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唇瓣貼着的觸覺鮮明深刻,柯嶼渾身如過電般,只覺得被親吻的耳側燙得受不了。然而商陸只是一觸即分便擡起了頭。柯嶼的下巴仍被他輕柔地掐在掌心,這個自曝談過六次戀愛被粉絲大呼“一看就好會”的男人此刻緊張地閉着眼,連睫毛都在顫抖。
“喂。”商陸輕柔又随意地用氣息喚了他一聲。
柯嶼睜開眼睛,商陸近在咫尺地凝視他,好心提醒:“你臉好紅。”
曲起的指側從臉頰輕輕滑過,不像挑逗,像在一本正經地感受。
柯嶼:“……”
想打人。
“柯嶼,你是不是也沒那麽直。”
“也?——沒大沒小,叫哥!”
商陸咀嚼着這個字,挑了挑眉:“你确定要我要叫你哥?聽着很助興。”
眼看着“哥”字就要出口,柯嶼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閉嘴!”
商陸笑了一聲,扣住他手腕:“逗你的。”
柯嶼被他扣着手圈在懷裏,又被居高臨下的盯視,整個人的緊張和無所适從暴露得徹底,商陸看着他的眼睛:“對不起,之前你問我,是不是不會對你再有第二次幻想。”視線下移,停留在他淡紅的嘴唇上,“現在看來,好像失敗了。這次的幻想更糟糕。”
柯嶼終于受不住,低聲說:“……別說了。”
商陸捂住他的眼睛,壓着他的耳廓說:“雖然很想吻你,但我不想出于沖動和欲望欺負你——把眼睛閉好,聽到關門聲後再睜開。”
柯嶼握住他小臂:“你去哪裏?”
“客廳。”
Advertisement
掌心有癢意,是因為柯嶼的眼睫睜開而掃過,商陸仍捂着:“乖,我不想讓你看到不雅觀的畫面。”
柯嶼懵懂地閉上眼睛,手掌移開,帶走了灼熱的溫度。燈光刺着蒼白顫抖的眼皮,少頃,聽到門拉開又攏上的聲音。柯嶼慢慢睜開眼,拽過被子裹住了一陣顫過一陣的身體。屋子裏沒有別的取暖措施,阿嬸給他們準備了兩床厚實的棉花被。過了幾分鐘,柯嶼抱起其中一床走到客廳。
商陸坐在簡陋的沙發扶手椅中,高大的身影與之格格不入。長腿屈膝手肘搭着,十指深深地插入發間。柯嶼抱着被子倚着門安靜地看了會兒,若無其事地笑了一聲:“喂,傻子。”
傻直男聞聲擡眸,眼眶看上去被刺激得有點紅。
柯嶼把被子扔給他,一點溫柔勁兒都沒有,接着他在身邊坐下:“懷疑人生?”
“沒有。”見柯嶼似笑非笑的眼神一錯不錯地盯着,承認:“一點。”
“跟你說了娛樂圈沒有性向這個東西,就算你真的喜歡男的,也沒什麽大驚小怪,何況多的是氣氛到了随便玩玩。”
“氣氛到了……”商陸啞聲問,“随便玩玩?”
柯嶼支着腮:“你以為劇組夫妻只有男的和女的?兩個男的也有。”
“你……”
“我沒有,不過也不是第一次被同性親。”柯嶼輕描淡寫,手在他肩膀上搭了一下,“你說的,大晚上不睡覺容易情緒上頭做一些傻事,何況你幾天沒睡了?”
商陸認真說:“昨天睡了三個小時。”
像彙報。
柯嶼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有進步,那今天努力睡四個小時?被子給你抱出來了,你想睡這兒也行,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回去跟我一起。”
商陸用一種陌生的目光觀察他,半晌,他低聲說:“你好像不是很在乎。”
“在乎什麽?被同性非禮?你那個樣子對我,我當然會緊張,”柯嶼漫不經心地解釋,“不過也就僅此而已,不要多想。”
商陸還想說什麽,柯嶼沒給他機會:“是不是太久沒有接觸女生的緣故?要不要我給你介紹女朋友?不對,你這樣的出身,應該不缺姑娘。”
商陸情緒平淡地說:“不缺。”
“不然你明天就跟劇組請假提前回去吧。”柯嶼建議,像是認真地覺得這是個好辦法,“在這裏睡也睡不好,每天那麽累的行程,你想了解內娛劇組是什麽樣個生态,以你的敏銳聰明也該看透了,沒有必要耗在這裏。”
商陸平靜地看進他的眼裏,“你呢?”
柯嶼停頓了一下,笑了笑:“我怎麽?你不是已經教過我幫過我了嗎?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我想自己試試,難道以後都要這樣依賴你?”
商陸終于戳穿他:“你在趕我。”
“沒有,”柯嶼坦然地與他對視,開玩笑:“我怎麽會趕你?我巴不得你幫我把劇本後半段都捋清楚。”
商陸看了他一會兒,瞥過視線,淡漠地拒絕:“我不走,後天還要大理。”
“我有說過我想去嗎?我沒空,已經定好回寧市的機票了,有三組雜志封面和兩個代言的新物料要拍,之後還要去應隐的劇組客串一天,戲殺青了,後續的采訪也排得很密,加上年底了,還有很多關照過我的老師要一個個約時間拜訪,還要回一趟家。”柯嶼一項一項數給他聽,語速不快,但始終低着頭,最後才輕輕巧巧地說:“農場什麽的,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商陸安安靜靜地聽完,回給他一個“好”字,“我明白了。還剩下兩天,我會留到殺青再結束。”又笑了笑,“你不需要躲我,我會跟你保持距離的。”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商陸如願這樣說,心底泛起一陣很陌生的鈍痛。
他說保持距離,就真的保持距離,只是幫他把剩下的幾場戲通過微信捋清楚。開拍時,那道認真灼熱的視線消失了,柯嶼有時候忍不住回頭找向攝影機,只看到蔡司認真的模樣。他身邊換了另一個助理,商陸不再跟機,至于在哪裏、在片場的哪個角落,不是柯嶼匆匆的一眼可以找到的。偶爾終于看見,商陸倒是很講禮貌,會遠遠地對他微笑,算打過招呼。
盛果兒打了兩天陽傘,真是由奢入儉難,總揉着肩膀意有所指地抱怨:“今天怎麽沒人來幫我撐傘啦?”
柯嶼心疼她,也嫌她傘打得太高,幹脆自己架在肩上。傘面壓得很低,幾乎遮住整個半身。
殺青戲是跟阿虎的一場鬥毆。飛仔怎麽打得過阿虎?剛開始還能招架幾回,後來便是單方面的挨打。太陽把塵土曬得又幹又嗆,阿虎一拳把飛仔打倒在地,他蜷縮着,仍只穿T恤,弓起的背部肩胛骨突出而脊椎分明,被護在手臂下的腦袋發出痛苦的、無意義的嗚咽。
越是最後一場戲越是拿捏不好。動作都設計過,但阿虎的扮演者阿卓犯慫,就怕真傷着了柯嶼,拳出去綿軟,鏡頭把唐琢給難看得唉聲嘆氣。柯嶼用手背擦了擦占了塵土和汗水的臉:“來真的。”
阿卓苦笑:“柯老師您別逗,真一拳下去您粉絲不得撕了我?”
柯嶼淡淡地說:“我沒有粉絲。”
最後還是唐琢拍板,那一拳就得真打才有感覺,要不是調性不符,他真想搞個高幀速捕捉。柯嶼已經畫好了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妝,阿卓捏緊了拳頭從右邊下颌用力打出去,一道血痕頓時擦出。柯嶼用舌頭頂了頂腮,“呸”地一口吐掉血沫,眼神很狠,但眼底有又一層慫,那種社會勁兒頓時就出來了。
張副導跟總制片偷摸咬耳朵:“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怎麽覺得柯嶼的戲越來越好了呢?”
制片人撇着嘴深有同感地點點頭:“我看也是。”
兩人達成共識:唐琢雖然是編劇出身,但好像比栗山更會調教。不過話又說回來,一口餅吃不成個胖子,也得對虧了之前幾部栗山對他不遺餘力的教導。
一聲“卡”洪亮振奮,柯嶼從地上起身,盛果兒第一個迎上去給他拍土。所有人都用力鼓掌,唐琢從老杜手裏接過捧花:“柯老師,恭喜殺青!”
花是香水百合,幾米外就飄着香,後頭跟着蛋糕。柯嶼抱着捧花,心裏想起寧市城中村,開着月季的陽臺,快落下的黃昏,打開的兩罐啤酒,在風裏飄着的白襯衫,以及幹杯時易拉罐輕輕碰撞而晃出的氣泡聲。只有一個人的掌聲,只有一道聲音的“恭喜殺青”,他卻一點都不覺得寥落。
他越過越來越多的晃動的人影,找到商陸。他站在最外面,閑适的姿态,鼓掌的樣子慵懶,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睛是注視着他的。
柯嶼想起昨晚上唐琢在房間裏給他講戲,臨走時忽然說:“這部片也許可以沖獎。”
心口一緊,還未有所回應便被唐琢一個熊抱抱彎了腰,再擡頭時,人不見了,眼前只湧動着熱烈的面孔。
氣氛一松,所有人都搶着合影,柯嶼仍帶着戲妝,娴熟的笑容,十足的耐心。攝影組在收拾器材,柯嶼主動過去一一道謝,眼裏沒找到商陸的身影。
“好像人沒齊,”柯嶼不動聲色,半開玩笑,“我沒有落下哪位老師吧?”
“哎喲!”老傅一拍腦袋,“落了您小粉絲。”
柯嶼笑了笑:“你是說商陸嗎?他不在?”
“他說有事先走了——嗨,年輕人嘛,在這裏憋了快一星期,還不找準機會出去玩?聚餐也不參加!”但畢竟是柯嶼主動問起,老傅便代商陸道謝:“我代小朋友恭喜柯老師殺青,祝柯老師的戲越來越好,票房保證,收視長虹!”
柯嶼一怔,在好聽的吉利話中勉強勾了勾唇:“這樣。”
晚上有大聚餐,盛果兒陪他回房間收拾。到二樓,緊閉的房門口放着一瓶小藥罐。
“這什麽?”盛果兒彎腰撿起,小貓似的皺眉嗅了嗅,“什麽藥膏嗎?怪好聞的。”
柯嶼接過,輕輕說:“是幫助愈合和祛疤的,納西族的秘方。”
“怎麽會在這裏?誰給的?……哦,肯定是老杜,要麽是阿卓老師,”盛果兒豎着手指點點頭,“看你嘴被擦破了,怕被粉絲撕碎,對吧?”
柯嶼握住小細瓷藥罐,慢慢走進房間,“嗯”了一聲,“我想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