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從集市走出來的一段路倒也平整,蘇洵坐在車上看柴安給他買的書,後面明顯感覺到了颠簸,蘇洵便下了車幫蘇吳山推車,雖然蘇吳山執意不讓,沒想到這小人兒更堅持。父子倆走在路上開心的唠着磕,也漸漸的感受着太陽慢慢下移的涼意。蘇吳山算了下時間,按照這個速度,回家可能會更晚,因此便走了平日進山的那段路。
走到這大斜溝處,兩父子犯了難,這一上一下,別說兩個人了,三個大人也招呼不過來呀。主要是坡太陡,附近又沒其他路可以走,父子倆只得一趟趟先把東西搬對面去。等拉架子車的時候,蘇珣趕來幫忙,蘇吳山讓他靠邊站,萬一腳下打滑,傷着他不要緊,不能傷着他的兒子,再說一個人使力拉車也好控制速度。
下坡還好點,踩着不讓滑下去就行,上坡就費力了,蘇洵不管蘇吳山的呵斥,走到旁邊去推扶手,可惜人腳下使不上勁。父子倆推上坡後,便一屁股坐下來大口的喘着氣,此時太陽已西下,兩人也不能過多停留,這荒郊野嶺指不定遇見狼呢。
等到了村子後,天邊只剩下微微一點光亮,樹下唠嗑的人早已回了家,路上不見着一個人,村裏的路一樣不好走,好不容易到了家門口,父子倆的汗早已浸濕了衣服,而此時的他們卻連門都進不了,倒不是門前的土坡以及隆起來的門階,而是門框太小,卡着架子車的輪子進不去。蘇吳山一松手差點把旁邊的蘇洵帶倒,慌的止了步,慢慢後退至平地上。
蘇洵指着旁邊坍塌的院牆,小臉紅撲撲的看着他爹,蘇吳山搖搖頭:“還是一趟趟往屋裏搬吧”
前面的蘇顯宗聞聲出來,趕緊過來搭把手,不一會兒蘇時英也帶着一家老小趕來,衆人合力将東西擡進了屋,蘇顯宗的媳婦兒咯咯咯的在院子裏笑着:“哎呀,大兄弟,你這是過年裏,哪還弄個架子車”
蘇吳山笑着說道:“今天去供銷社了,買點東西好成個家樣兒”
“那倒是,你這是大戶人家啊”
蘇洵在石墩裏洗了把臉,聽見他爹喊他拿糖,便趕緊一個箭步跑進屋裏,卻看那裝糖的袋子已經開了口,雖不是很明顯,但多少已經被人拿去了些,蘇洵拿着袋子跑出來,一個個的發糖,蘇吳山想制止已經來不及了,院子裏圍了七八個孩子,興旺上前就抓了一把,這邊蘇顯宗的媳婦兒,搶先一步走到自家孩子跟前,抓起袋子裏的糖,拿出7個來,給孩子們一人分了一顆,自己也往嘴裏一塞,仍舊咯咯咯的笑着:“這糖就是甜啊”
看自家孩子還要去拿,蘇時英的媳婦兒也趕緊走了過來,把袋子收了起來塞到蘇吳山的手裏,可是自己的小女兒卻不樂意了,張手就要去搶興旺手中的糖,那興旺一溜煙跑了,蘇洵趕緊從他把手裏抓出兩把糖來,一把給了興旺的三個妹妹,一把給了蘇顯宗的孩子們。
蘇顯宗的媳婦兒對着蘇吳山說道:“你家這小孩是一點不惜財,擱以前肯定是個俠客”,說罷又咯咯咯的笑起來,大家說了一會兒,便拉着各自的孩子回去了
蘇吳山看着手裏可憐的一點糖,再看看蘇洵,蘇洵拿了一顆含在嘴裏,又拿了一顆塞在蘇吳山的嘴裏。父子兩坐在石墩子上,歇了一會兒,便進了屋。
蘇吳山動手和面,蘇洵收拾着屋子,父子倆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
蘇洵:“爹,我今天在集市上好像看到那倆個解放軍叔叔了”
“嗯?”
“你忘了,咱在路上高粱地裏碰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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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倆”
說到這裏,蘇吳山眉頭一鎖:“他們跟你說什麽了嗎”
“沒有,他倆好像沒認出我來”
“是啊,都過去好幾天了,人家咋會記得你”
蘇洵像是在回想什麽:“爹,你說他們會是壞人嗎”
“你咋覺得他們是壞人,他們是壞人,你還轉身給他們去送水喝”
“我看他倆躺在路邊,身上的衣服都濕完了,問他們他們什麽話也不說,那不就是太渴了”
蘇吳山也是覺得奇怪,兩人就那樣躺在路上,軍裝脫在一邊,幸虧是大白天,不然還以為遇上鬼了。不過兩人似乎經過了激烈的争鬥,身上都帶着傷,但是無論如何,在路上遇到不結隊的軍人總是讓人覺得有些奇怪,又或許是下鄉來征兵,看着也不太像,還沒問個究竟,其中一個人卻扭着頭似笑非笑的說道:“快走快走,別回頭”
他應該怪自己的孩子太過任性了嗎,走了老遠,拉都拉不住,硬是要回去給那兩個人送水,想到這裏,蘇吳山看向自己的孩子:“你去送水,他們跟你說什麽了”
蘇洵停下手裏的活兒:“我把水遞過去,他們剛開始來看都不看我,後來裏面的那個叔叔把頭轉了過來,看了我一會兒,說我不應該給他們送水,我說沒事我們水還多着呢,外面的那個叔叔就把水壺接過去,把水全撒臉上了,還指着我臉上的黑豆說讓我以後都跟着他們”
蘇吳山心裏想着這倆人看着是奇怪,全無軍人身上那一股正氣,似乎有一股陰戾之氣,或許軍裝是他們偷來的,畢竟皺巴巴的衣服不太像軍人的作風,不過他也沒太當回事,這些年走街串戶什麽稀奇古怪的人沒見過,上山還見過毛孩子呢。
于是便寬慰蘇洵到:“可能給你開玩笑呢,再見到他們,不要再跟他們說話了哈”
“嗯,但是,爹,他們倆的樣子我總是忘不掉”
“沒事兒,吃完爹給你做的面條你就能把他們忘了”
吃完飯,蘇洵早早爬進了被窩,卻看蘇吳山坐在床上翻着圖冊,便輕輕喚蘇吳山睡覺
蘇吳山打着哈欠說道:“你趕快睡,我得蒸一鍋馍,不然你後天就沒東西吃了”
“明天在弄嘛”
“明天有明天的事哩”
第二天蘇吳山将蘇洵趕出去玩,自己在家做起了土坯,他要把院牆和竈臺砌起來。
快到中午時分,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年齡的男人扯着孩子來到了蘇吳山的家中,蘇吳山有些印象,卻不記得名字,來人笑呵呵的說到:“村子最東頭那家”
“哦,哦,顯培哥”,蘇吳山慌得讓進屋
來的正是蘇顯培,牽着他的小兒子,蘇顯培擺擺手道:“不進屋了,在院子裏站站,過來就跟你說一聲,你家小子可不賴,要不是他,這小子今天又讓大壯打了”
蘇吳山笑的臉上的褶子似乎也撫平了,洗了洗手,拿出新買的白瓷缸,各放了一把糖,倒了開水端出來,卻看見蘇顯培已經在幫自己脫土坯了,蘇吳山趕緊招呼小孩兒喝茶,放下另一個茶杯,結果還沒等自己開口,蘇顯培倒先說了:“吳山兄弟,你這個脫出來的土坯有點塌,我剛才試了一下,這土坯有點沾模子,肯定是你供泥的時候沒掌握好,這脫土坯本來就是倆人的活兒,我今天也木啥事,我跟你一塊弄”
“顯培哥,不能麻煩你,我一個人就行”
“哎呀,別客氣,這會兒不到農忙,就算是農忙,地裏那一點糧食半天也就忙完了,我天天在家閑着幹啥你說,別客氣了,就當找個人唠嗑”
看蘇顯培這麽爽快,蘇吳山也不便說什麽,蘇顯培供泥,蘇吳山脫模,兩人倒也配合的好,身後小孩兒順着缸沿兒呲溜呲溜的喝着糖水,咧着嘴笑。
蘇顯培熱的大汗淋漓,他本想脫開大褂,但是突然想我裏面那件快破成條的背心,他又扣上了,蘇吳山看了看蘇顯培,便招呼他到樹蔭下涼快一會兒,趕緊拿水給他喝,沒想到兩杯水都沒了,蘇吳山沖着孩子笑了笑,便起身又倒了兩杯水出來,順便抓了一點糖給小孩兒。
兩人坐在樹下便唠起磕來,在自己印象中,蘇顯培一家是村裏為數幾家修整屋子的人,雖然土坯房多少都有點地窪,但是土基卻被蘇顯培維護的很好,就連屋頂上的茅草也是粘的緊緊實實,至少能遮風擋雨,院子也是收拾的幹淨大方。
“顯培哥,咱村裏收成不好,咋沒想着開荒哩”
蘇顯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擱咱村待一年你就知道了,有那勤快人去開荒,種出來的地,還不夠自己吃一頓呢”
“這話咋說啊”
“咋說啊,哎,讓“野豬”拱吃完了”,蘇顯培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手裏拿着樹枝扒拉着腳下的土坷垃
蘇吳山本想接着問,明顯又覺得不對勁。
蘇顯培接着說道:“你有多少地,就種多少地,也別想着開荒,得不償失,哪天我啊,得走出這老山去外面看看去。你不是去供銷社了,可熱鬧不”
“熱鬧,可熱鬧,我準備過兩天去鎮上”
蘇顯培瞪大了眼睛:“咦,吳山兄弟你可真不得了,你去鎮上幹啥”
“嘿嘿,去換點種子回來”
“你真的要開荒啊,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顯培哥,俺心裏有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