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得越來越窄,身子也慢慢看不見了,他這才發現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像一道堅固的鐵牆,無論時間如何推移,那面牆都不會變薄,也永遠不會腐爛,這就是一道無法跨越的屏障,是一個無法實現的願望。
“竟然讓老板親自帶你過來,面子不小啊。”耳邊響起女子婉約的聲音,語氣裏夾雜着顯而易見的輕漫,寧舒轉過頭來,看着名叫李鳳玲的年輕女子,輕聲說道:“只是與李先生剛好在樓下遇見,他見我第一次來不認識路,所以好心帶我上來,李部長只因這件小事就如此篤定,是不是有失水準?”
話剛說完寧舒就馬上後悔了,沖動是魔鬼啊。
他雖一向都是溫和的模樣,在有些事情上卻容不下一粒沙子,上司也好,同事也好,都應該互相尊重,而不是言語相擊。
過去的那些歲月并沒有讓他學乖,他的性格依舊如此。
這個李鳳玲以後就是自己的上司了,得罪了上司,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
哪知李鳳玲聽了非但沒生氣,反而笑臉盈盈的看着他,“不錯不錯,我喜歡。”
寧舒被她這沒頭沒腦的話搞得莫名其妙,見李鳳玲往前走,也只好緊跟其後,一個上午下來,寧舒基本上已經明白了自己來天陽集團的意義,其實就是做做樣子罷了,李鳳玲根本沒有給他指派任何工作,只是讓他把一些舊資料整理起來,然後整齊的擺放在資料室裏,那是一個很大的房間,除了牆邊的高大書櫃沒有任何別的家具,書櫃裏放的都是天陽集團這些年來的采購資料,那些數據和資金讓寧舒吃了一驚。
有些訂單竟然高達數十萬,這樣的事實讓他更加心驚,這麽龐大而雄厚的一個商業帝國為什麽會敵不過一場金融風暴?是決策失誤還是別的什麽原因導致的?
☆、闖入
真正的溫柔永遠藏在嚴厲背後,那些表面上的溫和不過是一片浮雲。
———2-23
時間臨近十二點,寧舒一直在資料室裏整理資料,直到李鳳玲進來叫他下班才停止。
李鳳玲似乎很喜歡靠在身邊的東西上面,有門的時候就靠在門框上,她似乎喜歡靠在一切可以靠的物體上面,就如同現在,她正一只手撐在書櫃的架子上,身體微微傾斜便倚在了書櫃上面,也不顧身上的衣服有多名貴,“我說,你真的有十八歲?”
寧舒一愣,他何止十八啊,二十八都有了,只是,現在這個身體确實只有十八歲,于是他點點頭,“馬上就到十八歲了。”
聽了他的話,李鳳玲突然笑了,“喜歡什麽樣的生日派對?我來給你辦。”
他跟李鳳玲不過才認識短短的一個上午,連交談都只有一次,這個女人此刻表現出來的熱情似乎有些過份了,更何況,就算是對下屬好,這個情況也已經超出了範圍內,于是他忙拒絕道:“不用了,我不習慣過生日。”
李鳳玲卻依舊一副興致高昂的模樣,完全不理會他的拒絕,“什麽叫不習慣啊?你既然來天陽實習,又被老板送到了我這裏,我待你自然就要像親弟弟一樣了,跟姐姐我還客氣什麽啊?”
寧舒放下手裏的資料,覺得李嚴熙說的話太正确了,果真不能太靠近女同事啊,上司也不例外。
“真的不用了,部長,謝謝你的好意。”寧舒再一次拒絕道,李鳳玲這才看了他一眼,“你們這個年紀的孩子不都喜歡PARTY嗎?那你想要什麽生日禮物?”
寧舒搖搖頭,低頭看着架子上的資料,笑道:“只是生日而已,不用搞得這麽隆重,生日那天只要吃上兩個雞蛋就行,我爸說,生日的時候吃兩個雞蛋,接下來的這一年一晃眼就會過去了。”
李鳳玲摸了摸下巴,看着對面笑得有些落寞的少年,“嗯,我明白了,姐姐一定會給你一個驚喜的。”說完這話便一轉身走了,完全不給寧舒再次拒絕的機會。
寧舒看了一眼空蕩蕩的資料室,嘆息一聲,走了出去。
李風擎說他只需要上午在天陽實習就行了,所以一出采購部,他便直接往安全通道而去,現在是下班高峰期,等電梯的人太多,他得趕回學校吃午飯,再晚的話飯堂的大叔大媽們都下班了。
好在采購部設在十二樓,走樓梯下去倒也不算太高。
現代人發明的東西越科技,自身就越依賴這些高科技,有了電梯之後,樓梯基本上就已經無人問津了,從十二樓一路走下來,他連一個人都沒遇見。
“日本方面最近出了一點小狀況,明天我會飛過去,問題很快就會解決。”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闖入,使得原本安靜的樓梯間出現了一絲波動。
過了一會兒,另一個聲音慢慢傳來,聲音低沉而迷人:“嗯,辛苦你了。”寧舒腳步一頓,不自覺的停了下來,這個聲音,是李嚴熙的,堂堂總裁大人不乘電梯竟然走樓梯,這是哪門子的邏輯?
正出神間,聽見先前的那個聲音說:“不辛苦,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語氣裏夾雜着歡愉的笑意。
他想轉身走開,腳步卻如同嵌了鐵塊一般無法移動,這時,那說話的兩個人已經出現在了拐角處,李嚴熙看見他,臉上并不驚訝,仿佛一早便知會在這裏遇見似的,只是微微一笑,“餓了嗎?”
寧舒看着他的眼睛,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這位是?”寧舒這才注意到李嚴熙身旁站着的男人,他長得很好看,不似李嚴熙的俊美,也不同于景風的妖嬈,是一種自然的美,利落的短發,幹淨清秀的五官以及身上那一看便價值不菲的衣服讓寧舒有些窘迫,當面對李嚴熙一個人的時候,這種距離感并不如何強烈,可是,當李嚴熙的身邊多了這樣一個人之後,讓他覺得,距離一下子被拉長,長到無法企及的距離。
李嚴熙将手裏的文件遞給身旁的年輕男子,走到寧舒面前,右手自然的挽在他的細瘦的肩上,沖那一臉錯愕的男子介紹道:“曉青,這是寧舒。”
那叫曉青的男子微愣之後,露出禮貌的笑容,對寧舒說道:“你好,我是顧青。”
寧舒看着那人臉上客氣生疏的笑容,微微點頭:“你好。”
這個叫顧青的人,并不樂意待見他,這是寧舒的第一感覺,心裏還在疑慮,便聽見李嚴熙說:“現在回學校也沒飯吃了,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不用了,學校飯堂很晚才會關門的。”拒絕脫口而出,寧舒邊說邊退了兩步,從男人修長的手臂中逃開,李嚴熙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沉寂,一旁的顧青卻突然說道:“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還是早點去吧,等下胃又要痛了。”雖是略顯責怪的語氣,裏面夾雜着的親膩卻顯而易見。
寧舒聽了,覺得心裏堵得慌。
三個人站在這裏,自己更像是突如其來的闖入者,怎麽看都太過突兀,與這裏的氛圍是如此格格不入。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更少了,今天就多更點吧(^o^)/~
☆、幸運
少年驀然垂下的眼睑讓身旁的男人表情突然愉悅起來,輕聲說道:“曉青,你先走吧。”
顧青看着對面一臉沉默的少年,猶豫了一下點頭離去,臨走前突然說:“吃了飯快點上來,我等你。”也不知這話是無心還是有意,這短短的一句話卻讓寧舒渾身一震,眼睛看着顧青消失的方向,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
李嚴熙見他恢複神态,表情一派溫柔:“想吃什麽?”
寧舒搖搖頭,眼睛看着別處,“我回學校吃就行了,你工作繁忙,我就不打擾了。”說完便要走,卻被身旁的男人一把拉住手臂,對方的聲音近在耳畔,還能感覺到那呼出的氣息熱烈如火,“寧舒,原來你這麽怕我,連一起吃頓飯都不敢。”
明知是激将法,卻還是沒出息的被對方成功的激怒,得逞的男人一臉溫柔的笑容,看着面前臉色稍霁的少年,“吃中餐可以嗎?”
寧舒騎虎難下,只得客随主便。
其實兩個人的午餐很好解決,天陽集團有附屬的員工餐廳,裏面的食物雖比不上一流的餐廳,倒也算不錯了,眼看着李嚴熙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寧舒忙叫住他,“吃飯的地方很遠嗎?”
李嚴熙手裏還拿着車鑰匙,嘴角向上彎曲,“怎麽了?”
寧舒看了看他,“如果很遠的話我就不去了,下午還要上課,校長不喜歡人遲到。”
無奈的搖搖頭,李嚴熙只得走回來,走到他面前的時候突然停下,“星期天有課嗎?”
寧舒被他這跳躍式的說話方式弄得一愣,然後才回答道:“這個星期校長說要出差,讓我在家複習。”
李嚴熙挑起英氣的眉,笑道:“校長出差?是打算跳槽嗎?”
“不太清楚,跳槽應該不至于吧。”寧舒沉吟片刻,認真的說道,這才看清李嚴熙臉上那戲谑的表情,深知自己又上當了,跟狐貍在一起果真要時刻小心才行,稍不注意就被人給耍了。
“周末我帶你去個地方。”
寧舒想問什麽地方,但一對上李嚴熙溫柔的笑臉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似乎從一開始,他就在不斷的拒絕這個人,這個人明明應該高高在上,卻總是在他面前擺出一副溫柔的模樣,讓人連拒絕都覺得不忍。
最後,李嚴熙帶他去了公司附近的一家中餐廳,正是吃飯的點,大廳裏幾乎坐滿了人,那經理似乎跟李嚴熙很熟,打他們一進門便立刻走了過來,親自帶他們去了裏面的包房,房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喧鬧和燥雜,空氣立刻安靜下來,李嚴熙将菜單推到他面前,“想吃什麽随便點。”
寧舒看着桌上那制作精美的菜單,便知這餐廳的消費必定很高,想着便将菜單推回去,“你點吧,我随便。”
他眉宇間有着并不明顯的拘謹和小心翼翼,男人見了,深色的眼眸微微一沉,突然問道:“今天上午鳳玲讓你做什麽工作了?”
寧舒微微一愣,這才想起他與李嚴熙此刻是雇傭關系,于是聲音低落的答:“整理資料。”
“什麽資料?”
寧舒看了看他,低下頭來注視面前缭繞着熱氣的茶水,“天陽集團前兩年的采購訂單。”
“有什麽收獲嗎?”男人看着他,繼續抛出問題。
第一眼看見那些資料的時候,他只覺心驚,越往後看心也漸漸平靜下來,身為采購部部長,李鳳玲的确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将原本高得咋舌的單價砍下了一半,面對這樣一位強勢能幹的客戶,想必那些供應商心都在滴血吧,所以,天陽三巨頭之一的外號确實是實至名歸。
“單從訂單表面來看,李部長是個非常得力的下屬。”寧舒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輕聲說道。
李嚴熙沒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表情有一秒鐘的怔忡,随即微微笑了,笑容溫柔而寵溺:“若鳳玲聽到你這樣誇她,一定會很高興。”
寧舒不置可否的笑笑,沒有答腔。
正如張曉所說,李嚴熙的确非常信任李鳳玲,連稱呼都是如此親膩。
能被這人這樣信任着,該是何等幸運的事。
☆、壓力
天空沉得如同霧霭,一如你沉寂的臉。
———2-24
他們點的菜很快就端了上來,在午餐高峰期的現在也能保持這種速度,讓寧舒對這飯店的廚子非常佩服。
“張曉說天陽集團有三巨頭,為什麽要取這個名字?”面前餐盤裏正冒着騰騰的熱氣,寧舒看着那些以前連見都沒見過的菜色,輕聲問道。
李嚴熙正拿了兩人的碗筷用開水重新燙洗,聽了這話,不由得笑道:“柳顏和鳳玲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加上曉娴,她們三個是我從大學裏直招過來的,她們已經在天陽工作了六、七年,時間比張曉和顧青還要長,對我來說,她們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至于三巨頭這個代號,則是底下的員工給的,到目前為止,她們似乎非常受用這個綽號。”
寧舒點點頭,又聽李嚴熙說:“如果不出意外,你應該會成為她們的學弟。”
這話讓寧舒驚訝的擡起頭來,不太确定的問道:“她們都是北大畢業的?”
李嚴熙将燙洗後的碗筷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點了點頭,“不止是她們,張曉也是北大畢業的,不過他們學的專業不同,張曉是北大法學院畢業。”
北大每一年的招生指标都有限,能進去的人就相當于古時所說的狀元之才,天陽集團卻有着這樣優秀的人才,而且一下子就是四個,更徨論那些他不知道的,讓他怎能不驚訝。
李嚴熙見他表情有些低落,輕柔的笑道:“你應該相信風擎,更要相信自己,明年你一定會考上。”
這話其實并沒有什麽說服力,但是從他嘴裏說出來,便讓人覺得無法不信,若這一世無法出人頭地,怎對得起這場意外的重生,寧舒點點頭,跟着笑了,“只能加倍努力了。”
李嚴熙看着他,臉上的笑容輕慢而溫柔,将盛好湯的湯碗推到他面前,“這裏的湯很有名,趁熱喝。”
寧舒沒再推辭,端碗喝湯,入口的湯汁美味鮮活,即使已經咽下去了,卻還能感覺到餘味在口腔裏漫延,這或許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了,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大概就是如此,有能力的人吃香喝辣,沒有才幹的人只能生活在最底層,過着最糟糕的生活。
他的父親,一輩子都在為一個黑廠工作自己卻不自知,明明是一個好人啊,為什麽會有如此慘淡的境地,該嘆命運的不公還是自身的無能為力?
想到這裏,嘴裏原本鮮美的濃湯便驟然失去了味道,在嘴裏彌漫成一片苦澀黯然的滋味。
李嚴熙見他突然停頓下來的手指和黯淡下來的臉龐,突然伸手過去摸了摸少年烏黑的頭發,嘴裏說道:“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這對考試無益。”
寧舒一怔,驀然回過神來,看着男人溫柔的眼睛,點了點頭。
人活在這世上,壓力自然是有的,只是,這一刻,讓他真正感到沉重的不是生活,而是來自身邊的這個人,讓他不得不再一次無力的承認,他與這個叫李嚴熙的男人的差距有多大,已經大到連自卑都無處藏身的地步。
兩人吃過午飯後,寧舒回了學校,李嚴熙要送他,被他堅定的拒絕了。
最後,李嚴熙見他态度堅決,也就沒再勉強,只是叮囑他路上小心,寧舒說了句再見便轉身離去,李嚴熙是否已經離開他無從得知,沒有勇氣回頭,害怕看見那人溫柔的眼眸,他從不知自己竟如此脆弱,只因為對方一句溫柔的話語,一個溫暖的笑容便将心遺落,若從沒人這樣對他這樣好,或許他會好受一些。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若他習慣了李嚴熙的存在,習慣了對方的溫柔和體貼,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那麽,如果有一天李嚴熙突然離去,他該如何是好。
從天陽集團回學校坐公車七個站就到了,寧舒下了車,看着面前的學校大門,上面雕刻着的龍鳳依舊鮮活,這是貴族的象征,他仰頭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憊,有些人一生都在奔波,到頭來不過是一場浮雲,什麽都沒有,他不想成為那樣的人,他寧可平淡真實的活着。
是了,平淡真實的一直活下去,平靜的走完這一生又有何不可。
這一世,他只求父親平安健康,生活安靜詳和,除此之外,雖無其他。
☆、動情
看見出現在門口的少年,李風擎對于他這麽早回來表示驚訝,坐在沙發上笑着說:“我以為你會到下午才回來。”
“今天的實習工作已經完成了,所以我就回來了。”寧舒走進去坐在自己的座位前,平靜的回答道,努力不去看英俊校長臉上那意義不明的笑容。
李風擎見他平淡的模樣,自言自語道:“這嚴熙也真是的,都不知道送你回來,實在太不負責任了。”
“李先生要送我回來?又怎麽個不負責任法?”寧舒埋頭做早上那未完成的試卷,聲音平靜的反問。
李風擎看了他一眼,笑道:“好歹你也是他欽點的實習人選啊,怎麽可以讓你一個人回來呢?至少應該将你送回來嘛。”
聞言,寧舒手上的筆應聲折斷,那雙明亮的眼睛裏折射出淩利的光芒,看着不遠處的年輕校長,“校長不是說實習人選是校董們決定的嗎?”
李風擎臉上的笑容不減,語氣極其無辜,“是啊,嚴熙也是咱們學校的校董之一啊,怎麽,我沒告訴過你嗎?”
寧舒差點咬碎一口白牙,這個李風擎,實在太惡劣了!
見少年臉上的神色有些不虞,李風擎忙說道:“別生氣嘛,讓你去實習也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為以後積累工作經驗嘛,對吧?”
寧舒放在桌面上的拳頭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終于還是平靜下來繼續做題,不再理會那惱人的校長。
李風擎讨了個沒趣,閉起眼睛養神,只是嘴邊那笑容格外陰險。
晚上吃飯的時候,寧舒提了一下自己去天陽集團實習的事,寧懷德拿筷子的手一頓,看了看他,“去實習就要好好幹,別丢學校和推薦你去的校董們的臉。”
寧舒應了一聲,低頭吃飯。
他沒說讓他去實習其實是李嚴熙的主意,若說了,父親肯定會反對的吧,畢竟,父親對李嚴熙有着難以言預的忌憚。
他一直只知李風擎是紀楓高中的董事,卻不知這個學校還有李嚴熙的份,想想也對,天陽集團做得這麽大,出資建個學校又有什麽出奇,只是,為什麽李嚴熙要選他,有什麽東西在腦子裏一閃而過,快得來不及捕捉。
晚上上班,白天也上班,時間長了果真讓身體有些吃不消,雖然為期一個月的實習已經接近尾聲,李鳳玲都沒有給他指派過什麽重要的工作,可是,工作的時候眼皮打架絕對不是一件讓人樂意的事。
寧舒靠在茶水間的櫃子上,覺得有點累。
昨晚店裏來了新貨,搬貨就花去了幾個小時的時間,現在肩膀和手臂還在隐隐作痛,眼睛也疲憊得很,只想找個地方睡一覺。
外面還能聽見同事們說話的聲音,打印機繁忙工作的嘟嘟聲,一切聽起來都是如此真實,卻又覺得很遙遠,仿佛中間隔了一間紗紙,讓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李鳳玲端着馬克杯走進茶水間,只看見寧舒閉着眼睛臉色蒼白一副馬上要暈過去的樣子,吓得杯子都摔在地上砸了個粉碎也顧不着,忙跑上前去撐住少年已經癱瘓下來的身體,嘴裏焦急的叫道:“快叫救護車!寧舒暈過去了!”
原本有秩序的辦公室立刻亂成一團,雖然相處時間并不長,可是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叫寧舒的少年,總是安靜的認真做事,說話時也是一副溫和的模樣,被人調戲幾句還會不自覺的紅臉,這樣可愛清秀的孩子自是在短時間內便博得了所有人的關心和愛護,所以咋一聽見李鳳玲的聲音,立刻便有人打電話叫了120,另一些人則沖進茶水間想要将暈過去的寧舒抱出來。
看見茶水間被擠得水洩不通,李鳳玲有些着急,吼道:“都擠進來幹什麽!出去!留點空氣給他!”
衆人這才讪讪的退出去,讓空氣保持流通。
李鳳玲跪坐在地上,撐着寧舒的上半身,伸手掐懷裏一臉蒼白的少年的人中,試了幾次都沒用,這讓她更加着急,正想說話的時候,人群突然被分開,一個男人大步走了進來,看見她懷裏暈過去的少年,英俊的臉上一片鐵青,連帶着黑眸裏都泛起冰冷的光芒,聲音冷硬的響起:“怎麽回事?”
英俊的男人邊問邊将昏迷的寧舒抱起來,李鳳玲抿着唇,輕聲道:“我一進來就看見他暈了,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李嚴熙沒看她,眼睛定格在懷裏人毫無血色的臉上,少年的雙眼緊閉着,嘴唇有些發紫,映襯得那清秀的臉龐愈發蒼白,寧舒一直偏瘦,臉上平時也不見多少血色,只是現在臉色白得有些吓人,呈現出一片死灰的顏色,李嚴熙神情一緊,對身邊的李鳳玲說:“打電話給岩竟,我馬上過去,叫他準備一下。”
李鳳玲忙答應着走到一邊打電話,李嚴熙抱起寧舒轉身就走,丢下一幹目瞪口呆的員工獨留原地。
等李鳳玲講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只看見一群石像立在辦公室裏,她清咳一聲,“大家都回去做事吧。”衆人這才回過神來,疑惑的回到位置上繼續工作。
不遠處的電梯按紐仍停留在二十的數字上,李鳳玲嘆了口氣,想必老板是抱着人走樓梯吧,竟然焦急到連電梯都等不了呢,男人一旦動情,果真連神都擋不住呢。
☆、醫院
一輛黑色的奔馳在寬大的馬路上風一樣的飛馳而過,闖過N個紅燈之後終于停在醫院的大門前,李嚴熙快速的下了車,繞過車頭來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将裏面昏睡的少年抱在懷裏,然後連車門都忘了關便抱着人沖了進去。
路過的人們都好奇的看着那個長相俊美的男人,猜想他懷裏抱着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麽身份,竟讓他焦急成這副模樣。
李嚴熙抱着人直接上了七樓,外科主任辦公室緊閉的門被他踢開,正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看了看突然出現的人,眼睛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最後定格在他懷裏的少年身上,嘴角彎起一道好看的弧線:“稀客啊,李大總裁。”
李嚴熙顧不上他的調侃,直接将人抱進去放在隔間的病床上,“他暈過去了,快點看看是怎麽回事?”
岩竟看了他一眼,擡腿走了過去,站在床邊看了看那雙眼緊閉的少年,嘴裏說道:“剛剛鳳玲打電話給我說你馬上過來,我還以為發生什麽事了呢,不過是一個人暈過去了嘛,瞧你緊張的。”
李嚴熙眯起眼睛,臉上一片沉寂,“岩竟,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聞言,岩竟忙舉手投降,嘴裏告饒道:“好了好了,我現在看不就行了嗎?看你那表情,好像要把我生吞了似的。”邊說邊開始動手檢查,李嚴熙站在一旁,神情一直緊繃着,無法放松。
幾分鐘後,岩竟取下聽診器,說道:“長期處于極度壓抑的狀态,再加勞累過度和營養不良造成的暫時性休克,建議給他輸點營養液,緩解一下狀态。”
李嚴熙身體一怔,眼睛看着床上臉色蒼白的少年,一時沒接話。
岩竟看了看他,問道:“他是誰?”
“寧舒。”
這個答案讓岩竟猶地閉上嘴,臉上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不複先前的輕快和放松。
房間裏一時沉默下來,只能聽見三個人的呼吸聲錯落的交織。
李嚴熙站在床頭,眉峰緊皺,神情焦急,雖然輸了營養液之後,臉色漸漸恢複了正常,但是寧舒依舊沒有醒過來,他慢慢彎□去,眼睛專注的看着床上緊閉着雙眼的少年,直到病房的門被輕輕敲了敲,他才擡起身子走了出去。
岩竟站在門外,眼睛穿過透明的門鏡看進去,說道:“他等下就會醒過來了。”
李嚴熙點點頭,說:“他什麽時候可以出院?”
“醒了就可以走了。”
男人皺起英氣的眉,問道:“不用多住幾天嗎?”
岩竟看着他,表情有些沉重,“你太緊張他,這不是一件好事,你應該比誰都要清楚。”
李嚴熙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轉過頭去看向病房裏,床上躺着的那個纖細的身體被薄被遮蓋,只露出脖頸以上的部位,即使這麽遠的距離,也能感覺到那個少年并不強烈的呼吸,然後他慢慢說道:“已經晚了。”
岩竟驚訝的張了張嘴,一時沒說話。
兩人站在病房門前,一直沉默着,良久,岩竟突然說道:“他過得并不好。”
李嚴熙點點頭,幽暗的雙眼裏有點點星光,“是我大意了。”
岩竟看着他,英俊的臉上有明顯的憂慮,“再這樣下去,他這條小命遲早不保。”
李嚴點微微啓唇,說道:“這件事我會解決。”岩竟應了一聲,沒再說話,走廊又恢複了寧靜。
寧舒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房間裏有些暗,他從床上坐起身,手臂上還插着點滴用的針頭,吊瓶裏的液體還有一小半,正一滴一滴的從管子裏流進他的身體裏,他甩了甩頭,記得自己在茶水間,然後眼前一黑,後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醒了?”黑暗裏突然傳來一道聲音,寧舒驚了一下,然後平靜下來,“嗯。”
他都沒發現,自己竟這麽熟悉對方的聲音了,即使處在黑暗裏,也能馬上辨認出這個聲音的主人,只是李嚴熙怎麽在這裏?
“這是醫院嗎?”寧舒開口問道,長時間的昏睡讓他聲音有些沙啞。
“嗯。”男人應了一聲,從沙發上起身,黑暗裏,寧舒只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房間的大燈這時候突然亮了,眼睛一下子無法适應突如其來的光線,突然,眼前一暗,一只溫暖的手掌正靜靜的貼在他的眼睛上,适時的遮住了明亮的光線,寧舒愣愣的坐在床上,直到對方收加手才回過神來。
“先喝點水。”男人修長的手指端着杯子,寧舒伸手去接,卻被對方按住,只得就着男人的手喝下了杯子裏的溫水,等到嗓子變得舒服了些,他才有空注視四周的環境。
這是醫院的病房,布置格局都與父親先前住的那間如出一轍。
“現在是什麽時候?”他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心裏想着這麽晚自己還沒回去,父親會不會很着急。
李嚴熙見他的神情,輕聲說道:“現在是晚上,我已經讓人去通知伯父了,說你今晚有個同學聚會,所以要明天才能回家,他同意了,另外,你打工的地方也已經幫你請過假了,學校那邊我也已經跟風擎說過了,所以你今天安心的在這裏休息,不要想其他。”
寧舒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寵溺
說謝謝是否顯得格外矯情,可是除了兩個字又想不到更加好的表達方式,更何況,為什麽李嚴熙會在這裏,又為什麽要守到他醒來為止,答案不得而知,可以肯定的是,他又開始心亂如麻了,“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男人微微擰眉,說道:“醫生說你勞累過度,營養不良。”
對方的語氣聽着有些生硬,寧舒低下頭,直覺身邊的男人在生氣,卻只能說:“最近沒有休息好,過段時間就好了。”
李嚴熙突然站起身來,看着病床上的少年說道:“你先睡一下,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不用了,我……”
“聽話。”男人突然開口,打斷他即将出口的拒絕,修長的手指揉了揉他的柔順的頭發,寧舒老實的閉上嘴,男人見了,這才滿意的轉身走出病房,房門被輕柔的帶上,房間裏陷入寧靜,寧舒聽見胸腔裏那顆跳動的心髒猶地加快了速度,越來越快,幾乎下一秒就會破皮而出,他捂住胸口,突然發現身上的衣服不是自己的。
先前穿着的白色襯衣被絲質睡衣取代,連牛仔褲都換成了同款的睡褲,他呆滞兩秒,清秀的臉龐突然漲成了豬肝色,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後面。
一想到李嚴熙替自己換衣服的場景,心裏就冒起粉紅色的小泡泡,怎麽都無法停止。
寧舒覺得,自己病了。
病得相當嚴重。
等到李嚴熙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床上坐着一只熟透的蝦子。
“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臉這麽紅。”放下手裏的袋子,男人自然的坐在床邊,将頭靠在過去抵上少年光滑的額頭,寧舒想躲,腰身卻被人握住動彈不得,只能僵硬的坐在床上,仍對方靠近,他們挨得很近,兩人的呼吸幾乎都糾纏在了一起,在确認寧舒沒有發燒後,男人才松了口氣,慢慢的撤回身體。
寧舒看着他,臉更紅了。
“你剛醒,先吃些清淡的東西,我買了瘦肉粥。”李嚴熙将一旁的袋子提過來,将裏面的食盒取出來,揭開蓋子,瘦肉粥的香氣便彌漫了整個房間,寧舒看着那白白嫩嫩的粥,真覺得餓了。
“你吃了嗎?”他突然問道。
男人一笑,“我只買了一份,等你吃了我再去吃飯。”
寧舒心裏一緊,他可以接受別人對他的冷漠,唯獨無法承受這個人給的溫柔和體貼,那種将他擺在前面,對自己卻無所謂的态度讓他覺得心痛,這個男人,明明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接受別人的仰望和注視,可是,卻總是站在他身旁,做這些讓他覺得感動的事,即使只是小事,也依舊讓他想流淚。
他将粥推回去,說道,“我不餓,你吃吧。”
男人看了他一眼,态度依舊溫柔,“你是病人,我晚點吃沒關系。”
寧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