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姜南情一走出大樓,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口氣,外面綠意盎然,花香撲鼻,比悶在那個小房間裏,實在是令人舒服太多。
住院部和門診部隔着一個小花園,在二樓的位置有一座天橋連着。所有住院的病患都不準到前面去,護士只是帶姜南情到住院部的門口轉了轉,就把他拉到後面去了。
住院部的後面仿佛一座公園,處處綠樹成蔭,一座蓮池碧波蕩漾,池中蓮花開得正豔,藏身在大片大片的荷葉之中,透過一點窺人。護士叮囑了姜南情幾句,大意就是這裏不能去,那裏不能去,要乖乖的,不準搞破壞之類的話,然後就自己走了。後院裏有不少病人在散步,他們都是經過檢查,确認沒有危險性的病人,才敢放出來走動。
姜南情先是繞着整個公園走了一圈,大致摸清楚了什麽地方有警衛,什麽地方沒有警衛,哪裏有攝像頭,哪裏沒有攝像頭。在腦海裏記下這一切信息之後,他四處比較了下距離,終于讓他找到了一個好地方,既可以悄悄觀察警衛的輪班,又可以注意攝像頭移動的時間和擺幅,以便找出死角。可有一件事很難辦,他找到的是一處長椅,可長椅上卻坐着一個人。自然也是個病人,姜南情想了想,既然是精神病人,他們說什麽,又有誰會相信呢?
姜南情打定了主意,就大着膽子往長椅一坐,不想那個病人轉過頭來,突然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小狼啊?”姜南情正在心中默念着數字,突然聽到這一問,不由一驚,慌忙搖手道:“我不是……”聲音戛然而止,姜南情望着眼前人的樣貌,幾乎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位面容和藹的阿姨,慈眉善目,圓圓的臉盤帶着溫柔的微笑,頭發梳得整整齊齊,在腦後盤成一個小圓髻。落在姜南情的眼裏,卻是無比熟悉,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是譚元朗的媽媽嗎?”問出這句話,姜南情才恍惚憶起,譚元朗的小名,似乎就是“小狼”,他笑着解釋說,他小時候打架太狠,就像一頭狼一樣。
不想她聽到“譚元朗”三個字,突然變了臉色,急忙搖着頭又搖着雙手否認:“我不是,我不認識譚元朗,我不是他媽媽,我不是,我不是……”她說着說着,就縮到長椅一角去,仿佛姜南情是什麽不好的東西,要離他遠遠的。姜南情卻是忍不住坐近了她,想握着她的手安慰她,卻被她一手推開,慌慌忙忙地跑了。
姜南情坐在長椅上,心知此時實在不宜追上去,只好嘆了口氣,繼續自己的“偵察”,心裏卻不由得想起譚元朗來。
他們家的客廳裏,有一面照片牆,上面自然挂滿了他倆的合照,只有一張除外。這張相片上是一個五十開外的中年女人,然而卻只有側臉。姜南情問過譚元朗,譚元朗興致勃勃地介紹道:“南情,這是我媽,她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她人在香港,可惜我每年只能見她一次,這還是我偷偷拍下來的。你看她,就算到了五十歲,看起來,還是很漂亮的,對不對?”
譚元朗很孝順,每年八月,都會來香港一星期,帶着大包小包,每次姜南情都以為他是不是去了不回來。姜南情其實想聽譚元朗多說說他自己,他的媽媽,他的家人,可譚元朗總是點到為止,除了他願意告訴姜南情的,其他的,姜南情一概不知。
姜南情這時候才覺得自己對譚元朗的了解是不是太少了?他為什麽8歲就入了組織,而母親卻在香港?為什麽他每年只能見母親一次?還有,就連MILLION對譚元朗的态度,也十分暧昧。這些問題,現在想來都是疑點,可當時他們蜜裏調油一般,只當對方不願說的,便不多問,就怕觸到對方傷心事——直到此時,姜南情才懊悔不已。
若能活着見到譚元朗,他一定要告訴譚元朗自己的一切,彼此剖心坦誠,互相了解,才是愛得更深。
這一切,等他逃出去再說吧,當下之急,是怎麽出去。
姜南情在外面研究了一上午,終于掌握了警衛的排班。至于攝像頭,由于是錯開交替擺動,倒是有些難辦,得想法子混過去。
姜南情又故意在攝像頭前,走來走去,想看看有沒有其他法子避開攝像頭,不想在鐵欄杆附近瞧見了一面告示牌,牌上寫着:“高壓電,請勿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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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南情狠狠地瞪了那面警示牌一眼,又往回走去。要從想翻牆出去只能關總閥,而總閥在地下室,他恐怕難以成事,先擱置一邊吧。
這樣想着,姜南情踱步走到了住院部另一側的車道上。方才跑掉的譚媽媽此時正貼着牆不知道在看什麽。姜南情悄悄地走過去,也伸長脖子一探,原來是來收床單被套的清潔車。
只聽護工在抱怨:“你們怎麽回事啊,不是說好早上來的嗎?怎麽又弄到現在才來?”
清潔公司的人在道歉:“抱歉啦,路上堵車。”
護工用不小的聲音在嘀嘀咕咕:“堵車,堵車,每天堵車。”
譚媽媽縮回頭悄聲對姜南情說道:“你不能在這裏啊,你一定要趕緊走,不要被他們發現啊!”
姜南情被她弄糊塗了,說道:“譚媽媽,你……”
譚媽媽捂住他的嘴,小聲說道:“不要被他們聽到啊……”
姜南情只好趕緊捂住自己的嘴,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保證不說話。譚媽媽接着小聲說道:“小狼啊,媽媽知道你想媽媽啦,可是你不能待着這裏啊,會,會被抓走,然後被打的!媽媽不舍得你挨打……”說着她就哭了起來,便是哭,也是捂着嘴,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落,看得姜南情也心揪起來。他拍着譚媽媽的背小聲安慰道:“譚……媽,你別哭,我,沒人能傷害小狼。沒人能傷害他。”姜南情的腦海裏浮現出譚元朗終日微笑的模樣,心被揪得更緊了。
譚媽媽突然擡起頭說道:“那你快走!上那輛車,要躲起來,不要讓他們捉住了,知不知道?”說罷就推着姜南情往外走。姜南情連忙拉住她,問道:“他們是誰?媽,你告訴我,他們是誰?”譚媽媽慌張地搖頭,說道:“不能提他們,不能提他們,不能說,不能說的!”
譚媽媽是真的瘋了吧,姜南情心想,俯下身将她抱在懷裏,輕輕拍着她的背,說道:“媽,你別怕,你的兒子已經很強大了,他可以保護你了。”譚媽媽就在姜南情的懷裏哭成了淚人兒。
精神病院的限制太大了,姜南情手上什麽工具也沒有,晚上也不能出去。這幾日他想試着練自己的手勁,卻發現拿起一塊小小的石頭都吃力。想他當初以飛刀見長,雖然在□□時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可他留下的這一手,卻能叫人防不勝防。還有眼睛,吃藥多的後果還有一種就是精神無法集中,連眼神也會渙散,便會失了準頭,這叫他以後怎麽用槍呢?姜南情沒法子,只好天天在蓮池裏練打水漂,有時候還拉着護士一起練,證明他的心智退化,仍舊是個“小瘋子”。
可這一切到底不是天衣無縫的,沒兩天,他的房間裏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程文介紹說他就是綠水的現任院長谷院長。
谷院長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親自給他檢查完了身體各方面,又從護士手裏接過藥,遞到姜南情手裏,親切地說道:“藥是多了點,不過也要吃完啊。”
姜南情定定地看着他,默默地接過藥,悉數倒進嘴裏,“咕咚”一聲,吞了下去。谷院長又笑眯眯地說:“來,張嘴,我瞧瞧。”姜南情張大了嘴巴,舌面舌下都讓他仔細查了一遍,這才算完。他們人一走,姜南情便直奔洗手間,反鎖了門,一手按住腹部,一手按壓舌根,将方才吞下的藥,又一股腦兒都吐了出來。
那個什麽谷院長,絕對有問題,這裏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必須趕緊逃走。
下午的時候,姜南情又去見了譚媽媽。
譚媽媽在休息室的娛樂區裏折着紙船,嘴裏唱着一首童謠,是姜南情沒有聽過的。姜南情在她對面坐下,輕聲喚道:“媽。”
譚媽媽擡起頭,見是姜南情,便微笑起來,說道:“小狼啊,你看這只紙船,漂不漂亮啊?你喜不喜歡坐船啊?”姜南情微笑道:“我喜歡。”譚媽媽笑得更歡了,口裏念着:“你喜歡啊,那我給你多折幾個,以後你就可以坐這個船回到媽媽身邊了。”姜南情伸出手握住譚媽媽的雙手,低聲道:“媽,你,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譚媽媽的手抖了一抖,忽然大喊起來:“我不走,我不走!你們要害我,你們都在害我,我不走!”她的大聲喊叫吓壞了旁邊的病人,一個跟着大哭了起來,一個跟着跳起來,做出拿槍的姿勢,口裏喊道:“我來掩護,你快走!”
譚媽媽一邊哭喊着,一邊往外跑去,姜南情想追出去,可她一個人發狂,連帶着一屋子的病人都亂了套,甚至有一個人沖過來抱着姜南情哭着:“帶我一起走吧,我不要待在這裏,我不要待在這裏!”
這一屋子都亂了套,姜南情趕緊掙脫了那人,去追譚媽媽,可才過了轉彎處,就見幾個人已經将譚媽媽制服,雙手反綁,正帶着她往自己的病房走。經過姜南情的時候,譚媽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那雙滿是淚水的老眼,姜南情心中一顫,譚媽媽真的瘋了嗎?姜南情還來不及往下想,程醫生已經走了過來,問道:“四號,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那麽差?”
姜南情癟癟嘴:“那個奶奶好可憐。”
程醫生笑着摸了摸他的頭,說道:“你乖乖吃藥,就不會和那個奶奶一樣了。聽話,回病房去好不好?”
“好!”姜南情應下,乖乖地往自己病房走去。
關上門,坐回床上,腦內将逃生路線規劃了一遍,确認可以實行。可又想到譚媽媽方才撕心裂肺地大喊,他是可以逃跑,留下她一個人,這樣好麽?
姜南情煩躁地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是撓錯了什麽地方,視線突然模糊起來。
又是幻覺
雖然姜南情心裏清楚這些都是幻覺,可是當這些清清楚楚地展現在眼前,他仍舊會恐懼地打着冷戰。
這次是什麽呢?
這是一座富麗堂皇的屋子,處處堆砌着“有錢”兩個字。他數不清眼前有多少人在晃動,他們有男有女,都是十幾歲的模樣,統統張着嘴歡呼着,大笑着,可他不知道他們到底在笑什麽。
手腕上突然一緊,姜南情回過頭去,只見一個金發碧眼的男孩子對他笑得暧昧。姜南情不喜歡這個人,他想抽回手,可那個男孩子的力氣比他大,直接将他帶着跑。
跑啊,跑啊,那個男孩子突然把他推進了一間卧室。姜南情還沒緩過神來,他就被那個男孩子推倒在床上。他掙紮着想起身,那個男孩子已經爬上了床,将他的手緊緊按住。那雙藍色的眼睛盯着他,就像一條毒蛇在盯着獵物。姜南情心裏湧起一股恐懼,這時候的他應該做的是呼救,可是喊誰呢?
譚元朗!
“阿譚,救我!”
姜南情瞬間從幻覺裏醒過來,跌跌撞撞地沖進洗手間,趴在浴缸的邊緣,拉過蓮蓬頭,打開開關,冰冷的水柱傾瀉而下,将他的頭發徹徹底底地淋得濕透。
他一個哆嗦,終于徹底清醒過來。扔了蓮蓬頭,他坐在冰涼的瓷磚地上,粗重地呼吸着讓自己冷靜下來。
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沒有必要想起來,更沒有必要恐懼,他有譚元朗,不是麽?
“阿譚,阿譚……”姜南情輕聲念着他的名字,勇氣漸漸回到身體裏,顫抖的身子也漸漸平複下來。
他擡頭望了望洗手間上方的通風口,心中計較了一番,決定晚上行動。
等到夜間熄了燈,他便悄悄鑽進洗手間,解下通風口的網格,鑽了進去。通風管裏全是灰塵,還彌漫着各種異味,可姜南情絲毫不在乎這些,腦海裏重構了一下分布圖,便順着管子往譚媽媽的病房方向爬去。
順利找到譚媽媽的病房,姜南情跳下通風口,悄悄摸進譚媽媽的房間。
譚媽媽睡了,姜南情輕輕推搡着譚媽媽,輕聲喚道:“媽,媽。”
譚媽媽從睡夢裏醒來,借着窗外的月光見是姜南情,不由大吃一驚,壓低了聲音問:“你來幹什麽?”
“我來帶你走。”姜南情說着,從身後掏出一個別針,就要往綁着譚媽媽的手腕的布條戳去。“不要,孩子,你還是自己走吧。”
這一次,她沒有喊他小狼。
“你果然沒有瘋,是不是?”姜南情擡頭望着她,“為什麽?”
譚媽媽明顯是有着難言之隐,她遲疑了半晌,才說道:“如果你見到小狼,告訴他,是媽媽對不起他。”
姜南情心中一陣酸澀,不由說道:“阿譚很愛您,他說,您是這世上最好的媽媽。您這樣說,他會難過的。”
譚媽媽定定地看了看他,問道:“你,你是他什麽人?”
姜南情臉上紅了紅,幸好這是夜裏,不然叫譚媽媽看見,更不好意思了,他低聲說道:“我們,我們……我愛他,他也愛我。”
譚媽媽先是睜大了眼睛,接着又是一聲輕嘆,說道:“你們在一起,快樂嗎?”
姜南情笑了起來,一雙眼睛眯了起來,重重地點了點頭。
譚媽媽也跟着笑了,說了聲“那就好”,又對他說道:“你走吧,你帶着我,走不了多遠的。我跟你不一樣,我老了,你還可以陪他過完下半輩子。快走吧,逗留太久,會被人發現的。”
姜南情見她執意不肯和自己走,勸也勸不動,只好對譚媽媽保證:“媽,譚媽媽,我會回來救你的,和阿譚一起!”
譚媽媽卻是笑了起來,輕輕地點了點頭。姜南情下定決心,便仍舊從通風管離開,卻不是回自己的病房去,而是爬向反方向。
這一層的平面圖他已爛熟于心,他此時所去的地方,是職工更衣室。
到了地方,姜南情悄聲跳下通風口,并将網格放回原位。
姜南情不敢開燈,只好借着月光,摸到衣架,果然有幾件護工服和白大褂。他也不管那許多,脫下身上的病號服,就将從挂着的衣服裏挑出一套最小的往自己身上一套。誰讓他身形瘦小,最小的護工服穿在身上都有些大了,索性再加一件白大褂。更衣室裏有幾雙備用的鞋子,姜南情随便挑了一雙套在腳上。再給自己換了個發型,改變下形象,收拾停當,他長舒了一口氣,微低着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住院部這邊出來得容易,只是出大門,似乎有些困難。
迎面走來一個巡邏的警衛,姜南情低着頭瞄了他一眼,決定無視他,自顧自往前走。兩人才擦肩而過,警衛突然叫住了他:“大夫,回宿舍啊?宿舍在這邊。”
姜南情心頭一跳,知道他沒認出自己,微笑着回過頭說了聲“多謝”,便順着警衛所指的那條路走了過去。
遠遠的,宿舍樓隐約還有燈光。
程文出來倒垃圾,她剛剛和妹妹程澈通完電話,所以現在才出來。程澈找了一份好工作,說是在長生藥業做經理助理,做姐姐的也高興。長生藥業是香港數一數二的制藥公司,産品遠銷海外,就連綠水用的藥,很多也是長生出的藥。
她今天心情很好,所以看着夜色也覺不錯,連夏天也不覺得熱了。她輕輕舒展了一下雙臂,對着夜空微微一笑,每一天都有好消息呢。
可她忘了,太高興了,反而可能會招來壞事。
程文正要往回走,突然有一個人從身後将她勒住,她正要喊,大手已經捂上了她的嘴。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抱歉了,程醫生。麻煩你帶我出院好嗎?”
這聲音太過熟悉,程文一下子就聽出是誰。她睜大了眼睛,拍着姜南情的胳膊,身子也掙紮起來。姜南情無語地翻了個白眼,手臂上稍稍用力一緊,程文便消停了下來。姜南情繼續說道:“程醫生,我現在松開手,你不要喊,你若喊了,可不要怪我不客氣了。”說罷,他挪開捂着她嘴的手。程文大口喘着氣,低聲問道:“四號,你要幹什麽?”
姜南情咧嘴一笑:“我不叫四號,我叫姜南情。”
程文心中一驚,脫口而出:“你全好了?”
姜南情卻沒有回答她,只是問道:“帶我出去,我記得你是有車的吧?”
程文和程澈是有一部車,程澈最近在找工作所以買了一輛二手車代步。不過上周末程文回了趟家,結果錯過了班車,程澈執意要她開過來,說是等周末的時候再來取。
姜南情探手伸進程文的口袋,果然摸到了一串鑰匙。
“麻煩你了,程醫生。”
程文被他挾持着,雖然宿舍樓就在眼前,可若她一叫,四號,不,這個姜南情痛下殺手怎麽辦?沒辦法,還是先答應他好了。
程文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姜南情便松了她,一手仍搭在她的肩上,推着她往前走。程文邊走邊想着脫身的法子,想起方才和程澈通話,把手機塞進了口袋了,心中一陣狂喜,趕緊去摸,卻是什麽也沒有。
“在找這個嗎?”
修長的五指捏着的可不就是她的手機麽?
“我說了,只要帶我出去就好,放心吧,我不會傷害你的。”姜南情的聲音帶着隐隐的笑意。程文心中卻是毛毛的,一股異樣油然而生。
這不是她認識的四號!
晚上十點半左右,一輛大衆POLO從綠水精神病療養院開出,經過警衛亭的時候,警衛笑着問道:“程醫生,這麽晚還出去?”
程文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嗯,有點事。”
警衛便放行了。
從這裏到市區大概要40分鐘,到程澈家大概要一個小時,程文想着姜南情要什麽時候下車。不料才入市區,姜南情便說要下車。
“這裏?”程文四處看了看,這個地方,連她也覺得陌生,姜南情這是要去哪裏?
姜南情卻是笑笑,說:“多謝。”說罷,便揚長而去。
程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街頭,心裏不由空蕩蕩的。車子發出一聲輕嘆,終于還是緩緩地開走了。
程文在程澈那裏過的夜,一大早又趕着班車去上班。
程文到醫院的時候,正見到護工們收拾了換下的床單被套和病號服,拿到門外去。“今天來得倒早。”她嘀咕了一句,旁邊幾個小護士也說“是呢是呢”。
清潔公司的人都跳下車來,一個将換洗好的搬下來給醫院的人清點,一個搬要收走的包裹。
“以後都這麽早就好了嘛。”護工滿意地邊确認邊說着。一個老員工笑道:“還不是新來的後生仔,積極的嘛!”護工看了一眼那個新來的後生仔,高高大大的,戴着帽子,看不清臉,也不說話,默默地做着活。
“裏面還有嗎?要不要我進去拿?”他突然開口說道。
“好呀好呀,辛苦你了,往裏左轉。”護工指了路,又低下頭點數。
那人壓了壓帽檐,大步走了進去。
左轉沒多遠,眼前便開闊起來,以護士臺為中心,四面都有病房。
南情會在哪裏呢?
譚元朗四處一看,眉頭就鎖了起來,有些心急。
這時警鈴陡然響起,吓了譚元朗一跳,以為是自己暴露了,低下頭正準備走,就聽見幾聲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個女孩子拔高了的聲音:“不好了,那個,那個四號,不見了!”
于是四下裏又是一陣慌亂,每個人都在喊着“趕緊去找”“去調監控”之類的補救措施,都在慌亂地跑來跑去,沒人注意到他這個沉默的路人甲,悄悄地進了那個不見了的四號的房間,又悄悄地退了出來。
這一天,真是綠水忙亂的一天。
譚元朗開着車往市區去,一旁的大叔一路都在喋喋不休說着自己的光輝過往。可譚元朗一點興趣也沒有。
他此時的思緒仍留在那間病房裏,滿腦子都是那個深深地刻在在床板上的“譚”字。
南情,我是不是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