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六章
唐浩賢推開病房的門，坐在床邊的林幽若回過頭來看他，用久違了的燦爛笑臉跟他打招呼：“早！”
唐浩賢一愣，忘記了開口。他驚喜地發現林幽若今天看起來精神很好。望着他的眼神清澈而透明。
“你今天看起來真美。”
林幽若的眉眼笑得更彎了。
“想吃什麽？”唐浩賢體貼地問。
“嗯……”林幽若想了一下，說，“冰激淩，我想要一大杯冰激淩。”
“不行，你身體不好……只能吃一小杯。”
“好啊，那我要芒果味的。”
“嗯，我現在去買。”唐浩賢退出房間，為林幽若的好轉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來。
“那女孩看上去好多了。”經過他身邊的小護士似乎在談論幽若，讓唐浩賢不由自主地聽起她們的對話來。
“是回光返照啦！人要死的時候就會突然好起來，這種事我見多了。以後你就知道了。”
“回光返照？真的嗎？好可惜，那女孩看起來很小，還有那個帥氣的男朋友，一定傷心死了。”
在兩個小護士惋惜的身後，唐浩賢的心沉沉地落入冰冷的水裏。“回光返照”？雖然他固執地告訴自已幽若不是什麽“回光返照”，但是再次看到幽若陽光般的笑臉時，唐浩賢卻怎麽也微笑不起來了。
“我的冰激淩呢？”林幽若撒嬌地向他伸出手。
唐浩賢這才想起手上拎着冰激淩，遞給她。
“哇！”吃到冰激淩的林幽若開心地笑着，“好好吃，你要不要？”
“我不要，你也少吃一點，會着涼的。”
“沒關系。”
“幽若……”
“嗯。”
“去看看他吧。”
林幽若知道他指的是誰，眼神裏閃過一絲憂傷，但很快便揚起笑臉來說：“不用了，你不知道吧，他現在在美國呢……今天的天氣真好，我想出去吹吹風可以嗎？”
“……好。”
唐浩賢把林幽若抱下樓，然後放在草坪上的一座秋千椅上。
林幽若閉起眼睛來感受着微風拂面，風吹動着她的發絲，陽光暖暖地在她臉上投下一層光圈來，這樣的林幽若在唐浩賢眼裏，就像是一個欲飛的天使，随時都可能會消失的樣子。
林幽若睜開眼睛，發現唐浩賢正溫柔地注視着自己，也認真地看着他，然後說：“老板長得真的很帥啊。”
“你很美，幽若。”
林幽若羞答答地笑起來，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唐浩賢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溫暖的将林幽若抱在懷裏。
“老板？”
“為什麽不叫我的名字呢？”唐浩賢在林幽若的耳邊問，溫柔的語氣中帶着失落。
“因為……以前很喜歡老板……所以舍不得叫你的名字。”
唐浩賢像懂林幽若的心一樣，柔聲說：“我不怕，不怕你會愛上我。”
林幽若有些吃驚，原來他了解她的心。以前，她是因為害怕愛上他才不敢叫他的名字的。直喚名字會讓兩個人無端的暧昧起來，也會讓林幽若怦然心動，叫他老板，才可以時時提醒自己的位置，也提醒她這段不可能發生的愛。
幽若趴在唐浩賢的肩上沒有出聲，因為現在她的心，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了。
……
午後的陽光燦爛起來，比起燦爛的陽光，林幽若卻失去了早上的光彩，越發虛弱下去。
“幽若，要不要吃點東西？”唐浩賢也發現了幽若的變化。
“我不餓。”幽若虛弱地說。然後緩緩地傾斜身體，把頭靠在唐浩賢的肩上說，“我有點累……想睡一下。”
“好。你睡吧。”
“嗯。”
“幽若……”唐浩賢突然害怕起來，輕聲喚她。
“嗯？”林幽若很輕很輕地應着。
“幽若……叫我的名字好嗎？”
“嗯……”她的回應比第一聲還要微弱了。
“幽若，等一下再睡，給我一分鐘的時間好嗎？我有話想要對你說。”話音柔柔地落下，世界仿佛也跟着安靜了下來。這次，除了風聲，他什麽也聽不到了。
唐浩賢平視前方的視線模糊不堪，但是他還是決定把話說完，她聽不到也許更好。他的聲音風一樣輕，“幽若，我要告訴你，我已經愛上你了。”
……
天色漸漸暗下來，月光下一對男女依偎在秋千上的畫面讓人感到傷感的幸福。風在動，腳下的小草在微風中顫抖，女孩的發絲随風飄動着，一切都是那麽美好的樣子。
唐浩賢擡起頭來仰望着墨藍色的星空，他第一次覺得：天上的星星，像是誰撒在天空裏的眼裏，一副忍不住要滴下來的樣子。
……
清晨，唐浩賢一件一件地收拾好行李之後，在林幽若的病床前坐下。看着曾經那樣堅強的林幽若現在竟然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一樣躺在這裏，忍不住心疼。他輕輕撫過幽若額前的劉海，摸着她的頭輕柔地将她叫醒。
“幽若，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什麽地方……我有點累……不想去。”
“幽若，你聽我說，今天……我們去美國。那邊的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我不去。”林幽若毫不猶豫地說。
唐浩賢一怔，在幽若不大的聲音裏，他聽到了她的堅決。他溫柔地哄她：“幽若，什麽事都不要想，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我會跟你一起去，會陪在你身邊。我保證，過不了多久，我們就可以回來了。”
幽若緩緩地把視線投向窗外，不遠處的草坪上，秋千椅靜靜的。昨天，他和她還坐在上面，當他說那番表白的話的時候，他沒有低頭看她，不然他一定會看到在幽若平靜的臉上靜靜淌下來的晶瑩的淚。
“我不去。”林幽若的語氣更加堅定了。
唐浩賢看着着這個讓他又氣又心痛的女孩，淚水無聲地從他臉頰滑過：“難道你就這麽想死嗎？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的人的感受？你真的很殘忍，林幽若我告訴你，讓我看着你死，我做不到！”
“對不起……”林幽若擡起手來為唐浩賢擦眼淚，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淚來，也是第一次這麽兇的跟她說話，幽若知道自己真的很殘忍也是真的對不起他。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活着。如果你死了，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我想活……我想跟弟弟還有……我愛的人，在一起……幸福地活着……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活着……”
“那就聽我的話，我要治好你的病，讓你跟弟弟還有……你愛的人過幸福的日子。所以，你只要聽我的話就好。”
“可是……”幽若看着唐浩賢，即使要傷他的心，她也不要欺騙他，于是幽若哭着說，“我愛的人……不是老板，我不能……”
“我不在乎！”唐浩賢打斷林幽若的話，“我不在乎你愛的人是誰，我只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唐浩賢站起身來，堅定地說：“我去辦出院手續。”
關上病房的門，唐浩賢走在逆光的醫院走廊裏。他的鼻子酸酸的，心也在隐隐作痛。他記起和林幽若相遇時的情景：第一次相遇，她從天而降般的落在他的腳邊，他的心突然就疼了一下；他看到她在搬貨的時候被礦泉水砸到，不顧一切的收留了她；他現在才發現，原來他們在一起工作半年的時間是他最快樂的時光……其實唐浩賢很後悔，為什麽當初明明看到了她羞澀的愛，卻不珍惜呢？現在讓他看着她死，他簡直比自己死還要難過。原來最初的愛就來源于心疼，因為他沒有珍惜，現在的心痛就是代價吧！
身在美國的徐易安莫名其妙地感到煩躁不安。跟本無心工作的徐易安氣憤地扔掉手中的筆，擡起頭來的時候發現辦公室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一盆茉莉花。他打電話給秘書，憤怒地問：“誰把這盆花放在這裏的？”
“是……”秘書被徐易安的語氣吓壞了，支吾着答不上來。
“你進來。”
秘書馬上跑進房間，畢恭畢敬地站在老板面前不敢擡頭。
“說，這盆花是誰放在這兒的？”
“是……是大廈物業免費送給業主的盆景，董事長不喜歡的話我馬上拿走。”說着，秘書慌張地去搬窗臺上的花。
“放着吧。”
徐易安突然出聲吓了秘書一跳，手上一松，花盆“啪！”地一聲落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整理幹淨。”秘書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找東西打掃。
徐易安向着打碎的花盆望去，泥土撒了一地，潔白的茉莉花沾上泥土像是在哭泣。徐易安突然不忍心看似的別過頭去。但是很想忘記的林幽若卻再一次浮現在他腦海裏……
林幽若站在她最愛的茉莉花從裏歡呼雀躍：“寶貝們，我回來了。”她在種滿茉莉的花圃裏輕盈地旋轉着，“太美了，我才發現我們家的茉莉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太美了，太美了……”
記憶裏幽若咯咯的笑聲充斥着徐易安受傷的心。
她興奮地一朵一朵地聞着茉莉花的清香，恨不得把每朵花都聞個遍，最後還摘下朵別在耳朵上揮着手沖站在石頭小路上的他和林幽俊笑。
陽光灑在林幽若燦爛的笑臉上讓徐易安誤以為她是落入人間的花仙子。
他們在開着茉莉花的庭院裏打鬧的情景；他們坐在茉莉花前，他說‘喜歡她’的情景，她站在茉莉花叢裏等他回家的情景……
曾經溫暖而快樂的回憶現在都變成了徐易安的悲劇，只會讓他想要流淚的悲劇。他不明白為什麽會這樣？難道發生過的一切都是假的？就為了那區區五百萬嗎？想到這裏，徐易安第一次觸碰了他最不願意想起的事實，幽若，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他加入黑社會受傷的時候，林幽若噬血般的眼神瞪向徐易安。錢，就是因為錢，徐易安才變成這樣的，這個時候錢又能算什麽呢？于是她堅定地說：“賣血也可以，賣器官也可以，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有事。”
看着林幽若堅定的眼神，徐易安反溫柔地握住她的手，蒼白的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來：“幽若，我真的很開心。”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林幽若又氣又急，看他的樣子又心痛不已，“徐易安，我好怕，你這樣我真的好怕，我們去醫院，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幽若，你聽我說，我受的是刀傷，警察一定會來查的。但是我做的并不是好事……我幫昊天做事。”
林幽若一下子明白過來，怪不得他們可以重新搬回這裏，怪不得他會一直受傷，怪不得他問“你願不願意用我換回房子？”。
林幽若的淚水又一次滴下來，輕輕地擁抱住徐易安，她在他耳邊小聲說：“我不願意，不願意用你換回房子，我寧願沒有房子也不要失去你。”
徐易安被林幽若拼命抓着，卻還是控制不住沉重的身體緩緩滑向地面。眼前林幽若的臉漸漸模糊起來，他聽見她哭喊着自己的名字，卻連替她擦眼淚的力氣都沒有。意識即将消散的瞬間，徐易安恍惚聽見林幽若哭喊着：“徐易安，不要離開我……”
你走吧。”林幽若心疼地看着徐易安，說，“離開我們家吧，不管你去哪裏都比跟我們在一起好。看着你這麽辛苦我也會難過。我知道你害怕我生病，我也一樣。你想過我的心情嗎？看着你這樣，我寧願躺在這裏的是我。因為我，你已經進了兩次醫院了，再我沒有把你害得更慘之前你還是離開我們家吧。”
“我覺得我好讨厭，我好讨厭我自己，”林幽若苦哭着說，“我真的非常讨厭我自己。”
說完，林幽若“哇，哇”地大哭起來，讓不知所措的徐易安更加無從安慰。
“我愛你啊！”林幽若大聲的喊出來，“我愛你又加害怕失去你，我想到你總有一天會離開我們家，就開始讨厭你，故意跟你發脾氣。都是我的錯，是我在讓我們彼此傷害，都是我的錯。”
“你這個小傻瓜。”徐易安從心底幸福起來，這是他聽過最動人的情話，最美麗的表白，世界從這一刻開始明朗起來，徐易安更深的抱住幽若，“在說一遍。”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林幽若拼命地喊着她心裏的話，然後如釋重負地笑了。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林幽若的聲音回蕩在耳邊突然将徐易安驚醒，他恍然大悟，接着如釋重負般笑了起來。為什麽他現在才想起這些，他怎麽會不相信她呢？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他居然還是那麽容易就被她騙到了。
徐易安迅速地撥通媽媽的電話，問道：“媽，你告訴我，林幽若收了你多少錢？”
“易安，你怎麽突然問這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那種女孩子……”
“她到底收了你多少錢？”徐易安大聲地打斷媽媽的話，現在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驗證他的猜測是不是真的。
“……”
“多少？沒有是不是？媽，如果你不說實話的話我現在就飛回去。”
“易安，你不要在這個時候胡鬧好不好？你現在最重要的事不是那個女孩子，不管她為了什麽跟你分手，分手就是分手，全世界好女孩那麽多，你為什麽會對她執迷不悟？”
“我知道了。”徐易安挂斷電話，因為他已經知道答案了，他自嘲地笑了笑，怨恨真的讓人看不清方向，幸好他現在清醒了。徐易安帶着久違的微笑轉身向外跑去。
“董事長……”秘書拿着掃把走進來，一臉詫異地看着徐易安。
“把我的行李和護照送到機場。”徐易安邊說邊跑出了辦公室。
“可是……董事長，五分鐘後有個很重要的會議。”秘書叫喊着追出去，卻連徐易安的影子也看不到了。
徐易安沖出牢籠般的大廈，臉上帶着明朗的笑，對司機說：“去機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