想讓他懷疑身份,有意兜圈子。
“那不見得。說來聽聽嘛,也許我恰好聽過呢?”
“地精只認同我的身份,并不在乎我的名字,你是帶路的,就別管這麽多。”
“這麽神秘兮兮地做什麽,不就是個名字麽?”
“你不是不在乎我的名字麽?我就是我。”
撒旦葉忽然無奈地放棄了,繞不過他呀。
通報的地精回來了,恭敬地對路西菲爾道:“天使大人,王請您到裏面說話。他的腿有舊傷,就不方便上來迎接您了。”說完地精禮貌地讓出路,做出請的姿勢。
路西菲爾跟着地精向森林深處走,撒旦葉和堕天使緊随其後。
他們來到樹林深處一個十米來寬的洞口前,與禁區的臨時洞穴相比,這個洞穴不僅更大,也挖掘得更細致。一道石梯盤旋而下,石梯兩側護欄上雕着花朵,各不相同,毫不馬虎。光滑的石階被紫色的火光照得泛出幽幽的光澤,一直向下探進深深的洞裏。
路西菲爾對撒旦葉和奧微道:“不介意的話,你們能在這裏等我嗎?”
堕天使被囚禁了一年,對幽閉的環境總有些抵觸,一聽不用下去,如獲大赦般的點頭。
“可以,別太久就好。”撒旦葉知道路西法不想自己聽到他和地精王的談話,也非常識趣。
獨自跟着地精向下走,路西菲爾發現洞穴越遠離地面就越寬敞,幾十個臺階後,他們己身處一個極寬大的地宮之中。地宮的穹頂與底部靠十幾根天然石柱支撐,而他們走的石梯就盤繞在這其中一個石柱上。每過一百階就有一個平臺與其他的石柱和石壁上的大廳相連。
這樣的平臺共分九層,各層間的平臺和連廊密而不亂,紊中有序。向下望,能看到地宮最底層岩漿流紅色的火光。
地宮寬大安靜,光線幽暗,從四面八方幽深的回廊裏偶爾會傳來隐隐的斧鑿聲。除了為數不多的崗哨,幾乎看不到走動的地精們。
路西菲爾被指引着下到第七層的大廳,走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扇大門前。
引路的地精替他打開門,便退在了門外。
☆、地精王
路西菲爾進入一個并不算寬大的廳堂,不過相對于地精矮小的身材,這樣的大廳已經很寬敞了。
大廳中央鋪着墨綠主調的地毯,繡着拼色的圖騰,陳設器具都很小巧,一派異族情調。
廳堂的末端,生長在牆壁裏的灰黑色的樹根虬結着,末端暴露在空氣中,盤卧在地上就像一群冬眠中的蛇。
一個地精坐在輪椅上,頭戴花枝造型的金冠,穿着厚實的暗紅布料的短袍。他的腿從膝下被齊齊截去,只用寬大的袍裾簡單地蓋着,空空蕩蕩,使他本來就矮小的身材更顯得矮小了。他頭發花白,皮膚松弛,碧色的眼睛雖渾濁卻充滿精神,這才讓人感覺他并不像看上去的那麽蒼老。
他的手中捧着那只匣子,看到路西菲爾進來,便欠身施了一禮:“高貴的副君特使,我的腿不方便,沒有上去迎接,請見諒。”
路西菲爾輕輕點頭,柔聲道:“沒什麽,不用客氣。”
地精族的東西不是特制的都比較小,地精王指着大廳裏最大的特制沙發道:“大人,請坐吧。”
路西菲爾落座後,地精王小心地道:“特使大人,我族與天界一直沒有政務上的往來,地精族已經宣誓對索多瑪魔域效忠,所以如果是天魔兩界之間的事情,還請您與魔王大人商量吧。”說着他又托起那個匣子道:“副君殿下的禮物太貴重了,還請特使大人将它們轉交給副君殿下吧。”
路西菲爾的目光落在地精王那只托着匣子的手上。那雙手皮膚粗澀,骨節又粗又大,就像植物的根結。很難想像那些美輪美奂的絕世珍品就出自于這雙幹枯的手,而一個賦予物品以生命和無限價值的人,他的樣貌卻醜陋而蒼老。但以魔族的生命力和年齡來推算,他現在又不應該是這副樣子。
路西菲爾對地精王又多了幾分好感,誠摯地說:“這是副君殿下的授意。你是雕刻方面的大師,這些東西本來也算不上多貴重,到了你的手上才會更有價值,還是請你不要推脫了。”
“您過獎了,天界的藝術家數不勝數,我族人少勢微,只能靠手藝謀生存。”聽了天使的贊賞,地精王很謙虛。
“既然說到手藝,副君殿下說……” 路西菲爾不想直接切入正題,靈機一動道:“他喜歡你的作品,想訂做幾樣飾品送人,形式不限,半年後會派人到法格恩的神跡酒吧來取,報酬自然豐厚,只是這件事不想讓別人知道。”
“承蒙副君殿下厚愛,這是我的榮幸。”地精王頗為驚異,他不相信副君派一個特使來只是因為喜歡他的作品,便試探地問:“特使大人,副君殿下還交待別的事情了嗎?”
“不錯。”路西菲爾幽幽地道:“副君殿下派我來還想問你一個人的事情,不涉及魔界的事務,還請你如實相告。”
地精王坐在輪椅上努力将佝偻着的背挺了挺,認真地道:“如果是這樣,我願意盡力而為。”
路西菲爾停頓了一會兒,等到他們之間充滿了寂靜,忽然直視着地精王的眼睛問:“請告訴我,沙卡利曼耶爾在哪兒?”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天使身上的壓迫感瞬間而至,地精王心裏一緊,反應竟出奇地快,幾乎想也沒想就回答。
唇角露出一絲淺笑,路西菲爾觀察着地精王的眼神,他的眼神在回答時有明顯的閃爍,而作答時又不假思索,就像條件反射,是有意識的舉動。
“請再好好想想。”路西菲爾有意放慢語速,再給他一次機會。
地精王好像思索了很久,而腦中卻混亂不堪。他的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枯枝一般的手不自然地攥緊,終于緩緩地說道:“我沒聽過這個名字。”
“你在說謊。”路西菲爾用不容懷疑的語氣道:“我的手下打聽到你曾提起過這個名字,請你開誠布公地告訴我,你怎麽會知道這個名字的?”
地精王小心地把匣子放在旁邊的小幾上,微垂着頭,就像一個受刑的犯人,他沉默了很久,才沙啞地道:“二百多年前的一天,我在上面的森林裏發現了一個人,那時他已經神智不清,我問他話他也說不清楚,我走過去想把他扶起來,誰知他的周身帶着很強大的詛咒,我的生命力就在那時被抽走了。”
路西菲爾點點頭,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深吸一口氣,地精王說:“他一直在念着一個詞,聽起來好像一個名字,那時他像瘋了似的抱着我的腿不放,他很難控制自己的力量,我的腿就是那時被失控的力量毀去的。我很想記住他說的音節,可是受了重傷,又被詛咒了,我昏了過去,醒時對他說的詞也沒什麽印象了,因為當時也沒聽清。後來,我知道他叫沙卡利曼耶爾,這是他僅存的記憶。天使大人,我只知道這麽多。”
“他毀去了你的腿,可你并不恨他,是吧?”路西菲爾用眼角的餘光看着可憐的地精王,他本性善良,心靈手巧,對給他傷害的人沒有一絲恨意。
“的确,我并不恨他。”幹枯的雙手滑過那張蒼老的臉,地精王平靜地道:“在戰亂不斷的魔界,我們這一族的生存實屬不易。我們愛惜生命裏的每一個和平的日子,決不願去平添仇恨,這種感受是生而高貴的你們無法體會的。我雖然受傷了,可我把沙卡利曼耶爾的到來當作生命的恩賜,就像神給天使的恩賜一般。我沒恨他,相反我照顧他,讓他康複了。我唯一遺憾的是沒幫他記住他說的那混亂的詞,可我已經盡力了。”地精王擡起碧色的眼睛,那裏沒有渾沌,而是一片澄明:“事實證明,他超乎想象的強大,多次保護我們免受戰亂之苦。特使大人,你來這裏問到他,是因為他曾觸怒了神嗎?”
“這個我無法回答你,因為我也不清楚。”路西菲爾道。
不由地嘆了口氣,地精王緩緩道:“已經過了二百年,為什麽不能寬恕他——”
地精王兀自陷入一種深邃的感觸中。
調整了下坐姿,路西菲爾将落在肩上的鬓發向後理了理,卻不想這個小動作被地精王看在眼裏,他的話戛然而止,目光也忽而凝滞了。
路西菲爾意識到他的視線,忽然想起手上還戴着地精王送給已逝王後的戒指,愛慕之意。
讓人想起最不願想起的過往是一件殘忍的事,讓一個如此善良的靈魂經歷這一切,路西菲爾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忍心。
他只有沉默。
地精王花了好一會兒平複自己的情緒,聲音更沙啞了:“特使大人,恕我失禮。您手上戴的戒指是我曾經的作品,叫做愛慕之意。”
路西菲爾微微點頭:“我曾聽說過它的故事,我很願意将它歸還給你。”說着他就要把戒指摘下來。
地精王連忙搖頭解釋道:“特使大人,您的心意我了解,不過不必了。對她的愛,在戒指做成的那一刻就深深植入我心裏,已不必再追求什麽形式。所以救了沙卡利曼耶爾後我就把這一對兒戒指的另一只——思念之心送給了他,他似乎為情所困,不論如何我希望他能找到所愛的人。我想如果能讓他得到幸福,我的王後莎拉也會很開心的。”
摘戒指的手停在半空,路西菲爾仿如被雷擊過一般愣在當場——原來神要他封印的人一直就在身邊。
那個說愛他的魔族就是他的目标,沙卡利曼耶爾。這樣的巧合真的沒有想到。
“既然這樣——既然這樣,這只戒指我就收下了。”很快調整回狀态,路西菲爾依然鎮定自若,掌握大局:“那麽後來沙卡利曼耶爾怎麽樣了呢?”
地精王有意低着頭回答:“後來他離開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剛才地精戰士與沙卡利曼耶爾打招呼是那麽熟絡,路西菲爾心裏很清楚他不但沒有離開,而且偶爾還會回到這裏來,所以地精王應該知道他的行蹤。他平靜地道:“可能剛才的地精并沒有把我們來到的情況詳細地禀報給你。和我一起來的,還有我的向導——一個名叫摩洛的魔族。你認識他嗎?”
地精王的神情明顯一滞,碧色的瞳仁裏滿是尴尬和猶豫。
路西菲爾不想讓地精王覺得難堪,實際上只要道出摩洛和沙卡利曼耶爾這兩個名字,地精王的謊言已經不攻自破了,于是他不再問關于摩洛的事,只是靜靜地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