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發卡

第3章

已經晌午了，算了算時間還夠，蘇吳山便帶着蘇洵來到了面館。兩人坐定等面的時候，柴安

從角落走了過來。

“柴叔！”，蘇洵跑過去一把摟過去

柴安笑的合不攏嘴，将蘇洵抱起，周圍人紛紛側目。

“跟他說了幾遍就是改不過來，要叫舅舅”，蘇吳山站起來說道

“算了算了，叫什麽都一樣”，柴安擺了擺手，繼而摸着蘇洵的臉，眼裏滿是疼惜

這倒讓蘇吳山鼻子一酸，他想起了蘇洵的媽媽柴靜，看着眼前穿着筆直軍裝的柴安，他又不得不愧疚的低下頭。從蘇洵的眉眼中依稀還能看到柴安的樣子，但自己卻回想不出柴靜的樣子。不是不記得而是不敢。他在想如果當年他早點趕到，也許她不會在雪地裏被人拖着走了半裏路。他抱起雪地裏的柴靜時，他感受到了柴靜的憤怒。他不知道柴靜是恨他自毀前路，還是恨他來的太晚。他只知道當她大出血孤零零躺在床上身邊只有他一人時，她沖他微微的笑着卻用盡全力告訴自己，遠離她的孩子，她甚至都沒看孩子一眼就離開了這個世界，她始終是恨他的。

“我天天都在這面館裏坐着，還真讓我碰見了”，柴安笑着對蘇洵說道

“不是說好每年小子生日的時候來嗎，今年怎麽來這麽早”

“今年巧了，有事兒到你們鎮上，辦完事一看還有個六七天。我三天前就來蹲你們了”

“你可以到村子裏找我們呀，不然我們要不來你不就白等了”

“你說你待的那兩個地方是人待的嗎，再說我找的着地方嗎？”

蘇吳山沉默不語。

蘇洵說道:“舅舅下個月還來嗎”

“當然來啦，我家小子過生日，我能不來，下個月，舅舅接你回北京好不好”

“啊？”

蘇洵看了眼蘇吳山，便掙開柴安的手來到了蘇吳山旁邊

蘇吳山不敢看柴安的眼睛，摸着蘇洵的頭，輕輕說道：“舅舅跟你開玩笑呢”

“開什麽玩笑，我都說了幾百遍了蘇吳山，你一輩子農民讓蘇洵也當農民，我好不容易辦妥了，就等過去落戶了，你拖個什麽勁兒啊”

“你不說幹夠三年就不幹了嗎？，我到時帶蘇洵一起過去”

“你做什麽癡人夢…”,看了眼旁邊的蘇洵，柴安止住不說，從口袋了掏了一只煙點上。

“戶口你是別指望了，我又是神仙，給你在河北安排的工作”

“那離北京遠着呢”

“不是，蘇吳山，咱是不是說好了，孩子跟着我上戶口。又不是不讓你們見面”

“那你在北京給我找份工作也行啊，幹啥都行，我還種地”

柴安将煙掐滅，“北京是我家開的？”

“你總歸是有辦法的嘛，只要不跟兒子分開就行”，蘇吳山怯懦的說道，：“我知道我對不起柴靜，我只想好好的帶兒子”

“你夠了！”柴安猛的拍了一下桌子，屋子登時安靜下來

蘇吳山終究是沒忍住，兩行淚順着落了下來，那兩個字實在過于沉重，對于他和柴安都是如此。

只是柴安受夠了他沒完沒了的苦情，最初還有愧疚和不安，現在只有憤恨，這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當面端上來時，兩人都沒有了吃下去的欲望

倒是蘇洵爬到了凳子上拿起面哧溜哧溜的吃起來：“我不去北京，爹在哪我在哪”

柴安轉身摸着蘇洵的頭：“我的乖，咱先去北京，三年後再把你爸接過去不就行了”

“接北京還是接河北？”

柴安笑了笑，轉頭看了看蘇吳山：“接北京”

蘇洵咧嘴笑了起來，柴安接着說道：“那你下個月跟我去北京？”

“不行，我跟爹一起去”

柴安坐直身子，看了看蘇吳山，蘇吳山有些心軟，兩人都不再說話。

吃過飯，柴安拉着不讓走，非要去鎮上,蘇洵已經抑制不住臉上的喜悅，只是斜眼偷偷看着蘇吳山。蘇吳山坳不過柴安，只得将東西放在鎮上的家裏。

蘇吳山前面拉着架子車，柴安則推來二八大杠，蘇洵本想去幫蘇吳山推車，卻被柴安拉住了，硬是被抱上了後座。那架子車上雖是滿滿的，但拉着并不吃力。還沒到家門口，卻看見蘇洵已經跑來幫忙推車了，蘇吳山擦擦臉上的汗，咧着嘴沖兒子笑着。

大門半敞着，把架子車剛放進院子裏，柴安就要拉着蘇洵走，蘇吳山點點頭，走過來摸了摸蘇洵的頭，蘇洵笑嘻嘻就跟在柴安後面出了門。柴安走出門突然像想起來什麽似的：“我都已經挑好了，其他的就扔了吧”

蘇吳山推開堂屋的門，果然看到三個木箱子裏擺滿了石頭，可這數量與散落在整個堂屋裏如小山班的廢棄石頭相比卻顯得少了很多，而與散布在整個山裏以及村子裏的石頭相比那就更少了。

柴安此刻走在路上心情非常舒暢，不同于蘇吳山蹲在木箱旁的唉聲嘆氣，他為這幾年來首次有這麽大批量的好物件而不自覺的哼起了小曲。

蘇洵一只手被柴安牽着，一只手放在自己口袋裏，他歪頭看着柴安，自己也嬉笑起來。柴安扭頭看着蘇洵到：“你笑什麽”

蘇洵眨了眨眼，便從口袋裏拿了兩塊石頭出來在柴安面前晃了晃。

“哎喲，小兔崽子，哪裏拿的”

“門口木箱子裏”

“快給我”

蘇洵把手一縮，柴安倒也不真的來搶，仍舊笑呵呵的說到：“你啊，拿這個沒用，這叫什麽，這叫石頭，等送到北京，那才叫寶貝，我的乖兒子”

“柴叔，啊，舅舅，這石頭是幹啥的”

“等你到了北京就知道了，舅舅帶你好好開開眼”

蘇洵把石頭拿給柴安，柴安從兜裏掏出放大鏡，仔細看了看，又歪頭笑着看着蘇洵：“你小子騙我”

蘇洵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兩只大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鼻子旁邊的那顆小黑點也調皮的随着臉上的起伏而有節奏的跳躍着。

柴安捏着蘇洵的臉，忽然有些嚴肅的嗔怪到：“你小子沒在那堆石頭裏面使壞吧”

蘇洵聽聞，咧着嘴一邊扒拉着把柴安的手掰開一邊笑着說道：“你挑好的，我可沒亂動，我就是從旁邊的石堆裏和箱子裏各拿了一個”

柴安松了手，笑呵呵的看着這手裏的兩個石頭，這兩個形狀差不多，他決定考一下旁邊這個小人兒，便藏起了其中一個，寄給蘇洵：“你說這個是好的，還是不好的”

蘇洵接過石頭，他現在哪分得清？虧得他還挑選對比了半天，找了兩個顏色形狀特別相近的。雖然一時半會而分辨不出來，這也難不倒他，他徑直從柴安的口袋裏拿出了放大鏡。不想順帶将一份關系證明帶了出來，那四個大字鮮明的亮在外面，還沒等蘇洵彎腰，柴安已經撿了起來，拍了拍土就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蘇洵也沒在意，邊走邊研究起來。

柴安看這小子有模有樣的在那看，心裏只是暗笑，不過也慢下腳步陪着他。

蘇洵這一手拿石頭一手拿放大鏡，直覺手裏晃的厲害，幹脆蹲在牆角，兩腿并攏，将石頭放在腿上，仔仔細細的觀察起來。

柴安抽了支煙，在附近踱了一會兒，料想這小子不會研究出來什麽，便折返回去，卻發現蘇洵正站在牆根沖着自己笑。

“喲，大聰明家，有答案了”

“這個是好的，還是塊頂好的”

柴安心下詫異，但不确認這個小人兒是不是亂猜的，“那你說說，你怎麽看出來的”

“看石先找尺據”

“嗯，”柴安點點頭，這他的确教過蘇吳山，為這柴安可是下了不少苦功夫

“尺軸三寬一窄

據軸兩寬兩窄

尺軸相連是琪

據軸相連是坯”

這柴安也教過蘇吳山，準确的說是他們父子，可是這蘇吳山悟性太低，到了也只會看出來個尺據。何為尺據，不過也是石頭的紋理脈絡，就如自己手上縱橫交錯的線條被人拿來有模有樣的看手相，說白了這就是看石像，會看的人自然會看，不會看的只覺一團亂麻。

柴安将身子蹲下，重新拿石頭看了下，這确實是好的那塊，此時的柴安也難掩心中的喜悅，蘇洵雖然年齡尚小，辨別也缺乏經驗還需要花費時間，但是這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柴安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腿：“好小子，比你爹強多了，舅真是沒白疼你”

此時的蘇洵洋溢着臉上的笑容，正如背後的太陽一般，蘊含着蓬勃而充滿着生命力。柴安也沉浸在自己的喜悅裏，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一時竟有些忘乎所以，他看看石頭又擡頭望望蘇洵，嘴巴再也沒合上。這一蹲一立，像是一棵佝偻着枝幹的老樹仰望着亭亭而立的新綠，那一份欣慰，竊喜，還有一絲絲驕傲全部融進了彼此的血液裏，給這一條清冷而寂寞的小路鋪上了一層暖暖的光。

柴安拉起蘇洵的手，兩人并排走着，柴安又彎腰問道：“那你怎麽知道這是頂好的呢”

兩人走着比劃着，柴安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伴着蘇洵清脆的打鬧聲。這是個斜坡路，順着斑駁的牆角上去卻看見斜坡頂處被陽光照的明晃晃的，似乎與這身後的路形成了兩個世界。兩人的背影在陽光下溫馨而又充滿了活力，走至坡頂，兩人回頭望了一眼，又仰頭望了望天，小人兒似乎從來沒有被陽光溫暖以待，此刻的他像是重新認識了這世界一樣，他們往前面走去，似乎邁入了新的生活。

伴随着哇哇的聲音，二人以極快的速度向下沖了過來，他們揮舞着手臂，小人兒絲毫不怯場，全力追趕者前面，柴安回頭望着：“好樣的，追到我，我就答應你任何事，哈哈哈”

兩人就這麽一路跑着，你追我趕，柴安似乎重新回到了大院裏的時光，和小夥伴門穿梭在北京的各處街道院落。蘇洵奮力跑着，試圖追上前面或快或慢的柴安，但是總隔着兩人的距離，讓他伸長了手臂也夠不着，終于他們停在了一戶人家前面。蘇洵背靠着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小臉漲的通紅，柴安平複了一會，剛想走過來替蘇洵擦汗，卻不想身後的門吱呀一聲開了，門口出來一位中年男子，正是這戶的主人，正推着自行車出去，一看是柴安，趕緊滿臉堆笑，：“柴參謀來了，快裏面坐”。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