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五章
日子看似平淡地過着，林幽若抓緊時間處理自己的事。首先，就是要結束她心愛的“幽幽安”。
“大叔，這些冰激淩都是自制的，我把它們的做法都寫在這個本子上了，一定會有老客人來買的。這個櫃子不是很好用，修一下就可以了，我只是一直沒有時間而已，老板，店名你可以不換嗎……”
“小姑娘，我知道了，這些事我會處理的。”大叔不耐煩地打斷了喋喋不休的林幽若。
“哦，你拜托您了。”林幽若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經營了半年的“幽幽安”，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
“幽若。”
林幽若轉過身，看到唐浩賢正站在自己身後，叫道：“老板？”
“我剛剛看到你就出來看一下，為什麽好久都沒來，原來幽若也會偷懶啊？”
“不是啦……我把‘幽幽安’賣掉了。”
唐浩賢看了看圍着冰品車轉的胖老板，莫名其妙地失落起來：“是嗎，生意不是很好嗎？”
“是呀，我也舍不得呢。但是有點事，可能顧不過來了。”
“去裏面坐坐吧，我請客。”
“嗯，好啊。”
林幽若跟着唐浩賢走進依米蛋糕店，親切地看着這裏熟悉的一切。
“這裏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啊。”林幽若感慨着，唐浩賢微笑着把一塊慕司蛋糕放到她面前。
“哇，草莓慕司蛋糕……嗯，像原來一樣好吃。”
唐浩賢在林幽若對面坐下，看着吃蛋糕的幽若問：“發生什麽事了？”
“沒有啊……什麽事也沒發生。”
“那怎麽連最愛的冰品車也放棄了。”
“因為……”在唐浩賢面前幽若有點說不出謊話，她真的不想再騙更多的人了。
“幽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不相信我是嗎？”
“不是不是……”幽若不自然地笑着說，“是我要出國了啦，人家想要低調一點。”
“出國，怎麽突然想要出國？”唐浩賢有點不相信這個突然的解釋。
“沒什麽……我總不能一直為了別人而活吧，我也有自己的夢想。我沒告訴過你吧，我真正的夢想是周游世界。”
“是嗎？”唐浩賢喝了一口咖啡問，“你一個人嗎？”
“嗯，我想做自由的背包客。”
“那麽……就照你的想法做吧，一定要開心哦。還有……如果你累了，可以随時回到這裏。”
“謝謝。”林幽若又一次被這個溫柔的男人打動了，她低着頭靜靜地吃完面前的蛋糕，然後說，“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
“好，再見。”
“再見。”
唐浩賢看着林幽若出門，當她瘦小的身影走在烈日下的時候，唐浩賢突然感到一陣心酸，他一直看着她，直到再也看不見了……
再見？真的還可以再見嗎？幽若傷心的覺得，原來對別人撒謊是很辛苦的。幽若被自己編造的謊言壓的快要窒息了。
“就算是泡面，也要做有青菜和雞蛋的泡面，知道嗎？”
“嗯。”
“認真記住怎麽做。這是最後一次，以後都由你來做。”說到“最後一次”的時候，林幽若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了。她吸了吸鼻子，把面放到餐桌上，嗓子裏卻像堵住了東西。
“好好吃，姐姐做的雞蛋面真是美味啊。”林幽俊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那就多吃點。”受弟弟感染，幽若也覺得沒那麽傷心了，再次提起筷子。
“姐，晚上你想吃什麽？我來做。”
“你會嗎？”
“你不是教了我好幾天了嗎，你弟弟是很聰明的。”
“對哦，我怎麽忘了小俊是很聰明的，晚上教你做紅燒茄子，你改天再做給我吃吧。”
“嗯。”
“衣服都洗好了嗎？”
“洗好了。”
“真乖，以後也一樣，沒有我在身邊也要每天換衣服。可以每天洗，攢到一起洗也行，但是髒衣服不要超過三天。”
“為什麽不能超過三天？”
“笨！我怕我回來的時候，你髒得我認不出來了。”
“好，我知道了。哎，這個暑假我好像落在狠心的後母手裏了。”小俊撒嬌地說。
林幽若“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說：“以前我對你那麽好，現在你要統統還回來。我再去盛一碗，你要不要？”
“不要了，已經很飽了。謝謝姐。”
“以前怎麽沒見你這麽有禮貌？”
“讨好你啊，希望你可以不要走。”小俊微笑着看着姐姐，表情似在開玩笑。
林幽若的眼神立即黯淡下去，她不敢眨眼，怕睫毛一動淚就要落下來了。她第一次在弟弟微笑的面前落荒而逃。
林幽俊收起看似燦爛的微笑，更加肯定了一點：她一定有事瞞着我。
林幽若和小俊目不轉睛地盯着電視屏幕。電視裏徐易安的一舉一動似乎都牽動着幽若的心。
“哥這樣打扮更帥了。”小俊說。
“他瘦了。”
“沒有吧，不過真的有變帥了。”
林幽若不錯眼珠地看着電視裏的徐易安，知道他一定很累，即使是隔着電視的見面，幽若也能看到他的憂傷，他的眼神深深刺痛着幽若的心，即使他對着觀衆在笑，她也知道他不快樂。
電視裏徐易安的畫面消失了，林幽若低下頭去看手上的報紙，報紙上的徐易安正對着她微笑。看着看着，林幽若跟着露出心滿意足地微笑。
幽若的猜想是真的，身處美國的徐易安只有在接受采訪時才能露出商業話的笑容。采訪結束的時候正是午餐的時間。徐易安的胃又開始痛了。不知道是情緒的原因還是條件反射，徐易安的胃比以前更加敏感了，時不時就會痛。他眉頭緊鎖的按住疼痛的胃部，幽若，又一次出現在他腦海裏。是天意嗎？他想要忘記，上天卻用這種方式時時提醒着他，她的存在。
幽若捂着胸口慢慢走進自己房間，打開最後一格抽屜從最裏面掏出被她藏得很好的藥。幽若顫抖着手吃了藥，然後扶着床艱難地站起來，躺倒在床上。疼痛撕扯着她的胸口，眼前的事物也跟着暈眩起來，林幽若的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醒過來的幽若慶幸自己又可以自由呼吸了。她轉過頭去，從梳妝臺的鏡子裏看到自己蒼白的臉，她知道，是要離開的時候了。
“姐——”躺在床上的幽若突然聽見客廳裏傳來小俊的聲音，胡亂地抹去臉上的汗水，整理了一下頭發，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狼狽。
“姐。”小俊走到幽若的床邊，關心地說，“大白天的怎麽還在睡覺？”
“今天有點累。”
“那麽今天就由我來做晚飯吧。”
“好啊。”
“那我去做飯了。”說着，小俊帶着第一次做飯的興奮走出了房間。
“姐，我今天去同學家做功課，你一個人沒有覺得無聊吧。不過我把整個暑假的作業都做完了，剩下的時間我可以每天陪你了，很厲害吧！我們可以痛痛快快的玩到開學呢。”
“呲——”是菜到入油鍋裏的聲音。
“等着吃我做的大餐吧，不會比你做的差，你弟弟我是很優秀的……”
林幽若靜靜地躺着，她聽見瓷碗碰撞的聲音，聽見鏟子在鍋裏翻動的聲音，聽見弟弟大聲說話的聲音……她想他的臉上一定挂着微笑，她從他的聲音裏聽出來了。
幽若突然覺得這就是幸福，能一直這樣真的好幸福！
面對一桌豐盛的晚餐的時候，林幽若感動得一塌糊塗。
“姐，以後我每天做給你吃，姐，姐……”不管小俊怎麽勸，姐姐只是趴在他的肩頭一直哭，一直哭……
“姐……”小俊也跟着哭了，乞求着，“不要走了好不好？”
小俊說出這句話之後，林幽若哭得更兇了，全身劇烈地顫抖着，就像個任性的小孩子一樣緊緊依附着弟弟寬闊的肩膀。
這是林幽俊唯一一次給姐姐做飯，而幽若卻一口也沒有吃。在很久之後，林幽俊會經常忍不住說，“我第一次給姐姐做的晚飯，她還一口都沒有吃呢”。
清晨，林幽若拉着旅行箱站在客廳中間，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從小生活的地方忍不住嘆息。
“姐，我送你。”
“不用了，有你在，我會流淚的。”
“那好吧。你一個人要注意安全。”
“嗯，小俊……照顧好自己。”
“我知道，你才要照顧好自己。”小俊輕輕拭去幽若臉上的淚，安慰道，“不要哭，留給我一個微笑好不好？”
林幽若哽咽地點點頭，淚流滿面的臉上，嘴角果然向上牽動了一下。
“姐，你好漂亮。”
林幽俊輕輕地給了姐姐一個擁抱之後，林幽若再也撐不住了，逃似的跑出了家，坐上一輛出租車。
“小姐去哪裏？”
“聖心醫院。”
林幽若回過頭，從車窗望向漸漸遠去的家。弟弟站在門前的路上望着她，當家和弟弟的身影在她布滿水汽的眼睛裏變得模糊不看的時候，幽若看到弟弟攔下一輛出租車。然後那輛車就那麽不遠不近地跟在她的車子後面。
林幽若轉過身來坐正，對司機師傅說：“大叔，我不去醫院了，送我去機場。”
“好的。”
出租車在機場停下來，林幽若平靜地走下車，拖着旅行箱走進機場大廳。
“幽若？”給朋友送別後的唐浩賢一轉身便看到了林幽若，他看着拖着行李的幽若，為能在她走之前還能再見到她感到莫名地開心。
唐浩賢正要走上前，卻看到林幽若慌慌張張地躲在了一個大柱子後面。接着，他便看到在幽若身後奔跑着沖進一個男孩來。憑直覺他知道幽若是在躲避那個男孩。
難道幽若遇到麻煩了？正想着，唐浩賢看見男孩在尋找無望後，傷心的臉上清晰地流下兩行清淚來。
林幽若躲在柱子後面看着弟弟失望地走出機場大廳，剛剛松了一口氣，下一秒，胸口便劇烈地疼起來，她用力地抓着胸口，無力地靠在柱子上。紛亂的世界頓時沒了聲音，只有疼痛一遍比一遍猛烈地襲遍全身。
幽若集中所有意志告訴自己不能倒下，但是身體卻在不由自主地緩緩下滑。
不遠處的唐浩賢一個箭步沖到幽若面前，扶住了她下滑的身體。
幽若揚起頭，滿眼驚愕卻又痛苦地發不出聲音，然後在唐浩賢的懷裏，林幽若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唐浩賢在林幽若的病床前坐下。她還在睡着，蒼白的臉，嘴唇透着不健康的淡紫色。他傷心地看着這個如依米小花一樣堅強的女孩此刻透明得就快消失了一樣。
幽若的睫毛動了動，唐浩賢立即抹去眼角的淚等她醒過來。
“你醒了？”唐浩賢柔聲說。
“嗯，吓到你了。”林幽若虛弱地說。
“沒有。”他笑笑，“你會沒事的。”
“醫生……有沒有跟你說什麽？”
唐浩賢不知道要怎樣回答她，但是幽若已經從他凝固的笑容裏知道了答案。
幽若蒼白地笑了，說，“本想一個人走的，不想打擾任何人。”
“……傻瓜。”
“不要告訴別人好嗎……大家都以為……我去周游世界了……”
“好，我知道。”
“……對不起……”
“傻瓜，為什麽要道歉？”
“老板是無辜的……卻要為我傷心了，老板，你真的很倒黴哦。”
“是嗎？我不覺得啊，我覺的很開心，能在你身邊我很開心。”
“開心……會哭嗎？你的眼淚都掉到我手上了。”
唐浩賢看着幽若這樣笑着跟自己說話，心都要碎了。他把脆弱的幽若抱在懷裏，不斷地在她耳邊念着：“傻瓜，傻瓜，傻瓜……”
林幽若的病情果然如醫生所預料的一樣每況愈下。她是在崩潰的邊緣才入院的，這次病情來勢洶湧，讓她一天天虛弱下去。但是不管多痛苦，幽若從不在唐浩賢面前表現出來。她總會在再次蘇醒的時候問：“我沒有睡很久吧？”
“沒有。”
“我想也是……我睡着前你的姿勢都沒有變呢。”
“嗯。”唐浩賢輕輕點頭，事實上他因為一動也不敢動地等她醒來，已經坐到腰酸背痛了。
幽若懶懶的躺在床上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突然說：“米蘭很美吧……小俊為我選的第一站就是那裏。”幽若想到她和弟弟一起翻看地圖時慎重的選下米蘭時的樣子，輕聲說，“現在，我應該已經在那裏了。”
“給他打給電話吧，不然他會擔心的。”
“嗯。”幽若掙紮着想要坐起來。
唐浩賢立即上前扶起來，讓她靠在床頭，掏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她。幽若調整了一下呼吸，小心地撥着號碼。
“喂？”弟弟久違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林幽若忍住激動喚他，“小俊……”
“姐？姐你在哪，過得好嗎？姐我很想你！”
“我很好……我在米蘭啊。”
是遙遠的米蘭。小俊沉默了一會兒，說：“米蘭漂亮嗎？”
“當然了，米蘭真的好美。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你好嗎？媽媽有沒有來接你？”
“我也很好。媽媽來過了，但是我沒有跟她走……我要在家裏等你回來。”
“……傻瓜……你這個大傻瓜！外面這麽好，我不會回去了，你馬上就去找媽媽，跟媽媽一起生活，知道嗎？”
“姐，我已經決定了，你放心吧，我可以照顧好自己。如果我走了，茉莉花沒有人照顧，你回來就看不到它們了。”
痛哭流涕的林幽若緊緊地捂着嘴不讓小俊聽到自己的聲音，小俊在電話那頭喚她，她卻哭着說不出話來。
唐浩賢輕輕地從幽若手上拿走手機，對着電話說：“你好小俊，我是唐浩賢。”
“唐浩賢？”
“你要記住我的名字，因為……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面對林幽若驚愕的表情，唐浩賢繼續說，“你姐姐現在正跟我在一起。我跟你一樣愛幽若，所以你不用擔心。聽姐姐的話，去找媽媽吧。”
“你真的愛我姐嗎？”
“對，”唐浩賢像是覺得對林幽若的刺激不夠一樣，繼續用他溫柔的聲音說，“很愛很愛……愛她的堅強，愛她的可愛，愛她的善良，愛她的吝啬……她所有的一切我都愛。我們會很幸福的在一起。”
“……”電話另一端的林幽俊像被人搶走了心愛的玩具一樣沮喪了很久才說，“那麽，你什麽時候把她送回到我身邊呢？”
“我想永遠也不會了，我怎麽可能把這樣的寶貝退還給你呢？而且幽若留在我身邊會更幸福。至于小俊，不久的将來也會找到屬于你的寶貝。”
“可是……比起任何人，我更愛姐姐。”
“是嗎？那幽若真幸福。不過你把你姐姐弄哭了。”唐浩賢用另一只手輕輕拭去幽若臉上的淚水。
“我想跟姐姐說‘再見’。”
“好。”
唐浩賢把手機遞給幽若，幽若顫抖着接過手機，緩緩地放在耳邊。
“姐……”
“嗯？”
“我愛你。”
“……我也愛小俊。”
“再見，姐。”
“……再見……再見了小俊……”
匆匆收了線。再也抑制不住悲傷的林幽若緊緊地把手機捧在胸前前泣不成聲。
唐浩賢心痛地把幽若擁入懷裏。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每一天都比幽若更痛，在面對她的痛苦的時候，唐浩賢的心都備受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