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一)
第5章 汲汲于生,汲汲于死(一)
陸成河聽見發動機熄火的聲音便從裏頭趕忙出來。
程夕瑗見到一個大約三四十的男人笑着朝自己走過來的時候,手忙腳亂解開安全帶,下車朝那人輕俯身。
紅土地在昏黃的光線下曳曳生姿,陸成河雖然上了年紀,但年輕的時候也是風流過,身上是成年人歷經過人生後獨有的圓滑不世故,平和不谄媚,叫人很難不生出好感。
徐靳睿在幫忙提東西出來的時候,彭敏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他旁邊,搡了下他胳膊,微微朝程夕瑗站的地方揚了揚下巴。
“認識?”
徐靳睿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前女友?”
彭敏來了興致,難得見徐隊吃噎。
“讓我猜一猜,我們徐隊長這麽多年連那漂亮美麗的護士姐姐都不帶看一眼的,這是為白月光守身如玉呢,怎麽,還喜歡?”
說完她又有些感慨的搖了搖頭。
“男人啊,總是忘不了初戀啊。”
“你剛跟她見過?”
路上彭敏說的話透露出的信息。
彭敏‘嗯’了一聲,點頭。
“我去上廁所的時候碰見的,看着挺難受,估計是暈船,也正常,這邊的船體量小,晃得厲害…”
彭敏滔滔不絕的分析着,徐靳睿兩手插着兜,目光掃過程夕瑗背影。
她今天就穿着一件很簡單的白T恤,露出一截細白通透的脖頸,胸前有個粉紅色兔子的印花,衣尾整齊的紮到修身且緊貼的牛仔褲裏,女人的美是柔,曲線恰到好處,不幹瘦,尤其是那雙筆直的腿,格外的紮眼。
他算是知道為什麽牛仔褲是經久不衰的時尚了。
“你上次是怎麽吓那個記者的?”
上文不接下文的,彭敏皺了皺眉。
“什麽?”
徐靳睿收回自己落在程夕瑗身上的視線,眸深漸暗。
“把她吓走,随你用什麽方法。”
說完便轉身離開,将車開動,啓動的時候還不知輕重的甩了她一臉灰塵。
彭敏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嘴角僵了下,想起自己看過的狗血劇,男人心,海底針,是她這輩子捉摸不透的。
更別說這種老處男的心思了。
她‘切’了聲,“呸呸呸”吐出不小心吃進去的土,嫌惡的抹掉,往陸成河和程夕瑗的方向走過去。
程夕瑗聽見車子啓動的聲音,轉頭望了一眼,而徐靳睿随手将車打了個轉她便看不見他了。
“程記者是吧,一路上辛苦了,趕快休息吧。”
程夕瑗恍然回神,應了聲‘好’。
“我帶你去住的地方。”彭敏從她身後走出來,上下又重新打量了一番程夕瑗,若有所思,“你跟我住一起。”
“彭敏你好好對人家。”陸成河收起笑,板着臉對彭敏。
“用得着你說?”
“沒大沒小。”
……
徐靳睿把車開到棚子裏以後沒有立馬下車,而是獨自坐在車裏靜默着。
他想起自己跟程夕瑗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還是一個半大的毛頭小子,拽得上天,那時候除了徐老爺子,沒有人管得住他。
恰好是夏末秋初,天還熱着,他打完球,滿頭大汗回家,沒進門前随手将籃球往裏頭一扔,剛想換鞋進來,居然第一回 在自己家裏頭聽見了女孩子的聲音,驚得他愣神了好一會,才往裏探了個頭。
程夕瑗就背對着他坐在沙發上,吃痛的抱住頭,長發散落披肩。
落地窗外陽光灑進來,蝴蝶骨外擴,腰線在襯衣下若隐若現,看得他一愣一愣的。
“看你做的好事。”
徐老爺子就瞪着他,然後拿棍子揍了他一頓,他沒躲,被打得多了倒也受的住,只是時不時注意沙發上的人。
“這位是?”
他學着大人說話的方式問,有些故作正經。
“叫姐姐,人家比你大了好幾歲,不準鬧騰。”
但是程夕瑗只是低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徐靳睿見得不到回應便也不自讨沒趣,回房間了。
好歹住在一起,但是程夕瑗就偏繞着他走,徐靳睿刻意數了才發現居然也可以好幾天都見不到她的人。
大院的人見到他就問,你家裏來的那位是什麽情況?剛開始他說不知道,沒了解,別人都做出一副不相信的表情,他被問的煩了,便懶得答白。
直到後來,他居然在她的眼神裏讀到了“嫌惡”的意味。
偶然有一天晚上他起床上廁所,恰巧碰見程夕瑗下樓倒水。
沒人,夜深,他頭一次把人姑娘堵在了樓梯口。
“你見我躲什麽?”
這個問題困擾了他不知道多久,一直撓得心癢癢。
程夕瑗幾回想跑,都被徐靳睿攔住,他這人就是耐不住的,凡事都說清楚,別裝模作樣。
他們兩就耗着,程夕瑗不說話,徐靳睿不放人。
後來是怎麽結束的他也記不清了,只記得自己第二天又被揍了一餐,這種悶葫蘆實在是沒意思,加上程夕瑗跟徐老爺子越走越近,偶爾自己那些秘密被發現,他便把責任歸咎于程夕瑗,又給她多加了個标簽,這是個告狀精。
他們兩的關系發生轉變,是因為他成績實在是差得難看,徐老爺子叫她給自己補習。
老爺子把他游戲機什麽的全收了,剛鬧完,他一個人躺在床上,啥也不幹也不學習。
翻了個身剛想睡覺,就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
“不吃飯。”
他以為是保姆阿姨叫吃飯,頭埋在被子裏悶悶的答。
沒有預想的聲音回應,他感覺自己書桌前的椅子被拉開,轉了個身,睜眼便瞧見程夕瑗正看着他。
“怎麽是你?”他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從床上坐起來。
“爺爺叫我給你補課。”
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
徐靳睿原還發愣,聽到她的話‘哼’了聲,說了句“不去”後,又倒在床上。
“別以為我會聽他的,滾。”
現在徐靳睿想起來自己當時說的話只想穿回去狠狠揍自個兒一餐,小子說話挺狂,得罪了最不該得罪的人。
他以為自己的抵抗有效,睡了一覺起來肚子空空,餓醒以後剛起床,便瞧見程夕瑗趴在自己桌上休憩,這倒是讓他挺意外。
徐靳睿挑了挑眉,揉了揉僵硬的後頸,打算出去覓食。
可他怎麽也沒想到,門居然被鎖住。
把手拉扯了好久,可怎麽也拉不開,聽到聲音的程夕瑗醒過來,揉了揉眼。
“怎麽搞的?”徐靳睿只覺得事情不簡單,望向面前的人。
“我鎖的。”
程夕瑗把蹭在自己臉上的頭發撩到後面,一雙眼剛從朦胧便得清澈。
“你有病吧鎖門?鑰匙呢?”
女孩子只是看着他。
“你不學完我不會開的。”
語氣平靜的不像話。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學了?”徐靳睿頭一次見到這種事情,心裏只覺得無比荒謬。
“那就試試吧。”
程夕瑗打開自己的本子,低頭去寫作業。
他嘗試了下,門的質量實屬上乘,徐靳睿無比敬佩這做門的店家,他那麽重的力氣也沒給拉開一道縫,多次無果以後,他氣得躺回床上,跟程夕瑗杠上,敵不動我不動。
徐靳睿那時候正處于消耗量最大的年紀,一頓不吃都餓得慌,不知道多久,他餓得發暈,坐起來,程夕瑗竟然還在。
“你沒走?”
程夕瑗也不好受,趴在桌上睡額間微微汗濕,聞言擡眸。
“你什麽時候學完我就什麽時候走。”
徐靳睿第一次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做女人的生物可以如此有毅力,不像是徐老爺子的強硬,不用任何力氣就叫人繳械投降,跟她玩消耗戰,一般可沒好果子吃。
從此能管住他的人,又多了一個程夕瑗。
徐靳睿在車裏想得出神,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敲響玻璃,把他從回憶裏給拽了回來,徐靳睿皺了皺眉,将玻璃調下來。
來的人不少,都是部隊裏的士兵,其中湊得最前面,也就是剛敲玻璃那個是徐靳睿的學弟,叫周成武,低他一屆,從高中起就格外崇拜徐靳睿,将他設為自己的偶像,得知徐靳睿入伍以後也報名征兵,前幾年沒機會,這回維和輪到他們單位,硬是屁颠屁颠跟到現在。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周成武很珍惜這次機會。
“隊長,一個人坐車裏想什麽呢?”
“沒事。”
徐靳睿掃視一圈:“你們都站這裏做什麽?”
“隊長你不知道嗎?這回來了個好漂亮的女記者,聽猴子那厮剛剛去陸副那邊溜達了一圈回來說,這女記者比那醫院裏的護士姐姐還要美。”
一個個人說起這件事,都莫名興奮。
“所以?”徐靳睿挑眉,“你們心裏打着什麽鬼主意啊?”
他整個人向後倒在座位上,手摸了摸下巴,略有思量。
“嘿嘿。”周成武不好意的笑了笑,別的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我們這不是想去看看那漂亮記者嗎,隊長你給我們休息會呗,看一眼就回來。”
話音剛落就有人附和道:“就一眼,看完就回!”
維和的日子裏士兵跟外頭的世界是脫節的,生活如同回歸原始,但凡有些新鮮的事情自然惹得大家夥高度關注。
徐靳睿拉開車門下來,一米八八的身高實打實,男人居高臨下望着周成武,咬了咬後牙。
“想看?”
語氣說不上哪裏不對勁,但周成武莫名有些發怯,頂着頭皮發麻的感覺點了點頭。
“真就這麽想看啊。”
“真挺想看。”周成武縮了縮脖子。
徐靳睿微眯眼,一腳踹過去,周成武慘叫,捂住自己的屁股,連忙躲在別人後面。
“想看可以啊。”男人冷眼掃過去。
“五公裏負重準備!”
“啊?”衆人突然欲哭無淚,慌忙擺手:“不看了不看了。”
“三分鐘後開始。”
是沒商量的餘地的意思。
“草都怪你這臭小子硬是要看,多了五公裏負重啊!”
“等着今晚不得教訓你。”
周成武被拎着衣領往外走,心裏只覺得冤枉,徐靳睿往常對這種事情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候甚至跟着大夥插渾打岔,誰知道怎麽今天就踩了雷。
“我錯了我錯了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