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無書

第43章 （修）

第四十三章

“哦哦，實在太不小心，多謝少恭～那我先将藥端給木頭臉，涼了便藥效不好了。”方蘭生不疑有他，沖歐陽少恭一笑，端起托盤道。

“嗯，去吧。”

并非寒冬臘月，方蘭生卻将衣服拉的如此之緊，方才借故撩開他衣領之時，果不其然看到本不該出現在方蘭生身上之物，證實他之猜想。

好在，他亦有兩手準備……

“你不要老啃我脖子！又不是狗！”方蘭生坐在床邊，推開埋首于他脖頸之間的百裏屠蘇，有些惱怒的攥住百裏少俠身後辮子，用力拽：“很癢！方才還差點被少恭看到！若是被看到該如何解釋才好！？”

百裏屠蘇并不去理會拽他辮子這等撩爪子行為，摟着他的腰不肯撒手：“并無留下明顯痕跡。”

“呸，那這些這些這些都是狗啃的啊！？”方蘭生大怒，扯開衣領，指着胸前那些斑斑點點淤痕怒吼道：“你是不是屬！狗！的！”

“我的家鄉，并無屬相，只是掐指算來，确實應當是屬狗。”百裏屠蘇一本正經。

“……”方蘭生抓住不知何時竄入他亵衣的祿山之爪，狠狠的咬上百裏屠蘇虎口。

那你怎麽不改叫百裏！二狗子！

兩人打鬧之間，百裏屠蘇收于袖中的龍鱗跌落，方蘭生撿起對着燭光看了看：“這是什麽？是在東海沾到的什麽動物的鱗片麽？”

百裏屠蘇将龍鱗收在手中：“是在祖洲之時，故人所贈，是一條黑龍，我與他……或許并非我，是太子長琴與他有所約定，約定在它成為應龍之時，便乘坐他的龍角遨游天地……只是約定是太子長琴與他的，卻非我，貿然答應，實在不妥。他便贈與我龍鱗，在我有所決定之時，便可召喚與他。”

方蘭生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答應他也未嘗不可，太子長琴是上古神仙，約定想來也是千百年前之事了。他又何嘗不知你并非真正太子長琴？不過想要圓一個未了心願罷了……”

“或許吧……”

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惜真正能夠放下之人又有幾個？放不下，忘不了，抛不去，才成就這滾滾紅塵，世人沉浮其間，又何苦來哉。

心中已明并非故人，卻依舊希望能夠在彌留之際完成未了心願，聊作安慰罷了。

是夜，夢中百裏屠蘇又見到方蘭生。

依舊是那一方書桌，卻并不是在方家了，方蘭生身着的也不再是以往穿慣的絲綢錦緞。他穿了一件洗的有些泛白的青色僧人衣袍，長發以一根木簪挽成發髻，提筆挽袖，在平整信紙之上落筆。

“近來寒冬，身體有些不好，莫先生開的藥喝得久了便也有些不靈了。他說我心思過重，雖非身體病痛，然而長此以往藥石無靈。不過他算得出我長命百歲，不會因此喪病，叫我安心。想想倒是挺可悲的，明明命不好卻要長命百歲，徒增折磨。”

“侄兒雖有些頑皮，卻總算成長為經得住事情的大人物了，家中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條，我便将家中生意全都交給他來打理，來到父親的寺廟，帶發修行。說起來爹這幾年也有些衰老之像了，可莫先生卻依舊如初，看起來不過四十上下……再過幾年，想來我都會比他顯得年紀大些。我爹說，當初見他，便是如此，叫人吃驚。不過後來我想，莫先生這般人物想來不是凡人，或許是仙人？誰又能知曉呢。他雖待人淡薄，對我确是不錯的，說話做事皆有風度，如有機會，真想讓你也見見他。”

“書不盡意，靜待你歸。”

寫完之後，方蘭生捏了一角點燃，放進火盆之中燃盡了。

青玉壇之中并無日夜，卻有時間流逝，過了大約幾天功夫，歐陽少恭便遣人去請他們，贈予丹藥。

“少恭，聽說那個起死回生藥你終于煉成了？”

“說來亦是萬幸，冥冥之中有如神助，竟然較為順遂便制成了這‘仙芝漱魂丹’。只是，百裏少俠，少俠當初問在下讨要兩顆，可惜因此丹所用藥材均十分珍貴，如今藥成也只得一顆，更不便尋人試藥，還望少俠謹慎用之。少俠先拿去用，在下會再接再厲，定然不叫少俠失望。”

百裏屠蘇拱手道：“是在下一時貪心，倒叫先生為難，一顆已十分珍貴了，在下定然謹記。多謝歐陽先生大恩！

歐陽少恭搖了搖頭道：“言謝尚早。仙芝漱魂丹循古法煉制，不知藥力究竟如何。古籍中記載，若死去之人其魂魄已入輪回井投胎，丹藥自然無用，而以此法重生之人，切不可行于日光下，這一說卻是不知何故。”

紅玉眉間一跳：不得行于日光……她似乎在何處聽過，卻絕非死而複生之法，可惜聽聞之時太過久遠，無法回憶起……

“無論最後如何，均只一試，絕不會……太過期望。”

一切随緣，聽天命，盡人事。

他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在衆人轉身離開準備前往烏蒙靈谷之時，歐陽少恭叫住風晴雪，給了她一些藥丸。風晴雪收了，腦海之中卻想起百裏屠蘇的話。

她心道蘇蘇真是料事如神，知道少恭會贈與藥丸之事，雖不明他為何不讓自己吃，卻肯定不會害自己，有些對不起少恭……但是她一開始已經答應蘇蘇不吃，便只好不吃了，待尋個機會問清楚蘇蘇，再吃不遲～百裏屠蘇心中不安，不敢耽誤，快馬加鞭來到烏蒙靈谷。舊地重游，烏蒙靈谷雖算不上繁榮昌盛，以前也算得上祥和安靜，風景秀美。現下再看，卻十分荒涼，日頭若是下了山，普通人輕易不敢入內。

“這裏……”風晴雪有些遲疑，始終未将心中所想說出口來。

“以前……是個很漂亮的村子……自從随師尊去了昆侖山，我也沒有再回來過。”師尊不肯讓他下山，他也實在不敢回來，昔日溫馨回憶滿滿，仍舊敵不過蘇醒之時眼見屍橫片野來的記憶深刻。

閉上眼，便能看到那些慘痛的回憶……

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非複舊池臺。

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烏蒙靈谷供奉女娲，自然立有女娲神像，尹千觞落後衆人，面色複雜盯着神像，半晌，行了一個禮。

來到冰炎洞外，百裏屠蘇略作思索，道：“我一人進去，阿翔跟着便可。”

方蘭生皺眉：“可是……”

紅玉拉了拉方蘭生：“既如此，我們就在洞外候着。無論結果如何……望公子能夠從容處之。”

方蘭生道：“那好吧，我在外面等你，若是有事，便叫我們，我……大家都會在外面等的。”

“多謝。”

他為保娘親屍身不腐，将其封存在這冰炎洞之中，十餘年不見，娘親依舊如記憶一般，雙目靜閉仿佛睡着一般。說來可笑，他幼時見到娘親之面寥寥無幾，幾乎從未和她一起睡過，自然不曾見過娘親熟睡模樣……再次相見，卻是天人永隔……

百裏屠蘇深吸一口氣，壓制住內心的不安，掰開韓休寧的嘴巴，将丹藥塞了進去……

【世間有奇異蟲豸曰“焦冥”，生于海外，歲及萬年，聚合時形似草木，人不可輕辨。若以特殊之法如要，豸身不毀，反能食人屍骨，再聚為形，感應人心。】【百裏公子……你眼前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過是焦冥之形，白日散開，夜晚重聚……焦冥壽歲漫長，尋常水火不侵，唯蘊含靈力之火方可澆滅……】焦冥……

【遠離昆侖清氣，兇煞難抑，若為師方才不及趕到，莫非你真要令同門血濺當場？！】【如今這般，他們就再也不必為病痛所苦，更可形貌永駐、容顏不滅，這豈非天底下最快也最好的治病之法？】【當真可惜，沒能看到你察覺真相時那種痛苦絕望，雖然～很想親眼見一見，但許多東西如同釀酒，過上一段時日，或許變得更加美味也說不定～】【很快～你們也會變為焦冥、獲得永生，随我去蓬萊建立一個永恒之國。】【大哥哥想來我家作客啊？其實……也不是不可以～但只有一天，別人能進村子——】【我今天出來，就是想和大哥哥講一聲，這幾天都不能和你在山裏玩兒了，也不能聽你講故事，因為……娘讓我好好練法術，再過五天她和其他巫祝要來考我……】太子長琴魂魄……封存煞氣……大哥哥…村子…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

百裏屠蘇眼睜睜看着韓秀寧身體被焦冥吞噬，重新凝聚成人，雙眸睜開，站立起身。

娘……

不，這不是娘，這只是焦冥……這只是歐陽少恭的陷阱。

百裏屠蘇雙目赤紅，已有淚流出，他太大意了，最終還是害得娘被焦冥吞噬！為什麽？為什麽不再早一點想起一切？是否蒼天刻意捉弄？是天意麽？天意難為麽？最終還是要他親手燒去娘親屍身，害的娘親死無全屍化骨成灰麽！？

為什麽！？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