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4)
起眼,和着疾風用指尖在車窗上輕輕敲打着節奏,直到遠處高大的斷柱和一個由黑曜石鑄成的宏大華麗的門型建築出現在視線之內,魔界之門便到了。
經過戰争,原始的魔界之門已經成了斷壁殘垣,只能在斷柱的柱身上勉強認出魔界語的“魔界之門”幾個字。然而斷柱上纏繞的藤蔓中間點綴着鮮紅的薔薇,倒讓它帶着幾分滄桑頹廢的美感。相比之下,門型建築是典型的天界風格,倒與周邊的環境有點格格不入了。
行到這裏,馬車又慢下來。
由于天使實際上占據着魔界的一二兩層,所以魔界之門完全成了擺設,通過魔界之門後,看到的最多的還是天使。馬吉爾拿出從天界帶來的貿易許可,很順利地通過了駐軍天使們的盤查,就到了天使駐軍的領地。
馬車通過盤查緩緩行在灰藍色的大路上,明麗的天界風格的建築從遠處浮現,其間一些教堂屋頂的十字架高高地豎立出來,在暗啞的魔界日光中暈出一片蒙蒙的華光。
時不時出現的列隊而行的駐軍天使和數不清的小型教堂,基本就是駐軍城鎮的寫照。
這些城鎮雖沒天界那般繁華,但在沒有戰事的和平日子裏,這裏也是一片繁榮熱鬧的景象。
馬吉爾經常在天魔兩界往來,又在駐軍服過役,天使們看到馬吉爾的馬車,都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當夜,他們在第二層的驿站住了一晚,當他們再次啓程到達第三層的城市法格恩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法格恩位于叢山之中,周圍環繞着茂密的魔界森林。它原本只是一個小鎮,卻由于天使和魔族長期的混居慢慢演變成了一個城市。法格恩寬闊的主幹道兩側是一列列酒吧、旅店和小商店,有天界風格的,也有魔界風格的,還有的說不清是什麽風格,只讓人覺得新鮮,特別吸引注意。店子的招牌都用天魔兩界的語言書寫,充分體現了法格恩的地方特色。
街道上熙熙攘攘,魔族居多,天使也不少。雖然烏列對駐軍天使有嚴格的要求,但駐守魔界的天使們總是喜歡在輪假期間到法格恩轉轉,畢竟來到了法格恩才能真正感受到魔界的氣氛。
此時法格恩的街道上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出來行走的魔族大都身着盛裝,神采飛揚。
魔族最古老的節日之一,情人節開始了。
魔族的情人節三年一次,為期九天。最初的三天叫做黑色*情人節,主要的活動是夜宴、狂歡和性交;接下來的三天是紅色*情人節,主要活動是戀愛和表白;最後三天相對平淡,被稱為白色*情人節,相愛的人彼此确認關系,成為戀人。之所以情人節将狂歡安排在最初,可能和魔族由性而愛的傳統有關,可想而知,情人節的九天裏,黑色*情人節是最受重視、也是最瘋狂的。
今天是黑色*情人節的第二天,雖然還沒到晚上,但法格恩的主要街道上已經彙集了不少前來參加假面派對的魔族和天使,到處充斥着荷爾蒙的氣息,狂歡前的空氣中好像已經通了電流,靠近的男男女女都被這電流擊得身體發酥。形形色色的魔族商人無處不在,一邊暧昧地和路人搭讪,一邊兜售商品。
魔界的白天總是比較短暫。馬吉爾想起臨走時卡麥爾吩咐他不僅要做一個車夫,還要做一個向導,就講了一些法格恩近來發生的故事,不知不覺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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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駛到一個酒吧跟前停下,馬吉爾對路西菲爾說:“老板,這間是法格恩比較大的酒吧,你在這裏休息一下,我去找一個熟悉的魔族做向導。”
路西菲爾點點頭,天界對魔界第四層以下的資料掌握得并不很詳盡,要深入魔界有一個可靠的向導是不錯的選擇。
路西菲爾看了看酒吧門前牌匾上用紫晶石拼就的碩大的花體“神跡”一詞,不由得莞爾,看來起這樣的名字是為了讨好天使顧客的。
“雖然法格恩是魔界的城市,但法格恩的酒吧與天界相比毫不遜色,并且更具魔界的風格。幾乎每間酒吧都或多或少有幾種天界的酒,所以在法格恩幾乎能喝到所有天界的酒品。”馬吉爾引着路西菲爾走到酒吧內,由路西菲爾挑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馬吉爾為他點了一杯魔界自産的葡萄酒。
“哦……老板。”馬吉爾将酒放在路西菲爾面前的桌上,不動聲色地掃視了一遍酒吧裏的客人們,便小聲地道:“現在是情人節期間,魔族都比較放縱,魔界的整體秩序也不能與天界相比,您要多加小心。請在這裏稍等,我會盡快回來找您的。”
“去吧。”路西菲爾對這裏的酒吧有點興趣,也樂得在這裏打發一會時間。
黑色*情人節,也就是魔族們尋找豔*情的節日,所以現在雖不到深夜,可酒吧裏已經有不少人了。
大廳裏燈光比較暗淡,為了突出酒吧的黑暗風格,酒吧的裝潢用了不少骨骼,有天使的也有魔族的也有魔獸的,各種骨骼按照不同形狀大小連接碼好,拼成各種圖案,再塗上花花綠綠的顏色,竟然頗具藝術效果。
大廳的中央是一個不規則形狀的舞池,舞池的中央有一架很高的龍骨,光禿禿的龍頭頂着巨大的角刺,幾乎要觸到大廳的頂端。細看上去整架龍骨上有大大小小的縫和孔,經過細致的處理,實際上竟是一個樂器!幾個其貌不揚身材矮小的魔族穿着花紋精致的禮服圍着龍骨上上下下,一會兒他們各就各位,騎坐在龍骨上吹吹打打,奏出的旋律美妙又別致。
在酒吧最顯眼的位置坐着幾個天使,都穿着便服收着翅膀,從他們的舉止上看來有點像駐軍裏的天使,不像是剛來魔界的商旅。他們熱烈地聊着天,不時與酒保有言語上的交流,神情興奮,好像在等待什麽有意思的事情一樣。
聽着風格迥異的音樂,路西菲爾對着桌邊骷髅手燭臺裏的藍火一指,那兩只手中拖着的火光就滅了一點,他所在的角落就更暗了。
過了一會兒,龍骨的演奏結束了,舞臺上出現了一個衣着豔麗的惡魔。他鮮紅的頭發,塗着亮藍的眼影,鬼魅一般的紅唇,戴着一頂色彩誇張的帽子,他的服裝雖然着色頗多,但卻沒有豔俗的惡感。他一出現臺下就爆發出一陣掌聲。
惡魔姿态造作,動作誇張,但嗓音高亢,婉轉動聽。
惡魔頗為滿意地享受着臺下的掌聲,煽情地說:“魔族們,天使們,今天是三年一度的黑色*情人節,歡迎大家來到神跡酒吧度過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讓我們享受這個夜晚,恣意地狂歡吧!”他的聲音經過魔力的強化,使得大廳裏的每個人都能清晰地聽到,說完他紳士地摘下帽子貼着心口向着臺下的座席恭敬地鞠了一躬。
直起身後惡魔立刻換了一副狡黠的表情,單手插腰問:“朋友們,這個節日前,你們誰已經有戀人了,請把手舉起來?”
天使中有兩個誠實地舉起了手,惡魔裏也竟然也有兩個把手舉起來。絕大多數客人都不安分地等待着。
“這麽多可愛的客人在黑色*情人節裏沒有情人怎麽行?!”惡魔語氣誇張,又接着擠了擠眼睛:“那麽就包在我塞奇拉的頭上吧。豔*遇之旅現在開始——”
酒吧裏的人不知什麽時候多了起來,路西菲爾對面的空座上也有一個魔族坐了下來。
魔族對他微笑,笑容裏帶着明顯的谄媚。路西菲爾當做沒看見,只用手指輕觸着水晶杯,感受那微涼的觸感。
塞奇拉打了個響指,他的指尖忽然現出一圈電光,幾道閃電沿着牆壁詭谲地爬過,最後彙集在大廳中央的最高點,将那裏的一棵樹形吊燈點亮。吊燈的每個枝杈上都有一個亮晶晶的銀色小球,閃電在小球中積聚,發出奪目的光,又突然崩碎成一陣五彩斑斓的粉末,一片片紅色的心形花瓣就在粉末形成的煙霧中簌簌地飄落下來。
一陣旋風憑空而起,煙霧燃燒起來,被火焰包裹着的紅色花瓣乘風飛得到處都是。
明亮的紅色落英舞動紛飛,每一片上都寫着愛情。此時此刻,望着飄浮不定的愛情,路西菲爾竟也受到感染,心中有些微的期許。
慢慢地,花瓣飄落下來,每個桌上都有一個,上面有清晰的火紋,是一個數字。
塞奇拉高聲道:“想要找尋愛情的各位聽好了,現在每桌都有一個人得到了一個號碼,那麽請你站起來,根據骷髅手上的數字重新入座吧。”
坐在路西菲爾對面的惡魔看了眼前的花瓣,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來晚了才不幸坐到這麽偏的位置,對面又是一個戴着面具罩着兜帽全副武裝不解風情的天使,他早就想換個座位,于是飛快地抄起花瓣閃人。
大廳裏嘈雜了起來,大家都在重新找位置坐,看來很多人都喜歡這個游戲。不确定性讓游戲裏有了一些驚奇與刺激,客人們興奮地尋覓着,想早點找到和自己拿相同號碼的人。路西菲爾仍坐在自己的角落裏,見昏暗的燈光裏人影浮動,手裏拿着那杯一滴未動的紅酒。
晃動的人影中間,一個黑色的身影排衆走來。他身材挺拔,也罩着兜帽,他的眼睛籠在兜帽的陰影裏,但從他高挺的鼻梁和微翹的唇角,也能看出這個惡魔長得很帥。他的右手托着一個細長的水晶杯,杯裏的液體鮮紅如血,一簇同樣血一般顏色的花就插在那杯子裏。他就像一陣黑色的風,卷着那團耀目的紅色來到路西菲爾面前。
兜帽惡魔歪了歪頭,就在路西菲爾對面坐下了,他将紋刻着數字13的紅色花瓣放在骷髅手上,又從容地把杯子放在桌面上,那一簇花朵就妖冶地綻放在路西菲爾眼前。
路西菲爾的視線停在花簇上,而惡魔的視線停留在路西菲爾的手上,在昏暗的燈光下,路西菲爾左手上的戒指光華淡淡,其實并不算耀眼。
那一瞬間,他們心中各有期許,卻也各懷着心事,誰也沒注意看誰。
漸漸地,周圍安靜了許多,客人們都找到自己的位置了。
路西菲爾微微側着頭,想起馬吉爾的忠告,又不想惹人注意,也沒打算搭理這個帶兜帽的惡魔。然而惡魔沉默了片刻,卻先開口了:“這戒指很別致。”
“謝謝。”路西菲爾回答得很漠然,他不喜歡這樣被搭讪。
“請問這個戒指你是怎麽得到的?”魔族的嗓音很沉厚,也很好聽,只是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不帶任何情緒,就像在辦公事。
路西菲爾擡起手,随意地望了望戒指,淡淡地道:“與你有關麽?”
魔族沒想到路西菲爾會是這樣的态度,“哦”了一聲,頓了頓,卻輕笑一聲接着道:“這個戒指是有名字的,你知道嗎?”
路西菲爾漫不經心地問:“你知道?”
惡魔一本正經地說:“你戴的這枚戒指叫做愛慕之意,是地精王所做。”
路西菲爾只知道沙利葉收藏的都是精品,但從沒聽他說起過這枚戒指的來歷,因此他對惡魔說的話将信将疑。但這次他來魔界就是想找地精王詢問沙卡利曼耶爾的事,所以聽到魔族提起地精王,他也很感興趣,便緩和了冰冷的語氣道:“你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是啊。”惡魔非常小心地用食指的指尖觸碰了一下戒面,說:“地精王制作了一對這樣的戒指,還有一個叫做思念之心。”
路西菲爾喃喃道:“兩個?”
惡魔篤定地道:“沒錯。地精王深愛他的妻子,就為他們兩個打造了這對戒指,在白色*情人節送給她做愛情的見證。然而幾天後,他的妻子在戰亂中被亞巴頓的魔軍掠去,後來死在了蛾摩拉魔域。地精王傷心欲絕,于是發誓再也不打造戒指了,因此它們是地精王此類作品的最後兩件。而随着地精王妻子的死,她的那枚愛慕之意也失落了。”
路西菲爾仔細聽完,平靜地問:“你是說我這枚就是愛慕之意?”
“沒錯。”
“我怎麽能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你以為故事是我編造的?”魔族不以為然地反問,倒并不生氣。
“這樣的故事誰都會編,我只是合理地懷疑,并沒有別的意思。”路西菲爾追問:“既然這戒指是地精王和他妻子的東西,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唇角扯出一抹微笑,惡魔解開自己的衣領,取出銀鏈子上挂着的一枚相似的戒指,兩枚戒指籠着同樣的光華,有着相同的細節,的确出自一個人的手筆。他柔聲道:“因為地精王将另一枚思念之心送給了我。”
路西菲爾看着那枚思念之心,非但沒有動容,聲音也冷了下來:“如你所說,地精王怎麽會将他最珍愛的東西随便送人呢?”
“靈魂已不在,空留一枚戒指也沒什麽意義不是嗎?”惡魔的沉厚的聲線中竟有一絲感慨:“我和地精王有點交情,所以他将它送給我,希望我能找回那枚愛慕之意。”
“你和我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這枚戒指我找了很久了。”
路西菲爾揚了揚頭,示意魔族接着說下去。
惡魔的聲音充滿了志在必得的信心:“我想和你做筆交易。”忽然他擡起頭,露出陰影下的一雙眼眸,那如深淵一般漆黑的瞳仁帶着要把一切都吞噬的傲然:“天使,既然這戒指在你的手裏,我要把它買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為了減少鋪墊加快劇情,對文章的章節進行了删改,這一章兩只豬腳終于見面了~
☆、愛情游戲
惡魔說的是買,然而他的語氣就像戒指本來是他的,他要取回來一樣。如果面對這惡魔的是另一個天使,那麽他現在可能會被這樣的氣勢所震懾,然而他對面坐的是路西菲爾。路西菲爾并未動容,只是有自己的打算。
摩挲着水晶杯,路西菲爾思索着惡魔的提議。從惡魔剛才的語氣來看,這枚戒指的确對他比較重要,本來自己可以把這枚戒指送給他,然而它是地精王的絕版作品,又牽涉到地精王已故的妻子,對地精王有重要的價值,可能會對他與地精王的交談有幫助。
所以路西菲爾不準備賣掉它,但也沒立刻拒絕。他微微擡頭,使他的眼睛能很好地隐藏在兜帽的陰影中,就像個商人般淡淡地道:“你真不應該把這個戒指的來歷告訴我。如果我不知道它的來歷,也許我會輕易将它賣掉。可這東西既然對你如此重要,你一定出得起更高的價格,你打算怎麽買?”
“價格随你開。”惡魔毫不猶豫地答。
路西菲爾促狹地問:“多少都出得起?”
惡魔自信地點點頭。
路西菲爾将視線轉到舞臺上,塞奇拉正滿意地看着換過座位的衆人在忙着自我介紹和獻殷勤。
已經過了好一會兒了,可馬吉爾還沒回來。路西菲爾向他剛才離開的方向看去,仍不見他的影子。路西菲爾決定再等上一會兒,于是換上拿捏不定的語氣道:“價格請讓我再考慮考慮?”
惡魔以為這筆生意做定了,惬意地将背靠在椅子上,不緊不慢地說:“可以。”
塞奇拉煽情的演說又開始了:“看來大家對自己的新朋友都比較滿意,那麽請給自己的同桌寫一句情話,然後交給對方補寫一句再念出來,這可是交流感情的好機會哦~”
大廳裏傳來低聲私語,夾雜着暧昧不明的笑聲,相處融洽的有人已經拿起筆,在昏暗的燈光下寫着什麽。
本不是情人的人,在情人節玩着情人間的游戲。
可說出情人間的愛語,像情人一樣纏綿,就是情人了嗎?
路西菲爾忽然想到那個下午,薩麥爾如同宣戰一般的愛情。任何情話在它面前都顯得空洞無力。一種難以言明的情緒需要他去表達,他略微思索了下,抽出骷髅手旁準備好的紙,拿起筆,在上面飛快地寫起來。不過他寫的不是文字,而是音符。
魔族看路西菲爾寫得用心,錯愕間也抽出一張紙,猶豫了半晌,才終于下筆。
片刻後,他們之間只剩下路西菲爾行雲流水般落筆的沙沙聲。都說靈感來了擋也擋不住,路西菲爾一張接一張地寫,一會兒就密密地寫滿了五張紙。等他從靈感中釋放出來,兜帽惡魔正饒有興趣地看着他,紙上只有寥寥幾個字。
“天使,你這麽用心地寫了一篇洋洋灑灑的情書給我,我可有點受寵若驚呢。”惡魔一改剛才談交易的做派,将臉湊了過來,一只胳膊支着下巴,調侃地望着他,“我的生命裏有不少情人,可是算起來,到目前為止卻還沒人給我寫過情書吶。沒想到你這麽喜歡這游戲,那我們……玩到底吧?”
“不要自以為是。”路西菲爾看了一遍寫好的譜子,手指一抖,将曲譜丢在魔族的面前,重又沉浸在剛才的思緒裏。他根本沒把惡魔放在眼裏,也從沒想參與這酒吧的活動,當然不會寫情話給他,不過剛才惡魔的态度太嚣張,他也不想和他一般見識,只想借着樂譜讓魔族尴尬一下,他路西菲爾的譜子,不是誰想接就接得上的,能不能看懂還是個問題。
魔族絲毫沒有感到尴尬,瞥了眼臺上的塞奇拉,拿起譜子,一頁一頁地翻着。他看得很認真,目光随着音符有規律地左右移動,慢慢地,原本戲谑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路西菲爾懶得看他的笑話,微微搖了搖頭,在酒吧變換的光線中搜索馬吉爾。
惡魔來來回回将譜子翻了幾遍,忽然輕聲地哼唱起來。
他唱歌時的聲線出人意料地好聽,音域寬廣,急轉的高音處也能處理得輕松自然,整個曲子被他演繹得帶着憂郁的美感。
被魔族的歌聲吸引,路西菲爾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回他身上。
哼完曲子,惡魔沉思了片刻,忽然擡起眼,意猶未盡地道:“禁斷之愛,有點意思。只可惜這情書好象不是寫給我的。”
路西菲爾對魔族的表現頗為意外,兜帽下眉毛一揚,忽而露出一抹無奈的笑:“你說得沒錯,當然不是寫給你的。”
惡魔拿着譜子微笑道:“你這曲子雖然寫的非常美,但還是有一點點缺憾。”
“哦?”路西菲爾聽慣了別人的頌揚,很想聽聽這個魔族不帶地位偏向的中肯的建議,他微微擡起頭,示意魔族接着說下去。
“這曲子太傷感了。”惡魔道。
“在你看來,傷感也是缺憾麽?”
“你別誤會了我的意思。”魔族以為天使有些不高興,解釋道:“我是想說禁斷之愛也不一定要悲劇收場,缺憾的是禁斷之愛本身。可惜我沒你那麽深的功力說寫就寫,不如你這譜子就送給我,我想在後面也譜一段。”
“你也會寫曲子?”路西菲爾問。
“哦,只能說算是吧。”
路西菲爾露出難以察覺的笑容,淡淡地道:“拿去吧,反正是一時興起寫的。”他的視線不經意間瞥過惡魔放在桌上的紙條,但他對所謂的情話毫無興趣,就當沒看見般提也沒提。
惡魔收起譜子,忽而展現一抹柔和的微笑,食指和中指按在紙條上,主動将自己的紙條推到路西菲爾面前。
路西菲爾錯愕了一下,看向魔族,又低頭輕掃了一眼,紙條上面只用魔界語寫着幾個字:幻覺親近,夢中的寒香;黑夜消融,破碎的陽光。
停了一停,路西菲爾試問道:“你這也不是寫給我的,夢中情人?”
“算是吧。”魔族說得很輕。
路西菲爾仔細地端詳着紙條,帶着笑意道:“那我們扯平了。”
“幹嘛要扯平呢?”惡魔忽然将臉湊得更近,魅惑地低語:“我現在後悔了,我應該寫給你。現在還來得及嗎?”
路西菲爾不動聲色地将水晶酒杯移到他們中間,輕蔑地道:“算了吧,我沒興趣。”
惡魔不為所動,低吟道:“不試試怎麽知道?試着了解我,至少在今晚,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路西菲爾聽出惡魔話裏的邀請意味,有點不屑,肅容道:“請你聽好,我不喜歡玩什麽愛情游戲,所以你,我試都不想試。”說着提筆在魔族的紙條上加了幾個字:——沉淪,在夢醒時分。
路西菲爾端詳着補上的幾個詞,輕輕搖頭。梅丹佐精通文學,如果是他一定能接得非常完美。梅丹佐寫的詩,意境總是美得出神入化的。想到這,他捏起紙條,一蓬火苗憑空竄升,剎那将紙條吞沒了。
惡魔幾乎在同時将燃着的紙條奪了過去,一道黑光閃過,火在他的手裏瞬間湮滅。
魔族攤開手掌,掌心的紙條的邊緣已被燒的烏黑不堪,好在有字的地方還勉強看得清楚。魔族捏着殘破的紙,看着路西菲爾補上的詞,錯愣了一會兒,幽然凝視着他道:“寫得真好,就是這個意思。”
路西菲爾忽然覺得惡魔的神情變得委婉而莊重,與剛才簡直判若兩人。
也許人本來就是多面的,只在于他處在什麽樣的情境,做着什麽樣的事。層層面具下,到底誰是誰?
路西菲爾不再多言,将目光轉移到光怪陸離的舞臺上。既然他喜歡,那就讓他留着吧。
☆、花的誘*惑
酒吧裏彌漫着荼靡的歌聲,而酒吧的樓上,馬吉爾手裏正緊緊攥着酒吧老板的衣領。
酒吧老板是個瘦小的魔族,他被身材高大的馬吉爾這樣抓着,腳都要夠不到地面了。
馬吉爾将酒吧老板的身體抵在牆上,低吼道:“托尼爾克去哪了?你到底說不說?”
酒吧老板陪笑道:“天使大人,我真的沒騙你,托尼爾克昨天就被大領主貝利亞召回索多瑪了,領主們的事我們做生意的哪敢管啊,不信你可以問其他的夥計啊。”
馬吉爾問:“他在你們店裏這麽多年了,怎麽偏偏昨天被召回的?”
酒吧老板鼻涕一把淚一把地答道:“他是經常在魔界走動,可是也保不準得罪了什麽人啊,我知道您和他平時有過來往,可是大領主的命令我們也得聽啊,做我們這一行的真的不容易,天使大人,你就別為難我了。”
酒吧老板真是無奈,在法格恩做生意雖然財源滾滾,但也是在夾縫中求生存。身為魔族,拜蘭魔王的命令要聽,索多瑪魔域的意思也是不能違抗的,可要想做好生意,天使也得罪不起。由于地理上的優勢,法格恩這個地方可以日進鬥金,卻也是天界與魔界的信息集散地,很多天界與魔界的信息都是在這裏交換的,很多人就以這個為職業,立場暧昧不明。比如托尼爾克曾在領主孟菲斯托手下幹活,對魔界各層的環境非常熟悉,偶爾會護送天使到魔界的下幾層去,當然收入也很可觀。而他自己名義上是這裏的老板,暗地裏也受魔王撒旦葉的控制,負責搜集情報。事實上,法格恩沒有誰是單純做生意的,單純的生意人在這裏沒有靠山,沒有靠山無法生存。
馬吉爾放開酒吧老板,又問:“他有沒有說是因為什麽事情被召回去的?”
酒吧老板的五官都擠到了一起,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您就別問了,這種事情我真的不知道。估計托尼爾克回來會想辦法聯系您的。”
馬吉爾思索了一會兒,托尼爾克是向導中最可靠的,而且對地精族的住所比較熟悉,看酒吧老板的表現,說的應該是實情,看來他現在只能換一個向導了。他看向酒吧老板,這個瘦小的魔族雖然畏畏縮縮,但能在法格恩把店開下去的都不是一般人,托尼爾克能在他的酒吧裏這麽長時間沒被發現只能說是他有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讨好天使罷了。想到這裏,他撇下酒吧老板,獨自下樓去了。
馬吉爾剛走,酒吧老板就長籲一口氣,取下眼鏡細細地擦着。這樣的事他每天不知道要應付多少遍,這裏做生意的人都知道要和氣生財,如果有一天天使和惡魔打起來了,或者拜蘭魔域被索多瑪滅了,那他們上哪再找一個法格恩呢?
就在酒吧老板籲氣的時候,一個異常高大的陰影出現在他的背後,将他瘦小的身軀籠罩在裏面。
酒吧老板戴好眼鏡,轉過身又是一副陪笑的表情,熱情地對那高大的魔族道:“大人,今天也來我們店裏玩啊?”
魔族道:“布理老板,我今天是來完成任務的。”
布理露出職業般的微笑問:“啥任務?”
魔族道:“今天你店裏這麽熱鬧,有沒有哪個天使是生面孔啊?”
布理的表情瞬間變了三變,極不自然地道:“都是熟客啦,沒有生面孔。”
魔族的大手在布理的肩上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慢慢地道:“你別裝啦,實話告訴你,上次勒比斯領主抓了個天使,魔王大人很喜歡,我們烏拉大人可不服氣啦,于是就叫我們也弄一個回去。”
布理的臉色很難看,喃喃道:“魔王大人的嗜好真是讓我們難做啊。”
魔族輕笑一聲道:“這有什麽難做的?我問你,和剛才那個天使一塊兒的是不是第一次來啊?”
布理好意提醒道:“你別打他的主意,據我觀察,馬吉爾對他很恭敬,說不定他還是大人物咧。”
惡魔笑了:“上次勒比斯就抓了個懲罰天使團的團長,這次我們當然也要捉個有分量的。”說完,惡魔柔聲對布理說:“你就說說那個天使是不是第一次來法格恩就行了。”
布理想起馬吉爾找托尼爾克一定是為了去下層魔界,在下層魔界走丢天使也是常有的事,倒不會引起什麽注意。鏡片閃過一片亮光,布理終于點點頭,苦口婆心地叮囑說:“下手要離法格恩遠點,不要和我的小店扯上關系。”
惡魔滿意地點頭:“放心,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大廳裏的衆人正玩得開心,這時就聽一個惡魔大聲地念着一段肉麻的情話,說完周圍就響起了起哄的聲音,“下流”有人低聲說道。
一個身材嬌瘦的惡魔幹脆偎到同座的身邊,軟綿綿地道:“帥哥,也念念我給你寫的吧。”
那個被稱為帥哥的惡魔非常得意,微笑着攬過他的肩膀,還沒出聲,先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
大廳裏到處閃動着名為愛情的火花,噼啪作響,和着脈脈的曲子不絕于耳。
在衆人打情罵俏的喧嚣中,只有路西菲爾所在的角落像被低氣壓籠罩一般沉寂,與高漲的熱烈氣氛格格不入。剛才相互交換了紙條之後,魔族沉默了不少,好像他們之間突然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路西菲爾對現在的氣氛比較滿意,掃視了一圈大廳後,他的視線又落到兜帽惡魔的那簇花上。
魔族注意到了天使的目光,眯了眯眼道:“原來我還不如這花吸引你。”
路西菲爾不理會他的調侃,漫聲道:“曼珠沙華?”
惡魔點頭,将花遞給路西菲爾,指着鮮紅的液體說:“這是曼珠沙華淬煉的酒,想不想嘗嘗?”
路西菲爾輕輕地搖頭,魔族卻仍很大方地示意酒保,調一杯一樣的酒來。
路西菲爾小心接過那簇花朵:“在魔界,曼珠沙華被認為是愛情的象征。”他凝望那噴薄而出的細長的花蕊若有所思地道:“愛情是不是就要像這花朵,肆意地綻放自己,義無反顧地投入愛人的懷抱呢?那樣就……幸福了嗎?”薩麥爾的堕落的畫面總會出現在他眼前,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是對的,可他知道在薩麥爾無畏地說出誓言之時,有一種觸動感染了他。薩麥爾就像這曼珠沙華,倔強地攤開手掌,想要抓住那遙不可及的幸福,可又如它,花葉兩不想見,終是生生錯開了。
“曼珠沙華,花開不見葉,見葉不開花,它是不祥的愛情。”換了一個環境又換了一個身份,不知不覺間,路西菲爾走神了。
惡魔的唇在水晶杯沿徘徊,聽了天使的話,動作忽然微微一滞,複又輕輕吐息道:“天使,我要好意地提醒你在魔界別用這樣的語氣和魔族說話,不然……”他眨眨眼睛,聲音變得魅惑:“我會認為你在誘惑我……”
聽到了魔族的話,路西菲爾收回心緒,平靜地道:“我知道你們魔族的那些傳統與愛好,□□,契約,武鬥什麽的……只是一時想到了其他人,有感而發罷了。”
“難怪作一些傷感的曲子。”輕呡一口紅色的液體,惡魔黑眸中徘徊着淺笑,低問道:“失戀了吧?”還沒等路西菲爾回答,又說:“我遇到過很多因為失戀跑來魔界尋求解脫和刺激的天使。其實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再找一個情人,把舊愛忘掉。不如找我吧,我可以保證讓你很快忘了他。”
路西菲爾輕哼一聲,将視線從花上移開,不以為然地道:“我沒愛過,自然也不會失戀,讓你失望了。”
“沒愛過有什麽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