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發卡

第6章

秋天到的時候，那棵老槐樹下擠滿了人，大家熱熱鬧鬧的，臉上帶着喜慶，往常不怎麽走動的見了面也分外熱情，小孩子似乎比大人還興奮，他們興奮的穿梭在村子中間，追逐打鬧，或藏在某個神秘的角落，等夥伴來找。

随着村長一聲令下，大家自覺的排起了隊。村長記賬，蘇吳山□□。蘇時英是第一個，拿到票後，他高興的數着手中的票，比摸着自己剛出生的娃還要小心些，後面起哄般的看着，蘇顯培也排在前面，還沒等他跟蘇時英搭上話，人群做勢要把那票搶了去，慌得蘇時英閃到一邊，笑的鼻子眼都要擰到一塊兒去了，打趣道：“滾滾滾，你們這幫窮死鬼”，人群也哄的笑開了。蘇時英走到半路，突然像回過神來，擠開正對着蘇吳山滿臉堆笑的蘇時軍，咧開自己的滿嘴大牙，邊笑邊對蘇吳山道：“哈哈哈，你看吳山兄弟，還了願忘拜神了”，一旁的蘇時軍也不生氣，周圍人都笑了起來。蘇吳山也不好意思，慌忙擺擺手讓蘇時英趕緊回去。

等人群散去，蘇吳山揉了揉臉上的肉，便和蘇時才收拾桌子，之前已回家去的蘇顯培和蘇顯青已經折了回來，他們一起幫忙收拾了桌子，并把桌子搬回了村長家，但是當他們再回來時，卻看到村長蘇時才的弟媳婦兒坐在地上，後面站着三四個孩子也是哭鬧不止。這本就是一片開闊地，這一哭，離得近的紛紛探出頭來張望，氣的蘇時才直跺腳，直至走近，才聽到那女人嘴裏烏央烏央的說着：“分這點票有什麽用，還沒到我手裏，蘇時群就拿這個換酒了，我們娘兒幾個怎麽活”

“以前沒這個票你們怎麽活的，吃的樹皮？這是人家吳山兄弟拿自己家的分給咱了，還真當是你該得的呀”

“啥是他自己的，他用的也是咱的地”

“你有能耐你也去開荒去，大家都分的一樣多，你也問問就在這鬧，也不嫌丢人”

“那票又不是我領的，我知道你們分多少，你看看你看看，就給我這點糧票，你那麽多侄兒我給誰吃啊”，女人邊哭邊哇哇的說着，後面孩子像是聽了指揮一樣，一個比一個哭的響亮。

蘇吳山掏了一下自己的兜裏，還有一些糧票，正準備遞過去，卻被蘇顯培擋在前面，蘇顯培拉着蘇時才說道：“咱還是趕緊把時群兄弟喊過來吧”

不想那大壯眼明手快，早伸手搶過了蘇吳山手中的糧票，那女人看見自己的兒子拿了糧票，擦了擦眼淚，仍是一副不願罷休的樣子。

蘇時才看到有人在指指點點，氣的直跺腳，如果這是他的弟弟，或許他早就一腳踢過去了，可惜是個女人，被她這麽一攪合，明年分票誰還服氣。

蘇顯培看了看蘇顯青，那明顯的責備就是為何連一個孩子都沒攔住，他們當然不能怪蘇吳山，但是作為明白人的他也深知，這一個小小的石頭怕不是只引起一點漣漪，怕是千層浪都不止，沒成想女人底下的話，更是讓漸漸圍上來的人炸開了鍋：

“大哥你不是說多給俺三斤嗎”，聽聞此話，連蘇吳山都望着蘇時才

蘇時才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蘇顯培看的出來人群中已經開始在竊竊私語，他大概也知道個種緣由，這個時候蘇時才說什麽怕是別人都不信，于是說道：“慶嫂子，咱村裏誰不知道時才哥經常接濟你家，就別說時才哥了，你娘兒幾個吃不上飯的時候，村裏誰沒接濟過，時才哥肯定說多給你了，但是人家肯定是拿自己的給你，他能做主給你？東西又不是他的，也不是公家的，你這樣說啥意思嘛”

女人似乎也覺得自己說錯了話，便低頭不語。

蘇時才看着蘇顯培，沒想到關鍵時候能彼此放下隔閡共同站在一起，不由得心裏佩服，其實蘇顯培來幫他搬桌子時，他內心裏已經很感激了，畢竟自家兄弟一個沒來。

人群中突然有人低聲說道：“時群來了”

女人突然坐了起來，果然蘇時群手裏拿着樹枝跑過來了，女人哇的一聲就跑開了，還沒等衆人去勸，這兩口子已經你追我趕的消失在遠處，幾個孩子也跟着自己的媽跑了回去，人群中有人搖搖頭就散開了，有人似乎所有所思，有人伸長着脖子看着遠處那聒噪的一家人，有人似乎想留下來，但是蘇時才臉色凝重的已經擺擺手走開了，大家也只好怏怏的回去。

桌子搬完，蘇顯培兩兄弟回來看時已空無一人，兄弟倆對視一眼，便一起來到了蘇吳山家。

門半開着，蘇洵正趴在院子裏寫作業，1米寬的石子路直通正屋，小家夥看見有人進來，趕緊喊蘇吳山，蘇吳山從屋裏走出來，趕緊讓兩人進屋，蘇顯培慌的擺擺手，三人便搬了板凳坐在了院子裏。

蘇洵懂事的泡了茶，一趟趟的端了出來，蘇顯培一把摟過蘇洵，摸了摸頭：“這孩子真是越看越喜歡，長大了肯定是個好材料”

蘇顯青也說道：“吳山哥，這孩子擱咱村糟蹋了，學習好，又懂事，又聰明，又能幹，又…你看我都不知道該咋說，俺家孩子能有一個托生成這樣的，也算我蘇顯青會生”

這話樸實而又可愛，幾個人登時都笑開了。

蘇顯培搓着自己的手，看的出來，他似乎有話有說，蘇洵突然聽到隔壁的說話聲，他知道李全有回來了，便趕緊跑進屋，從罩屜裏拿出一個肉包子扯了糖紙包着揣進兜裏。

“爹，我找全有去玩了”

“喊着興旺你們一塊兒玩啊，我看你有了新朋友就忘了老朋友”

“嗯，我知道了”，蘇洵嘴裏答應着，便跑了出去，蘇吳山看着他鼓鼓囊囊的口袋也未理會

“吳山兄弟，今天俺哥倆來還是那件事”，蘇顯培最終開了口，其實他早已思忖良久。

“你想好了”

“我們就是想去外面看看，這世上不是只有種地才能填飽肚子”

“我跟俺小孩兒他舅舅說了，他答應幫忙”

“真的？”

“真的，但是你們要是走了，咱村裏分東西，你們可就沒有了”

“吳山兄弟，你跟我們一起走，你兄弟那麽大能耐，還能餓着你，幹嘛待在俺們這個一年窮到頭的村裏”

“也不能這麽說，村子裏提供我住，這裏還可以開荒，我已經很知足了”

“你不走，早晚得出事啊，小孩兒舅舅不也是說不讓你上村裏去”

“能出啥事，大不了不種嘛，就是你走了，我以後找誰說話”

“俺們要是真走了，肯定不回來，就是擔心你”

“哈哈哈，你們擔心啥，還能把我吃了不成”

“登高必跌重哩，你別看現在把你家門檻都踏破了，這山上的不種了你試試，你看還有人到你家噓寒問暖不”

“話不能這麽說，我去年都快餓死這兒了，要不是那一袋兒糧，我能活，你說他們圖我啥”

“我咋跟你說呢，人心都會變的”

“放心吧，沒事的，你這一走，地裏的活兒可就沒有那麽稱心的幫手了”

“吳山兄弟，你準備年年都把收成拿出來分給大家嗎”

“是啊，你們不也說了，雖說可以随便開荒，但一個人要是吃的太飽到最後就沒得吃”

“那你都明白，你還待在這兒幹啥的，我算了算，要按你這樣分，一年也沒剩下多少，你圖個啥呢”

“其實也不是不能走，得等個三五年，這樣的條件也不好找啊”

“那行吧，等你啥時候出來，我們再聚”

站起身要走，蘇顯培望了望隔壁院子，呵呵笑着：“吳山兄弟，你，後面還是少上那院去吧，真要想接濟，直接給時才大哥，他是她大哥哩，自然會接濟”

蘇吳山知道蘇顯培說的是隔壁被自己丈夫打回來的蘇靜母子，村民也有伸出援手的。可畢竟蘇吳山與那些天天往她家跑的單身漢們不同，于是笑笑說道：“其實也有人給我開玩笑，怪我沒放進心裏”

“那是呢，這會兒都求着你呢，說的話都好聽着呢”

“哥，我咋沒聽說”，一旁的蘇顯青說道

蘇顯培瞪着蘇顯青：“別人還趴到你耳朵上給你說”

“那蘇靜眼睛都被打瞎了，還帶着一個兒子，說媒都不好說去，那要是有心，也是她搭着吳山大哥”

蘇顯培一腳蹬過去：“瞅你說的啥話”

蘇吳山尴尬的笑笑，送兩人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