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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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哥怎麽來了?”
“切!明明已經特意把手機給扔了,怎麽還能追蹤到我們?”
寧舒站在兩人身前,心裏更加肯定那個站在車前的男人就是晴空和晴陽口中那能用眼神殺死人的大哥,眼看着那個人一步步的走近,身後的晴空和晴陽早已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
“不好意思,這兩個家夥給你添麻煩了。”中年男人站在寧舒面前,态度急轉,一臉晴天的模樣。
寧舒看着他,慢慢說道:“沒什麽,我不過是一個小時前遇見他們的,既然你來了,就請盡快将他們帶回去吧。”
大概是語氣太過客氣生疏,那英俊的中年男人不經意的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謝謝你了,寧舒。”然後便拉着晴空和晴陽,轉身走人。
寧舒愣在原地,看着那黑色的奔馳駛離,才漸漸回過神來。
因為晴空和晴陽的關系,到學校的時間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跑到七樓的時候,校長辦公室的門是開着的,寧舒站在門口,看着裏面正在說話的兩個人,不由得驚訝的張了張嘴。
還未開口,裏面的兩個人便發現了他。
“寧舒,你遲到了。”紀楓高中的校長,曾被稱為天才狀元的男人看着門口因奔跑臉色發紅的少年,低聲說道。
寧舒低下頭,聲音平靜:“不好意思,路上有些事耽擱了。”
“你還是應該聽我的,便利店的兼職工作不太适合你。”另一把不屬于這個地方的聲音突然插/入,語氣溫潤而高昂。
寧舒循聲望去,看見李嚴熙那張帶笑的臉,他不得不承認,當上帝要你遇見一個人的時候,無論在任何不可能的地方都有可能遇見,身為亞太區CEO的人,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坐在辦公室裏批閱文件才正常嗎?
“原來你們認識啊?”紀楓高中的校長李風擎笑着問道,李嚴熙點了點頭,“見過幾次。”
寧舒聽見這樣的答案微微一愣,随即低下頭去笑了笑,“因為一些小事,所以才有幸得見李先生,說起來,能認識李先生是我的福氣。”他的聲音太過低迷,連李風擎都微微側目,李嚴熙則微皺着眉看着門邊的少年,那身影筆直堅/挺,仿佛松白一般,即使瘦小,卻有着強大的韌性。
“寧舒。”李風擎看了看李嚴熙的表情,慢慢開口道:“我看你神情疲憊,這樣的狀态沒辦法複習,不如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過來報道吧。”
寧舒點了點頭,“那我先回去了。”說完這句便轉身離去。
他明白自己剛剛的話或多或少有些不妥,可是,那時候的心情太過糟糕,以至于這些話未經過大腦便說了出來,那個時候,自己到底在想什麽呢,其實一點都沒明白,只覺得心情一下子低沉下來,無論怎樣都無法恢複如常。
從學校出來,他徑直回了家,寧懷德見他去了又返回,有些驚訝:“今天不用複習啊?”
寧舒點了點頭,鑽進了房間。
說實話,他确實是累了,長時間的熬夜對他來說雖然已經是家常便飯,可是,這個身體畢竟只有十八歲,正處于發育期,這樣長時間的勞作實在是有些吃不消,前世的辛勞是無奈之舉,生活給予他的壓力太大,即使累得吐血也不能停下,因為,這世上,除了他自己以外,再無任何親人存在,就連父親……
想到這裏,他從桌前起身,外面的院子裏,父親仍舊坐在那張老舊的縢椅上,早晨的陽光并不強烈,從東方照射而來,映得父親的那張臉更顯老氣,皺紋如老樹的根一般糾纏其上,這是生活賦予父親的代價,即使如此,最後,他還是死于非命。
寧舒靠在正屋的門框上,歪着腦袋看了很久,直到寧懷德感覺到他的存在,轉過頭來,父子倆的視線在空氣中迎撞在一起,寧懷德看着兒子,露出笑容,裏面發黃的牙齒整排的映入眼簾,寧舒不由得紅了眼眶。
命運,如風一般無常,有的東西,卻仍是能在看得見的地方抓住。
只要握緊,便能永遠。
☆、掩藏
看見了嗎?有時候,人的感情是可以如此冰冷的。
———2-4
“爸。”寧舒輕喚了一聲。
寧懷德朝他招招手,寧舒走過去,在父親身邊的凳子上坐下,父子兩人一直沒說話,安靜的空氣裏有陽光跳躍,寧懷德突然拍拍他的肩,語氣輕淺而沉落,如同早晨的霧氣,有種猜不透的味道在裏面,“你四歲的時候,你媽就走了,這些年我只顧着掙錢養家,忽略了你,即使這樣,還是沒能給你好的生活,爸爸對不起你。”
寧舒一愣,伸出手去握緊了父親放在膝頭上的右手,“爸,沒這回事。”
寧懷德搖搖頭,有些下陷的眼睛裏泛着些微水汽,“我這一輩子沒幹過什麽大事,硬要說有的話,大概就是跟你媽私奔,那時候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只想跟你媽過下去,”寧舒側過身去看着自己的父親,那平常得過分的語氣讓他心裏有些難受,那時候要私奔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吧,違背社會常倫,還要頂着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內心自責的煎熬,那時候,他們的勇氣到底從何而來?僅僅是因為愛情嗎?“畢竟太年輕,有的事還是欠考慮,生活給我們的壓力實在太大,你媽媽跟着我吃了很多苦,終于,她走了。”
那一刻,他仿佛在父親的眼裏看見了對昔日的懷念和追憶,那種完全沉迷的眼神讓他在很多年後想起來,依舊揪心和難過。
“不要怪她,她本是千金小姐,從小被人伺候慣了,能跟我熬過這麽些年着實不易,還好,她留下了你,否則,我真不知道這些年要怎麽過下去。”寧舒看着父親微笑的側臉,眼底積起激越的水汽,他似乎還能感覺到,那一年,他從北京匆匆趕回來的時候,正屋裏躺在木床上的父親,已經冰冷的身體散發着一股令人絕望的氣息,那蒼老的臉龐白得發黑,嘴唇上的幹裂在一再說明已經死亡的事實。
那一晚,他就站在這個位置上,連走上前的勇氣都沒有。
腦海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
或許是太過悲傷,眼睛幹涸得如同枯萎的河流,連一絲眼淚都沒有,他一直以為,他可以平靜的面對死亡,即使知道死亡的可怕和殘忍,卻依舊深深的堅信着,自己能從容面對,當事實擺在眼前的那一瞬間,他才發現,自己的認知有多荒謬和可笑。
他對母親這個詞沒有多深的印象,只記得,自己是那個名為母親的人生下來的,對于其他,一無所知。
所以,對于抛棄了他們父子倆的女人,他只有全然的無謂,既不恨也不愛。
“爸,我覺得現在這樣也很好。”寧舒看着父親,笑着說道,輕柔的聲音伴着陽光在四周彌散開來,化成令人愉悅的字句。
寧懷德拍拍他的手背,從縢椅上起身,“好好複習,不要給我丢臉。”
“是。”寧舒看着父親的背影,重重的說道,那仿佛是一道鐘聲,不僅是說給父親聽,也是說給自己的。
複習雖然只是一個過程,可是這個過程對寧舒來說還是比較艱難的,畢竟已經丢開課本那麽多年,為了趕上其他人的進度,他連周末都利用上了,這幾個月來都沒有休息過,也怪不得李風擎要放他的假了。
所以,這難得的休息對他來說彌足珍貴。
提着新鮮的龍骨和蔬菜從菜市場裏走出來,寧舒在心裏盤算着中午這些菜要怎麽做才好,父親的身體的确太弱,這跟常年熬夜上班有關系,這大概就是過快衰老的直接原因,想到這裏,寧舒緊了緊拳頭,大步朝家走去。
走到拐角處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眼睛看着前方那輛車和倚在車門邊上的男人。
那個人雙手插在口袋裏,眼睛看着前方,即使只是一個側臉,也俊美得叫人無法移開視線。
或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男人突然轉過頭來,看見他,唇邊溢出一抹笑,“我剛剛還在想,要在這裏等多久才能遇見你。”
寧舒一愣,問道:“李先生怎麽會在這裏?”
李嚴熙站直身子,朝他走了過來,“伯父出院之後一直沒時間來看他,今天正好有時間,所以就過來了,因為不知道你們家的具體位置,所以就只能在這裏碰運氣了。”
他說得一派輕松,說出來的話倒像是理所當然的,寧舒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不用特意過來,你們已經賠償過,而且我爸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讓李先生費心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李嚴熙微眯起眼睛,安靜的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笑道:“寧舒,你很怕我。”
“我沒有。”條件反射的回答讓李嚴熙臉上的笑容更加明媚,寧舒抿着唇,輕聲說道:“我覺得李先生應該日理萬機才對,總是這樣閑散對集團的發展恐怕有害無益,所以,李先生還是趕緊回去工作吧,若天陽集團倒了,對社會會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
李嚴熙低下頭,唇邊的笑意無法掩藏,寧舒見了,微微偏過頭去。
☆、遙遠
周圍是人們歡快的笑聲,誰能聽見有人內心的哭泣聲。
———2-5
“我跟你們校長有些交情。”李嚴熙見他不說話,身體微微前傾,然後突然停下來說了這樣一句話。
寧舒驚訝的看着他,在那雙幽暗的眼睛裏看到了如同月亮般明亮的神色,過了一會兒慢慢說道:“是嗎?”
李嚴熙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俊美的臉上流動着光芒,“他常跟我提起你。”
這倒讓寧舒詫異,自小便擁有天才頭銜的男人一向眼高于頂,他寧舒算什麽角色,竟能讓紀楓高中的校長時常挂在嘴邊,心裏雖是這樣想的,面上卻仍是一片平靜,“哦。”
男人眼裏充滿一抹興味,慢慢開口道:“你就是這樣的回答?”
“那李先生覺得我應該怎麽反應才算合理?”寧舒突然擡起頭來,迎上對方微吟的目光,聲音輕漫,卻又透着無法言預的果斷。
李嚴熙猶地微笑起來,慢慢的靠近過來,在離他的身體只有幾分公的位置上停下,“寧舒,我很喜歡這樣的你。”
提着袋子的手指突然不知所措起來,連手裏的塑料袋似乎都變得格外的滾燙和灼熱,寧舒定定的站着,有那麽一瞬間無法思考。
喜歡……這樣的你。
這樣的你,到底是什麽樣的?
貧窮的,毫無能力的,甚至連大一點的房子都住不起的寧舒,李嚴熙喜歡的就是這樣的自己嗎?
過去貧瘠的生活和環境讓他刻意的忽略了少年成長過程的躁熱和沖動,那些被強壓下來的悸動早已在很多年前消失殆盡,眼前這個人,嘴裏所說的喜歡到底有着怎樣的含義,他竟連猜想都不敢。
兩個男人。
還是,純粹的出于友情的喜歡。
“李風擎說你是他見過的最執著的學生,即使家境并不好,卻依舊保持着一顆樂觀向上的心,他很意外你會選擇複習重考,所以,他總是跟我說,紀楓有一個人叫寧舒,他覺得這個人将來必成大器。”李嚴熙沒再解釋喜歡這個詞語的真正含義,只是微微擡起身子,眼睛在對面的少年身上徘徊,他的語氣輕柔如風,在耳畔游蕩,變成炎熱的夏天裏最清涼的風,令人心怡,“其實,我很贊同李風擎所說的話。”
寧舒驚訝的看着他,手裏的袋子都快被捏斷了。
“在這個世界上,人們除了冷漠以外別無其他,名利、地位和財富已經讓他們迷失了方向,所以,看見那張借據的時候,我覺得,你是我見過的最有良知的人。”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着面前滿臉驚訝的少年,微暗的眸光中映襯着少年清秀的臉龐,以及那微微張開的雙唇。
然後不給少年說話的機會,伸手自然的拿過對方手裏的塑料袋,接在手上還打開來看了看,“龍骨,魚還有空心菜,正好都是我喜歡吃的。”
他的聲音讓寧舒回過神來,那話裏的意思已再明顯不過,于是寧舒只得淡淡道:“如果李先生方便的話,可以留下來吃飯。”
“好。”李嚴熙幹淨利落的回答,似乎一早就在等他這句話了。
兩人從街尾并肩走回去,那段路寧舒每天都會走好幾遍,唯有這一次,讓他覺得這條路太短,太快。
他突然想到,人生大概就是一次遠足,起點并不能代表一切,起作用的是,你在哪一個階段遇見什麽人,他們又給予了你什麽。
前世的寧舒若能遇見這樣的一個人,人生是否會完全不同呢。
或許會,或許不會。
人生無法重來,一切事情也就失去了評判的依據,他能做的,是讓這倒回來的時光變得有意義。
李嚴熙進門的時候,對那破舊的院子沒有半點驚訝,反倒是在屋子裏的寧懷德看見他,一臉驚喜又訝然的模樣,“李先生,你怎麽來了?”
李嚴熙仍由對方拉着自己的手,臉上的笑容溫和輕柔,“一直想來看看伯父,最近實在太忙了,今天才抽出時間過來。”
“千萬別這麽說,李先生這麽忙還來看我這老頭子,真是有心了,”寧懷德拍拍李嚴熙的手背,接着又對身後的寧舒說:“寧舒,去給客人泡壺茶過來。”
寧舒點點頭,接過李嚴熙手裏的菜走進廚房裏,聽見李嚴熙帶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伯父叫我嚴熙就好,李先生太別扭了。”
站在廚房裏還能聽見外間父親的笑聲和李嚴熙說話的聲音,将菜放在一旁的籃子裏,寧舒低下頭,手撐在水龍頭上,水裏映出他沉靜的臉,過了一會兒,他直身子,開始生火燒開水泡茶,家裏的茶具并不多,因為沒有客人會來,所以水杯也只有他和父親各一只,上次張曉來時用的那只茶杯也在不久前被他不小心打破了,如今李嚴熙突然到來,就茶杯這個問題就讓他為難起來。
看了看父親那只玻璃杯,他猶豫了一下拿了旁邊那只天藍色的馬克杯,那是高一那年數學奧林匹克獲勝時,班主任送他的額外獎品,他一直很珍惜,雖然用了這麽多年卻依舊如新,将茶葉放了一些進去,再倒上滾燙的開水,茶葉立刻被沖開來,浮在水面上,美麗的菊花花瓣在水上搖搖晃晃的,顯得有些可憐。
寧舒看得出神,直到父親的聲音在外面催促才回過神來。
将兩杯茶端進去放在破舊的桌子上,李嚴熙已經就中國未來趨勢這個話題跟寧懷德聊了一陣了,寧舒在一旁聽了一會兒,發現自己似乎從未真正認識過這個叫李嚴熙的男人。
有些見解連每天都抱着政治啃的自己都未曾聽過,那些還未形成的思想和看法被李嚴熙平淡的說出來,竟覺得如此震驚。
這個人,一下子變得很遙遠。
雖然他從來就沒有靠近過。
☆、後門
今天看電視,發現原來愛瘋18都已經出來了。
———2-6
寧舒對廚藝從來沒什麽研究,擺上桌的幾個菜也只能算勉強過得去。
寧懷德看了看桌上的菜,對李嚴熙說:“嚴熙啊,寧舒燒的菜可能不太好吃,你也只能将就吃了啊,下次有時間過來,我親自下廚,保證讓你滿意。”
李嚴熙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寧舒,夾了一筷子空心菜喂進嘴裏,待食物都吞下肚後才笑道:“我覺得還可以啊,比我們家的廚師好多了。”
話雖是客套,因着對方的語氣是如此的誠懇,倒也加了不少分,寧懷德都有些受寵若驚了,心裏對眼前這個年輕人更是欣賞有加,語氣也不由得多了幾分親切:“你們這樣的大公司都很忙吧,平時要注意休息,別只顧着工作。”
“謝謝伯父,我會照顧自己的。”李嚴熙忙笑着應道,似乎這平常的關心讓他很受用。
寧舒在一旁悶頭吃飯,始終都沒搭腔。
李嚴熙說來看父親,這個理由實在太過牽強,卻又不明白對方來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麽,上午那次不算愉快的見面猶地浮現,他驀然停下筷,眼睛看着面前白花花的米飯,不敢說出腦子裏剛剛飛出來的訊息。
飯後,寧舒收了碗筷鑽進廚房裏洗碗,用洗潔精洗過之後又用清水清洗了一遍,才将碗筷放進櫃子裏,寧舒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有一雙漂亮的手,修長均勻,除了指腹的薄繭外,這雙手沒有任何瑕疵,這樣的一雙手若長在一個女人身上該是幸福的吧,他看得太出神,沒發現在正屋裏與寧懷德聊天的李嚴熙不知何時站在了廚房門口看着他,眼神溫柔而柔軟。
“有沒有想過來天陽集團工作?”李嚴熙的聲音猶地響起,寧舒從思緒裏回過神來,表情有些怔忡。
過了一會兒似才想起對方的話來,慢慢問道:“什麽意思?”
李嚴熙雙手插在休閑西褲的口袋裏,身上那名貴的服飾與這個簡陋的廚房顯得格格不入,臉上卻又流露着讓人安心的笑容,“便利店的工作不适合你,天陽集團有适合你的職位。”
寧舒聽了低下頭去思考了一陣,表情沒有過多的喜悅,然後他擡起頭來,看着李嚴熙:“我的資歷太淺,應該沒有資格進天陽這樣的大企業。”
或許沒料到他會拒絕,李嚴熙微愣了一下,“毛澤東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會打仗啊,沒有經驗可以慢慢學。”
寧舒皺了皺眉,覺得對方的提議來得太突然,讓他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于是開口拒絕道:“不好意思,我暫時沒有換工作的打算。”
李嚴熙聳聳肩,唇畔掀起一抹笑容:“你是第一個拒絕進天陽的人。”
寧舒也笑,眼睛裏多了幾分平靜:“我只是覺得,李先生讓一個在校高中生進天陽集團,是不是有走後門的嫌疑?若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太好。”
“若是走了後門又如何,選擇你是我的決定,容不得別人有異議。”李嚴熙突然臉色一正,聲音微沉的說道,寧舒沒料到他竟然就這樣承認了,半天沒接上話。
這意思是說,讓他進天陽,李嚴熙的确是想要走後門嗎?
“不好意思,我不能答應。”只短短的幾秒鐘,寧舒便幹脆的拒絕了,天陽集團的門檻之高是出了名的,不論他的資歷如何,光複習時間就安排不過來,進了那樣的集團,從人際到社會關系以及應對各種客戶要求都需要相當大的精力,若他真的投身進去,複習備考大概就會就此淪為泡影。
無論如此,現在他的主要任務是複習再考,雖然有些心動,也只能先拒絕了。
☆、方向
想起很久前的一張照片,哥哥牽着他的手一起走在寧靜的午夜街頭,街燈的亮度微弱冷淡,他們擁抱,親吻,熱烈得似乎将冷清的夜晚都染亮,這,大概就是愛情吧。
———2-7
李嚴熙聽了他的話,表情沒有不悅,只是神情更加柔軟。
在寧家一直呆到了傍晚時分,李嚴熙才起身告辭,雖然寧父一再挽留,李嚴熙也只是禮貌的婉拒。
“伯父,我下次再來看你,今天在這裏很愉快。”李嚴熙站在寧家大門前,對寧懷德笑着說道。
寧懷德笑着拍拍他的手,“有空一定過來玩啊。”
“我會的。”
見李嚴熙往前走去,寧懷德碰了碰身邊的兒子,“你去送送客人。”
寧舒看了父親一眼,擡腿追上了前面的李嚴熙,傍晚的空氣有了一絲涼爽的味道,夕陽的光從遙遠的地方投來,脫去正午的熾熱顯得格外舒爽,兩人從寧家大門一路走出來,在街頭看見了李嚴熙停在不遠處的車子。
沉靜的空氣在四周流竄,寧舒安靜的走在身邊,臉上挂着清淺的笑。
他或許從未想過,有一天,他與李嚴熙會有這樣相處的時刻,平和的,安寧的,即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尴尬的現在讓他莫名的覺得感動,有人說,人的一生中會遇見很多人,他們有些會成為過客,有些會成為生命中獨一無二的風景,李嚴熙對他來說,可能就是那道別致的風景,耀眼而特別。
“有什麽事可以找張曉,也可以直接找我。”身邊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着他說道。
寧舒愣愣的,突然記起那張被他壓在書桌抽屜底下的名片,張曉給他這張名片時也說過同樣的話。
“有時候我可能不在本市,我不在的時候有事直接找張曉,他會幫你解決。”李嚴熙見他沒說話,又補充了一句,寧舒點了點頭,“嗯。”
聽了他的回答,李嚴熙似乎松了口氣,又繼續接着往前走。
寧舒跟在他身邊,突然發現身邊這個人其實很高,明明離得這麽近,卻又感覺那麽遠,遠到了天邊,到達了雲層的高度,那是一種怎麽努力都無法企及的高度,無端端在心上扯開了一道口子,名叫無奈和絕望。
“你将伯父照顧得很好。”李嚴熙開門上車,突然轉過頭來說了一句。
車門外的寧舒猶地一怔,表情有些訝然。
李嚴熙見了,唇角牽起一抹笑,修長的手指毫無預期的伸了過來,在他烏黑的頭發上揉了揉,聲音柔軟得如同羽毛,“寧舒,有時候不需要太堅強,那樣會很辛苦。”
寧舒愣住了,頭頂傳來的溫度讓他怔忡,明知要馬上逃開,雙腳卻找不到一絲力氣,只能軟軟的站在原處任那人的手在頭上肆虐,耳邊除了巨大的轟鳴聲外,還能聽見那人最後的那句話:“從今天開始,一切有我。”
他怔怔的擡起眼來,依稀看見那輛車的尾巴發出上的不太明亮的光亮。
若不是如血的夕陽,若不是身邊不斷經過的人們,若不是胸腔裏不斷博動的心髒,他幾乎要以為這是一場夢境,華美得令人害怕的夢。
走走停停的回了家,父親還坐在院子裏,腳邊有散碎的瓜子殼,那是李嚴熙來過的證據。
寧舒看了看,聽見父親說:“李先生今天來是找你的嗎?”
他驚訝的擡起頭,立刻搖頭否認:“不是。”
寧懷德嘆了口氣,臉上一片沉重:“這個人的确是個好人,沒有世家子弟的纨绔不堪,但是寧舒,咱們是窮人,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要……”
“爸,我知道。”猶地打斷父親的話,寧舒站在父親面前,表情平靜。
寧懷德看了他一會兒,才幾不可聞的點點頭:“那就好。”說完便起身朝屋裏走,快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下來,“這是命,有的人天生享盡榮華,有的人注定孤苦一生,寧舒,那個人不是咱們能深交的,你要記得。”
寧舒輕輕的應了一聲,再無聲息。
他一直以為父親對李嚴熙的印象不錯,其實,那不過都是假象。
他的父親雖然貧窮,卻從不輕率。
在父親的心裏,李嚴熙的出現是個天大的意外,對方所表現的熱情讓他心生警惕,所以,即使表現得再熱切,等到李嚴熙離開了,那些表面下的顧慮會毫不猶豫的浮上來,絞得人心不安。
寧舒說不上此刻的感受,只覺得有些悶,有個東西堵在心上,咳不出又咽不下。
晚上九點半準時到達打工的便利店,白班的同事看見他,驚訝的問道:“寧舒,你今天不是請假了嗎?”
寧舒愣了一下,那同事繼續說道:“下午你哥打電話給老板,說你今天有些不舒服,要請假一天呢,今晚的夜班老板已經讓小劉過來頂替你了。”
“寧舒,你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今晚我替你。”被叫做小劉的年輕小夥子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說道。
寧舒只能木然的點點頭,說了些晚班需要注意的事項,才轉身出了店門。
晚上九點半的現在,外面依舊車水馬龍,這其實是個相當繁華的城市,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都市,這裏有著名的小吃,有不輸于王府井的購物天堂,還有各類風景名勝,豐富的夜生活也是這個城市的一大特色,這些都賦予了這個城市獨特的生活體征和特點。
寧舒站在店門前的街道旁邊,突然沒了頭緒。
那個替他請假的人,自稱他哥的人,是惡作劇還是……
正想得出神,一陣尖銳的喇叭聲突然破空而來,寧舒皺着眉頭看向發聲處,只見張曉的臉出現在搖下的車窗後面,“寧舒,好巧啊!”
寧舒點了點頭,笑道:“是挺巧的。”
張曉的表情看上去再正常不過,完全看不出來是假冒他哥替他請假的人,而且……
“靠!張曉,你他媽的到底要不要走啊!”一句髒話從大開的車窗後傳來,不太明亮的燈光下,寧舒看見一個長相妖嬈的少年正趴在張曉肩上,一臉不耐的表情。
張曉回身摸摸他的頭,表情十足耐心:“不要吵了,馬上就走。”接着又回過頭來看着寧舒,“寧舒,跟我們一起去玩吧,我們不會玩到很晚,所以不用擔心會耽誤學習。”
寧舒正想以車子只有兩個座位為由拒絕對方的邀請,這才發現今天張曉開着的是一輛越野車,标準的三排座。
“不用了,我等下還要打工。”雖然店門就在身後,說謊的時候他還是臉不紅氣不喘。
張曉看了看他身後的便利店,突然笑了:“不是都已經幫你請過假了嗎?怎麽還要打工啊?”說完才後知後覺的閉上嘴巴,但是已經晚了。
“張先生,我可不記得我有一個你這樣的大哥。”寧舒看着他,冷靜的說道。
張曉擺擺手,一臉讨饒的表情,“這一切都是嚴熙的主意,不關我的事。”
寧舒只覺眉心一跳,還沒說話,車裏那爆粗口的少年又開始了,“寧舒是吧,我們要去唱K,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們去啊,不要像個娘們兒似的好不好,是個男人就幹脆點!走還是不走!”
那少年說話時一臉拽拽的模樣,讓他莫名其妙的想起晴空,兩人的表情和語氣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如出一轍。
他微微後退兩步,笑道:“我明天還有課,就不耽誤你們了,玩得開心點。”說完不給車裏的兩人說話的機會,轉身朝家的方向走。
夜晚的風帶着涼意從四面八方湧來,他抱緊雙臂,覺得一切都開始朝着不可知的方向發展而去。
這一生,他只想要颠覆命運,而已。
第二天早上,在校長辦公室,李風擎看見準時到來的寧舒,笑着問道:“昨天嚴熙去找你了?”
寧舒有些驚訝,随即輕聲說道:“李先生昨天有去看我父親。”
對于寧舒給出的答案,李風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說道:“下個星期有一個與當地企業對口實習的項目,希望你能盡早準備一下。”
“校長,對口實習對高中生來說會不會太早了?這應該是大學裏才會有的課題。”寧舒皺着眉頭反問,不明白李風擎唱的是哪一出,現在複習的時間已經開始覺得不夠用了,若再來進行這個項目,時間上就更加吃緊。
似乎早就料到了他會這麽說,李風擎不緊不慢的接招:“這也是為了針對那些高中畢業沒能考上大學,被迫流入社會的人們準備的,學校之所以會派你去,是根據你的各方面指标決定的,這件事昨天我們已經開會敲定了。”
李風擎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寧舒無奈的看了一眼坐在上方的校長,随即問道:“那當地企業是哪一家?我需要做哪些準備?”
這個問題似乎讓李風擎非常有興趣,只見他微勾起唇,一字一句的說:“你應該也知道這個公司,畢竟,你昨天才跟這個公司的亞太區總裁見過面。”
“天陽集團。”第一時間便說出了這個名字。
李風擎點點頭,然後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昨天嚴熙會出現在這裏,就是因為這件事。”
寧舒沒理會他臉上那興味的笑意,聲音平靜的說道:“校長可以找別人嗎?”
李風擎疑惑的看着他,“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天陽集團在國內是首屈一指的大集團,若你能進去鍛煉一段時間,對你以後的工作也會有相當大的幫助,為什麽要拒絕呢?”
“校長應該也知道我現在是在複習,為了幾個月後的高考我必須全力以赴,否則選擇複習就沒有意義,現在這個時間段,校長讓我去對口實習,會不會有些不妥當?”寧舒看着眼前雖然已到中年,卻仍是英俊非凡的校長大人,淡淡的說道,最後那個反問句讓李風擎都微微一愣,一時竟找不到好的理由來反駁。
☆、影子
風從四面八方湧來,似乎已經刻進了骨子裏,寒冷,寒冷,還是寒冷。
———2-8
李風擎微愣之後,對寧舒說道:“這樣,回頭我跟幾位校董商量之後再給你結果。”
寧舒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點頭同意,說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