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無書

第34章 （修）

第三十三章

百裏屠蘇看了他一眼：“我本就是如此，不論何事。”

“咳。”方蘭生幹咳一聲，這才想起他跟百裏屠蘇之間還有一點‘小問題’不曾解決。

“湯圓！熱熱乎乎的湯圓咧！那邊的兩位公子，來一碗咱們熱熱乎乎的芝麻餡兒大湯圓啊！”已是晚飯時辰，街邊小攤陸陸續續支氣起桌子，燒起鍋來，香味一個勁兒的往饑腸辘辘的行人鼻子裏頭鑽。

百裏屠蘇不曾漏看方蘭生偷偷咽口水的動作，心下了然他是餓了，便道：“既已是這個時辰了，不若在外吃好飯再回客棧，你方才幫了我，我請你吃。”

方蘭生也有點想吃湯圓，嘀咕道：“我……也有點餓了，看你這窮木頭也請不起什麽別的，本少爺便勉為其難來一碗湯圓好了。”

“來了！兩位爺這邊坐！兩碗熱乎乎的大湯圓馬上就來咧！”這攤子小，只有小販一個人忙活，這邊擦了桌子請兩人坐下，那邊忙不疊的到鍋邊下湯圓去了。

“來咯！大湯圓！趁熱吃！不夠再添，免費的！”

湯圓确實真材實料，一顆顆圓滾滾熱熱鬧鬧擠在碗裏，撈起一個咬下去，甜蜜的芝麻餡料從中流淌出來，甜而不膩。

“對了，木頭臉，你出來是做什麽的？”方蘭生撈了一個湯圓慢吞吞的咬，還是沒忍住，開口問道。

“買些東西，蘭生呢。”

“我不是拿了一顆珠子麽，便想着給我二姐打一根簪子，方才拿去珠寶店請他們打好，說是三天之後便可去取了。我帶回去給二姐做禮物，這樣說不定她會沒那麽生氣……”想到自家二姐的彪悍手段，方蘭生抖了三抖。

百裏屠蘇問他：“孫家之事，蘭生可想好辦法解決？”

“啊？那事啊，我還沒想好……我貿貿然逃婚出來，孫家高門大戶怎可能咽得下這口氣，說不定待我回去，便已經退了婚了。唉，也不知是怎麽回事，那球就跟看準了我似得，倒黴透了。”若是沒退，說不定會被二姐捆了交給孫家治罪，若是退了，二姐便定會親自上手好好收拾自己一頓。說到底都是孫家不對，抛繡球做什麽要在大街上抛，不會在自家後院抛啊？誰想接誰去呗，結果現在連累無辜之人。

百裏屠蘇知道那繡球砸中方蘭生并非偶然，而是因為孫家小姐孫月言正是賀文君轉世。他倒是不擔心，因為他看到蘭生記憶中，這門親是退掉了的。

“上次之事，你想的如何？”

“噗！咳咳咳咳，好燙好燙！”方蘭生差點把口中湯圓噴出去，嗆聲道：“不是不提了麽……”

“可你并未給我準确答複。”你不過是撒腿跑了。

“……咳，有些事，不必說的太清楚嘛……”方蘭生打馬虎眼，試圖将此事使勁往後拖。

“是便是，不是便不是，莫不是還有別的？還是蘭生覺得難以抉擇？”

“這有什麽好難以抉擇的……”

“既如此，選一個。”百裏屠蘇輕描淡寫，似乎只是讓方蘭生選吃這個湯圓還是吃那個。

方蘭生左右看看，招手道：“老板！吃完了！收錢！！”

“來咯！一碗三文錢，兩碗六文錢，謝謝惠顧！吃好了下回再來啊！”

百裏屠蘇默默掏錢，放在桌上，站起身跟在方蘭生身後離開了小攤子。

“……你做什麽跟着我。”

“回客棧。”

“……那現在呢？這條并非回客棧之路。”

“答案。”

“……”天哪！來匹馬踢木頭吧！！這人怎麽如此纏人！！！煩！死！了！

方蘭生想甩掉百裏屠蘇，在青龍鎮中胡亂穿行，一般人倒真是跟不上他的。可惜百裏屠蘇并非常人，穩穩跟在他身後，一步也不落下。

“你煩不煩！”走啊走啊走，方蘭生走得腿都酸了，擡眼一看他不知不覺走到了人跡罕至之地，見無旁人在場，方小公子終于發飙，憤怒擡頭質問百裏屠蘇。

“給我一個準确答案，我絕不會再煩你。”

“答案答案的，我又不是欠你的！做什麽要回答你？你懂不懂什麽叫勿施于人？！”

“不拒絕便是默認你喜歡我。”百裏屠蘇丢出一個極其無賴的回答。

……說，你到底是百裏屠蘇還是被尹千觞附體的百裏屠蘇！

方蘭生真想大喊一聲：呔！何方妖孽！然後念一段降魔咒鎮住這個沒皮沒臉的家夥。

按理說他們身邊女子都是各有千秋的美女，喜歡誰不好非要喜歡自己，襄鈴不是沒事就愛粘着他麽？晴雪對他也很有好感啊！他不是沒事便愛跟紅玉說話麽？為何最後喜歡的會是自己呢？

百裏屠蘇嘆氣道：“蘭生可曾想過，若是想拒絕我，斷不會苦惱至此。”

“……”怎麽不會煩惱，傷和氣不是？方蘭生心想。

“我并非有意糾纏，只是想弄個明白，若是不明不白拖下去，我絕不甘心。蘭生何不靜下心來，将此事想清楚，但求一句真心話，若是拒絕我，只需一句不肯，我從此絕不糾纏。”百裏屠蘇說到一半，感覺渾身真氣開始亂竄，頭疼欲裂。

糟了，煞氣發作！他出客棧時想着快去快回，為求輕便于是将焚寂留在房中不曾帶出，實在失策！

“我……我覺得，不論答案如何，都傷和氣，這又何必呢……我爹就常讓我莫要太過執着，執着生妖魔，大家做朋友和和氣氣的不好麽？……咦，木頭臉？”

“離我遠些！我的煞氣……”百裏屠蘇急退數步，按住太陽穴，喘氣道。

“煞氣……糟了，今日朔月，我竟然忘了！”方蘭生也有些慌，百裏屠蘇煞氣發作威力他是見識過的，且此人發作起來六親不認，上次他與晴雪紅玉三人才勉強将其制住，現下單就他一人……

對了！晴雪教過他心法！是如何念的來着？

方蘭生念了幾遍，運了真氣在掌心，撲過去攥住了百裏屠蘇的手，将真氣一點點渡過去：“晴雪教了我心法口訣！我 、我試試看，說不定有用！”

那雙手幹燥且溫熱，相貼的掌心将源源不斷真氣一點點渡入百裏屠蘇體內。百裏屠蘇深吸幾口氣，運走周身安撫了躁動的煞氣，同時緩解了每次煞氣發作之時必會産生的劇痛。

“好點沒？”方蘭生擔心的問。

“……嗯，好很多，多謝蘭生。”

“呼，還好晴雪教了我心法……救了一命……嘿嘿，還是我聰明，學了一次便會了～”方蘭生慶幸不曾拒絕風晴雪的美意，不然指不定就要跟百裏屠蘇打一場，咳，不一定會輸，場面卻不會好看，還是不打為好，和氣為重和氣為重。

“嗯。”

“那個……”方蘭生方才着急，現下回神，才發現自己與百裏屠蘇牽着手是多麽暧昧尴尬之事，想抽回手，又怕百裏屠蘇未好，貿然收手恐有不妥。

“我的頭，還有一點疼。”百裏屠蘇攥着他的手，輕聲道。

“哦……”方蘭生幹巴巴的道：“那、我們去旁邊坐一下吧，站着怪累的。”

“好。”

兩個人默默走到旁邊一處樹下，尋了幹淨地方坐下。

他們折騰一路，天已全黑，不知走到了青龍鎮的哪裏，荒山野嶺不見一個人影，只有晚歸巢的鳥自頭上掠過，留下凄厲叫聲。朔月之夜不見月亮，星星便顯得格外的明亮，夜空如洗，雖無月亮卻也照得大地亮亮堂堂。方蘭生盯着銀河，腦子裏有些亂。

“……晴雪說，她的家鄉有亮亮的大河自天空流淌，無日無夜，無太陽亦無月亮。我不信，不過現下想來，她并非信口開河之人，木頭臉，你說世間當真有這樣的地方麽？”

“有。”

幽都地界，忘川橫過天空，凝聚無數亡靈形成，人死之後最終都要歸與忘川篙裏……

忘川篙裏？

似乎，有什麽……重要之人？

是誰……？

“是麽，我真想看看。”方蘭生道：“這次出來，我經歷了許多以往想都想不到的事情。什麽前世啦，女鬼啦，狼妖啦，還能在海底行走，像做夢一般。而且還認識了許多朋友，像你啦，晴雪啦，紅玉啦，襄鈴啦，尹千觞……雖說是個酒鬼，人卻不壞……還有少恭，我很久不不見他了，久別重逢……”

“其實……木頭臉，你覺得少恭他——是怎麽樣的人？”方蘭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

百裏屠蘇沒想到他會問起此事，反問道：“蘭生為何這麽問？”

“我總覺得……少恭與小時候，很不一樣了。自然，我是知道的，人總是會變的，我與小時候也不一樣了。但是少恭他……卻不是……我不知該如何說，只是直覺覺得他、他跟表面上表現出的不一樣。”

“是因為雷嚴之事麽？”

“可能是吧，雖說少恭計謀有些狠毒，可這并不算什麽，他算計少恭，少恭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但是不知為何，我就是覺得當時的少恭好可怕。怎麽說呢，即便是生死關頭，他依舊是那個模樣，不曾生氣，也不曾動怒，十分的平靜。我左思右想，小時候的少恭似乎也總是運籌帷幄，比同齡人淡定聰明許多。我從未見過少恭生氣動怒的模樣，本以為是他脾氣好，可正常人真的會不生氣麽？我爹說就算是佛祖也有三分脾氣，少恭卻總是笑着的，我覺得挺滲人的……他好的……好的有些不似凡人，事出反常必有妖，總覺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