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瑩瑩進組時排場不小， 光是助理就帶了三個。
要不是礙于她在戲中只是個小配角，林堂語導演又是出了名的嚴格，按照她以往的習慣， 三個助理算是少了。
此時， 白瑩瑩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三個助理又是扇風又是遞水又是幫忙翻劇本， 白瑩瑩卻還是覺得不舒服。
劇本翻了又翻，閉上眼想到的還是方才拍戲的時候。
陸繁葉穿着婀娜旗袍，風情萬種， 又冷眼不屑，與溫婉端莊的林書湘大相徑庭， 很難讓人想到這居然是同一個人飾演。
進組以來，白瑩瑩看得清清楚楚， 陸繁葉的演技絕不是一個普通的新人還有的水平，更何況陸繁葉在京影時表演成績一直都是中游， 這些她都是知道的。
喝了一口助理遞過來的芝士西瓜，平複了一下心情。
目光掃了一眼， 陸繁葉此時正坐在陰涼底下看着劇本，她低垂着眉眼， 跟記憶裏一模一樣的低眉順眼， 白瑩瑩卻怎麽看怎麽覺得紮眼。
她對其中一個助理招了招手， 說道：“等會兒你打個電話給趙姐， 讓她查一下陸繁葉， 看看她在京影時的成績到底怎麽樣。”
助理有些疑惑：“陸繁葉？瑩瑩姐不是知道的嗎？”
“讓你問就問！”
白瑩瑩斜過來的眼神太過暴躁不耐， 助理吓了一跳，手抖了一下，“是， 我等會兒就給趙姐打電話。”
陸繁葉其實很不想休息這十五分鐘。
她對白瑩瑩的德性太了解了，這十五分鐘真讓她冷靜下來就有鬼了，等會兒八成還得NG。
搞不好這場戲白拍，挪了時間改日再拍，那麽今天這些時間就全都浪費了，嚴重拖了劇組的進度。
天氣逐漸熱起來，陸繁葉只有一把充電的迷你小電風扇可以解解暑，仍然熱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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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本攤開放在膝蓋上，她卻沒怎麽看。
一方面，這段戲她沒什麽問題。
另一方面
嗡。
手機振動。
陸繁葉點開屏幕，新的微信信息。
她沒有給對方改備注，昨晚随手點了同意以後就把手機扔到枕頭底下睡了，早上又匆匆趕到劇組，換好戲服後第一場戲就是她，手機也沒來得及看過。
好友已經加上了。
備注還沒改，顯示的是對方的昵稱——參商。
“陸小姐似乎有一點冷漠無情。”
這是對方發來的第一句話。
陸繁葉應了他的描述，冷漠無情地回了一個問號：“？”
“利用完了就翻臉不認人。”
這是剛剛發來的回複。
陸繁葉看着對話框上顯示着的名字。
很久以前還在上學的時候學過的一句杜甫的詩：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意思是說，人與人離別後往往不能相見，就像參與商兩個星宿，一顆在東，一顆在西，一顆落下時，另一個升起，此起彼伏永不相見。
陸繁葉點開資料給他改了個備注，停頓一會兒，打下兩個字。
溫止。
備注加好，切回聊天框回複道：“溫老師在說什麽呀，我沒有利用溫老師啊。”
點擊了發送，看着自己那嗲裏嗲氣做作的語氣抖了抖。
她故意語氣做作一臉白蓮語氣，擺明了是裝傻。
偏偏大多數人都拿白蓮這套沒辦法，你生氣，人家委屈屈說你兇，你講道理，人家繼續跟你裝。
“其實我不介意陸小姐對我利用得再多一點。”
很顯然，白蓮這套對溫止沒用。
确切的說，她用白蓮這套對溫止沒用。
他們認識了八年，就算後來又分離了八年，她在溫止面前依然透明得不能再透明。
就像剛才他一眼就能看透她是故意在他裝白蓮，而他也很配合地替她在白瑩瑩面前出頭。
曾經這樣的配合沒有少過，不知道是因為他們太默契，還是因為溫止太人精了，能夠一眼看透她的想法。
每當她想說謊或者搞點什麽事情的時候，從來不用擔心沒有事先跟溫止串供，溫止總能明白她想做什麽，并且默默配合她。
所以，她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溫止會不在自己身邊，所以溫止的不告而別，她才那麽難以接受，難以原諒，卻又難以忘懷。
陸繁葉盯着對話框裏溫止發來的那一行字，随手翻了一頁攤在膝蓋上的劇本，心思卻完全不在劇本上。
依然很做作的語氣，“溫老師在說什麽呀？我怎麽利用溫老師呢？”
溫止回得很快，“其實你可以像白瑩瑩一樣，借她的手往後一倒，我不會讓你臉着地的。”
陸繁葉盯着屏幕盯了許久。
慢慢把信息串聯起來……
借白瑩瑩的手往後一倒，嗯，這個她能懂，是說幾天前白瑩瑩想陷害她推倒前輩的事，當時就在片場，溫止也在。別人看到這一幕可能真的以為是白瑩瑩差點摔倒，陸繁葉拉了一把。但溫止絕對看得明白，她從來沒有懷疑過。
……這句臉着地，是什麽？
陸繁葉盯着屏幕想了很久，突然想到剛剛開始拍戲的那天早上在電梯裏遇到了白瑩瑩，她諷刺了一句白瑩瑩之前假裝摔倒摔進男演員懷裏借機蹭熱度的事，她說就算她有那個心，溫老師也會讓她臉着地。
剛剛說完，恰好溫止從電梯出來。
進組拍戲都過去這麽久了，溫止居然還記得當時她随口一說的玩笑話。
陸繁葉依然陰陽怪氣，“不敢不敢，我怎麽好意思摔進溫老師懷裏呢。”
“陸小姐也不是沒有摔進來過。”他說。
“……”
陸繁葉感覺自己馬上要撐不住了，努力維持着白蓮語氣，“溫老師說得好奇怪呀，人家聽不懂啦。”
“聽不懂沒關系。”
“？”
“試一試就明白了。”
“？？”
“來我這裏。”
“？？？”
“三號機位這裏。”
“？？？？”
“需要曉成去接你嗎？”
沉默許久，陸繁葉才找回思維。
雖然看不明白溫止這是玩哪一出，但是溫止又不是沒腦子的人，這個時候讓她穿過半個片場去找他，幹嘛，當片場這麽多雙眼睛不存在啊？
這不管是出于什麽原因都不合适啊。
許久，她才回了一句，“溫老師，大庭廣衆之下，不好吧？”
剛剛點擊發送，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陸繁葉擡頭看去，是劇組裏的場務，忙得滿頭大汗，估計是跑過來的，說話還有一點喘氣，“陸小姐，林導讓你過去，有場戲需要重拍一下，在三號機位那邊。”
才聽前半句話的時候，陸繁葉就已經收拾着劇本手機站起來了，聽到最後一句……她擡頭确認了一下，“三號機位？”
“是啊。”場務回答她。
陸繁葉跟着場務趕過去，還隔着很遠就看到了溫止，他個子很高，站在哪裏都很顯眼。
走得近了，溫止的目光看了過來，看向她時，微微笑了一下，友好又禮貌，仿佛剛才在手機裏跟她扯一堆沒營養廢話的人不是他。
裝。
真能裝。
從小就是個人精，她怎麽就忘了呢？
陸繁葉別開眼睛，看天看地看空氣，寧可看溫止旁邊站着的小場務都不看溫止。
林堂語把她叫過來是為了重拍林書湘跳樓的那場戲，這場戲在整部影片中是最重要的轉折，以此為序，拉開了整部影片由明轉暗的帷幕。
本來前幾天已經拍過了，當時也覺得沒有什麽問題，後來再看的時候，林堂語覺得有些細節沒有達到他心中最完美的标準，所以打算重拍這段。
不過倒不是整段重拍，主要是林書湘跳樓的那個鏡頭要補一下近景。
所以也沒有叫其他演員一起重拍，只是讓陸繁葉一個人過來重拍一下鏡頭。
正好剛剛白瑩瑩頻頻NG的事搞得他心煩氣躁，索性先把這段鏡頭給補拍了，也給白瑩瑩多一點調整的時間，至于陸繁葉的狀态，林堂語倒是放心得很。
說完了種種細節，林堂語問道：“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吧？要是狀态不合适，可以等一會兒，或者拍完剛剛那段再拍，不用勉強。”
相較于白瑩瑩，林堂語對陸繁葉溫和許多，因為他看得明白，陸繁葉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無論是演技，可塑性，還是心态，都太适合成為一個優秀的演員了。
他雖然是業內出了名的嚴格，但也不是随便逮着誰都胡亂發脾氣，對于一些必要的調整空間，他是很樂意給的。
更何況陸繁葉的演戲經驗不多，忽然讓她轉換另一個角色和情緒，其實多少有些為難。
陸繁葉沒讓他失望，點了點頭，黑玉似的眼睛笑得溫溫柔柔，“林導，沒關系，我可以試試。”
林堂語當即高興得拍板，指了指一旁的工作人員，“去，把威亞準備上。”
這場戲是從很高的城樓上跳下來，必須得吊威亞。
陸繁葉才拍過這場戲不久，又是第一次吊威亞，她演技再好，在這方面也是第一次體驗，磨得腿皮膚痛了好多天，現在倒是稍微有些好了一些，只是這威亞一吊上去，收緊，皮膚還是覺得刺痛。
陸繁葉努力忍着，整個鏡頭拍完下來的時候，陸繁葉感覺自己的大腿都已經麻木，酸軟疼痛，也沒有什麽力氣。
工作人員在一側扶着，平穩落地，陸繁葉正要走，忽然膝蓋一軟跌倒在地。
在旁的人驚呼一聲，連忙七手八腳去扶，陸繁葉借着旁邊工作人員的力想站起來，胳膊還沒使上勁，忽然有人将她用力往上一提。
熟悉的氣味，清冽而溫柔，幹淨又熾熱，像連夜繁星，彌望了整個宇宙。
緊接着她聽到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平穩而溫柔，“林叔，我扶她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林堂語被陸繁葉忽然腿軟摔跤也吓了一跳，當即大手一揮，“行，你扶她過去吧。”
在一衆擔憂的目光中，陸繁葉緊緊埋着頭，鼻間只有溫止的氣味，萦繞在她的左右，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