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三)
第4章 山不過來,我就過去(三)
擡頭時光線猛的刺一下,程夕瑗花了一點時間才看清楚來的人的面貌。
說話的姑娘一雙桃花眼輕挑,單眼皮極具古典味,偏生顴骨略高,給人一種距離感。
“你沒事吧?”
彭敏見她半天沒回答,微微蹙眉,又問了遍。
“沒事,謝謝你啊。”
程夕瑗氣息有些微弱,但是也叫彭敏聽的清楚,說完她就強撐着站起來,去拿自己的行李箱。
彭敏望着程夕瑗跌跌撞撞離開的身影遲疑了好一會,她到海灣口以後才想起自己的個人問題還沒解決,附近一看便是不可能有公廁的,便借着停泊的渡船裏的廁所将就,一出來就看見一肌膚白皙的嬌俏女孩子跌坐在甲板。
彭敏還揉了揉自己眼睛确認沒出幻覺。她低頭看了眼自己曬得忒黑的手臂,嫌棄的搖了搖頭。
程夕瑗下船的時候整個人還有些恍惚。
陌生的土地,肉眼可見的殘垣,淡漠的人群,和獨身的自己。
她環視了一周,帶着聯合國UN标志的藍白越野車極其顯眼的停在路邊,從第一眼開始,便覺得維和軍隊的這抹藍配白好看,叫人印象深刻。
程夕瑗笑笑,拉着行李箱往那邊走去。
在車邊環繞了一圈,車內沒坐人,她打算就站在這兒等,腿還有些酸軟,程夕瑗便直接坐在了箱子上,無事可做便開始放空發呆,腳邊踢着小石子,鞋底發出摩擦聲,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個影子悄悄将她整個人籠罩在陰影,剛想擡頭,便聽見了上面傳來的低沉沙啞的男聲。
“央社來的記者?”
那聲音叫她有些出神。
程夕瑗不知道應該怎麽形容那種感覺,像是恍如隔世,像是心髒驟停,亦或是世界粲然重活,總之叫她日後記了很多年,仍舊能回憶起當時任何一個小細節,比如說,他身上有煙草味,影子很長,日落很慢。
“你好?”
那個聲音又響起,打斷她的思緒。
程夕瑗這才感覺自己又能夠呼吸,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擡頭望向來的人,對視的時候,即便短短幾秒,她也很敏銳的看見男人微不可察的抖了下,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冷淡的移開了眼。
都說人在難受的時候會格外想念那個平日裏好像只有一點點想念的人,如果不是手心裏傳來的疼痛很真實,她幾乎要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空氣突然凝結住,程夕瑗卻覺得自己很貪婪,肆無忌憚的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變得更高了,不像以前那樣是清瘦,結實有力臂膀将軍裝撐得飽滿,但他好像還是像以前那樣不規矩,內裏襯衫衣領扣子被解開了兩粒,露出喉結和頸窩。
在大院的時候,因為混得不着邊際,他經常被徐老爺子罰,做完百來個俯卧撐還能再去跑個五公裏,徐老爺子信她,便叫她數着,一圈也不能少,那人做俯卧撐的時候,汗珠就愛順着下颚,再到頸線,最後往衣服裏滾。
程夕瑗剛開始不好意思看他,徐靳睿身上散發的荷爾蒙的氣息太濃,直視只覺得自己臉燒。
但這人是真的混啊。
衣服汗濕是常事,他便手直接挽住衣尾脫下,露出堅硬光裸的腰線,完事還要湊到她面前,吊兒郎當的笑她,姐姐怎麽不看我啊,不看我能數對麽?
程夕瑗天生皮膚白,臉一紅便格外明顯。
徐靳睿瞧見便也不樂意做了,看她臉紅可比訓練有意思,剛鍛煉完的人還在往外頭冒熱氣,他一靠近程夕瑗就只覺得渾身的細胞都在叫嚣,可沒出息只會僵在原地,惹得徐靳睿笑得不行,肩膀發顫,然後漫不經心擡眸,那時候他眼睛是閃着光的,因為裏頭全是她。
“徐靳睿。”
她輕聲低喃,叫他的名字。
他淡淡的看了程夕瑗一眼,摁了鑰匙打開車門,也沒說話,只是把她另外一個箱子放到後備箱,讓她付了不少超重費的箱子在他手上像是輕得如玩具,毫不費勁。
程夕瑗見狀從箱子上站起來,徐靳睿擡眸,眼裏是程夕瑗看不懂的情緒,但只是一瞬間,他便低下頭将她先前坐着的箱子拉走。
直到後備箱被關上發出重響,程夕瑗都還在輕微走神。
“先等等,還有人沒來。”
他語氣頗淡,整個人散發的氣息也是,程夕瑗‘哦’了一聲,機械式的點了點頭,目光還黏在他身上,但男人只是繞過她身側,站在另一邊樹蔭下背對着她,從兜裏拿出根煙,咬在嘴裏,深吸一口,吐出煙圈。
“你…一直在這邊嗎?”
程夕瑗不由的攥緊了手,試探的開口。
他一手夾着煙,側臉望向她。
“嗯。”
聲音從喉嚨裏發出來,低低的回應她。
程夕瑗沒再說話,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看這個情況,她也不能直接問,你為什麽這麽久一點消息都沒有,還有,我很想你,你呢。
“怎麽來這裏了?”
男人轉過身,煙咬着說話有些含糊,
“巧合。”程夕瑗扯出一個笑容,望向他:“沒想到能碰見你。”
“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徐靳睿的位置背光,從他的角度看程夕瑗,她栗色的發絲在陽光下變得金黃,眼眸微閃,看得他眯了眯眼。
“我來都來了,哪有什麽該不該來。”
程夕瑗只覺得自己這回來對了。
“行。”
徐靳睿聞言挑眉,一根煙盡,他将火心掐滅,坐到駕駛室。
“上來。”
程夕瑗原本還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動作,聽見他的聲音時候一呆。
“愣着做什麽?”他手搭在窗戶上,懶洋洋的望着她。
“哦。”
程夕瑗只是有些訝異,抿了抿唇,拉開了副駕駛,坐上去。
徐靳睿側眼将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輕舔牙齒,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的偷偷勾了勾唇。
程夕瑗坐上去後一下離徐靳睿只有半米不到的距離,她系好安全帶以後才暗自懊悔,這下好了,一旦尴尬的躲都躲不了。
沒等她多想。
“是你?”
正當她扭着頭望向窗外的時候,一個女聲從後方傳來。
彭敏去買了瓶水,一回來就發現車上坐了一個女人,正好露出個側臉,等她眯着眼走進的時候,有些意外的出聲。
程夕瑗反應過來,望向來人。
先前她不舒服,沒注意到彭敏身上也是穿着的軍裝。
“你好。”程夕瑗眨了眨眼,“我是央社派來的記者,程夕瑗。”
“彭敏。”
彭敏有些狐疑的盯着她遞過來的手,視線卻透過她看着她身後的人。
徐靳睿安靜的靠着車門,手臂撐着方向盤,眼神注視着程夕瑗後背,察覺到彭敏的視線,才淡淡移開。
她随意的握了下程夕瑗的手,用目光質問他:副駕駛怎麽被人坐了。
徐靳睿擡眼,挑眉往後座示意。
直覺如彭敏,身為女人的第六感讓她察覺到徐靳睿有些不同尋常,副駕駛這個位置對女人來說,有時候更像是主權的宣誓,程夕瑗一個剛來的人到她的地方就占據了她的位置,叫她不爽。
程夕瑗收回手,總覺得哪裏不對勁,順着彭敏的視線望向徐靳睿,男人面色無異,好似她多心。
只聽見彭敏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拉開後座車門跳上去,徐靳睿這才發動車子。
程夕瑗好奇的盯着窗外。
這裏雖然破敗,卻有種別樣野性的美麗,一開始還有房屋,但逐漸全部被紅土地取代,沿路上有長得很高的植物,她先前做過功課,這個叫做“大象草”,雨季來之時會瘋狂生長,到旱季來時最高能長得兩米,人走在裏頭都是瞧不見外頭的。
“程記者。”
“嗯?”程夕瑗轉頭。
“我瞧你細胳膊細腿的,應該是從小沒吃過苦的吧。”
彭敏通過後視鏡一直打量着跟前的人,沒等程夕瑗開口,她又說。
“我是這裏的宣傳幹事,以後你有什麽事情都找我,我負責接待你,想做什麽采訪也得先告訴我,這邊是維和部隊,不是像你們外頭那樣可以随意采訪的,到這裏,就得守這裏的規矩。亂跑可是會出問題的,這裏條件自然是比不得國內,你要是還想着要生活質量,幾乎不可能,有時候一周都洗不了一次澡,飯菜更別說,能有吃就不錯,你要是吃不了這些苦,不如趁早回國,我瞧你下船就難受成那樣,之後的日子可比這苦多了。”
“我知道的。”程夕瑗點了點頭,“是做好準備才來的,我能受的住。”
徐靳睿瞥了一眼,沒說話。
彭敏神色不明,滿眼不相信:“最好是這樣。”
程夕瑗不是看不出彭敏的不屑,微咬了下嘴唇,乖乖坐在車上,瞧瞧透過餘光打量着身側的男人。
車輛開始加速,道路也越來越不平整,坑坑窪窪的,時不時來一個陡坡,俯沖下去,程夕瑗知道徐靳睿的,他一向是這樣,速度執行力很強,開車雖快但卻有度,過去他開着機車也是這般。
沒什麽好怕的。
又是一個陡坡,她的身子随着車輛顫了下,莫名有些鼻酸。
徐靳睿啊,再見到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