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幾場戲由于排期不同， 時間線跨度非常大。
陸繁葉昨天拍的還是林書湘，今天要拍的戲時間線卻已經到了中後期，林書湘死後的劇情。
陸繁葉在戲中扮演兩個角色， 一對雙胞胎姐妹， 長相一模一樣，有着截然不同的人生。
姐妹二人本來出身就不差， 只是戰亂紛争，家庭也落敗，早年紛亂時也走散了， 林書湘被好的人家收養，繼續過着知書達理的小姐生活， 而姐姐過得并不好，幾番輾轉， 成為了為了生計淪落風塵的歌女。
姐姐歌女的身份變了，戲服妝容當然也變了。
不再是端莊清麗的模樣， 紅唇，卷發， 碎鑽發飾，奢侈項鏈， 纖纖十指塗着豔麗的顏色。
本是個妖豔的角色， 旗袍卻沒有用最豔的紅色， 而是一身墨綠。
這行裏少不了用妝造來彌補演員表現力不足， 林堂語卻沒有這樣做， 因為姐姐淪落風塵卻依然一身傲骨， 她沒有用自己原本的名字，不想被風塵沾染，于是另取新名。
名為綠萼。
是稀有珍貴的梅花的名字。
這場戲的景是綠萼唱歌的舞廳後門， 可以聽見裏面震天響的歌舞音樂和人聲鼎沸，在這個寸金寸土的地界裏，每一個音節都散發着奢靡。
而争吵發生在後門燈光昏暗的小巷子裏，彼時的顧學林早已不是劇情前期那個滿身志氣、意氣風發的青年，他終日沉迷于風塵，自甘堕落，眼睛裏也沒有了光。
在偶然碰見與已逝的林書湘長相一樣的綠萼後，更是大把大把的錢往歌舞廳裏投，欠了許許多多的債，身邊人勸了又勸，他也再沒聽過，依然任由自己沉淪，用旁人的話來說，是他已經沒有靈魂了。
白瑩瑩飾演的角色是顧學林讀書時的同學，是個漂亮又家世好的嬌小姐，性格驕縱又自我，但是喜歡滿身傲骨的顧學林，礙于薄面從來不表達。
後來顧學林有了家庭，她便放棄了，可許清雯飾演的女主角也在戰争中亡故後，顧學林徹底堕落，她沒有立場卻想要再次看到當初愛慕的青年，于是每日勸顧學林振作起來。
顧學林無動于衷，于是白瑩瑩将這一切的過錯推在了讓顧學林天天往歌舞廳裏鑽的綠萼身上，她不願意相信自己年少時愛慕的人真的堕落了，于是把錯歸結于歌女的誘惑。
Advertisement
這一天找到了歌舞廳，當衆甩了酒杯在舞臺上，寂靜的片刻，白瑩瑩大聲嚷嚷着讓綠萼滾出來。
場面尴尬而寂靜，綠萼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慌張，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依舊帶着笑，她撫了撫手指上戴滿的珠寶戒指，只是揚眉看她一眼，繼續唱歌，根本沒有把這個不服氣的大小姐放在眼裏。
這一晚的歌舞結束，綠萼才随意一問，“那個鬧事的呢？”
歌舞廳的人告訴她拉到了後門。
綠萼踩着鞋跟風情萬種地去了，一推門，白瑩瑩正扯着顧學林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麽每天在這裏自甘堕落。
而顧學林喝得滿是醉意，他終日如此，沒人知道他是真的醉了，還是不願醒。
他一眼都沒看白瑩瑩，恰好這時候綠萼走了過來，顧學林擡眼看了過去，徹底激怒了白瑩瑩。
這一場戲就是從這裏開始，白瑩瑩的怒氣發洩在了綠萼身上。
對手戲基本在白瑩瑩和陸繁葉之間。
這是一場很重要的沖突戲，通過這場沖突表達出主角顧學林徹底自甘堕落放棄了自己，成為了當初那個滿懷夢想的青年最讨厭的那種人。
“卡——”
拍了第三次，林堂語語氣裏多少帶了些不耐，矛頭卻是指向白瑩瑩，“白瑩瑩，你怎麽回事？這不是讓你演正宮捉小三的狗血劇，你搞清楚自己的角色定位沒有？”
白瑩瑩尴尬得定在原地，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林堂語手裏拿着喇叭，他的話從放大的聲音裏擴大到片場都聽得見，白瑩瑩尬得耳尖都紅了，林堂語卻不是什麽講人情的導演，他繼續說道：“你搞清楚你的憤怒是因為覺得綠萼害得你愛慕的人堕落，而不是憤怒綠萼搶了你的男人，你演的只是一個暗戀顧學林的富家小姐，你有那個嫉妒的心，但你沒那個立場，懂嗎？”
片場幾十雙眼睛都盯着這裏，衆目睽睽之下被教演戲，白瑩瑩只覺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她出道多年，雖說沒有拿過影後視後，但也演過不少火爆的電視劇，幾個經典角色少不了被吹捧，公司營銷的通稿裏沒少拿她演技說事。
加上粉絲吹捧，她一直被看作是同期小花裏顏值與實力并存的女演員。
進組以來，也沒有出過什麽大的差錯，演員NG并不奇怪，就是許清雯都有幾次NG，但合理範圍內演繹不當大家都能接受。
白瑩瑩這次卻是完完全全達不到林堂語的标準，甚至被當衆教演戲，她漫天通稿營銷的演技實力派小花的名號端在腦袋上格外沉重。
“再來一次！”
林堂語喊道。
一切準備就緒，拍攝繼續。
然而演到白瑩瑩上前準備罵陸繁葉的時候，林堂語又喊了卡。
一次又一次。
片場氣壓逐漸低到了極點。
最後一次，林堂語終于花光了耐心，花了極大的力氣才沒讓自己當場罵人，“白瑩瑩，你到底會不會演戲？像根木頭一樣沖過去是什麽意思？打架嗎？”
片場寂靜無聲，靜得只剩下機器運轉的輕微轟鳴。
白瑩瑩站在原地臉色發白，演戲以來從來沒有被這樣當衆罵過，她臉上馬上就要挂不住了，偏生衆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站着一動不動，承受着各式各樣的目光。
“休息十五分鐘再拍！”
林堂語擱下喇叭，帶着怒火走開了。
大家收拾收拾休息，時而看看仍然站在原地的白瑩瑩，各自做着自己的事，白瑩瑩卻覺得所有嗡嗡交談都是在小聲嘲笑她的表現。
她捏着掌心，只覺得手心冰涼，都是汗。
她閉了閉眼平複着心緒，忽然聽到面前一道好聽、卻是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聲音，“瑩瑩姐，別太緊張，我相信你等會兒一定會發揮好的。”
白瑩瑩睜開眼，對上陸繁葉那張溫柔乖巧、唯唯諾諾的臉。
就是這張臉，自打分進趙靜蘋手下以來，一直都擺着一副任人宰割的低姿态，她也就沒拿她當回事。
現在再想想，從她忽然拿到林堂語新戲林書湘的戲份開始，進組以來的種種，她才終于看清，昔日的前輩恭敬都只是陸繁葉的一張面具。
再聯想到開拍前在化妝間裏她有意無意的膈應她，拍戲的時候，她刻意妩媚不屑的表現，讓她怒氣沖昏了頭。
陸繁葉看見她面帶兇色，像是受到了驚吓一般，略略後撤一步，“瑩瑩姐……你怎麽了，你為什麽這樣看着我？”
此時陸繁葉還穿着方才拍戲時的戲服，頭戴昂貴珠寶，手指拈滿寶石戒指，卷發紅唇，讓白瑩瑩一下子想起來方才拍戲時陸繁葉輕蔑不寫的眼神。
其實陸繁葉的眼神沒有錯，她演的綠萼就是這樣的性子，看不上白瑩瑩這種驕縱不懂人間疾苦又沒什麽腦子的嬌小姐，只是點了一支煙靜靜看着白瑩瑩憤怒發飙，漂亮的黑瞳如同古井般冷漠，仿佛白瑩瑩的歇斯底裏與她毫無瓜葛。
可她那輕蔑的眼神，仿佛是在告訴她，就像那天想借她的手推倒自己陷害她的時候，她笑得毫不在意，仿佛是在說，你跟你計較是因為你根本不配。
“怎麽了？”
一道溫潤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是溫止。
方才是他們三個人的戲，只不過到了沖突這段，主要是陸繁葉和白瑩瑩的交鋒，溫止并沒有過多的臺詞。
林堂語怒不可遏地宣布休息之後，他接過周曉成遞來的水喝了幾口，便看到陸繁葉和白瑩瑩面對面。
溫止一過來，白瑩瑩及時收斂臉上的情緒，但怒火爆發得太多，一時很難收場，難看的臉色仍然僵在臉上，更何況溫止離得又不遠，之前的沖突又不是看不見。
白瑩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是平複了下心情，扯着笑說道：“溫老師，沒有什麽事，我跟小陸對戲呢。”
白瑩瑩根本不怕陸繁葉揭穿她，陸繁葉就是再硬氣，也硬氣不到溫止面前去。
溫止出道至今，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倒貼他的女星沒有幾個翻出水花來的，就是她白瑩瑩都知道，蹭熱度決不能蹭溫止，因此她才選擇了退而求其次地大事化了，要是來的不是溫止，而是顧奕或者其他男演員，她早就泫然欲泣的讓陸繁葉背上欺負前輩的惡名。
“溫老師——”
哪知道，白瑩瑩沒打算在溫止面前裝可憐博同情，向來安穩本分的陸繁葉眼睛一垮，柔柔弱弱地看向溫止，“我看瑩瑩姐狀态不好，正安慰她呢，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瑩瑩姐突然就這樣看着我，她的眼神好可怕，看得我好害怕。”
白瑩瑩當即傻了眼。
她雖然已經知道陸繁葉之前都是裝的，但也沒想到陸繁葉會來這一套，而且，她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在溫止面前裝柔弱？
溫止出道這麽多年，無論自身名氣還是家世出身，哪個女星不眼饞，可是哪個女星敢把主意打到溫止身上？
還以為陸繁葉多有腦子，也不過如此。
白瑩瑩心底冷笑，等着看陸繁葉怎麽被溫止打臉。
然而下一秒，打臉沒等到，卻等到溫止看過來的目光，依然是那雙漂亮得如同昂貴寶石的眼睛，溫柔，清冷，此時卻多了幾分不贊同，“白小姐與其把怒氣發洩在後輩身上，不如多想想休息時間一過，怎麽才能演得讓林導滿意吧。”
白瑩瑩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她方才頻頻NG，溫止可是身在其中看得一清二楚。
此時溫止拿這事一說，她頓時沒了理，“……是，溫老師說得對。”
餘光瞥見陸繁葉，她站在溫止身側，輕微低垂着頭，保持着方才柔柔弱弱向溫止裝可憐的姿态，她目光毫不避諱地與她對視，唇角卻勾着得意的笑。
白瑩瑩怒火中燒，卻無法發作，只得狠狠掐着手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