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當溫柔(四)
第26章 你當溫柔(四)
“這是怎麽弄的?”
徐靳睿擡手,想要去碰,沒等他真的碰到,程夕瑗一縮脖子,躲開了他的觸碰。
“癢。”她說。
“還沒碰到呢。”
徐靳睿好笑,摁住她的肩膀,把她整個人扳過來面對着自己,不準反抗,動作雖然使力,語氣卻放輕。
“讓我看看。”
“就是被蚊子咬了而已。”程夕瑗用手推他,“你別靠那麽近。”
“不靠近點怎麽看?”徐靳睿說,“只是看看,不動你。”
“…就一會兒?”
“真的就看一下。”
男人有些無語,看不慣她磨磨唧唧的模樣,直接抓着她的手腕不叫她動彈,下巴蹭着她額頭,不過片刻,溫熱的觸感又離開。
他放開她的手。
“沒什麽事情就好。”徐靳睿輕咳着笑了聲,“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我準備出發了。”
沒等他轉身,程夕瑗扯住他的袖子,慌忙間塞了個東西到他手裏,臉上有一層不正常的紅暈。
徐靳睿一怔,低頭,攤開手掌心,是一個粉紅色的布囊,絲綢制的面料柔軟纖細,他用拇指輕撫後,有些訝異地看向程夕瑗。
“這是我和子璇之前去南城寺求的香包。”
她盯着眼前的人,“雖然知道你可能不信這些,但是還是想給你做平安符,要是實在不喜歡,當個普通香包用也行。”
說完,揉了揉臉,“那…,我先走了。”
徐靳睿愣了兩拍才回神,呆呆地‘嗯’了聲,看着她走遠,女孩子不知道為什麽,腳下跟開了馬達一樣走得飛快,直到看不見人影以後,他又低頭看着手上的香包,注視了好久,偏頭,用手撫了撫自己的唇,眼睛微眯着有些考量。
幾乎突然,嘴角抑制不住的開始上揚。
男人笑得肩膀直抖,舔了舔嘴角,久久不能平靜下來。
“那是咱姐吧。”
沒等他收住表情,就聽見一個聲音從旁邊幽幽傳來,一轉頭,就看見周成武雙手抱在胸前,一臉興師問罪的表情踱步走過來。
“徐隊,你之前還瞞着不告訴我,這回可算是被我抓了個正着。”他哼笑一聲,“這回我看你怎麽說。”
周成武一想起自己跑的那幾個五公裏就腰酸腿疼,心裏惦記了好久這回事情,一肚子怨氣,分明就是以前在學校裏碰見過的學姐,怎麽還不認了?
“叫誰姐呢。”
徐靳睿恢複了往日的疏離,但眉眼間的笑意不減,站着前頭睨他,“這是你姐嗎就趕着貼上去?”
“我跟着叫聲姐不行啊?”周成武到底還是怕他,砸吧嘴移開視線,“程記者又不是你一個人的,程記者是大家的。”
徐靳睿懶散的笑了下,那視線裏的意味不言而喻,像是在算計什麽的豹子,周成武正想着,下一秒,他就感覺到一雙手捏住了自己的後脖頸,力度大得他猛倒吸一口氣,疼得呲牙咧嘴。
“疼疼疼,隊長隊長,松手,啊——,程記者是你的,是你的,我錯了。”,邊說邊掙紮想要推開,“求求你了,太疼了。”
“德行。”徐靳睿低嗤一聲,甩了甩手腕,“以後說話多過過腦子。”
說完就邁步離開,但是周成武摸着自己的後頸跟上來,“話說隊長,我們這回任務是不是挺危險的,雖然不是上戰場。”
徐靳睿拍了下周成武的肩膀,戲谑道:“怕了?”
“哪能真不怕呢,”
周成武望着遠處的天嘆氣。
“後悔來這裏了?”
“那倒不是。”
他搖頭,跟在徐靳睿身後,突然開口:“隊長,我不怕自己死,我就怕如果我真死了,我媽她會傷心,畢竟她就我一個兒子,好不容易拉扯大的。”
說完,快速走了幾步跟徐靳睿并肩。
“我原來特別崇拜你,就是覺得隊長你咋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天真塌下來你也會撐着一樣。”
“是嗎?”
“對啊!”周成武使勁一拍大腿,“那麽危險的事情,你眼睛都不帶眨的就直接進去了。”
徐靳睿看了眼周成武。
“倒也不是完全不怕。”
“只是覺得,如果能快點完成任務,也許真正惦記自己的人就能少擔心幾分鐘”他說,“我舍不得她擔驚受怕。”
“那以前呢?”周成武又問。
“以前的話,是想着,如果我真死了,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徐靳睿眼微微眯,“不能只叫她一輩子念着我。”
這次政府軍和當地的武裝分子發生了激烈的沖突,原本只是在無人之境大動幹戈,但是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有一支小隊将炮火引向了城區邊際,倒塌了數座水泥房子,死傷人數尚且不明,加上那一塊地區比較敏感,反政府組織一直不開放道路,維和部隊根本沒有救援的可能,經過兩天的溝通,這才算是給了他們機會。
不過誰也不知道,進入那塊區域後,下一秒會不會又有顆導彈憑空降落,誰也不知道,那塊廢墟,進去以後,還能不能出來。
唯一能夠開心的,大概就是日前兩軍又開始僵持,概率上來說,會有一段時間的安寧。
程夕瑗沒走多遠就打了個噴嚏,吸了吸鼻子,把衣服收得更緊了些,回去以後,簡單寫了些見聞,以免之後記不起細節。
摸了摸自己的脖頸,側頭看不到那塊是什麽模樣,但是癢意更甚,随便抓了兩下,不僅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還加重了,程夕瑗眉頭微蹙,搖搖腦袋趕快往裏頭走去。
剛好路過後勤處,陳清峰又在忙前忙後。
“陳叔。”程夕瑗看着陳清峰兩鬓已經泛起的白發,眨了下眼,“又在做什麽好吃的呢?”
聽見動靜,陳清峰掀開簾子出來,瞧見站在外頭的程夕瑗,忙拉個凳子,讓她坐下。
“做包子饅頭呢。”
陳清峰随手抹掉白面粉,給她遞了杯水,找了個地方随便坐下。
爐子裏柴火熱騰騰的燒着,程夕瑗對廚房并不是很熟悉,拿手的大概只有下面條,在工作了以後,大多都是訂外賣,看着陳清峰一系列的廚具擺得整整齊齊,莫名有種安定的煙火氣在。
程夕瑗抿了口溫開水,聽着陳清峰又聊起在非洲的點點滴滴,他原來的事業單位在沙漠裏,沒事的時候會抓蛇,到了夜裏,抗住寒冷,牙齒都被凍得打顫,幾個人裹在一起,看滿天星河,苦但難忘。
就這麽說了快半個小時,陳清峰突然提起徐靳睿這兩年的近況,。
“小徐他這幾年,過得并不好。”陳清峰嘆了口氣,望向程夕瑗,“你別看他在部隊裏好像是挺威風的,人家都徐隊徐隊的叫,但是這都只是表面。”
“他這幾年煙瘾重,因為思慮也重,肩上承擔的責任更是關乎到了很多人,剛進隊裏的時候,那小夥子,意氣風發的,根本跟現在不是一個人,不過也可能是最近這些年,成熟些了。”
陳清峰繼續說,她沉默的聽着,插了個縫隙。
“陳叔。”
程夕瑗擡頭,“我有個問題想問。”
“你說。”
“徐靳睿他到底為什麽,一直留在非洲?”
程夕瑗想起來彭敏之前跟她提到過的,徐靳睿是自願留守非洲,按道理來說,每期的士兵都會輪換,一般都是八個月到一年左右,就會回國交換,她之前覺得是徐靳睿不想見她,但是這個理由似乎不太成立,現在想想,呆了這麽多年,肯定是有別的原因的。
“這個事情解釋起來很複雜。”陳清峰看着她,“你真的要聽嗎?”
她點頭:“真的,我很想知道。”
陳清峰沉默了會兒,望向窗外那片土地,紅色拼接着藍色,肆意交融,田邊雜草叢生,卻盡顯生滋。
許久,緩緩才開口。
“大概這裏,有他的一份責任在吧。”
與此同時,維和部隊剛好抵達遠在十幾公裏外的反政府組織的地盤下的城鎮,在這裏,天色都已經灰蒙,空氣裏彌漫着沙塵的味道,還沒有靠近,周遭的人都感受到了生命正在消逝的緊促感,走着走着,腳底不知道何時已經沾上了血絲。
“徐隊。”
猴子叫他,“我們什麽時候進去?”
“立刻。”
前兩天剛下過雨,但是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時不時能看到火焰在燃燒,所有人心情都有些複雜,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才能夠完全符合自己此時此刻的真真實想法,有的士兵早在車上就已經跟家人發好消息,萬一真回不去了,至少還有個念想。
看着圍在周圍的大鐵門緩緩開啓,這番景象才算是徹底顯露,徐靳睿穿戴好裝備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周圍的人還需要段時間,他突然想起原來一三年四川發生地震的時候,他在幾塊牆磚之間探索到了生命信號,當時沒任何猶豫,直接下去,他前腳剛把人救出來,下一秒就發生了餘震,整個廢墟又發生了二次坍塌,而那個口子,已經完全沒有可容身之地。
後來想想,确實有些後怕。
而在這個時候,眼前火冒硝煙,鼻間已經有了腐爛的惡臭,甚至還有饑餓的禿鹫,已經在啄食露在表面的屍.體,這樣不合時宜的時候,他腦海裏卻驀然出現了程夕瑗的身影。
胸口處的香囊,仿若隐隐發熱。
“出發。”
他一聲令下,一群群身着藍白色防護服的救援隊人員立馬組織有序開展行動。
飛鳥吱呀叫着,盤旋,下一秒,誰也不知道結局。
而聽完以後,程夕瑗起身。
“我不知道居然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不知道什麽時候,眼角已經有了眼淚的痕跡,程夕瑗輕吸了口氣才說,“我能做的實在是太少了。”
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前,程夕瑗一直覺得,自己真的很渺小,世界上那麽多苦難,光是她看到的,都已經足夠目不忍視,卻始終沒有辦法去處理,只能盡自己最大的可能幫助到他們,可是每次那種近在眼前的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實在是叫人心焦,更多的是愧疚,自己能做不夠多,能力不夠強,又會想,如果當初,能夠多一點努力,是不是結局就能不一樣。
“夕瑗。”陳清峰突然叫她名字,“我跟你說的這事情,小徐肯定是不樂意我告訴你的,但是我還是說了,也沒什麽別的意思。”
“我知道的陳叔。”
“就是想替他說幾句話。”
說到這裏,陳清峰的聲音裏已經有了幾分哽咽,眼眶也泛紅。
“就是想這孩子說幾句話。”他說,“小徐啊,不是刻意缺席的。”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了現在…頭發它沒了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