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cHAPTER 13
第二天,塗小圖和衛朗坐在人頭攢動的食堂一起吃午飯的時候,不約而同的看到了對方眼下的黑眼圈。
衛朗略帶歉意地先問:“昨晚沒陪你生氣了?”
塗小圖搖搖頭,“不是,是貝貝。昨天晚上她……不太好,所以我陪着她,睡得晚了。”
衛朗不便多問,點點頭。
塗小圖攪了攪面前的意大利面,問衛朗:“你怎麽回事?”
衛朗揉了揉眉心:“昨晚跟爸媽聊了些事情,聊得比較晚。”放下手看着塗小圖,似乎想說什麽,可是不知道如何開口。
塗小圖看着衛朗欲言又止的模樣,奇道:“有什麽話就說嘛,猶猶豫豫不像大叔的作風啊。”
衛朗凝視着塗小圖,半晌才開口:“我要回國了。”
塗小圖不在意的說:“哦,什麽時候回來?”
衛朗緩緩的說:“可能不回來了。”
塗小圖手中的刀叉掉到了盤子裏,方才還人聲鼎沸的食堂似乎瞬間變得安靜。塗小圖不敢置信的看着衛朗,見他神色凝重不似開玩笑。塗小圖想起當初溫玦的不告而別,內心反複閃過一個念頭“又要被抛棄了”。渾身血液都凝滞了,心髒仿佛被扔進了實驗室-80℃冷凍箱裏,再不會跳動,又痛又僵。
塗小圖麻木的擡頭,定定地看着衛朗:“為什麽?”
衛朗伸手試圖握住塗小圖的手,被她躲開了,讪讪地縮回來,支着下巴:“其實我早有計劃回國,家裏的生意一直催我回去接手。若不是遇到你,這會兒我恐怕已經在N市了。”
塗小圖冷硬的說:“哦,那是我破壞你的計劃了。”
衛朗聽出塗小圖明顯話中帶刺,皺眉:“你怎麽能這樣說。我喜歡你,心甘情願留下來多陪你一段時間。”
塗小圖學着衛朗一貫的樣子挑眉,懷疑地看着他:“是麽,那我得感謝你的陪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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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朗被激怒,壓低聲音冷冷道:“塗小圖,別無理取鬧!”
塗小圖眼底的堤壩被衛朗的嚴厲擊碎,淚水急速而下。她迅速地起身,端起盤子就要離開:“好,我無理取鬧。今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幹!”
衛朗壓抑着怒火,伸手抓住塗小圖的臂膀。塗小圖被扯得身子一歪,手裏的盤子摔在了地板上,意大利面灑落一地。金屬與大理石清脆的撞擊聲尖利刺耳,周圍的人不禁看過來,不滿的抱怨。
塗小圖背過身去躲避衆人的目光,衛朗向圍觀群衆道歉:“不好意思,她滑了一下沒拿穩盤子。”
一個黑大媽頗為理解的說:“沒關系,這裏的地面太滑了,我早就投訴了好多次,該死的學校,從來都不肯改善。”
清潔工人過來清理現場,衛朗拽着塗小圖離開食堂,找到最近的一個樓梯間打開門将她推了進去。塗小圖擡腳就要沿着樓梯往上跑,被衛朗摁在牆上,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牢牢禁锢在這方狹小的空間內。
塗小圖透過朦胧的淚眼努力地瞪着衛朗:“放我走,你要幹什麽?”
衛朗有些煩躁:“你鬧什麽?”
塗小圖的怒火噌地蹿了上來:“是啊,我鬧什麽。我不過是一個玩物,你感興趣的時候就過來撩撥一下,不需要的時候就抛在身後。只可惜我沒有一個玩物該有的自覺,被甩了還要傷心欲絕!”
衛朗憤怒地一腳踢在臺階上:“不許這樣說自己!誰說我要抛棄你了!我不會和你分開!”
塗小圖忍不住冷笑起來:“呵呵,說得好聽。我離畢業還有好幾年,現在你拍拍屁股走了,還說不會跟我分開。是說我們要進行跨越美洲大陸和太平洋的戀愛麽?大叔,你不會單純到相信異地戀吧?況且我們兩個有什麽感情基礎,能讓你對我、或者我對你死心塌地呢?”
衛朗卻冷靜了下來,牢牢地鎖住塗小圖的雙眼:“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所以,你要跟我回國。”
塗小圖更加放肆地笑起來:“哈哈哈哈,我跟你回國?我怎麽跟你回國?難道說你要我放棄學業?”
衛朗捧起她的臉,平靜的凝視着她:“嗯。我要你放棄學業,跟我回國。”
塗小圖用力地抓住衛朗的手腕,指甲深深地陷入,冷冷的看着衛朗,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會為了你放棄前途。”
衛朗絲毫沒有被塗小圖的話激怒,依然平靜的說:“我不要你為我放棄前途。可是你要想一想,留在這裏繼續讀書,是不是你想要的未來。”
塗小圖滿滿的對抗像被刺破的氣球,迅速癟了下來。一瞬間,那些抑郁的消極情緒排山倒海般的襲來,她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孤單無助的趴在暗室裏哭泣,看到自己匆匆丢下手中的實驗沖到樓梯間拭去決堤的淚水,看到自己麻木呆滞的坐在一群口水橫飛、激情滿懷的未來科學家中間像一個沒有思想的木偶。塗小圖仿佛再次踏進時間的洪流,看着自己的容顏迅速衰老、理想頃刻熄滅、眼神逐漸空洞。塗小圖痛苦地靠着牆蹲下,抱着頭痛哭起來。
衛朗心中一恸,他知道由他親手揭開她的傷疤太過殘忍。可是,為了留她在身邊,也為了讓她真正走出痛苦,他必須這樣做。
衛朗蹲下身,将塗小圖溫柔地摟在懷裏,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像哄嬰兒一般,反複低聲溫柔的說:“乖,不哭了。有我呢,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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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塗小圖借口有事早早開溜。一踏出沉肅的實驗室大樓,燦爛的陽光就迫不及待的包裹了她。冬日暖陽豈可辜負,塗小圖晃悠到校園裏,坐在圖書館前寬大的石階上,微微眯起眼睛,擡頭享受着久違的晴天。
天氣雖然還很涼,圖書館前的石階和草地上卻坐滿了曬太陽的人。前方不遠處幾個學生捧着一臺電腦,激烈的讨論着。草地上,三四個遛狗的人站在一起聊天,狗狗們在他們旁邊的草地上纏的難解難分。更多的人和塗小圖一樣,安靜的坐着曬着太陽,或讀書,或休憩。塗小圖看着他們,想起大學時和溫玦在草地上背靠背看書的時光,又想起曾和衛朗一起牽手漫步校園,心中一酸,為什麽她的幸福,總是留不住呢。
想起衛朗要她一起回國的提議,塗小圖心中萬分糾結。曾經無數次,塗小圖都想過扔下那些實驗逃回國,可是想歸想,她絲毫沒有勇氣實施。想到塗教授和塗媽媽期待的雙眼,塗小圖覺得仿佛有千斤重的秤砣壓在肩上,想到他們會失望而難過,塗小圖更覺得心如刀絞。而且,塗小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除了做實驗,她一無所長。看來,不管是走是留,她的前途都是一片灰暗。
塗小圖痛苦的把臉埋在雙手中。她突然發現,她一直自以為是的堅強不過是皇帝的新裝。在那層不存在的空氣下,她脆弱而彷徨。淚水透過指縫,滴在石灰岩臺階上,暈開一片淺淺的痕跡。
一雙手環住她的肩膀,她被帶入一個帶着寒風的懷抱中。塗小圖擡頭,只看到衛朗線條硬朗的下巴。
塗小圖試圖掙脫出來,卻被衛朗一只手按得緊緊的。她惱恨這種力量上的差異,可又為這種強勢的溫柔安心屈服,一只手摳着衛朗胸前的紐扣,悶聲說:“你們都在逼我。”
衛朗清冷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沒有人逼你。我們都希望你快樂。”
塗小圖臉貼在衛朗的胸口,用他得外衣擦拭眼淚:“我一直都活在別人的世界裏,爸媽的期望,老師的贊許,同學們的敬佩……以至于到了現在,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能幹什麽,喜歡什麽……”
衛朗撫摸着她柔順的披肩發,像在安慰一只瑟瑟發抖的小貓:“乖。從現在起,你要為自己活着。我會一直陪着你,有我呢。”
塗小圖推開他:“你馬上就走了,少來這些甜言蜜語。”
陽光在衛朗臉上鑲上一圈溫柔地光暈,讓他平日裏略顯清冷的眉眼顯得意外的柔和。衛朗勾起一個笑:“傻瓜,我怎麽舍得離開你。我會等到你跟我回國的那一天。”
塗小圖看着他:“要是我一直不走呢?”
衛朗撩起她耳邊散亂的發絲:“如果你願意留在這裏,我就一直在這裏陪着你。”
塗小圖将信将疑:“可是你要回國接手家裏的生意……”
衛朗露出一個胸有成竹的壞笑:“我知道你會跟我回去的。”
塗小圖撇過臉去,盯着草地上扭做一團的兩條貴賓犬:“為什麽。我在這裏有一份可以讓我衣食無憂的獎學金,一個許多人夢寐以求的學習機會。幾年之後,我還能冠上地球上最高學歷頭銜,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第三類人女博士……我有病才會回去……”
衛朗溫柔又強勢的把她重新摟進懷裏:“別逼自己。慢慢看清你的心。”
塗小圖閉上眼睛,如果要失去這懷抱,就讓她再多貪戀幾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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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塗小圖為要失去衛朗而郁郁寡歡時,另一件事的發生,又重新把她推入絕望的漩渦。
坐在老板寬敞明亮的辦公室裏,面對着頭發斑白、一雙藍色眼睛炯炯有神的老板,塗小圖覺得渾身僵硬。
老板看着塗小圖展示的課題進展,皺眉苦思,半晌不說話。
塗小圖瞄着屏幕上寥寥的幾張結果圖,心裏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開口:“我确實結果不太多,不過已經盡力了……”
老板溫和的開口:“別擔心小圖,我沒有對你不滿。我只是在思考這個課題的前途。”
塗小圖心中一動,她對自己的課題已經無愛很久了,一直是在老板和法國博士後的良好願景“脅迫”下,她才勉強繼續着。現在老板也有了異議,她是不是就有機會換課題了?
塗小圖滿懷希望地說:“我也覺得結果很難解釋,課題前景不明朗。那我能不能換一個課題?比如……”
塗小圖還沒來得及說出她的想法,就被老板溫和地打斷了:“雖然我知道這個課題很複雜,你似乎也不太喜歡,可是實驗室需要有人來做這個。小圖,我覺得你聰明,細心,謹慎,是合适人選。”
塗小圖被潑了一盆冷水,還是不死心:“可是,做科研,不就是追求自己感興趣的未知麽……”
老板保持着翩翩風度,永遠都那麽溫和有禮,可現在這風度卻讓塗小圖心涼。“追求興趣沒錯,可是我要兼顧更多。小圖,我知道你一直希望能夠做另一個課題,可是實驗室做那個課題的人太多了,沒有合适的問題讓你做。同時,我們不能失去在你現在這個方向上的領先地位,需要你這樣有天賦的學生投入。如果你執意不喜歡現在的課題,抱歉,我不能提供其他的選擇。”
塗小圖失魂落魄地走出老板的辦公室,無力地靠在走廊的牆上。此刻,塗教授、塗媽媽、老板、法國博士後的人影浮現在她眼前,膨脹着,飛速旋轉着,猙獰的笑着,每一個人都在說她是多麽可笑的失敗者,她注定要落入這個泥潭,掙紮只會讓她陷得更深。緊接着,溫玦、衛朗的身影也加了進來,冷漠而高傲地指責她是如何安于現狀、自作自受,活該被抛棄。
塗小圖脫力的抱膝蹲下,麻木而呆滞。她好不容易重建起來的精神世界,再次崩塌了。
作者有話要說: 鍵盤被我敲壞了 一個鍵掉了 只能用軟鍵盤 555 費力碼了這些 沒來得及仔細修 總之情節要轉折了 兩個人會回國的 更多配角也會加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