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其實不過是托詞吧,派誰去進行對口實習還不是校長說了算,外人只知道李風擎是紀楓高中的校長,他的另一個身份卻沒幾個人知道。
這個男人擁有紀楓高中30%的股權,據說這巨大股權的背後還藏着一個大秘密。
至于是什麽秘密寧舒不知道,也不感興趣。
對他來說,目前最重要的是推掉這個荒唐的項目,除了複習時間太緊以外,不想再跟李嚴熙有多過的牽扯也是原因之一。
父親的話猶在耳邊,他低下頭,在心裏暗嘆一聲,莫名的覺得煩燥。
“寧舒,高考志願還是不改嗎?”
太陽已經西斜,寧舒仍坐在校長辦公室角落的桌子旁做試卷,李風擎的聲音突然逼近,帶着一絲不确定。
他從卷子裏擡起頭來,眼睛看着窗外那一片郁郁蔥蔥的脆竹,輕聲說道:“校長覺得我會再一次落榜嗎?”
李風擎臉上的笑容有一秒鐘的僵硬,随即笑道:“不是,我只是問問而已。”
寧舒點點頭,繼續埋頭做題,神情專注而仔細。
見對方沒有再繼續說話的意思,李風擎微微退後幾步,在靠窗的沙發上坐下,翹起修長的雙腿,他點了一根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後,視線落在了不遠處那埋頭做題的少年身上,寧舒這個名字幾年前他便已聽說過,被各大院校争相邀請的天才少年,家境貧寒,性格不好也不壞,以前總是聽到別人讨論着這個人的事,也在遠處看過幾眼,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面時,他還是小小的驚訝了一把,這個少年的身上有着同齡人所沒有的毅力和成熟。
眉宇間流露出來的深沉實非我輩所能及,只一眼,他便在這個叫寧舒的少年身上看見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同樣聰明和睿智,同樣處于一種被孤立的環境,因為與別的同學區別太大,所以被刻意的疏遠,這個少年,将來必成大器,這是當時他唯一的想法。
所以,當寧舒以一分之差與北大失之交臂時,他的驚訝可想而知。
高考放榜的那天,他站在遠處,看見寧舒遠遠的站在人群外面,表情冷淡而平靜,唯有眼神流露着幾分熱切和期盼,然後,他看見他表情黯淡的轉身,慢慢走出了學校。
“校長,請檢查。”寧舒的聲音平淡的傳來,李風擎回過神,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卷子。
這是去年的高考試卷,上面的很多試題複雜詭異,第一次看見時連他都不由自主的有些擔心,不知是不是因為做過一遍的關系,寧舒交上來的試卷裏,每一道題都答得很好,從步驟到解析都完美得無可挑剔,李風擎用兩分鐘看完整張試卷,笑着說道:“不錯,繼續努力。”
寧舒接過卷子,淡淡的應了個好字,表情沒有多少喜悅和開心。
“校長,那我就先走了。”
李風擎點點頭,“路上小心。”
寧舒走到校長辦公室門口,突然轉過身來看着仍坐在沙發上的李風擎,“校長,希望你能認真考慮對口實習的人選,你應該知道,你現在的每一個決定都關系着我複習的選擇是否正确。”說完不等李風擎回答,徑直走了出去,直到房門關上,李風擎才回過神來,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快到家的時候,正巧碰上隔壁的李嬸,看見寧舒從街尾走過來,忙熱情的上前打招呼:“小舒啊,學業忙嗎?”
寧舒忙停下腳,笑道:“有一點,李嬸是要去買菜嗎?”
“是啊,這麽晚再不買菜,菜市場就要關門了,”李嬸熱情的拍拍寧舒的肩膀,笑容讓那張上了年級的臉擰成了麻花狀,“對了,不是說你爸要來我兒子開的餐廳上班嗎?怎麽這麽久了還沒動靜啊?前段時間一直忙,今天剛好遇見你了,不然我非上你家問問不可。”
“我爸他廠裏還有些事沒交接完,可能還需要些時間,到時候等我爸方便了,如果餐廳還缺人手的話,我就讓爸過去。”寧舒笑着說道,下意識的避開了父親車禍的事,他們所住的巷子一般都是獨門獨院的,平時大家要工作并不常見面,所以寧懷德雖然已經在家休息了一個多月,倒也沒幾個人看見。
李嬸點點頭,拉着寧舒又扯了幾分鐘家常才匆匆忙忙的往菜市場趕。
寧舒進門的時候,聽見廚房裏有動靜,他走過去,看見父親正在炒菜,“爸,你傷還沒好,讓我來吧。”他忙走上前去想要拿父親手裏的鏟子,卻被寧懷德輕松的避開,嘴裏說道:“我的傷早好了,去洗把臉,馬上就可以吃了。”
寧舒無法,只好轉身出了廚房。
身後有炒菜時發出的啪啪聲,寧舒背對着廚房門口,勾起一抹溫暖的笑容。
家,本該如此。
有軟軟的米飯,有并不名貴卻溫馨的菜肴,有遮風避雨的屋檐,有父親,唯一缺失的是名為母親的角色。
那個喜歡化淡妝的女子,他早該忘記,卻總是有一個淡淡的影子在心上,萦繞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有個妹子說文案設定太陰沉,真的很陰沉嗎?望天……
☆、發飙
你曾說愛情會永生,其實,它的生命只有一個曾經。
———2-10
等兩菜一湯弄好後,父子倆圍着矮桌吃飯,入口的都是極普通的滋味,寧舒卻硬是吃了三碗米飯,寧懷德看着兒子狼吞虎咽的模樣,笑道:“學校中午的夥食不好啊?”
寧舒搖搖頭,“爸炒的菜,很好吃。”
當初選擇複習的時候,曾經的班主任念其家境特意跟校長申請,寧舒中午在校的飯錢算一半,李風擎當時爽快的答應了,這倒讓寧舒驚訝了很久,直到李風擎有一天突然找到他,說要親自指導他的複習作業之後,心裏那種落不到實處的感覺也漸漸好一些。
畢竟,無功不受祿。
寧懷德笑着将筷子在空碗上敲了敲,表情愉快的說:“好吃就再多吃點。”
“吃不下了,再吃肚子就得被撐爆了。”寧舒抹了抹嘴角,笑着說道。
這話引得寧懷德開懷大笑起來,寧舒看着父親眉間舒展的紋路,第一次發現,自己這十幾年來竟然錯過了這麽多原本可以變得美好而溫暖的時光。
飯後寧舒堅持善後,寧懷德又坐在了院子裏那把老舊的滕椅上看舊報紙或者從街邊撿回來的舊雜志,将碗清洗幹淨之後,寧舒也坐到父親身邊,手裏拿一本歷史或者政治書,兩個人可以什麽都不說,就這麽安靜的坐着各看各的書,也能呆上好幾個小時,這也是寧舒放學後打工前的中間這段時間最好的消遣方式。
寧懷德看報紙看到一半,突然說道:“對了,明天我去廠裏結工錢,你就不用陪我去了。”
寧舒正翻書頁的手一頓,問道:“明天幾點?”
“廠裏說下午四點半去,早上一般是不給人發工錢的,做生意就忌諱這些。”
“那我明天四點鐘回來,你在家裏等我。”
寧懷德想再勸勸,轉眼一看兒子臉上的表情只得無奈的閉了嘴,這個兒子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雖然還是同之前一樣孝順細心,可是說話的時候多了些不一樣的東西在裏面,明知該反駁卻又莫名的猶豫,末了只得補一句:“你明天四點回來成嗎?別耽誤了學習。”
寧舒沒有擡頭,眼睛盯着歷史書上那張周恩來在黃埔軍校的留影,說道:“我會提前把明天的內容複習了,你只要等我回來就行。”
最後寧懷德也沒再說話。
第二天寧舒準時四點鐘到家,踩着家裏那輛破舊的自行車載着父親去廠裏,雖然父親在這裏已經工作了十多年,他還是第一次來這裏,由一排平房組成的工廠,從外面看只以為是普通的民居,寧舒将自行車停在寫着保安室牌子的房子牆邊,跟父親走了進去。
有一些人從身邊經過,會跟父親打聲招呼,其餘的話一概沒有。
寧舒安靜的跟在父親身後,表情平淡。
來到一間所謂的辦公室裏,一個文員模樣的中年女人坐在辦公桌後面,聽了他們的來意後,瞟了一眼寧懷德和寧舒,然後說道:“我們出納今天不在,明天再來吧。”
寧懷德神情一僵,正待說話,哪知身旁的寧舒突然說道:“李小姐,我父親一個月前就已申請辭職,貴廠承諾結工資的日期就在今天,若超過了今天,你們就得按勞動法的相關規定來賠償,若你沒有意見的話,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勞動局的人過來調解一下,如何?”
那中年女人一愣,看着眼前這說話的少年,冷清的神态,冽淡的語氣,雖年紀輕輕,卻也讓她不由得心裏一怵,聲音都有些結巴:“你……你怎麽知道我姓李?”
寧舒指了指她桌上的工作證,“李小姐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到底要不要請勞動局的人過來走一趟?”
半個小時後,父子倆從辦公室裏出來,走到停放自行車的地方,寧懷德才忍不住的問道:“如果剛才她堅持讓勞動局的人過來怎麽辦?”
寧舒将自行車擺正,跨了上去,示意父親坐上後座,才慢慢開口道:“爸,你在這裏工作了十幾年,難道沒發現這是一家黑廠嗎?”
寧懷德好半天沒有聲音,似乎在思考寧舒的問題。
“工廠建在郊區很正常,可是一個正規廠房該有的設施這裏一個都沒有,連最基本的招牌都看不見,這樣的地方,若請勞動局的人過來看看,事情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所以,他們是不可能讓勞動局的人過來的。”
寧懷德聽了沉默了很久,末了才嘆道:“人果然是老了,比不得你們年輕人了。”
“爸,你才四十歲,一點都不老。”寧舒騎着車,聲音飄散在風裏,也不知身後的父親有沒有聽見。
回到家的時候才五點半左右,寧舒想着今天提早回來還有一些內容沒複習完,所以又回了學校,李風擎一般很晚才會回家,這會兒應該還在辦公室,夏天的傍晚一般都很長,七點多鐘天才會完全黑下來,只是大多數學生都放學了,校園顯得有些冷清。
不知是不是因為以前總是太匆忙,他現在才發現這個學校其實很美,綠化也做得不錯,花園草坪,假山噴泉,櫻樹和林蔭小道交錯在教學樓之間,別有一番景致,寧舒停在教學樓東側的一棵櫻樹下,有細碎的陽光從樹葉縫裏灑進來,在他身上和地上映下明滅不齊的光影,讓人覺得格外迷亂。
“不好意思小妞,我對你真沒興趣。”
隔壁突然傳來一個男生的聲音,寧舒條件反射的看了一眼,只一個側臉便認出了那個站在離自己不太遠妖嬈少年,正是前不久趴在張曉肩上滿嘴粗話的男生。
妖嬈這個詞大多用于女性身上,可是面對這個少年,寧舒第一次有了這樣的認知,瓜子臉,并不硬朗的眉峰,小巧的鼻子以及那厚薄适中的嘴唇,尤其是那雙單鳳眼,仿佛天生帶着勾人心魂的魔力,讓人看了便忍不住沉迷,這些并不如何出衆的五官組合在一起,便成了過目難忘。
妖嬈少年的對面站着一個穿着學生制服的女孩子,長發披肩,雙肩抖個不停,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可是……”連聲音都細如蚊蠅。
那秀俏少年不耐的皺着眉,形狀優美的嘴唇微微開啓:“我他媽的說這麽明白你還不明白啊?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就算你脫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會有反應,再說了,”說到這裏,那少年唇角突然上揚,無端端的牽出一道邪魅的味道來,“找個長得比自己還漂亮的男朋友你不覺得丢臉嗎?”
寧舒忍不住皺了皺眉,雖然對待不喜歡的女生要幹脆的拒絕,可是眼前這一位顯然已經超出了範圍。
對女生要溫柔,這是必備素質。
被那少年這樣一頓直白的拒絕後,是個人都呆不下去了,寧舒只來得及看見那女生跑走的傷心背影,正準備走人,不遠處那少年也看見了他,“呦,這不是寧舒嗎?”
寧舒退後兩步,“你好。”
“我叫景風,張曉的朋友,還記得我吧?”所謂自信,不過如此。
寧舒點點頭,不想多作停留,對于眼前這個叫景風的男生實在沒什麽好感,“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靠!你也太不給面子了吧,我一來你就走,難道剛剛你都看見了?”景風邊說邊朝他走來,勾人的雙眸微微眯成一條縫,說不出的危險。
“景同學很受歡迎。”寧舒淡淡的評價,幹脆利落。
景風嘴角抽搐兩下,繼續逼近,“你是這裏的學生?”
“難道你不是嗎?”
景風嘴角再次抽搐,沒發現自己已經将寧舒逼進了牆角,還沒開始發表長篇大論,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平靜得仿佛都失去了溫度:“景風。”
雖然只有兩個字,可是景風的身體還是不受控制的抖擻了幾下,然後僵硬的轉過身去,“呵……呵呵,表哥,真巧。”
順着景風的視線望過去,寧舒看見一個男人站在他們剛剛站立過的地方,背對着夕陽,臉色陰沉。
挺拔的身影被夕陽的餘光拖成長長的影子,一直延伸到他們的腳邊,那人有着一張熟悉的面容,英俊得令人無法逼視,卻是寧舒正在刻意回避的臉。
李嚴熙一步一步的走過來,在景風的身邊停下,景風的身體已經完全僵硬,忘了自己的手還搭在寧舒身後的牆上,直到聽見表哥的聲音才如夢初醒的将手收回來,“景風,你是打算出國深造是嗎?”
“沒……沒有!表哥,我只是來看看朋友而已,”随即将視線投向一旁的寧舒,“表哥,這位是寧舒,紀楓高中的學生。”
李嚴熙看向寧舒,一直緊繃的臉上出現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快得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景風眨了好幾次眼睛才勉強告訴自己,這是錯覺。
“風擎說你回去了。”
雖然驚訝于眼前這少年與李嚴熙的表親關系,但面上卻是一臉平靜,寧舒點點頭,從簡回答:“之前有點事耽誤了,準備回去把剩下的內容複習完。”
李嚴熙擡腕看了看表,說道:“風擎提前回去了,今天就到這裏吧。”
“是嗎?那我就先回去了。”寧舒擡頭看了看七樓的位置,雖然站在這裏是看不見校長辦公室的,可是,他還是覺得李風擎不可能這麽早就離開學校。
轉身即走,手臂卻被人拉住,他回轉身,對上李嚴熙溫柔的視線:“接下來的時間可以給我嗎?”
寧舒愣住了,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便聽見景風的聲音突然殺入:“表哥,你這話也太暧昧了吧?”被李表哥一瞪,立刻又縮回脖子做路人狀。
“請問李先生還有什麽事嗎?”寧舒回過神來,平靜的問道,不着痕跡的将手臂抽回來,不去看李嚴熙的臉,剛剛那一刻,他差點忘記了父親的話,忘記要保持距離,忘記,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李嚴熙不動聲色的看着他,随即說道:“我想給我弟弟送件生日禮物,可是又不太了解他這個年紀的孩子喜歡什麽,你們年紀相近,所以想讓你給我點意見,如果你不方便的話也沒關系,我再想想別的辦法。”
“你是讓我陪你去挑禮物?”寧舒看向他,驚訝大于一切。
在他的印象裏,李嚴熙是一個完美的存在,果敢睿智聰慧特力獨行,這樣的人,不可能連件生日禮物都不會買,就算他不會,他的身邊也有專人處理這一切,雖然腦海裏正常的分析出了這種種可能,嘴巴卻先于大腦做出了反應。
“對,你現在方便嗎?”大概是因為對方的聲音太溫柔,語氣中還帶着顯而易見的懇求,拒絕的話怎麽都說不出口,最後只能點頭答應。
李嚴熙自然高興得微笑起來,笑容讓那張俊美的臉龐愈發耀眼,看在寧舒眼裏,只覺得閃亮得讓人無法注視。
“早點回家,姨媽已經發飙了。”路過景風身邊時,李嚴熙沉下臉輕聲道,等到一直處于呆滞狀态的景風回過神來時,那兩人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他看着前方空白處,喃喃的說了一句:“表哥,你這招也太遜了吧。”
☆、瞳孔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早點發吧(*^__^*)
其實對于挑禮物這種事,寧舒也是不在行的。
禮物對他來說是一種奢侈,即使是現在也依然如此。
生日兒童節春節對他來說不是節日,因為沒有禮物和紅包可以拿,所以,他一直特別羨慕那些在一年中哪怕只收到一件禮物的人,那種感覺應該也是幸福的吧。
“先生真有眼光,這是今年的最新款,由著名設計師Chilye設計,全世界只有這一件,具有非常高的珍藏價值,我拿出來給你看一下。”
對面的漂亮小姐溫柔的聲音将他拉回現實,他才發現自己盯着櫥櫃裏那款手表已經看了很久了。
正想拒絕,櫃臺小姐已經将手表擺在了眼前,寧舒覺得有些尴尬,現在再說不看已經晚了。
“喜歡這款嗎?”身邊傳來李嚴熙的聲音,依舊輕柔如風,對方說話時呼出的氣息打在臉側,有些癢。
寧舒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看那塊被櫃臺小姐吹得天花亂墜的手表,“我對這個沒什麽研究,還是你拿主意吧。”
雖然這是實話,可是眼前的這一塊,設計雖簡單,卻通體流溢着不凡,從做工到鑲嵌都精細得無以複加,手表唯一的裝飾是中心那顆三克拉大小的鑽石,鑽石這種東西天生就帶着一股非凡的氣質,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完美得無可挑剔。
有時候,越簡單的東西越會讓人覺得與衆不同,寧舒突然想到這句不知從哪裏聽到的話來,暗暗覺得好笑。
男人幽暗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光芒,随即消失在黑暗的河流裏,櫃臺小姐見來人氣勢不凡,立刻把握時機推銷産品:“先生,你的弟弟好像很喜歡這款手表哦,不如把它包回家吧。”
所謂的弟弟指的自然是寧舒,雖然兩人的年齡相差六、七歲,因着李嚴熙俊美的外表,說是兄弟倒也能讓人信服。
“我不是他……”
弟弟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身旁的男人突然笑着說道:“包起來。”
櫃臺小姐笑眯了眼,立刻領命飛奔而去。
接下來,李嚴熙又挑了一款手表,與剛才那款完全不同的風格,寧舒跟在後面覺得納悶,倒沒說話,或許李嚴熙是想要送兩個弟弟也不一定。
等到兩人從店裏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空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人潮擁擠,車水如龍,華燈初上,寧舒站在街的一側,突然覺得傷感。
不知是因為突然下起的細雨,還是因為身邊站着的這個人,莫名的讓他覺得人生不該如想象那般發生,要有一切不可預知的意外才是真正的人生。
“晚了,吃飯吧。”身邊的人突然說道,聲音在細雨裏有些飄浮。
寧舒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覺手心一暖,自己的手被握在一只溫暖修長的大手裏,堅定的緊握着。
那溫度太過暖人,竟讓他沒有辦法掙脫開來,心的最深處,被沼澤漫延的那部分正在漸漸的剝離開來,露出裏面細嫩的枝牙,人形道兩側的通行燈變成了綠色,寧舒感覺自己正被人帶着往前走,天空黑得發藍,燈光被細雨籠罩成了模糊的剪影,周圍是匆忙的人群,他們沒有看見,一個英俊的男人與少年在擁擠的街道上牽手而過。
對寧舒來說,這段一開始就能看見終點的旅程太過短暫,快到只一眨眼的功夫,身邊的男人已然放開他的手,驟然失去溫度的右手仿佛初生的生命,不知所措起來。
“想吃什麽?”身邊的人依舊端着那無可挑剔的溫柔表情,笑看着他。
他的視線落在那人深刻的眉宇間,內心突然湧起一股酸澀。
三十歲的自己,重回十八歲的那一年,那一年他站在高考的布告欄下,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卻偶然遇見了這個男人。
若這就是命運,是否從一開始就是被命定好的軌跡?
讓他注定在自己十八歲的身體裏,對這個叫李嚴熙的人難以割舍。
“怎麽了?”或許見他久未回答,李嚴熙問道,眉宇間有些擔心的神色。
寧舒忙搖搖頭,錯開視線來,“我爸還在家裏等我。”
他們已經走到了對面,街的這一頭是整街的花店,花香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夜風夾着細雨,吹拂在每一個角落,清秀絕倫的少年,一臉落寞的站在花店門前,身後映襯着孤潔的百合,那張瓜子臉上精致的五官被刻畫得愈加耐人尋味,身上是洗得有些發黃的白襯衫加一條破舊的牛仔褲,這普通不過的裝束卻沒有絲毫違和,倒平添了幾分孤傲的氣息。
李嚴熙安靜的看着身邊的少年,霓虹燈的光芒深深淺淺的映在眼眸裏,如同黑夜的星火,明亮而深沉。
“寧舒。”
寧舒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身邊的男人,對方也正看着他,用一種令人無法迎視的目光,“我的出現是不是讓你很困擾?”
寧舒看了看他,慢慢的将頭轉回去,嘴唇抿成一條線,沒有說話。
李嚴熙雙手慢慢的□口袋裏,似乎一直在等待他的回答。
熱鬧喧嚣的大街突然失去了聲音,他像是完全被隔離開來的個體,聽不見任何聲息,在他的意識裏,困擾這個詞不該由李嚴熙說出來,寧舒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鞋尖,白色的帆布鞋頭被雨水打濕,還有污泥濺在上面,很髒。
他的瞳孔猶地放大,大腦如同被炸開了一般,久久無法重組。
然後,只聽身邊的人一聲嘆息,那帶着金屬般質感的嗓音在耳畔回蕩:“我知道了。”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耳邊有雨滴從屋檐滑下來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音,那麽孤寂而清脆。
☆、蜿蜒
安靜的空氣是你幹淨又純粹的心跳聲,叮咚,叮咚。
———2-12
寧舒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被李嚴熙帶上車的,只能感覺到車廂裏安靜得令人壓抑的氣息,風從車窗外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巨大的響聲。
然後,他看見熟悉的街道以及自家那破舊不堪的屋子。
車子停了下來,寧舒伸手打開車門,一只腳跨了出去,接着又收回來,看向身邊眼睛正直視着前方的男人,“李先生,這段時間謝謝你的照顧,再見。”
李嚴熙沒有轉回視線,連回答一聲都沒有,寧舒等了等,最後下車關上了車門。
昏暗的車廂裏,仍舊可以看見男人英俊的側臉,流線般完美的線條令人無法忘卻,寧舒無奈的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眼裏已一片澄清,他慢慢轉身,身影很快沒入了黑暗裏。
舊屋前停着的轎車,半個小時後才調頭離去,尾燈在這安靜漆黑的夜晚裏格外刺目。
第二天早上從便利店回來時,寧舒照常在經常光顧的那家早餐店買了幾根油條和饅頭,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驀然停下腳步,前方不遠處兩個俊俏的少年正站在那裏,眼睛直直的看着他。
想折回去重新找一條回家的路已經晚了,因為對方已經看見了他。
“學長,好久不見。”晴陽輕聲說道,臉上的表情依舊溫暖而迷人。
他身邊的晴空雙手環在胸前,細長的雙眼看着寧舒,過了一會兒才說道:“原來你還在便利店打工啊?”
寧舒看了兩人一眼,慢慢的走過去,“你們怎麽在這裏?又一夜未歸?”
晴陽笑笑,“家裏的早餐實在太難吃了,所以想去你家蹭飯,可以嗎?”
寧舒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還沒來得及拒絕,只聽晴陽繼續道:“放心,我們會交生活費的。”
避開晴陽伸過來想要接過早餐的手,寧舒退後兩步,看着兩個比自己小一些的少年,平靜的說道:“兩位應該也看到了我家的情況,那裏沒有你們想要的東西,所以以後請不要再來打擾我和我爸,他一輩子沒見過什麽大人物,哪天要是知道了兩位的身份,恐怕會被吓壞。”
晴陽一愣,一旁的晴空微微皺了皺眉,看着寧舒,“就因為這個?”
寧舒點點頭,表情不鹹不淡,“除了這個當然還有別的原因,那就是,兩位不在我預想的朋友範圍內,所以,再見了。”他話一說完便繞開晴空和晴陽身邊準備離開,眼前突然橫出來的手臂讓他的腳步被迫停止,晴空那張俊美的臉上一片森然,看上去有些猙獰,“寧舒,你是個孬種!”
寧舒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嘴唇,對于晴空的話沒有絲毫要反駁的意思,晴陽忙拉住即将暴走的晴空,輕聲道:“空,你幹什麽呀,少說兩句。”
“我說錯了嗎?我們是有錢人又怎樣?難道就不能跟我們做朋友嗎?有錢人也是人,我們有錢又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那根本就不是我們想要的生活!”
等到晴陽轉過頭來準備做和事佬的時候,寧舒才第一次認真的看着他,聲音在寧靜的早晨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冷靜,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語氣,冷淡的令人畏懼的聲音:“在我看來,你們的大哥很愛你們,他給你們一切物質需求,照顧你們的成長和理想,有這個人在身邊就是目前的你們最好的依靠,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有些人只是想每一頓都吃飽飯就足夠,你們現在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就如同天堂,有人說,不被珍愛的總是念念不忘,被寵愛的卻是有恃無恐,你們兩個人,大概就屬于後者吧,人貴在懂得珍惜眼前,若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麽,只能說明你們還不夠成熟,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從原路回去,那個家不是你們說不想要就不想要的。”
他說話的時候表情沒多大變化,晴空和晴陽卻同時沉默了下來,在寧靜的清晨,第一道光沖破雲層籠罩大地的時候,一個清秀的少年冷靜得幾乎刻板的聲音在空氣裏漸漸回蕩。
然後,他最後看了一眼眼前的兩個少年,接着與兩人擦肩而過。
回家陪父親吃了早餐又休息了一個小時後,寧舒帶着書去了學校,李風擎已經在辦公室裏看報紙了,面前的辦公桌上有原封未動的豐盛早餐,寧舒淡淡的掃了一眼,然後坐下來開始今天的複習。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很慶幸替他複習的人是李風擎,雖然這個人只有三十二歲,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寧舒已經開始漸漸明白了這個男人的過人之處,好在他只是校長,若是從商,恐怕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整個紀楓的招牌,據說許多高校出重金挖他,他都不為所動,想來,紀楓高中又或者這個城市有他無法割舍的東西存在。
李風擎的複習方針很完善,完美到了攻無不克的地步。
這讓十幾年沒碰過書本的寧舒已經開始備感輕松,心裏也對這個校長很佩服。
“我以為你昨晚還會過來,特意在這裏等了一陣。”李風擎看着手上的報紙,頭也沒擡的說道。
手裏握着的筆一頓,不受控制的在卷子上拖了一條不算短的線出來,過了一會兒,寧舒才慢慢說道:“後來有些事耽誤了,所以沒來。”
李風擎點了點頭,繼續看報。
寧舒則看着試卷上那條蜿蜒的線出神。
李嚴熙,昨天在撒謊。
這個事實讓寧舒平靜的思緒開始翻騰起來,昨晚的情景突然沖進腦海裏,那個男人溫柔的神态,微笑着的臉,眼睛裏那明亮的光芒都如此清晰,仿佛剛剛才經歷過一般。
這個不争的事實讓他心跳都猶地加快,像着了魔一樣無法停止。
李風擎叫了他好幾遍,才回過神來。
“什麽?”
李風擎端祥着他微微發紅的臉,突然笑了笑:“對口實習的人選還是你,我們重新開過會,校董們都覺得你是最能代表學校去天陽集團實習的人,所以,這件事已經無法更改。”
寧舒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話。
“你放心,實習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而且你只要每天上午去天陽報道實習,下午回來複習就行了,不會耽誤複習進程的。”李風擎看着他的表情,又補充了一句。
寧舒看着面前的試卷,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坐求評哦~~~~(^o^)/~今天發晚茑。。。
☆、完敗
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發現,生命太過短暫,想要做的事卻太多太多。
———2-13
樹上已經開始有葉子落下來,飄飄蕩蕩的灑在泥土上,與腳下的大地慢慢的融合在一起。
秋天讓整個世界陷入一片蕭瑟和荒涼,心情也會随之變得惆悵起來,頭頂上原本繁茂的大樹開始變得光禿禿,枯葉如同雪花一樣正在漸漸落盡,寧舒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膝蓋上那本已經放了半個小時卻沒看進一個字的書,無奈的嘆了口氣。
那天晚上之後,李嚴熙再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