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子

第2章 如言

信息終究沒發出去，我不知怎麽開口，也怕打擾到他。

他剛大學畢業不久，現在正到了緊要關頭，要是一帆風順的話他就能轉正了。

轉正就意味着安穩，就意味着他漂浮的青春有了塊平穩的土地供他歇息片刻。

我實在是不忍心，這一年來我都盡量克制給他發消息，除了關于白栀子比較重要的事情，幾乎不怎麽聯系他。

上一次聯系就是因為白栀子死了，我跟他說了很多對不起，然後他回來跟我一起把白栀子埋了。

旁邊的博美犬輕輕汪了一聲，把我拉回了現實。

這間房子是我們一起租的，他爺爺奶奶死後就跟我一起住了，我們一起住了五年。

這裏有我們太多的回憶，每一個家具、每一個裝飾都是我們一起選的。有時候我看着他總覺得跟夫妻沒區別了，除了那面隔着兩間房的牆。

也是他爺爺奶奶死後，他開始性情大變，以前還能跟我瞎扯些有的沒的，說些天馬行空的想法以及對未來的憧憬。只是每次跟我說到未來的時候，我都不确定他的未來有沒有我。

但這五年來他看見我就沉默，眼神中總露出些許悲傷以及不安。

我好幾次都很想抱抱他，告訴他只要他不嫌我煩，我永遠都在。但我在他心裏又算什麽呢？

我父母離婚各自成家，對于誰來說我都是多餘的一個。但生活很美好不是嗎？春天有遍野的小花，夏天有冰鎮的西瓜，秋天能陪着姑媽去地裏挖紅薯，冬天可以圍着火爐看雪景。

生活真的太美好了，特別是白栀子和魏訃言走入我的生活的那一刻，生活美到了極點。

古言有雲，盛者必衰。

爸爸要把我接回去，我魚躍龍門成了有名分的季家大公子，所以生活給我開了門就要關上我的窗。

我的白栀子死了，我的魏訃言也要丢下我了。

我情願不要這扇門，我想守着我的窗，守着窗裏的那個人，但他總是不開心，跟我在一起好像讓他很難受，我想是時候要放手了。

那天下了課，魏訃言帶着貓來找我，我兌現了承諾，貓由我們共同撫養。

我們把它養在了一戶常年不回來的人家裏。他家住宅是這兒比較氣派的，起碼外面全部用水泥砌上了，還刷了層白漆。

東邊院子外裏種了幾簇竹子，那兒裏蓋了個小屋，是專門養狗的。

裏面東西一應俱全，可以直接入住了。

鐵門被鎖了，當時我們年齡尚小，也不管這樣做對不對，為了貓的美好生活，直接将鎖砸開了，然後重新配了把鎖。

于是這裏便成了我們的秘密基地，一放學我們就往這跑，給貓喂食、洗澡、順毛。

甚至我們還在這裏搭了個小家。

學校翻新，我們從那些廢舊的被扔出來的桌椅中搬了兩套還算比較新的，放置在貓住的矮屋不遠處的棚子底下。

為了添點新意，一次暴雨過後，我從田裏挖了些泥巴做了個花瓶，本以為它幹了之後就會變成我在電視裏看見的那種陶瓷瓶的樣子，但事實并非如此。它幹巴的不成樣子，感覺随時會掉幾塊土下來似的。

魏訃言好像很喜歡這個花瓶，他把花瓶放在我們并在一起的桌子中間，将刻了如字的對着他，刻了言字的對着我。

我們把摘來的栀子花插進去，一時間滿棚子都是栀子花的香味。

我實在是很會過日子，魏訃言說的。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高中我們還是那個學校讀，畢竟這地方除了那一個學校再沒別的學校了。

碰巧我們分到了在一個班，于是我們總能約上時間一起去我們的秘密基地。

小貓長大了，長出了白毛，沒有一點雜色。我覺得我簡直是撿到寶了。

花瓶裏的栀子花又大又茂盛，我們特意選的最多花瓣的摘。

不知道誰先提起要給貓取名字，最後我們很有默契的取名為白栀子。

因為泥土瓶不能裝水，所以栀子花沒過兩天就會蔫掉，每當我們摘不到花的時候就會把低矮處的竹枝插進去。

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後來我們的秘密基地被發現了，鄰裏的小孩帶着一堆人跑到我的秘密基地玩，白栀子沒怎麽見過生人吓的直叫。

小孩看見矮屋裏有貓就狂扔石頭，白栀子當時吓的真不輕，後面看見小孩就犯怵地豎起尾巴警戒起來。

有個比較大的孩子不知從哪拿了個錘子把鎖給錘了，然後有人進去想抓白栀子出來。

當時白栀子已經三歲了，牙齒和爪子都鋒利的很，一咬一個準。

我們下了課去看白栀子的時候，白栀子已經奄奄一息了，被孩子的大人打的。那些大人一邊罵誰養的野貓，一邊用鍬狠狠地拍它。

都說貓有九條命，我想那時候白栀子已經丢了八條。

姑媽知道了這件事後，把我打了一頓。再去各家道歉付了給小孩子打疫苗的費用之後，又說要把白栀子丢出去。

魏訃言家是不讓養貓的，他爺爺奶奶年事已高，怕一個不順被貓啊狗啊絆倒，老人家一摔就不容易起來了。

我只能求姑媽，姑媽是個很心軟的人，我沒跪很久她就同意了。

魏訃言也就是這個時候總來我家看貓，一來二去就跟我家裏人都熟了。

但我們還是常常去秘密基地，那裏有很多我們的回憶。

那個泥土瓶在小孩子入侵的時候就被打碎了，我們在給貓買貓糧的錢中省下了一些錢買了個真正的陶瓷瓶，刻的也是如言二字。

瓶子裏能裝水了，趁天還沒亮故意早起去摘下的最美的栀子花就被插在裏面。我們就在這瓶栀子花的注視下，向往常一樣拿起作業開始寫。

可這次還沒過兩天，栀子花和陶瓷瓶一起不翼而飛。

不知道又是哪個小鬼看着好看偷走了，是大人也說不定。

總之，後來我再也沒機會在什麽東西上帶有私心的刻上我們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