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歸島她的寶貝兒子
裴修手臂用力往後一拉, 将床沿邊的左青拽到了身邊來。
只是他們沒有急着向門外跑,而是退到一個相對安全的位置,警惕地盯着那道鬼影。
在這樣一種随時能無聲無息出現在他們身邊的超自然物種面前, 轉身就跑其實一點用都沒有。
與其那樣慌亂地瞎跑, 不如先靜觀其變。
畢竟,它如果要殺他們, 大概也不會等到現在了。
而它也确實沒有做出什麽行動。
即使剛才二人做出了退開的大動作, 它卻一點也沒有動, 仍然保持着同樣的姿勢, 蜷縮在床角不斷的發出哭聲。
房間裏的溫度因它的出現而下降了好幾度, 使那本就陰森的哭聲更加恐怖。
它哭泣着, 兩人看着。
時間還在往前走,現場的情況卻始終沒有變化。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左青打了個呵欠,困乏得出聲打破了僵局:“別哭了, 你要睡床就讓給你好了,至于哭這麽久嗎?”
女鬼哭聲一頓, 過了幾秒又重新響起來。
左青嘆了口氣:“大晚上的哭哭啼啼, 你這是擾民知道嗎?”
裴修:“……”
雖然這種跟鬼講道理的腦回路很奇怪, 但這更加證實了它并沒有傷害人的意思,否則不會容忍她說這些。
那麽,既然不想傷害人,它出現在這裏的目的又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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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試着往前走了幾步,停在了床前。
屋子裏唯一的光源就是從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再加上蚊帳遮擋,導致床角十分黑暗,只能看得見一團蜷縮的人形。
裴修站了片刻讓自己的眼睛慢慢适應了黑暗, 再稍稍眯起眼睛去看,才終于一點點看清了那女鬼的模樣。
散亂的頭發下,隐約可見一張……沒有皮膚的臉。
它身上雖然有衣服,可所有露出衣服之外的肢體部分也都一樣,全是血肉模糊的紅肉,不見任何一點皮膚。
這一刻,裴修瞬間想起了在山洞中看的畫。
倒在地上的那個人臉和身體都被塗花了——是不是就代表着被剝去了皮膚?
也就是說,這村子裏或者附近,有一只專門剝人皮膚的厲鬼?
裴修正想着,又忽然注意到女鬼的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他皺了皺眉,輕輕喊出一聲:“李大媽?”
下一刻,女鬼哭聲一頓,猛然擡頭。
那雙沒有眼皮遮蓋的眼睛,大得鼓成了兩只圓鼓鼓的白色雞蛋,一下子對上了裴修的視線。
而就在這一瞬間,女鬼毫無預兆地驟然消失。
哭聲沒有了,房間中的溫度迅速回升,一切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重歸平靜。
裴修轉過頭看向左青,眉心皺出了一個川字:“那個女鬼,就是李大媽。”
——他們目前所住的房子主人。
如果李大媽已經變成了一只被剝了皮的女鬼,那就更證明了目前這個有人的村子是假象,那個荒村才應該是真實存在的。
而根據那幅簡筆畫可以知道,被剝皮而死的人,是被一只厲鬼所害的。
但剝皮鬼,與“祭祀”之間的關系又是什麽?它就是海神嗎,還是被用于祭祀的某個人?
難道祭祀的方式不僅僅是殺死祭品,還要活生生剝了皮才行?
這個虛假的寧靜小村被創造出來的目的又是什麽?假如真是被祭祀而死的祭品回來複仇,屠殺整個村子就夠了,為什麽要制造一個這樣的幻象?
還有,為什麽會有人住在山洞裏?為了躲避厲鬼的殘殺嗎?
目前他們得到的線索說不上多,但也已經不少了。
可是,每一條線索又都帶着沒解開的謎,讓人一頭霧水,根本無法将它們組合成一條完整的信息。
唯一可以确認的,大概就是這個已經變成鬼的李大媽,出現在他們房中并不是來吓人的,而是給他們線索——或許還有警示,讓他們盡早離開這個地方。
雖然帶着未解的謎團,二人後半夜睡得倒還算不錯,一覺睡到了天亮,沒有再生變故。
次日一早左青和裴修商量先去找點吃的填飽肚子,不久齊柳也過來了,揉着眼睛說:“我想再回去看看,不知道關河回來沒有。順便去看下另外一隊人在不在。”
昨天黃昏時候他們去找人時,除了關河,塌鼻子和紋身男都沒回去。
左青見她完全沒提昨晚的事,就問了一句:“昨晚睡得好嗎?”
齊柳一愣,點頭說:“挺好的啊,一覺睡到天大亮。”
“我們這邊昨晚有鬼出現,也得到了條線索。”裴修頓了頓,猜測道:“可能跟大家分到的住處有關系,只有住在被分到的房子,那座房子的主人才會出來給線索。”
齊柳沒住在她分到的地方,也就錯過了這條線索。
同樣,昨晚決定去外面找地方過夜的人,也不會得到這個信息。
不過在這次審判中大家是需要齊心協力去完成的,只要不是所有人都錯過了它,就沒什麽問題。
裴修簡單說了昨晚發生的事,然後提議道:“我們往來時的沙灘那邊走吧,我記得那裏有椰子樹,可以摘幾顆吃,一直不吃不喝的可不行。”
聽到椰子齊柳的臉色就忍不住變了兩下。
她其實是最慘的一個,只有她看到了各種人頭堆積如山的那一幕,心裏到現在還有陰影。
正說着話,李大媽忽然來敲了門:“客人們,早飯做好了,一起來吃點吧?”
裴修出聲拒絕,三人聽到腳步聲離去,就趕緊出了門。
正好一開始來的方向就是村口那邊,他們可以順路看看其他人回來了沒有。
走到塌鼻子和紋身男那家時,他們從村民口中得知那兩人昨晚天黑前回來了,但不久前又出去了,現在不在家裏。
而當三人走到那個老婦人家附近的時候,就遠遠看到了正往這邊走過來的關河。
他身上和臉上都有點髒,好像在地上爬過似的,但那副冷冰冰的樣子還是一層不變。
齊柳加快腳步跑了過去,低聲詢問:“你昨晚在外面過的夜?沒出什麽事吧?”
他搖搖頭沒說話,等到左青和裴修也走近了,才說道:“找到傳送陣了。”
“啊?這麽快!”齊柳一喜,又問:“在哪兒?是不是還需要找什麽啓動它的東西?比如鑰匙之類的?”
因為不管怎麽看,這個關河都是那種獨來獨往,不會在意別人死活的人。
如果找到傳送陣就能離開,那他們現在肯定不會再看到這個人出現。
“嗯,需要一點東西。”他問:“過去看看嗎?”
他們暫時放下了去弄食物的計劃,跟着他走進了深林。
一些樹幹上有被石頭刻出的劃痕,關河就沿途尋找着那些印記往前走,一路帶着他們左拐右轉,穿越密林與灌木,爬過一座座山坡石塊,最後,走出了樹林。
樹林之外,首先是撲面而來的鹹濕海風。一陣陣海浪沖擊岩壁發出的嘩嘩聲,有節奏的時高時低。
左青看見前方已經沒有了路,是一片斷崖。
關河第一個走到崖邊,低頭往下看:“在那裏。”
其他人陸續走過來,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見斷崖下方全是嶙峋的黑色石頭,最下方便是深深的海水。
海浪不斷沖上來又褪下去,長年累月,把下面的石頭磨得十分光滑。
而從那裏再往上一些的崖壁上面,似乎有一道黑漆漆的洞口。
“你是說,在那個山洞裏?”
齊柳有些驚訝,同時也明白了他身上為什麽搞得這麽髒:“你已經下去看過了嗎?”
“嗯,”關河看了看三人,面無表情地說:“你們如果不信,我帶你們下去。”
裴修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倒不是不信,而是沒有親眼看到那傳送陣是什麽樣子,也就不知道該找什麽東西去啓動它。
只有自己去看一眼,才能真正心裏有數。
他對左青和齊柳說:“你們兩個就留在上面吧,我們很快就上來。”
齊柳應了一聲:“好,你們小心點啊。我們留在這裏也可以注意下周圍的情況,免得突然從哪兒冒出只鬼來。”
左青卻在挽袖子:“你一個人留着就夠了,我也要下去。”
裴修笑了一聲也沒阻攔,說了聲小心一些,便示意關河先往下走。
關河已經下去過一次,自然知道從哪個地方比較好爬。
由他帶領着,三個人小心地攀爬着,慢慢的一點點往下挪。
這個過程花了很長時間,而且非常耗費體力。
摳在石頭上的手指會疼到麻木,雙臂漸漸開始酸軟,腳下的鞋也有打滑的幾率,必須萬分注意。
等到他們順利踏入山洞之時,每個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被海風一吹,從頭到腳都生出一股涼意。
山洞的方向正對着太陽,不是特別黑。
三人稍微休息了一下後,便開始往洞中走去。
沒走多遠,左青就看到了地上有一具散開的白骨。
再往前的一路上,還有好幾處類似的情況。看起來它們好像都是面朝洞內倒下去的,仿佛在往傳送陣那邊逃。
而當他們走到洞底的時候,一片黑漆漆的“牆壁”出現在了視線之內。
應該說,是一扇像傳送門一樣的東西。
它是立在半圓形洞穴的正中央的,下方有塊圓形底座,上面雕刻着繁雜的花紋,它就像從那底座上投射上來的一片漆黑光幕。
左青撿了根肋骨往上戳了下,骨頭能從另一頭穿出去,而拿開之後,不論是這片黑幕還是骨頭都沒有任何變化。
在她研究這個的時候,裴修則蹲在旁邊看底座,并很快發現底座上有一個雞蛋大的圓形凹陷。
他說:“我們要找的應該就是原本嵌在這裏的東西,不過,洞裏這些白骨可不是什麽好預兆。”
死了這麽多人在傳送陣附近,而且都是面朝它的方向,是不是預示着當時出現了非常緊急的狀況,讓他們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死去了,根本來不及跑到傳送陣去。
想到這種可能,裴修心裏微微一沉。
不過,現在想那麽多也沒用。
他道:“走吧,我們上去,去找能啓動它的東西。”
到洞口三人又歇了一會兒,才開始往上爬。
這過程很困難,每挪動一個位置都要耗費很長時間和力量,上午半天,就在這一下一上之間度過了。
他們坐在崖上休息了片刻,就起身去往沙灘摘椰子。
路上齊柳把他們查的信息都告訴了一直在外面的關河。
到了椰子樹附近,四人看到地上已經有自然掉落的幾只椰子,仔細檢查了下确定不是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後,才找來石頭砸開它們。
這東西既能解渴又能果腹,得來也容易,簡直是目前狀況下最好的食物了。
吃東西時他們商量了下,決定下去再去那位老婦家裏一趟。
這個老人身上絕對有很關鍵的線索。
兩個不同的“時空”裏,荒村這一邊中其他村民全都是不存在的,只有她一個人像個正常的活人似的坐在屋檐下。
——現在還不能确認是她一個人,因為當時門關着,她兒子是從屋裏出來的,所以他們不知道荒村的房子裏會不會也有他。
最重要的是,這個現象擺明了是他們家有問題。
吃飽喝足後,四人便向村子出發了。
這次回去時卻很正常,他們沒有再看到那個荒村。
走到老人家外的時候,對方依然坐在昨天那個位置,但她手裏多了一些布料,正在用細針慢慢地縫着,腳邊還放着一只針線簸籮。
齊柳挽住左青的胳膊,露出一抹甜甜的笑容,一起走向了老人。
而裴修和關河則沒有過去,還退遠了點,繞過兩座房子,從屋後悄悄繞了過去。
這個村子的房子布局都很相似,前面有塊晾曬東西的小院子,然後就是主屋,而廁所則單獨修在屋後面。
因此幾乎每家人的房子都帶有後門,方便大家晚上起夜去廁所,而不用從前面繞上一圈過去。
裴修和關河,就在廁所旁邊一臉難受地等待着。
左青和齊柳,已經走到了院子裏,并一起熱情歡快地向老人打了個招呼。
老人擡頭對她們露出和藹的笑,招手道:“來,過來坐坐。”
齊柳率先上前,十分自來熟地端了板凳過來:“奶奶這是在縫什麽呢?”
老人笑呵呵道:“這個啊,是給我家長壽縫的衣服!他從小到大穿的衣服,全是我親手給他做的咧。”
“哇,您可真是厲害!我別說做衣服了,就連縫個破口都縫不來。”
齊柳更湊近了些,說:“奶奶,我看看您是怎麽縫的,我也跟您學學!”
老人哈哈的笑:“好啊,你看啊,我這是縫的袖口,這針腳得這樣……”
左青适時“嘶”了一聲,皺起眉頭說:“奶奶,我肚子有點疼,能用一下你家廁所嗎?”
老人一愣,關心道:“哎喲,怎麽會肚子疼吶,吃壞東西了?你快些去,堂屋右邊有道門兒,開門出去就是了!”
左青捂着肚子應了一聲就往裏面跑。
順利打開了後門,她走到廁所旁邊,對二人使了個眼色。
裴修和關河被熏得臉都綠了,逃命似的急匆匆往後門走去。
前方,齊柳還在和老人說話。
今天那個長壽沒有出現,她閑聊了一番後,就接着開始試探起了昨天的問題。
“奶奶,您昨天說以前這裏有外人上島的,那除了被抓住祭祀用的,其他的人,會有機會離開嗎?還是所有人全被抓起來了呢?”
老人一針戳到了自己指尖,皺着眉伸到嘴裏吸了兩下,又繼續下針,口中緩緩說着:“那當然是要一起抓了,如果放了他們走,外面的人就會知道咱們這兒殺人了麽。”
“啊……一個都沒出去嗎?”齊柳嘆了口氣,擔憂道:“那這島上是真的沒有出去的辦法,還是村民們為了留着我們明年祭祀用,所以不肯告訴我們呢?”
老人沒有接話,她又繼續說:“奶奶,您不是很讨厭祭祀嗎,根本就沒有什麽海神,他們只是在殺人而已啊!您能不能幫幫我們,告訴我們怎麽才能離開這裏?”
老人手中的動作一頓,擡起頭看了她一眼。
那混濁的目光透出幾分猶豫,像是想說什麽又不能說的樣子。
齊柳就一直用哀求的表情看着她,并且越來越害怕,漸漸的開始抽泣起來。
老人嘆了口氣,這才開口道:“不是我不想告訴你,是長壽不讓我說呀。他去外面打漁了,要不,你等他回來,去問問他?”
“長壽叔為什麽不想告訴我們呢?”齊柳抽了抽鼻子:“他是不是也想讓我們當祭品啊……只要我們在這裏,就不用讓村裏人被祭祀了對吧……可我們也是人,為什麽這麽對我們呢……”
她越說越哭得厲害。
老人放下針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忽然問:“小姑娘,你沒結婚吧?要不,你留下來給我當兒媳婦怎麽樣?出是出不去了,要想不當祭品啊,就只有嫁到咱們村兒裏。我們家長壽可是好孩子,又老實又孝順……”
齊柳哭不出來了。
她眼角抽搐了兩下,垂在一側的手指忍不住縮成了拳頭。
如果不是看這個NPC還有用,她早一拳揍過去了!
還當兒媳婦呢,也不看看她家寶貝兒子多大年紀了!這話都說得出來?
“好孩子”又是什麽鬼,她活了這麽多年還從沒見過四十來歲的孩子呢!
與此同時,裴修和關河兵分兩路,潛入了堂屋左右的兩間房,小心地搜查起來。
裴修進入的是老人的房間,裏面很幹淨,東西也并不多。
迅速翻完其他地方後,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只黑色的木箱子。
箱子裏裝的是老人的衣服,全都疊得整整齊齊的。
他一疊一疊地往外拿,仔細檢查着每件衣服,卻并無所獲。
直到整只箱子見了底。
——在所有衣服被拿出來之後,一份被紙層層包裹起來的東西露了出來。
那東西很薄,絕對不會是他們最需要的傳送陣鑰匙。
但被保護得這麽好,肯定有用。
他沒有當場拆開看,直接把它藏到了身上,然後複原所有衣服,輕手輕腳地出了門,從後面回到廁所那邊。
左青用兩團紙塞着鼻子,鼓着腮幫子十分不快地等在那裏。
裴修一看到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去戳她的臉:“你這樣子好像青.蛙。”
左青狠狠瞪他:“找到什麽了嗎?”
“找到了。”裴修拍了拍腰間,低聲說:“等會兒大家會合後一起看,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
說話間,關河輕輕走了出來。
二人看向他,見他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找到的可疑物品只有裴修身上這一件。
左青從後門回到了前面。
還沒走近,就聽見了老人一直滔滔不絕地在誇她那個兒子。
連“長得俊”這種明顯的假話都說得自信滿滿。
齊柳見左青出來,頓時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起身迎過來,一把挽住她胳膊問:“你還好嗎?肚子不疼了吧?”
左青搖頭。
她趕緊道:“那太好了,我們在這裏打擾太久了,快走吧!奶奶,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找你啊!”
說着就拉着左青走了。
走遠之後開始吐槽:“那老太太居然想讓我嫁給那個中年大叔當老婆!她也不看看自己那兒子什麽樣,天底下恐怕只有她這個當媽的才不覺得他又醜又老了!還說什麽孝順老實,有本事,我嫁給他肯定能過好日子……”
她巴拉巴拉的吐槽着,左青越聽越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彎了起來。
然後就聽見她說:“我拒絕了她之後,她居然還敢問我你叫什麽名字,說我要是不答應,她就再跟你說說……”
左青腳步一頓,危險地眯起眼睛:“回去揍她。”
齊柳:“……倒、倒也不至于,那可是個老人,不能打。再說,可能她身上還有線索,不能随便得罪的!”
左青哼了聲,轉頭看見旁邊草葉上的毛毛蟲,連草一起拔了下來,轉身就往老人家走。
她飛快走過去,把它扔在了老人膝蓋上,一張臉要多臭有多臭:“你那兒子比它還醜,自己好好留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