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發卡

第21章

清明節剛過，李全有就去了縣裏，忙活了幾日後便打了電話給李葉報備了回家的行程。到了日子李葉便早早準備了醬牛肉和蹄髈，炒了一個蓮菜，一盤鹵花生，雖然有些浪費，但是自從李全有告訴她他已經加快離開蘇裏楊的步伐後，她這幾天都心情不錯。眼看天黑了，卻迎來了不速之客。

李全有開着車打着車燈，老遠看見有幾個人蹲在自家門口，走近一看，是村裏的有泉，有根和興旺。有根和興旺蹲在門口抽煙，有泉則站在門口，看見李全有的車後，慌忙進去拉開大門，李全有也沒下車，沖他們揮了揮手，就直接開進院子裏了。

進去後趕緊招呼他們進來，蘇有根是第一次來，第一次看見這樣的中式兩層小院，伸長着脖子四處張望，進門右手屋子旁邊，李全有栽了一些竹子，左手邊搭了棚子做成車庫。正對門是廚房，還亮着燈，可以看到兩三盤菜已經擺在旁邊了，右手就是他們的兩層小樓。李葉在門口看了幾人一眼就回屋繼續坐着了。

李全有招呼他們進屋，卻看牛萍在屋裏，抹着淚不知在說什麽，看見李全有來，仍舊坐着。蘇有根踩着這水泥砌的臺階，再踩着這大白瓷磚，來不及羨慕便徒然生出一種嫉恨，再回頭看時，後面一溜自己的鞋印子，卻看有泉和興旺，人家早就把鞋底抹幹淨了，李葉起身也不正眼看蘇有根，倒了三本茶來，李全有把水推給三人，拿了自己的茶壺來。

李葉将中間的沙發騰出來，三人落座，她則來到左邊李全有身旁，坐在了沙發邊上，好在沙發也寬，坐得下，李葉偎在李全有身旁，也不說話，只顧摳自己的手指甲。她今天穿了一件黃色的毛衣，配上小靴子，人顯得又精神又小鳥依人，這怎麽看也是一個男主女貌的好家庭，李葉更是透出一種與這裏格外不協調的美，或許與李全有那張扭曲的臉比起來，外人怎麽看都是美的。

見大家都不說話，牛萍抽抽搭搭接着說道：“妹子，當着你哥的面，我再賠個不是，這事兒就過去了吧”

李葉頭都沒擡，不過她用餘光掃了一眼蘇有根，看了下那張壓根不是來道歉的臉，她輕輕的哼了一聲：“姐，這事跟誰都沒關系，我是個做生意的，做生意圖的就是個利，在小寨鋪人家一人一天給我幹五十個包出來，咱村裏的人，二十個，雖說給小寨鋪的工資高，但我賣出去的多，我利潤也高是不”

興旺和有泉還在撺掇着有根，但有根依然沒有說話。

牛萍接着說道：“那你也不能一下子就搬走啊，你好歹給我們找好下個活兒再搬走啊”

李葉擡起頭說道：“我憑什麽給你們找活兒呀，我又不欠你們的，我給你們安排工作的時候你們怎麽不給我說一句謝謝啊，我搬走了現在全部都是我的不是了還？”說完，翻了一個的白眼

“嫂子，嫂子，別生氣”，蘇興旺出來打了圓場

“全有哥，全有哥”，看着蘇興旺擠眉弄眼的看着自己，李全有苦笑了一下：

“要不先吃飯吧，邊吃飯邊說”

“我沒做飯，再說咱家也沒菜，人家來的時候也沒帶菜來，我拿什麽做”，李葉這話就相當于直接下了逐客令，不過這沒什麽用，牛萍的倔脾氣反而上來了，登時坐地上哇哇大哭：“你這是斷俺們的營生啊，他一人跟你吵架，你值當滿門抄斬嗎”

這話聽來可笑，李全有和蘇興旺慌的去扶牛萍，但牛萍卻就地撒起潑來，就是不起。

李葉翹着二郎腿，繼續擺弄着指甲，李全有在這裏，她也不好擡腿上樓，只得幹坐着，卻看蘇有根擡頭看着自己，那眼神裏透着狠毒，倒讓自己有些後怕。

李全有回來坐好，對着牛萍說道：“嫂子，廠子肯定是搬不回來了，搬回來了小寨鋪的人我們怎麽交代，人家幹的好好的，再說，葉子這訂單越做越大，周圍現在去上班的都百十個人了，把他們解散了，俺兩口子還不被活剝了”

“你不把廠子搬回來，就不怕俺把你們活剝了”，牛萍嚎叫到

“喲，吓唬誰呢，你們要是不把我的廠差點搬空，我至于這樣嗎，你們還有理了”，李葉也回擊道

那牛莉嗚咽到：“你家那麽有錢，拿點你的包算啥，沒有俺村子的人，能有李全有，能有你嗎”

這話說到李全有心坎上了，他輕輕低下了頭，蘇興旺看出來有戲，慌忙止住牛萍。

還沒等李全有還沒開口，蘇有根清了清嗓子：“你們都說完沒有，說完我說。”,然後咔的一聲吐出一口濃痰，用鞋子在地上踩了踩，李葉正想跳起來罵，卻被李全有按着坐了下來。

“李全有，單子可以做，油我們不買”，蘇有根說起這話的時候理直氣壯

李葉看了看李全有，又看了看蘇有泉，蘇興旺嘿嘿笑了笑：“我跟有根哥說了。”

牛萍撲打撲打的眨着眼睛，她顯然不知道在說什麽。

考慮到廠子搬不回來的時候，李全有知道早晚有這麽一鬧，于是就去找了客戶，準備做一些量小的手工活。還真拿到單子了，雖然圖樣多，工序多，純手工做，但是每道工序村民都做過，就是拼到一塊兒去。适合一個人單幹，做出來一個幾百塊錢，一個基本上得花半天到一天時間，但是比在廠子裏掙錢多，他把這個想法是和興旺還有有泉講了。

兩人聽到喜出望外，但是一聽說做這些包得先買一款油，而且可貴，一瓶得上千時，蘇興旺就搖頭了。李全有知道他們的擔心，告訴他們第一次做，可由他來買油，等賺到錢再給他油錢。讓他去探探村民的口風，結果今天突然來了這幾個人仍然一副興師問罪的派頭。

“全有哥，我們還是希望這個油你買回來”,蘇興旺說道。

李葉此時心裏一團火，仿佛又回到了當時吵架的時候，于是憤怒地起身，再次沖着蘇有根和蘇興旺說道：“想都別想，油給你們買回來，到時候追着你們要錢，讓你們當大爺，你們願意做就做，不願意做滾蛋”

蘇有根兩眼死死盯着李葉，轉頭看看蘇興旺低着頭，又看了看李全有，說道：“葉妹子，你這話聽錯了，興旺說的意思是，油你們買了送給我們，不是賣給我們”

蘇有根捅了捅蘇興旺，：“興旺老弟，你說你的，我說我的”

蘇興旺仍舊不擡頭：“你一起說，你一起說”，然後低着頭擺弄手裏的茶杯。

李全有聽出來了話裏有話，示意讓李葉帶着牛萍離開，李葉無奈，拉着牛萍去了廚房。

蘇有根接着說道：“全有，你倒是說句話啊，這事能不能辦”

“辦不了”

“辦不了？村裏的人盡心盡力的幫你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你說辦不了就辦不了，你李全有對得起你死去的好兄弟，叫啥來着”，蘇有根扭頭戳着蘇興旺

蘇興旺小聲說道：“蘇洵”

李全有擡頭看着二位，臉上留下的疤痕此時漲的通紅，看的有泉也低下了頭，只是有泉還不太明白是咋回事。

蘇有根接着說道：“你別以為知道的人都死完了，還有喘氣的呢”

李全有摸着自己的手背，平靜下來緩緩說道“我看你們也不用藏着了，直接報警不就行了”

蘇興旺擡頭看着李全有有些驚訝，以往唯唯諾諾的李全有怎麽突然硬氣了，只好先緩和下口風：“這都不用報案了，這兩天派出所的人都來找蘇洵來了”

“哦？”

“我們都說的是人被接去北京了，就看你怎麽說了”，蘇興旺一邊說一邊打探着李全有的反應。

“我能怎麽說，他的确去了北京呀。過去20多年了，我也查過，無人報案，警察不受理。另外就算受理了，你們沒證據，只是聽說，誰看見了？”

“蘇興旺看見了”，蘇有根瞪着李全有說道。

“你看見啥了”，李全有望向蘇興旺

“我看見你捅的蘇洵，就在左下肋骨這裏”，話已至此，蘇興旺不得不說了出來。

“怎麽，你也在？”

蘇興旺看着李全有，突然有些後悔。

“既然你也在，就更應該知道，蘇洵不是我殺的”，李全有接着說到。

蘇興旺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接，那晚看見李全有捅了蘇洵後，自己就跑開了，這後面發生了什麽，自己确實不知曉。所幸在他的逼問下，蘇時英臨死前給他透露了一些當晚的事情，蘇洵當晚就被燒死了，不過卻與李全有無關，那晚在場的還有另外兩人，不過當蘇興旺問起為何他們不告訴警察蘇洵死了而是說蘇洵被帶到了北京，老頭兒卻死不開口，只說讓他把這些秘密爛在肚子裏。

李全有此刻緊緊盯着蘇興旺，這也許是最後一個見證人，可是他的眼神最終暗淡了下來，他猜想蘇興旺應該只看到了前半部分，甚至都沒看到後來兩個真正殺人兇手的出場。

眼看蘇興旺敗下陣來，蘇有根冷笑一聲,突然大聲說道：“小王莊的王小思你可認識，你知道我們倆啥關系，我表弟，他怎麽攀上你這個大戶的，我要不跟大家說說”

李全有愕然，擡頭望了望蘇有泉，蘇有泉撓了撓頭。王小思确切來說是蘇有泉的表弟，蘇有泉的媽媽是王小思的姑姑，媽媽去世後，沒見過面的舅舅打來電話，自己身體不便，便讓兒子王小思來了，這也是這對表兄弟第一次見面。倒是他倆還沒怎麽熱乎，怎麽跟自己的堂兄弟蘇有根認上親了，這倆人八竿子打不着啊，有泉想起，倒看到他倆做一個桌上喝酒來着。

李全有明白，蘇興旺和蘇有根這是有備而來，他無奈的搖搖頭，只得苦笑。他不太确定蘇有泉有沒參與其中。

二人看李全有拿着茶杯在那笑，不知道李全有葫蘆裏賣等我什麽藥，蘇有根本想接着說，被李全有揮手制止了：“有根，我知道你想說啥，你想怎麽說都行，報警都行”

可是這蘇有根不比蘇興旺，潑皮耍賴他可在行。正想張嘴罵，卻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來，嘴裏的肮髒之氣也一并噴湧而出，讓蘇興旺和蘇有泉躲閃不及，蘇有根也不客氣，大口大口的吐在地上，那痰裏充滿着黑絲，只看得人作嘔。

李全有放下水杯：“你這病得早去醫院看啊，我看有點嚴重啊”

“你，你才有病呢”，蘇有根喘着粗氣說道

蘇興旺身子前傾，拍着蘇有根的背說道：“去看了，上次跟我一塊去鎮上看的。到了醫院，要先挂號，挂了號又說拍片子，拍了片子又說拿不到報告，拿了報告再去挂號。跑了幾趟下來，醫生說啥事沒有，有根哥哭的不得了，花了一千多塊錢，跑到醫院去鬧，到哪人家都不搭理他，還被門口那藥販子打了一頓”

“這…”

蘇有根打斷蘇興旺和李全有：“說這些幹啥”

蘇興旺嘻嘻笑着：“還得感謝我這土方法，俺這藥殼子作用大着呢，還是以前河堤上那瘋老頭種的，我吃了這藥殼子，都不咋去醫院，你看，你吃了之後，身上不也不疼了，那以前跟火燒一樣的，多難受”

蘇有根哼哼一聲：“啥叫你的藥殼子，你要不是天天摸着去，村裏人還發現不了呢，現在大家都知道那就是大家的”

蘇興旺氣不打一處來，索性也不再搭理蘇有根。蘇有根被這一陣咳嗽和蘇興旺的打岔，他一時沒記起來說到哪裏了，于是轉頭看着蘇有泉到：“有泉，你要不把李葉喊過來，你倆說說”

“沒啥好說的”，蘇有泉低聲道。

“給你們買油就是了”,李葉推門進來說到

牛萍拿着一個包子邊吃邊過來坐下了，蘇有根看着這包子，直瞪眼，這婆娘只知道自己吃，也不知道給自己拿一個，他本來還想再分辨分辨，看到李葉兩口子已然松口，便說道：“那就這樣吧，我還找要找我的老表去敘舊呢，你們看活兒盡快安排下來，村裏還等着呢，給你們七天吧，你們準備準備”

李葉堅持沒留飯，并在衆人走後，将牛萍的碗筷一并扔了。夫妻二人也沒吃飯，李葉隐隐覺得有些不安，卻不好向李全有說，只得悶悶的睡了，李全有則看淡許多，待二人走後，自己也消失在深夜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