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歸島老母親手裏的線
齊柳拽着左青就跑。
跑出老遠, 那老人才堪堪反應過來。
李大媽家中,裴修和關河等了一會,就聽見她們跑進來的聲音。
齊柳喘了幾口大氣:“左青膽子太大了!她把一條毛毛蟲扔到了老太太身上, 還罵她兒子醜, 那可是關鍵NPC,不會出什麽事吧?!”
裴修:“……”
人果然還得他看着才行。
他嘆氣:“沒事, 做都做了。”
說着将一張泛黃的舊紙遞過來:“你們看看這個, 是從老人卧室裏找到的東西。”
齊柳接過來和左青一起看。
只見紙上寫滿了文字, 其間夾雜着一些簡筆畫, 乍一看有點像數學卷子。
但它的擡頭, 卻寫着四個大字:複活密冊。
再往下細讀, 她們才發現這上面記錄的居然是如何将死人複活的秘密方式。
它必須在人死三天之內進行。
具體方法是,用九個活人身上扒下來的人皮, 縫制成一件“人皮壽衣”,并且穿在死者身上, 然後将其封入棺材,入土下葬。
其中有些注意事項, 比如剝下人皮的時候, 那些人必須是在活着的狀态, 如果人中途死了,那這張皮就沒用了。
剝下的皮在縫制過程中必須時刻浸泡在血液裏,如果有死者親人的血,效果就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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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衣還不能見光,一定要在陰暗的房間內縫制。
縫衣服不可以用普通的線,必須用親人的頭發。
全程遵照這些方法去做之後,被裝進棺材下了葬的死者将會在下葬後的第七天複活。
而複活的時候,周圍不可以有任何人, 也不需要去挖掘墳墓,時機一到死者自然會出來。
大概就是這些內容,只是紙上寫得更加晦澀難懂,還附上了一些簡筆畫。
畫的是人皮壽衣的各個部分該縫制成什麽樣,最後還有一張成品圖。
總之,這是一份非常邪惡非常詭異的東西。
她們看完後,裴修說道:“根據我們已經掌握的線索來看,‘複活’這件事可能算是成功了,但被複活之後的那個東西并不是人,而是一種兇殘的異類——可能是鬼,也可能是比鬼更厲害的某種怪物。”
“東西在老人家裏,那就是她做的了?”齊柳猜測道:“難道她兒子就是……可是他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啊。”
“那東西的力量足以構建出一整個虛假的村子,僞裝成普通人也不是難事。”
裴修沉聲道:“是那個男人的概率很高,因為不管是在幻境還是荒村,都只有老太太——或許再加上她兒子同時存在于兩個點。所以,我們可以大膽猜測,這個幻境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兒子為了母親構建出的和諧假象。”
左青啧了聲:“還真是母慈子孝。”
裴修笑了下,又說:“如果是這樣,那麽我們可以進一步推測出,老太太不知道她兒子的真面目,也不知道這個村子裏的人早就死光了。她兒子變出現在這樣的假象,就是為了讓她安心而已。”
産生這個推測的原因是,老太太之前很配合他們,願意回答他們的問題。
如果她是知情的,那麽一定會基于各種原因而拒絕回答。
總之,開啓傳送陣的東西,應該就在長壽身上了。
只有希望所有村民永遠無法離開不歸島的“人”,才會去掌控那顆鑰匙。
四人商量了下,打算先分成兩隊去找其他人,把消息告知他們。
左青和裴修是往村尾走的,很快就到了那個小個子男人住的地方。
可是當他們過去詢問時,這家的女人卻一臉迷茫地反問:“什麽人?沒有人住在我們家啊。”
二人當即感到不妙,裴修又問了一句:“那麽,請問一下,和我們一起住進村子裏的人一共有幾個?”
女人皺皺眉,說:“這我也沒注意……哦,對了,上次村長送椰子的時候路過,說是有八個人來着……”
“多謝。”
裴修說完,便示意左青離開。
明明是十個人。
二人走遠了些,他才壓低聲音說道:“看來住在這家的兩個人都出事了。”
小個子男人昨天連吃了人頭椰子和清蒸嬰兒肉,也許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還吃過別的,那麽他的死亡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另一個跟他一隊的人,卻早在看到“椰子”的時候就跑走了,之後也始終沒露面,人又是怎麽死的?
左青回憶了下,只記得那個人是個胖子。
兩人又走了會兒,到了絡腮胡和平頭那邊,而那兩人并不在村裏。
他們便在房間裏留了紙條,告訴對方明早過去會合。
既然走到了村尾,兩人便順路往村後樹林走去,尋找其他線索,以及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雖說已經知道啓動傳送陣的東西很可能在長壽手裏,但這并不能完全肯定,即使已經确認了,要怎麽從它那拿到東西,也是一件極難的事。
二人一邊低聲說話,一邊走向了之前從未去過的地方。
樹林裏大部分地方都差不多,除了偶爾遇上很有标志性的石塊土坡之外,幾乎很難辨別方向。
他們一路在樹幹上做着記號,也只是大約憑感覺認為自己在朝村子背面的方向走。
忽然,左青的右眼餘光似乎掃到不遠處有黑影一閃而過。
可當她迅速轉頭去看時,卻又什麽都沒有。
裴修見狀問道:“怎麽了?”
“好像有什麽活的東西跑過去了。”
但在這種光線十分暗淡的樹林裏,左青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
也許一陣風吹過來,樹枝晃動幾下,投下的陰影也會被當成一晃而過的活物。
再說,到處都是直挺挺的樹幹,把哪一根看作了黑影也不奇怪。
“過去看看?”裴修說,“你走我身後。”
說完他就率先走向了那個方向。
左青手裏的尖銳木棍握在身前戒備着,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觀察着後方的動靜,。
很快二人便走到了剛才出現異樣的地方,可是現在這裏卻十分正常。
地面上鋪滿了厚厚的樹葉,除非是像獵人那樣的追蹤行家,否則也無法從這上面看出什麽痕跡。
裴修蹲在地上仔細看了會兒地面,回頭問左青:“你看……”
話音未落,卻驚見其正用雙手高高舉起木棍,用盡全力地将尖銳部分朝他腦袋紮下來!
那動作極其迅速,幾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毫不留情地刺了下來!
裴修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躲避,唯一做出的動作就是擡起了手掌去硬擋!
“噗呲”一聲,鮮血淋漓。
裴修驚愕地看着從自己手掌中穿透過來的木棍,在劇痛襲來之前,猛地用左手去抓住棍子,用力往後一拉。
本是想從對方手裏将武器奪過來,這一下也用足了力氣,可誰知,木棍輕輕松松地就被他扯了過來,還導致他因用力過猛而往後傾斜了一下身體。
他是蹲在那裏的,于是用手肘用力一撐,穩住了身形。
可是,他眼前的左青,以及手上的木棍,都在這一刻消失了。
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的幻覺一樣。
唯有留在他右手手掌中央的貫穿傷,以及鑽心刺骨的劇痛,證明了剛才那一切并不僅僅是幻覺。
他迅速起身離開了這個地方,靠到一棵樹旁扯下衣角,勉強把傷口纏了幾下。
然後開始往回走,一聲聲大喊着左青的名字。
“你來看這個,是不是被人踩踏過的痕跡?”
裴修蹲在地上指了指面前的一片枯葉,叫左青上前查看。
左青在他對面蹲下,微微皺着眉仔細看向那個地方。
“看到了嗎?那幾片葉子。”
裴修伸出手,對她指了指位置。
左青眯眼:“沒……”
下一秒,對方那只伸在半空的手,突然往上一擡,毫無預兆地襲上她的喉嚨!
距離實在太近了,而且是不方便躲避的蹲姿,左青在最後一刻反應過來,卻根本來不及閃躲。
一股極大的力量立刻扼住了她的喉嚨,轉瞬間就開始加大力道,仿佛下定了決心要在幾秒之內将她掐死!
左青驚愕不已,卻進退兩難,短短兩秒就已被掐得喉嚨劇痛,無法呼吸。
好在,她手裏還抓着武器。
憑着一股強大的求生欲,她用盡全力地将木棍刺向了對方!
尖銳的棍尖飛快紮入“裴修”眼睛的那一刻,喉嚨上的手,眼前的人,忽然就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而喉嚨上傳來的劇痛,和她一聲接一聲不斷的咳嗽,告訴了她剛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假象。
她捂着喉嚨,一邊大咳一邊用木棍撐着地面站起來,快速離開了這個地方,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忽然,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前方的空氣。
這個位置明明什麽都沒有,可她就是一下子撞了上去,仿佛眼前有一道看不見的空氣牆。
不過,觸感并不是堅硬的,而是帶着一點軟度,就像……
一個人。
裴修正在高喊着左青的名字,忽然就被什麽東西從背後撞了過來。
他迅速回頭,只見眼前的空氣開始迅速波動。
兩秒後,帶着一臉驚愕表情的左青,憑空出現在他眼前。
兩人的第一反應出奇的一致——迅速後退拉開距離,目光淩厲地盯着對方,甚至擺好了攻擊姿态。
随後,裴修一愣,想了想問:“第一場游戲的規則是什麽?”
左青眯了眯眼,簡單道:“盲盒,七天,逃生大門。第二場裏的名字是什麽?”
裴修聽到她的回答,已經松了口氣,露出一抹微笑來:“孫勝男。”
左青聞言,也放下了手裏的木棍,才注意到他被包起來的右手:“你受傷了?”
裴修:“嗯,你沒事吧?”
“喉嚨疼。”
說話聲音都啞了不少,每說一個字就一陣刺痛。
前後也不過四五秒的樣子,可見當時那個“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如果她沒及時反擊,恐怕脖子已經斷了。
裴修走過來,向她伸出左手:“雖然有血,也将就一下吧,我們牽着手走。”
這樣的話,那幻覺再怎麽厲害也不能用同樣的招式來對付他們了。
左青伸出手與他握住,問了一句:“傷得厲害嗎?”
“刺穿了,”裴修皺了下眉:“其實真挺疼的。”
左青看了眼,見外面包着的布也被染成了紅色。
他苦笑:“我們現在往哪兒走?繼續過去看看,還是回去?”
他是想過去看看的——之前一直好好的,走到那個地方就忽然出現了這種意外,不得不讓人懷疑在那邊有什麽秘密。
左青想了想:“過去,萬一下次找不到地方了呢。”
“好。”
二人不再多說,再一次走向了那個方向。
也不知是因為他們牽着手還是因為已經經歷過了一次,這次過去時沒有再出現什麽異狀。
往前走了兩分鐘左右,裴修看見了一叢灌木上的枝丫有斷裂痕跡。
那折斷的痕跡還比較新鮮,應該就在今天。
兩人越發确信這邊一定有他們沒發現的線索,于是繼續往前走去。
很快,又見到了一點奇怪的東西。
——一些十分細小的、散落成一片的骨架。
那骨頭上面甚至還有潮濕的水汽和一點點粘連着的細肉,也就是說它才剛剛變成骨頭不久。
裴修撿起一根聞了聞,低聲說:“是熟肉,看這骨頭應該是鳥類。”
左青挑了下眉:“這裏有人生活?是沒死的村民嗎。”
之前他們在山洞裏也看到了住在那裏面的一家三口白骨,另一隊人也說在樹林裏發現了白骨,那麽很有可能還有別的人生活在其他偏僻的地方,而不是在村子裏。
只不過,即使他們想到了這一點,也完全沒料到現在還有人活着。
二人對視一眼,繼續前行,并仔細地觀察着周圍的一切。
漸漸,空氣變得越來越鹹濕,樹木稀疏起來,海浪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光線越來越明亮,他們透過前方的樹木,已經能夠一眼看見外面藍色的深海。
這個時候,左青又在一棵樹下發現了一些被樹葉草草掩埋的魚骨。
再往前,有一片漁網拉在兩棵大樹之間。
兩人停了下來,稍微聽了下周圍的動靜,才放緩速度,輕手輕腳地繼續往前走。
接近樹林外圍的地方,因為總有海風吹過來,地面上的枯葉也少了許多。
因此他們很輕易的發現,地上有着一些人類的腳印——沒穿鞋的光腳印。
那些腳印十分淩亂,有的是往樹林裏來的,有的則是從林子裏出去,走向了海岸邊上。
二人正要跟着腳印走過去,忽然卻聽身後的樹木發出“簌簌”的響聲。
左青擡頭望去,正與一只“長毛怪”目光對視!
它頭上長長的毛發像野人一樣又長又密,垂落下來打成了無數的結,幾乎把整個上半身都遮蓋起來。
臉上也長滿了相同的毛發,只有那一雙銳利的眼睛露出來,無比警惕地與左青對視着。
裴修迅速将左青往後拉了一下。
下一刻,那既像怪物又像人的東西,雙臂環抱着樹幹,以常人絕對辦不到的速度,從上面直接滑了下來,并穩穩落地!
它像只猴子一樣佝偻着腰背,落地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緊盯着不遠處的兩個人。
裴修想了下,沉聲問:“你是人類?”
話落之時,它忽然發出一聲“啊”的尖叫。
那叫聲十分銳利刺耳,甚至隐隐蓋過了海浪!
裴修心生不妙,拉着左青就想暫時離開,但他們還沒跑幾步,身後就傳來一道焦急的大喊:“小毛,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聽到人類的聲音,二人腳下一頓,回頭望去。
只見前方通往海水的斜坡下方,竟有一個男人飛快地爬了上來。
他的外形也有些奇怪,長長的頭發打成結散落着,衣衫褴褛,只堪堪能遮住一點重點部位。
看起來就像……在孤島中生活了很久之後的魯賓遜。
與此同時,對方也看到左青和裴修。
他一下子愣在了那裏,久久沒有反應。
直到裴修開口說了聲“你好”,他才終于回過神,“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然後,號啕大哭。
“過去看看,應該沒事。”裴修輕聲說道。
二人慢慢走近,在快到那個被男人叫做“小毛”的人附近時便停了下來。
這時候,才聽見那哭得泣不成聲的男人,在哭聲中夾雜着晦澀不清的一些詞句。
“怎麽……人了……要死的……怎麽可以……”
兩人實在沒辦法從這麽點詞彙裏推測出什麽,只好等待下去。
大約等了五分鐘,對方似乎崩潰了的情緒終于漸漸平息。
他癱坐在地,淚流滿面地看着他們,問:“你們、也是被那只鬼抓來的嗎?”
“不是,我們是遇到海難,漂到島上來的。”
裴修走過去,站在離他三米左右的位置,問道:“這是怎麽回事?你們是被抓過來的嗎?為什麽抓你們?”
男人聽完他的話,髒得看不出原貌的臉上扯起一抹苦笑,擡頭沖“小毛”看去:“他叫小毛,是個啞巴。我們是在很久以前被抓來的,本來一起被抓的還有八個……”
他說,他們十個人原本是一群朋友,那天剛從KTV出來,準備再找個網吧通宵打游戲,誰知道,在經過一條陰暗偏僻的街道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只渾身血淋淋的鬼。
他們吓得四散而逃,可最終一個也沒逃過去,全部被追上,并且吓暈了過去。
等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島上了,而且只剩九個人。
當時他們還以為是第十個人逃脫了,甚至報着對方會去報警救他們的希望。
直到他們在樹林裏看到那個人被剝光了皮的屍體。
後來才知道,是那只鬼把他們抓了過來,當作圈養的食物。
每一年差不多同樣的時候,它都會從他們之中挑一個人殺掉。
一開始他們也反抗過,嘗試過查清楚這裏的情況然後逃跑。
倒也确實查到了點東西,知道這島上有個傳送陣,只有拿到啓動它的能量石,就可以從那裏離開!
可是……他們每一次的逃跑都失敗了,也因此失去了好幾個朋友。
而那些行為明顯惹怒了那只鬼,于是它把他們全部趕到了現在這個地方來。
一旦他們想離開,就會觸發對方設置的幻象,在幻象中承受極大的折磨!
他們只能在這裏艱難地生存着,就像聽話的家畜一樣,等待着每一年被“主人”宰殺。
今年已經是第四年——就在昨天下午,那只鬼帶走了他的一個同伴,現在就只剩他和小毛兩個人了。
現在看到又有陌生人出現在這裏,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些人也要開始重複他們所受過的絕望,死光一輪,又迎來下一輪,永無止境。
因此他才情緒崩潰,大哭起來。
聽他說完來龍去脈,左青和裴修二人從故事裏整理出了一些重點。
首先,那只鬼必須每一年都殺一個人——用剝皮的方式。
其次就是,這個人知道啓動傳送陣的東西是什麽、在哪裏,也知道在逃走的過程中會遭遇什麽樣的危險。
可以說,只要從他這裏問清楚這些,那麽這場審判,也就到了結束的時候。
裴修露出溫和善意的笑,語氣輕柔的說道:“那麽請你把能量石的下落,和逃跑時遇上了什麽危險告訴我們可以嗎?”
他的笑容是極具親和力的,很容易讓人感受到溫暖和信任。
那人垂下眼睛,長長地嘆了口氣,十分絕望悲觀:“沒有用的,我的幾個朋友已經拿他們的命驗證過了,只有到了這座島上,就絕對沒有逃出去的希望……”
“你們試過了,我們還沒有呢。”裴修盯着他的眼睛,目光裏全是堅定:“我們也要親自試試才知道,哪怕是死,也能死得快一點啊。”
對方一愣,苦笑起來,眼角卻滾下一滴眼淚:“好……其實要拿到能量石不難,它就在那只鬼身上。而那只鬼,有時候會在半夜把皮脫下來,放在月光下晾曬……在那個時候,它會變得和人差不多弱,即使是我們,當時也輕而易舉地搶到了能量石。”
他抿了抿嘴,閉上眼睛痛苦地說:“難的是搶走東西之後,要從那個地方跑到傳送陣,還要把它放進去啓動。光是下山崖的過程就足夠它過來殺死我們了!後來我們想到先垂繩子下去,可也在跑進山洞以後被它追上……一次又一次,最後一次,拿着能量石的那個人,就死在傳送陣旁邊。”
所以說,那個山洞裏的白骨,其實就是他那些一次次嘗試逃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