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馬沖在王隊長的勸慰下趕回了派出所,參加了王珂的葬禮。派出所的門口挂上了黑色的幕布,大家疲憊之餘盡顯悲涼。莫海升從王珂家裏走出來後留下其他人繼續安慰家屬,自己不敢耽擱半分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縣裏,眼看就要退休,最近這幾天的事一出來,他成了最不待見的人。不去會挨罵,去了沒有進展依然挨罵,可是他不敢有什麽怨言,王珂的事出來後,他本就心裏憋屈可終究沒忍心再斥責大家。
事件依舊沒有進展,李葉已然走遠,沒了音訊。但是李全有和蘇全華則是最近失蹤,馬沖猜想應該還在蘇裏楊。狗群已被撲殺,但是馬沖回想了下,應該還有兩只。這兩只現在應該和它們的主人在一起。村名們反應村裏有狗的只有蘇大伯,但是蘇大伯搬到豬廠後并未帶着狗,整整八只大狗,蘇大伯一個連自己都吃不飽飯的人拿什麽喂狗,而最經常去蘇大伯家的則是李全有。李全有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馬沖和莫俞紮到房間裏,一遍遍的翻着照片,把蘇大伯的照片也一同翻了出來。
從蘇大伯地窖裏找到的能辨識出來的屍體,只有沈小海,他還有半張臉完整的留了下來,可是身體內髒已被掏空,缺了一只胳膊。但是更多的人則是除了頭骨頂蓋外,只剩一些骨頭殘肢。
現場根據比對分析出了10個人的組織樣本,同時也找到了9個扁圓的石頭。當莫俞看到那個橘黃色的衣服邊角時,他立馬想到了王小思,這麽鮮豔的顏色他也就見王小思穿過。這人已失蹤多時,戒指和衣服散落在不同的地方怕是已經兇多吉少,如果他也出現在10人裏面,那麽石頭只有9塊就很好解釋了,他不是蘇裏楊的人。
馬沖瞪着血紅的雙眼,他不相信和他那麽熟悉唠着家常的人會是這麽殘忍的殺人兇手。
李全有如果和這個村子真有什麽深仇大恨為何還要白白養這些人這麽多年。再說能有什麽仇,他本就是受了村裏的資助才上了學走到了外面,他如果恨村裏的人,又何必回來,即便有些私仇,何以波及到整個村子的人。馬沖想到這些有些頭疼,不斷撥着自己的頭發。
莫俞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馬沖說道:“我在想李全有如果和中毒案有關聯的話,毒應該早就下了,這種毒長期服用是看不出來什麽變化的,長期少量服用會逐漸損傷某個器官直至衰竭,按照這種方式的話,李全有本就有退出蘇裏楊的打算,他也大可全身而退,不知為何毒量突然加大,這和他之前的做法不就相悖了,他下了毒完全可以和李葉一樣逃走,但是他又留了下來”
馬沖搓了搓臉:“即便是他李全有做的,動機是什麽呢,就因為他曾經被狗咬過?”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莫俞把照片又重新翻了一遍,當看到蘇大伯脖子上咬痕後,他突然想起之前去找李全有問起他咬蘇大伯的事。李全有似乎對此一無所知,只笑着說可能小時把他當做瘋子,無意中咬傷的。可是翻看蘇大伯脖子上的咬痕,據說當時肉都要被扯下來,不然也不至于有那麽深的疤,但是這些疤痕是不連續的,很明顯是缺了一顆牙齒。
莫俞和馬沖說了後,找馬沖翻出了柴安案的複印卷宗,而和柴安一同被燒毀的小孩屍體正是缺少了一顆牙齒,門牙旁的第二顆牙齒。
“隊長”
“嗯”
“你什麽時候認識李全有的”
“初中吧”
“那個時候你們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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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沖被問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說道:“應該,我13,他12,我們初中高中都是一個學校,你問這個幹嘛”
“再早點你們認識嗎”
“不認識,他是蘇裏楊唯一一個出來上學的,之前都沒上過學”
“據說他之前都帶着頭套,他去上學的時候也是這樣嗎”
“那沒有的,雖然面部已被燒的難以辨認但是他倒是很大方的展示自己”
“李全有有沒有可能就是之前的蘇洵呢”
馬沖點點頭,聽莫俞繼續往下分析
“李全有和蘇洵體量都差不多,又從小玩在一起,又前後兩次面部受傷,你不覺得太過巧合。第一次也就是那天夜裏,他應該是全程唯一在現場的人,蘇洵到底經歷了什麽,他應該清楚,第二次也就是兩年後,在北京蘇洵被殺,他又剛好離開蘇裏楊。蘇全華也說蘇洵其實并未死,如果這一切都成立的話,當天劉賢和董欣當着蘇興旺的爹燒死的孩子其實是謝家齊,兩人将屍骨帶走,然後一起帶走了蘇洵,兩年後又殺了李全有,将蘇洵送回蘇裏楊,我猜想蘇洵的臉部也受了傷,由于李全有當時帶了頭套,所以大家對換了個人才沒有察覺”
馬沖點了點頭,感覺心裏似乎有了一絲曙光,他與莫俞這趟蘇裏楊下來已經消除了彼此的芥蒂,在心裏他對這個年輕人早已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莫俞接着說道:“我剛才想起蘇大伯咬痕的事,也證實了這點,當時咬傷蘇大伯的是真正的李全有,也就是後來死在北京的人,所有現在的李全有才會一無所知”
馬沖聽完說道:“如果李全有是蘇洵的話,或許還能好解釋一點。蘇洵那天晚上一定是經歷了什麽,蘇裏楊整個村的人都對他的消失做了假口供,或許是他們都是兇手”
莫俞點點頭,意見達成一致。但是他們對劉賢和董欣的做法卻是十分不解,如此大費周章的掉包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掩飾蘇洵的身份?他們殺了謝家齊和李全有卻偏偏留下蘇洵又是為了什麽。
趁着天際的一絲微亮,兩人出發前往蘇裏楊。是的,兩人整夜未合眼,照片拿到手後就再沒走出派出所的辦公室。
莫俞望向窗外,這一直以來自己似乎從未駐足過周圍的風景。他如今腦子裏飛快的轉着這些天以來的所有事,只覺嗡嗡像個不停,可閉上眼睛則是王珂的死和回蕩在整個蘇裏楊裏的哀嚎。他努力不去想,把眼睛望向了窗外。
兩邊的白楊樹像是戍邊的守衛,田地兩邊坐落着村莊,那房子一戶挨着一戶,像是一堆人抱着取暖,散發着蒸蒸的人氣。再往後仍是片片的田地,但是村莊卻沒有那麽密集了,大白楊仍舊在那裏,只是顯得有些無精打采。村子與村子有着明顯的距離,像是老朋友在揮手道別,而後漸行漸遠。當村莊都再難見到的時候,莫俞才将視線收回,只是仍時不時的擡頭看着窗外。當終于出現了一個村莊,便又向外看去,這個村莊不似其他那樣與道路平行着展開,而是縱伸到裏邊,遠處看似乎包裹着田地,走近卻似乎只有寥寥幾家,特別是靠邊的一戶人家,那後牆足足有別人兩家那麽長,不過或許是由于後牆那個散發着惡臭的黑水溝,後牆也是黑的,黑水溝裏都是雜草,已然分不清後牆根與水溝的邊界,那屋頂已有一半塌陷下去,像是個垂暮的老人,已然半截入土,看的人心裏冷飕飕的。
走到丘陵腳下時,那路愈發颠簸了,連田地都沒有了,這邊是丘陵,那邊則是一個又一個大坑,坑裏的雜草像張着血盆大口将人淹沒了一樣。村裏人但凡出門寧願馱着自行車翻過丘陵都不願意走山腳下的路便是此原因。丘陵上還有些林木,人的視野有限,在這一小方天地中,總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而走在這空無一人坑坑窪窪的大地上,滿目都是望不到邊際的枯黃,人總是很容易迷失自己,哪怕只是輕輕一片微風,都像是要将自己裹挾走。
別說是人,這可笑的警車走在這裏都像一個蝗蟲一樣,随時都可能被踩在腳下。更何況這車根本就不屬于這裏,他顯得極度的不協調,他與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他出現在這裏似乎像是在挑戰着這裏的權威一樣,而當一只蝗蟲叫嚣着與這一片天地一論高低時,你就會明白他有多麽的可笑。
太陽緩緩升起,但是莫俞卻趕到絲絲寒意。終于到了石陳鋪,再出發去村裏,蘇裏楊雖算是最近的一個村莊,但它卻與周圍的村莊相去甚遠,它就像一只落單而失去方向的大雁,除了墜入大地,它別無出路。去村裏要經過一個河堤,當然也可以走其他的小路,但是小轎車肯定是不行,說是河堤,旁邊卻沒有河。從河堤上俯視着這一切的時候,人的心裏就沒那麽慌張了,雖仍然是一眼望不到的荒涼,但是人卻有了審視一切的勇氣。河道裏的雜草仍是醒目的,但卻不再耀威揚威,更像是看穿了你,吞下你的罪惡,深埋在大地之下。可是不同的人看卻有不同的心境,有人願意擁抱,有人卻想遠離。
王隊長見到兩人後就直接遞給馬沖一塊扁圓的石頭。由于整個村子已經失去了主事的人,死去的人就被大家安葬在了村後一片空地上,馬沖出發前和副大隊長林警官通了電話,果然在每個人的墓前發現了這些石頭。
馬沖和莫俞苦笑了一下,他們的想法沒錯,同時也說明李全有,或者說是蘇洵并未離開蘇裏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