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問:“老板,能告訴我你的名字麽?”
“我們之間的交易,跟名字有關系麽?”天使清冷疏離,舉止雍容高雅,一舉一動渾然天成,并無做作,只是每每回應的語氣太冷淡了。
冷漠的态度像在撒旦葉暧昧的心境上塗抹了一層薄冰,拒他于千裏之外。可撒旦葉本身氣場強大,又對自己的力量非常自信,所以面對路西菲爾在天界足以壓倒衆人的冷傲沒有特別的感覺,完全沉得住氣。
又暗暗向路西菲爾湊近了些,撒旦葉沉靜地道:“我們之間的确是交易沒錯,但萍水相逢對你來說可能沒什麽,對我卻別有意義。告訴我又何妨呢?”
“你的意義與我無關。”路西菲爾道:“你只要記得做什麽就行了。”
“天使大人,城門前你故意激我使用特權,看在我仍堅持交易積極配合你的份上,告訴我你的名字又何妨呢?”撒旦葉笑得斯文,人畜無害:“既然你關于上流社會的那套說詞都是蒙人的鬼話,我們都坦誠一點,對彼此往後的合作也沒有壞處呀?說得明白一些,你的目的是找地精王,還得用着我不是嗎?”
“你在威脅我麽?”路西菲爾已經心中有數,魔族一直在懷疑他。
“老板,”撒旦葉壓低聲音道:“不管你什麽身份,私自給天使帶路是有風險的,你讓我做這麽危險的事,拿出點真誠來也是應該的吧。”
“既然有風險,還答應我?”
撒旦葉察覺天使在懷疑他的動機,也許也在懷疑自己的身份,故作淡然地說:“當然,交易麽。”
“只有交易?”
撒旦葉想到剛才那些暧昧的想法,心中一亂,微頓了頓,笑着反問道:“商人眼中只有交易,你說還有什麽?現在怕我賣了你了?”
“不過一個名字,這麽想知道?”
“的确想知道。”撒旦葉靜靜地等待着,目光裏滿含着真摯的渴求,多年與天使打交道的經驗告訴他,态度誠摯謙恭必不可少。
“……好吧。”路西菲爾不想和他多做糾纏,略遲疑了一下,道:“我的名字是——路西法。”
來魔界之前,路西菲爾就想給自己取一個化名。天使的名字都是神賜予的,各不相同,記錄在天使名冊中,名字末尾的字母“L”代表光輝。雖然他很喜歡路西菲爾這個名字,但如果取個化名,他願意叫自己路西法。雖已位極熾天使,但他覺得與這個世界由光暗兩屬性構成一樣,再耀眼的光輝也不能完全表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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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沒想到一個滿意的名字,可剛才卻忽然有了靈感。路西法,不僅帶有光輝之意,也帶着黑暗的色彩,這才是完整的他。
撒旦葉仔細地品味了一番,忽然低笑道:“路西法這個名字帶着魔氣,神不會給天使取這樣的名字。雖然是化名,不過我喜歡。路西法。”
雖然覺得有些遺憾,可撒旦葉也絕不期待一個來魔界找地精王的天使會把真名告訴他,他要的不是這個,只是一個能拉近彼此距離的媒介。
“很高興你能喜歡。” 路西菲爾對他的贊許無動于衷,只是敷衍,他們彼此都清楚,這是個假名字。
“在法格恩我們急着趕路,現在還有點時間,不如出去喝一杯吧?離這兒不遠就有一間我的酒吧——紅色禁咒。”撒旦葉略作試探,如果能延續神跡酒吧裏的氣氛,那就再好不過了。
“很感謝你的邀請,不過情人節酒吧裏的高*潮?還是算了。”
“那去試試化妝舞會怎麽樣?西索城富商的情人節化妝舞會,就在城郊的莊園裏,你難道不想在這裏好好玩玩嗎?”
“摩洛,我們的談話該結束了。”
“我當然知道你要找地精王,甚至可能還帶着某些任務。可這有什麽?”撒旦葉不理會路西菲爾揣度的目光,不以為意地繼續說:“正确地處理好任務和自身的關系,才會讓漫長的生命每天都多姿多彩嘛。好不容易來到魔界,又适逢這恰當的時候,玩一玩又有什麽不可以的?”
路西菲爾微微一怔,類似的話他好像在哪兒聽過,應該是梅丹佐說的。
撒旦葉還想和路西菲爾搭話,可這時馬吉爾卻已經帶着兩匹騎獸走進院子裏了。
路西菲爾站起身向騎獸走去,撒旦葉也跟了上去。
馬吉爾帶來的是兩匹魔界的火獸馬,它們與天界的獨角獸很像,只是有兩根細長的彎角,體型更大,牙齒尖而鋒利,四蹄在奔跑時有火焰籠罩着,有一定的攻擊性,馴化好的才是魔界比較普遍的代步工具。
“老板,現在就走嗎?剛剛午夜。”馬吉爾将缰繩遞給路西菲爾。
“我要先去武鬥場看看,你做完生意盡快離開這裏。”
馬吉爾冷眼看了看站在路西菲爾身側的魔族,走到他身旁将另一個缰繩遞給他,壓低聲音道:“魔族,不要打他的主意。”
“當然。”撒旦葉微笑。
旅館離武鬥場并不遠。
撒旦葉和路西菲爾像兩個普通的旅人一樣,肩并着肩牽馬走在通往武鬥場的路上。為了避開狂歡的人群,他們走的都是比較偏僻的小巷。
小巷兩側的建築物在夜色裏更加黯淡,偶爾會有疏疏落落的燈光穿透出來,落下幾個虛虛的光柱,但多數時候,它們就像一個個匍匐于地的影子,安然而沉寂。喧嚣被沉靜隔絕,只餘下遠處人群淡淡的笑鬧聲和從武鬥場傳來的暗暗的波動。
直插雲端的武鬥場就在他們前面不遠的地方,疊加的結界使它的外表呈現出暗淡的冷藍色,明亮的燈火讓它成為一座華麗的燈塔,矗立在眼前密密麻麻的房檐上頭。
不遠處魔氣滾滾,烏雲密布,然而此時這個小巷卻幽然靜谧得好像另一個時空。撒旦葉與路西菲爾并肩而行,在這個別有意義的日子裏倒像是一對真正的情侶。
他們彼此沒有交談,只有影子随着偶爾出現的燈光旋轉,清舞如風中的芭蕾。
原來情人節裏,能與一個神秘的天使遠離人群,享受這一刻的清寂,也是一種美好的體驗。
撒旦葉正暗自對此時的氣氛感到滿意,不料忽然聽到一串細微的聲響。
那聲音又細又軟又媚又滑,綿若無骨,細若游絲,卻能無孔不入,淫靡地回蕩在夜晚微涼的空氣裏,準确地抓住每個人的注意力,敏感地觸動每個人的神經。
撒旦葉微微一怔,忽而露出暧昧的微笑。路西菲爾心裏也了然,只是當作什麽也沒發生。
“啊,再快……一點……”
“啊……”他們又向前走了幾步,聲音便更清晰了。
小巷的轉角,迷蒙的燈光灑落處,路西菲爾看到六七個魔族的男男女女正在群*交。他們袒*露着身體,蛇一樣地扭成一團蠕動着,幾乎把路擋住了大半。雖然兩個路人經過這裏,他們的興致絲毫沒受影響,依舊親吻、做*愛,好像什麽都沒看見。
撒旦葉看了路西菲爾一眼,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卻不想天使也向他看過來。
目光相遇,天使竟有一絲尴尬。撒旦葉微微一笑。
路西菲爾示意魔族若無其事地走過去。他不想惹麻煩。
不料一個赤*裸的美女發現了他們,睜開半閉的眼睛,推開身上的魔族,對撒旦葉勾了勾染着紫色指甲油的食指,軟綿綿地道:“帥哥,你也過來加入我們吧?”
受到她的幹擾,其他幾個魔族也紛紛擡起頭來,看着他們。
“這個……”撒旦葉好像有些受寵若驚,猶豫不決,語氣也軟了下來。
路西菲爾對魔族的猶猶豫豫有些不滿,譏道:“留下來和他們做到天亮?我在這裏等你?”
路西菲爾一開口,魔女又打量起路西菲爾,眯起眼綿綿地引誘道:“天使,你看上去也不錯嘛,要不要也……”
路西菲爾勉強勾起嘴角,笑得有些難看。
撒旦葉狡黠一笑,抛給她一個飛吻,幽幽地道:“對不起小姐,一整晚我都要陪着我的情人,否則他要生氣的。”說着含情脈脈地看了路西菲爾一眼,哄道:“別生氣嘛,路路,我不看了,今晚我是你一個人的”。
路西菲爾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掉了無數雞皮疙瘩,忽然連怒斥魔族的心情都沒有了,只不屑地冷哼一聲,看也不看他,徑直向前走。
“祝你們情人節愉快。”美女對摩洛的婉拒毫不在意,丢下一句話,轉而慵懶地勾起身邊另一個魔族的身體,快活去了。
越過那群魔族,小巷又慢慢恢複了清淨。
☆、欲由心生
然而看過剛才的情景後,撒旦葉似乎不又喜歡這樣的安靜了。安靜中他好像能聽到微風送來的隐隐的喘息聲,如百抓撓心,擾得他心煩意亂,□□升騰。
他看看走在前面只有一步之遙的天使,好像有點生氣的樣子。然而斜眼打量一下天使,雖然罩着寬大的披風,但不經意間,還是能看出腰部和臀部的線條都非常不錯,再回想剛才天使在旅店裏的坐姿,線條好極了。
腳步聲在小巷中回蕩,更凸顯了小巷的安靜,真是個犯罪的好地方。欲由心生,撒旦葉暗中舔了舔微微發幹的嘴唇,壓下迸現在腦中無數的龌龊念頭,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也想看看天使現在心情怎麽樣,就沒話找話:“聽說,天使中有些是禁欲的。怎麽做到的?”
“這個問題,你問錯人了。”路西菲爾對情人的要求比較高,對剛才的群*交自然有點厭惡,又嫌魔族廢話多,待理不理:“你該問問那些禁欲的天使。”
“啧,聽你這語氣,好像有點生我的氣。”撒旦葉幽幽地道:“我見你為情所傷,還以為是初次戀愛呢。”撒旦葉從天使的話中知道他并不禁欲,也沒為自己沒頭沒腦的昵稱太生氣,心中一陣高興,看着走在身邊的“獵物”,忍不住再作試探:“為愛所傷的天使,最喜歡往魔界跑,也最容易堕落。銘記不如忘記,忘了過去的生活,換一個新身份,也許一切會變得輕松些。很多天使都選擇這樣,你怎麽想?”
“我?”路西菲爾幹笑一聲,“我……也許不該來的。”
路西菲爾的惆悵竟讓撒旦葉有種想擁抱他,提前犯罪的沖動。
撒旦葉眼光幽暗,剛要伸出魔爪,不想遠遠地,另一疊腳步聲幽幽傳來,沉重淩亂,越來越近。
一個魔族自小巷的轉彎處晃晃悠悠走來。他體格健壯,走路卻東倒西歪站也站不穩,明顯喝多了。
魔族兀自走着自己的路,邊走邊舉起酒瓶放到嘴邊,仰頭灌了一大口酒,酒液從他的嘴角漏下,浸濕了胸前的衣襟,非常邋遢。
可他似乎覺得仍不過瘾,還想再灌,動作卻在看到路西菲爾時止住了。
路西菲爾看着他,不知他想幹什麽。
“噢,天使。”魔族迷迷蒙蒙的雙眼在落到路西菲爾身上時清澈了一會兒。悵然一嘆,放下酒瓶,快走了幾步,卻差點撲倒在路上。
“我的愛人也是個天使,可他把我甩了,他要回到天界去,我怎麽留也留住不住,我真是個廢物……”魔族向路西菲爾走來,碎碎地念着,好像找到了愛人的影子。
撒旦葉搶前一步,走在路西菲爾前面。這樣突然的戒備,倒讓撒旦葉剛才那迸發而出的緋□□*望冷靜了不少。
魔族用呆滞的眼望了路西菲爾一會兒,好像回想起那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又将他當作了傾訴的對象。“我是那麽愛他!那麽愛他!我做的還不夠麽?”魔族念着念着,忽然傷心地嚎叫起來:“他就忍心那麽走了,再也不回來……”
路西菲爾被迫放慢腳步,誰知魔族突然發現了撒旦葉,微微一怔,又指着撒旦葉含糊地說:“你們在一起……在一起……可真好,不要……讓他離開你,否則……你…你呀…會像我一樣傷心的。”
路西菲爾知道他有所誤會,想跟他解釋,卻突然放棄了。魔族沒有惡意,只是傷透了心,陌生人的解釋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側頭瞥過撒旦葉,卻正見他不住地點頭,做虛心接受狀。
路西菲爾有點哭笑不得。這個戴兜帽的到底在玩什麽把戲?
魔族絮絮叨叨地說完,就晃着已經麻木的腦袋,拖着沉重的身軀從撒旦葉身邊擦過。
路西菲爾的視線追随着他,直到他踉跄的身影被街道兩側的黑暗徹底吞沒了。
在縱情狂歡忘乎所以的日子,總有那麽些癡情人在放縱的背後默默地舔舐着傷口。他們是被這世界抛棄忘記的一類,是這世界暗淡卻深刻的創傷。
路西菲爾不願與一個爛醉的酒鬼計較,而撒旦葉也樂得暗自享受白占便宜的得意,就這樣他們各自懷着心事,一直走到廣場大道上。
廣場上的人潮聚聚散散,像炫麗的漩渦。魔族們有的剛來到這裏,有的已經盡興,去別處找樂子去了。
路西菲爾望着武鬥場的大門,好多人正排隊進出,不禁有點猶豫。他在天界從沒排過隊,也很少會和其他人有身體接觸,現在大門口擠着一群形形□□的魔族,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笑的鬧的,還有擁抱的、接吻的,他一想到從他們身邊擠進去,渾身不舒服。
“只有這一個入口嗎?”路西菲爾望着蜿蜒的隊伍問。
撒旦葉知道很多天使都不喜歡和魔族擠在一起,已經猜到他的意思,貼心地說:“天使大人,我們當然不走這個,跟我來。”
撒旦葉帶着路西菲爾離開廣場,圍着武鬥場繞了半圈,來到武鬥場的斜側。這裏的人明顯少很多,但有好幾個身材霸道的魔族正守在門口。
撒旦葉摸出一個精致的牌子,遞給守門的魔族。魔族看了下,露出恭敬卻不謙卑的表情道:“你好,摩洛先生。”明顯是經常見大場面的樣子。
摩洛問:“幾樓還有包廂?”
路西菲爾也問魔族:“九十層以上有麽?”
“九十層?”撒旦葉用胳膊暗中頂了一下路西菲爾的胳膊,壓低聲音道:“喂,不要好高骛遠,八十層以上的包間很貴的好不好?而且萬一你頂不住黑暗的沖擊力受了傷,我還得照顧你。當然——”撒旦葉忽然道:“那樣也好,你就留在這兒,我照顧你好了。”說着問看門的魔族:“九十層以上?”
“七十層以上天使沒有權限觀看。除了特定的開放日,九十層只有領主授權的魔族才能看。”魔族禮貌地将牌子還給撒旦葉:“現在四十樓以下,五十九樓至六十三樓之間還有包廂。六十二樓的武鬥就要開始了,二位,要看麽?”
撒旦葉轉頭看向路西菲爾道:“六十二樓怎麽樣?”
“好吧。”
他們由魔族引導着進入門口的微型傳送陣,一轉眼工夫,已經到了武鬥場的第六十二層。
☆、誘導
六十二樓共有十個包廂,占據了最好的視野。從包廂向對面看去,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層層向上排列,簇擁着中央的場地。
燈光彙聚的場地中,兩個魔族相對而立。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裸着上半身,結實的肌肉泛着油光。他扛着一柄大刀,威風凜凜。另一個長像俊逸,輪廓分明,兩頰上有幾片腮型的紋路,露出長着一排銀色小鳍的胳膊,鱗光閃爍,一看就知道是魔界的水族人。他的手裏只有兩柄短小的鋼叉,對比起來這武器有點弱不禁風的樣子。
在魔界,年滿一百歲的魔族少年只有在武鬥場認真地打上一場,才算完成成人禮。
撒旦葉極少來武鬥場,因為一百層以上的武鬥并不常有。六十二層只是魔族的中上水平,在他看來一點意思也沒有,他是專門陪着路西法來的。
這時戰鬥已經開始了,魔族們都在為自己喜歡的戰士加油吶喊,氣氛非常熱烈。他們之中有的已經下過賭注,正緊張地等着結果。
一開局,魁梧的魔族就與水族打得不分上下,魁梧魔族的烈焰鬥氣牢牢封鎖了對手的進攻,而水族的小鋼叉帶着銳利的冰棱也不示弱,時刻伺機反撲。
路西菲爾觀看着二者的對決,沉默不語。這個水族對水元素的操縱雖然得心應手,但實在無法與加百列相比,實力應該與水元素天使中的力天使相當。而那個魁梧的魔族應該就是加強版火元素能天使的水準。總體來說他們實力差不太多,誰都不占絕對優勢,輸贏更多取決于武鬥的經驗和靈活應變。
“你看這場誰能贏?”撒旦葉坐在沙發上,向臺上望了一眼,問路西菲爾。
“我不知道,好像都差不多。”
“這就對了,到了武鬥場的中上層,能一連打贏五場的已經不多了。”
“聽說如果在武鬥場表現出色,就可以挑戰領主,甚至挑戰魔王?”
“是啊,以前的幾個魔王就是這麽下臺的。不過這樣的挑戰是有代價的,如果挑戰失敗,就要接受契約永遠成為被挑戰者的仆從,甚至失去性命。所以一直以來,這樣的挑戰者很少。”
“撒旦葉就是其中之一?”
“沒錯。”撒旦葉聽到天使說到自己的名字,仍然淡定:“你對他感興趣?”
“好奇罷了。”路西菲爾不露聲色:“聽說他即位後還沒有公開露過面。”
“這沒什麽,畢加索以前沉湎于聲色,也很少露面,卻也在魔王位置上穩坐了三千年。和他相比,撒旦葉才成為魔王幾天?能不能坐穩還是未知數,見不到也沒什麽。”拿起桌上的杯子,撒旦葉有意改變話題:“真沒想到你會對這裏感興趣,我以為你只喜歡高雅的藝術。”
“難道天使們不喜歡來這裏?” 路西菲爾好奇地問。
“他們大多認為武鬥場太野蠻,不夠優雅,所以舞會和酒吧裏更容易找到他們。還有,這裏聚鬥萬年,魔氣凝聚,黑暗屬性特別強烈,很多天使來了都會覺得不舒服。”撒旦葉看着路西菲爾,笑道:“不過,你看起來還不錯。”
路西菲爾對撒旦葉的話不置可否,搜索着看臺上的觀衆。果然這層沒有天使,堕天使也很少。
突然他的目光在一個銀發的堕天使身上停住。
堕天使正在為水族戰士吶喊,他揮舞着手臂,銀色的發絲都因此飄動了起來。與其他魔族相比,他的呼喊更熱烈,感情也更真摯。
比起這場武鬥,路西菲爾對這個堕天使的表現更有興趣。
随着突然爆發的魔氣和一陣強大的冰暴,水族的小鋼叉找到了魁梧魔族的破綻,兵器的刮擦,能量的短暫碰撞之後,水族的冰棱錐突破了火焰的防禦,将魁梧魔族的身軀重重掀倒在地,并且凍住了他的腳踝。
魁梧魔族動彈不得,無從招架,躲閃不及,只得看那小鋼叉寒光一閃,在額前停住。他輸了。
水族勝出了。
不少魔族在比賽前都押注了,但不論輸贏,全場都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水族解除了封在魁梧魔族腳踝上的冰,友好地将他拉起來,并向全場的觀衆致意。接着他迫不及待地走下擂臺,在衆目睽睽之下沖進人群。
這時那個堕天使也排衆向他走去,撲進他的懷裏,與他吻在一起。
他們的身邊再一次響起掌聲。這是情人節最好的禮物。
撒旦葉注意到路西菲爾在看他們,而且看得很認真,就走到路西菲爾身邊,垂下眼睛,魅惑地道:“天使的堕落只是對神而言的,神失去了他們的忠誠,而他們卻獲得了想得到的東西——愛情、自由。天使們總把堕落看得太過嚴肅,你看,這一對多麽幸福,真讓人羨慕。”
路西菲爾看着那一對擁抱着的身影,啜了一口茶,無比落寞地道:“你是魔族,又怎麽能體會堕落的感受?他們要遭受同類的唾棄和魔化的考驗,不幸的還要失去所有的力量,為了想得到的東西,這樣的代價和風險值得嗎?”說到這裏他忽然心念一動,喃喃道:“難道為了得到愛情和自由這些想得到的東西,就只有堕落一途嗎?”
路西菲爾的聲音很小,可撒旦葉還是聽到了,他看着路西菲爾小心地問:“堕落又如何?難道還有別的辦法?”
路西菲爾的心裏忽然閃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不願意改變自己,就去改變別人。
神雖然高高在上俯瞰衆生,但在某些程度上看卻也是一個優雅而殘暴的獨裁者,他認為自己既然是世界的創造者,就有無上的權力決定他的意志就是所有人的意志,不服從于這意志的天使就是堕天使,不被他承認的種族就是魔族。
就像那一場光暗之戰,真的有必要麽?
要改變一切,就要改變神的意志。
可神的意志會為誰改變嗎?
神無七情六欲,超脫于任何感情之上,有着無可比拟的力量,甚至能參透過去與未來。
他有能力改變神的意志嗎?
這麽多年來,他願意違背自己的心意為神做任何事,卻從沒反抗過,以前不會,以後會嗎?
路西菲爾從飛快的思緒中清醒過來,他聽到了撒旦葉的問話,也許改變神的意志就是他所想到的‘其他的辦法’,可他仍然惆悵地說:“我不知道。”
的确,誰有那樣的勇氣與實力與號稱無可匹敵的神公然對決呢?
薩麥爾嗎?他逃走了,至今生死未蔔。
自己嗎?
不會的。路西菲爾想,無論如何他也不會背叛神,他做不到。
撒旦葉聽出他聲音中的落寞,覺得這個話題對天使來說太沉重,實在不應該這個時候提起,破壞了氣氛不說,不知怎麽的,路西法的情緒總是牽動着他的心,他不怕他的冷漠,只怕他會難過。
撒旦葉對自己的感覺也吃了一驚,暗暗平靜了會兒才說:“堕落的過程固然痛苦,可你問問那些身在幸福中的人,他們會認為這痛苦是值得的。幸福是經歷過痛苦的人才能得到的,這才無比珍貴,不是嗎?”
路西菲爾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問:“你說這些,是在誘導我?”
“我沒有那意思,只是陳述我所看到的事實罷了。”撒旦葉抱歉地笑道:“既然有些東西你無法改變,也無力改變,就不要去想了。”
看臺上的人群都漸漸散去。撒旦葉看向外面,魔界的第一輪太陽正沖破東方的雲層,射出一道暗淡的紅光,像染在雲端的一道擦不掉的血痕。他對路西菲爾說:“路西法,天已經亮了,我們出城吧。”
路西菲爾收回自己的心緒,對他來說與惡魔讨論天使堕落的問題完全沒有必要,他們不會有親身的經歷,堕落的也不是他們的兄弟,疼痛的也不是他們的心,最終他們只是冷漠的旁觀者。
路西菲爾也看着那輪太陽,在魔界它是那麽綿弱,只能照亮它所在的地方。他整了整兜帽道:“好,我們走。”
黎明時分在外晃悠的魔族明顯少了,狂歡已經告一段落,街道兩旁的店鋪卻仍然開着。魔族們拿出了玫瑰和各種紅色的花朵,不緊不慢地裝飾着店鋪。随着第一縷陽光,黑色情人節已經結束,紅色*情人節到來了。
如果說黑色*情人節是屬于每個魔族的獵豔狂歡,那麽紅色*情人節才是真正屬于情人的情人節。狂歡過後的魔族們會送給心儀的人紅色的花朵,在随後而來的白色情人節,收到花的人将會給心儀的送花人一件禮物作為答複。
與進城相比,出城容易得多,他們二人幾乎沒有被攔阻就出了西索城門。
一路上撒旦葉有事沒事地搭讪,路西菲爾卻不再理他。
過了許久,南邊升起了第二個太陽,魔界的天空才擺脫了暗沉的顏色,明亮了些。
中午時分,他們面前出現一道深淵。
深沉灰暗的煙霧之下,能隐約看到一道閃動的紅光,和遠處幾個暴露在煙霧之上的山頂。
“這就是通向第四層的通道。”撒旦葉指着眼前寬闊的石橋,從深淵邊緣刮過的離子風暴與橋兩側的結界産生碰撞,不時産生暗紅的火光。
“過了這座橋,就是魔王親自統轄下的索多瑪魔域。”凜冽的離子風裹挾着微小的塵粒将撒旦葉的兜帽吹得鼓鼓的。迎着火光,撒旦葉的眸子像上好的黑色琉璃,泛着幽暗的流光:“天使,歡迎來到索多瑪。”
☆、同行
石橋很長,兩邊的橋欄上雕刻着一個個猙獰的獸首,幾乎望不到盡頭,但可以感覺到橋的走勢一直向下。
不論魔族還是天使、堕天使,要經過通道的都乖乖地在石橋上空慢速低飛或步行。在更高的上方,成隊的魔族戰士軍容肅整,來來回回飛行,巡視從不間斷。
當二人從石橋上走下來,剛剛到達第四層時,最先看到的是廣袤的丘陵和層層浮雲間的空中要塞。
成隊的龍騎兵不時在空中盤旋,從一個要塞到另一個要塞,在這裏,天空是完全被封鎖的,魔王與領主們的結界無處不在。
魔界地域遼闊,即使不算很大的第四層,通道與通道之間的距離仍非常遙遠。在城市的結界之外,他們禦風急行,終于穿過丘陵,暫時停了下來。
指着茫茫遠處一片最宏大的城市,撒旦葉不無驕傲地說:“那個就是魔都索多瑪城,你們也叫做罪惡之城的地方。”
路西菲爾遠眺着罪惡之城索多瑪,它的城牆呈現鬼魅般的灰藍色,周圍環布着的強大的禁制,像一層層透明的罩子将它罩于其中。它的周圍有由熔岩環繞而成的護城河,深不可測。護城河外的一大片空地上有明暗交雜的複雜符文組成的圖案,應該是某種功能的魔法陣。
索多瑪的主城門處有兩條極為寬闊的大橋及十幾個相對較小的橋梁,這些橋在戰時會沉入熔岩之中,平時就是索多瑪與外界連接的重要通道。
第四層與第五層之間也有十三個自然通道,同西索城一樣,索多瑪城就建在第五層的通道之上,是從西索城進入第五層最近的入口。其他十二個通道中,有九個建有城市,另有三個處于封鎖狀态。
二人放慢了前進的速度,同很多其他也要進城的魔族們混在一起。
路西菲爾望着越來越近的索多瑪城,對撒旦葉說:“歷代的魔王在古索多瑪城的廢墟上重建了索多瑪城,費盡心力把它建成魔界最大最繁盛的都城,畢加索更是如此。只可惜索多瑪城再華貴,他也只是諸多魔王裏最短命的。”
撒旦葉一路上的搭讪都沒得到回應,這回見路西菲爾終于肯開口了,便湊到他身邊道:“畢加索太保守,又貪圖享樂,沒什麽作為的。如果我是魔王,也許我會考慮統一魔界呢。”
路西菲爾瞥了眼撒旦葉,不無驚訝地道:“你是商人竟也會有這樣的野心!”
撒旦葉毫無掩飾地道:“在魔界誰都有這樣的野心,不過要做魔王是需要實力的,畢竟魔族們只承認強者。而要統一魔界是需要絕對實力的,天界的副君如果不答應,魔界就無法一統。”
“如果你真做了魔王呢?”路西菲爾好奇地問:“既然你也有野心,那麽你統一魔界後還想做什麽?建立更宏大的宮殿?打入天界?”
“這個我早就想過。”撒旦葉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我要搜集全魔界的俊男美女為我服務,沉浸在溫柔鄉裏不能自拔。”
“就這些?”
“呵呵,好吧,不止這些,我還想打入天界,搜集全天界最美的天使服侍我,繼續沉淪。”
“無稽之談。這樣你也只不過是下一個畢加索罷了。”
“你說得沒錯,這些都是之前不成熟的想法。”說着撒旦葉瞥了一眼在馬上坐得筆直的路西菲爾。
“那麽現在呢?”路西菲爾随意地問問,全當打發時間。
“現在我想如果你要是願意留下和我在一起,魔王我也不稀罕了。”撒旦葉爆發一陣得逞的笑聲,向路西菲爾抛去一道暧昧的目光。
“哦?”路西菲爾冷哼一聲:“和你成熟的想法相比,做魔王的美夢更現實。”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撒旦葉詭谲地笑道:“好吧,路西法,我是一個商人,你還是和我談談交易吧,但求你別和我談政治,我不在行。”
路西菲爾忽然笑了,雖然只能看到面具下的嘴唇,可那唇角彎起的弧度非常好看,讓撒旦葉忽然有想吻上去的沖動。
路西菲爾噙着笑意道:“可我只想談政治,不懂交易,看來我們沒有什麽好說的。”
撒旦葉壓抑着自己的沖動,觀察着路西菲爾的唇角,推測他的心情,狡猾地道:“根據我多年的從商經驗,不懂交易卻和懂交易的亂做生意,必定會吃虧。”他想了想,又讨好般地指着路西菲爾戴着的戒指道:“不過這次你倒是例外,你拿着我的弱點,一路上我只能被你吃得死死的。”
說話間,二人已來到寬闊的中央橋梁,這時索多瑪城華麗的建築群已經近在眼前。
氣勢恢宏的城門兩側,荊棘的浮雕糾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