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夜已經深了， 除了還在忙着趕進度的劇組，大多數都收了工回酒店休息。
在劇組裏拍攝非常累，雖說影視城內各樣設施都有， 生活需求能夠滿足， 但相比于外面的繁華便捷，影視城內還是相對清簡， 沒有什麽可供消遣的娛樂，忙忙碌碌拍完戲份，都只想早點回去洗洗休息。
藥店旁邊的幾家便利店剛才還有幾個客人， 這會兒也沒人了，買了東西就走， 沒人逗留。
陸繁葉進去就拿了一瓶礦泉水，結賬， 出來，溫止像只乖巧等着主人借他回家的小狗狗， 黑亮的眼睛微微笑着望着她出來的方向。
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昂貴的寶石， 奢侈，優雅， 冰冷。
可他望過來的時候， 夜風微醺裏， 好像被融化成一把細沙， 暖融融地從指間洩下， 讓人想要靠近。
她依然板着臭臉。
生怕被溫止這個人精察覺到她有一點點的觸動。
礦泉水瓶也粗暴地塞進他懷裏， “快吃，我不想大半夜真的要送你去醫院。”
溫止接過後就開始擰着礦泉水瓶蓋，聞言， 停下動作，擡眼看向她，“不會，應該是曉成送我過去。”
“溫老師。”她加重了這個稱呼的讀音，“我跟你一個車回來的，在車上又發現了你過敏的症狀，我要是當個沒事人一樣回酒店睡大覺，明天劇組裏的人怎麽說我？你是傻嗎，這點事情還要我給你掰扯清？”
不知道為什麽，從發現溫止過敏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氣，不罵他就難以平息。
氣他當年不告而別，氣他不告而別後還在她面前晃來晃去，氣他還記得她喜歡的奶茶口味，氣他還記得她怕狗，氣他給貓取的名字都是她當年一句玩笑。
更氣他記得這麽多雞毛蒜皮的小事，卻對自己過敏的事那麽不上心。
溫止的助理從他出道沒幾年就跟在他身邊了，過敏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告訴助理，幸好那種食材用得不多，不然助理什麽都不知道，點個菜夠害死他多少回了？
不行，不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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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氣了。
溫止被陸繁葉夾着火氣怼了一通，臉上依然不見氣，他輕輕笑着，“繁葉姐姐，瓶蓋子擰不開。”
陸繁葉正好一肚子火氣憋着沒地方發，聞言更是狠狠瞪他一眼，“你少來，你連人都扛得動，你還擰不開瓶蓋？”
當年她被朋友騙去巷子裏被一群混混圍堵，膝蓋受了傷，是溫止救了她，又将她抱進車裏。
溫止給人的印象是溫柔的，如同暮春的櫻花，迷茫，絢爛，孤獨，柔軟，所以那一刻她也是詫異的，溫止将她抱起來是那麽的平穩。
嘴快剛說完，看見溫止唇角的笑容更深了幾分，她才發現自己又直腸子了，這種時候提什麽過去？
這不是拉近了關系嗎？
陸繁葉頓了頓，冷靜了一秒，語氣更兇狠：“自己擰！搞快點，看着你吃完藥我要回去睡覺了，我很困的！”
“繁葉姐姐。”
“溫、老、師。”
“真的擰不開。”
他微微笑着，眼睛黑亮得像小狗狗的眼睛。
弱弱又無辜地看着她。
這樣對視了兩秒，陸繁葉懊惱又無力地接過他手中的礦泉水瓶，沒有怎麽用力，稍微一擰，開了。
不是故意裝的是什麽？
“快吃！”
她繼續瞪他。
溫止微微笑着，很乖巧，“嗯。”
眼看着溫止把藥片拆開，從她手中接過水，那些藥片随着吞咽進了肚子，陸繁葉才稍稍松了口氣。
她又看了看溫止脖子上的那一片紅印，看起來還好，沒有小時候那回那麽嚴重。
希望真的只是沾了一點點點點，吃個藥就能好。
她現在都還記得當時的溫止躺在醫院的床上，白色的被單和他雪白的皮膚連成一片，紅印蔓延在他的皮膚上，紅得觸目驚心，她現在都沒有忘。
起紅印子的時候，他還沒有什麽感覺，連發了紅印子都是她先發現，溫止看了鏡子才知道。可是過了幾個小時後，溫止開始發熱，他對她微笑時也虛弱得像是嬰兒一樣。
他只是，習慣了微笑。
所以不肯說自己有多難受。
可是看着他躺在病床上，柔軟的發絲間濡滿汗水，他應該很不舒服吧。
陸繁葉去便利店買水的時候，溫止給周曉成發了定位。
周曉成開車送人回去以後，又回來接溫止和陸繁葉。
這一路上他都有點納悶。
陸小姐中途要下車，剛開了一小截，溫止也說要下車。
他說看到路邊有家藥店，下去買點治過敏的藥，早點褪了紅印，明天不耽誤拍攝。
行吧，理由合情合理。
買個藥也就幾分鐘的事，路邊停車等一會兒也就是了，可溫止讓他先把車上的人送回去再來接他，聽起來也是為別人考慮，可給溫止當助理這麽多年他還能不清楚嗎，這絕對不尋常。
車停了下來，看見路邊站着的不只溫止，還有陸繁葉。
兩人并肩站在路邊，中間隔了半米遠，誰也沒看誰。
……不對勁！
非常不對勁！
兩人上了車，周曉成看溫止脖子上的紅印還在，關心道：“買到藥了嗎？”
“已經吃藥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這過敏你自己知道嗎，不知道的話咱們改天去醫院查一下過敏源什麽的，以後吃飯點菜的時候我好提前問問配菜。”
周曉成的語氣擔憂極了，開着車，嘴停不下來，唠唠叨叨個不停。
“知道。”
“？？”頓了一秒，周曉成懵了，“你知道？那你怎麽沒告訴我？”
“忘了。”
“……？？？”周曉成更懵了，“這種事你也能忘？你這個過敏看起來還挺嚴重的，發了這麽大一片，搞不好還會發熱嘔吐腹瀉等等一系列後續症狀，你、你這不能忘啊。”
溫止端坐在副駕駛上，他微微側頭看着窗外風景移動，玻璃窗上淺淺地倒映着他唇角的一絲笑。
周曉成還想繼續唠叨，溫止這答應得也太敷衍了。
忽然想到後排還坐了陸繁葉，他也不好意思在別人面前太數落溫止，這事還是告訴方輕吧，等方輕忙完了回來再好好教育溫止。
很快就回到了酒店。
劇組裏統一訂在了同一家酒店，大家樓層不一樣，周曉成到了自己的樓層就出了電梯，門合上之前，不忘再次絮叨：“溫止，你晚上要是還有哪裏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啊。”
電梯門再次合上。
封閉的空間裏只剩下溫止和陸繁葉。
陸繁葉從上了車就一直沒有說話，這會兒即使只有兩個人在了，陸繁葉也靠在電梯角落裏，與他保持着距離，腦袋也撇向一邊面壁，然而電梯內的牆壁是鏡面的，即使是面壁還是能從鏡面裏看到溫止的身影。
她又狠狠撇開腦袋，這一轉，與溫止的視線對了個正着。
他正注視着她，目光沉靜，與她對視的瞬間，眼睛漫開淺淡的笑，“繁葉姐姐——”
他一開口，陸繁葉就知道他要說什麽，連忙打斷他：“別，我不管，別找我，找你助理去。”
他眉眼垮下來，看起來受傷極了，“哦，好。”
“溫老師，我們不熟。”說完，又重複一遍，“真的不熟。”
“怎樣才能熟起來？”
“正常的步驟是，認識，加聯系方式，每天聊天，聊出感情，再次見面的時候就會熟稔起來。”陸繁葉停頓，盯着面前半步之遙的溫止，“但是這一套不适合我和溫老師，跟溫老師蹭上關系也不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小透明該做的事。”
“那就加聯系方式吧。”
溫止拿出手機，垂着眼在手機屏幕上操作着，細密的長睫遮住了他的眼睛，操作完畢時，溫止擡起眼看向她，笑得溫柔，“繁葉姐姐同意一下我的好友申請吧。”
“……？”陸繁葉的手機随手捏在手上，她摁開鎖屏，聯系人上有一個新的申請，“溫老師，你沒明白我的意思。”
“既然不熟，那就按流程熟起來，今晚我們算是見面認識了，現在加了聯系方式，後面是——每天聊天，對嗎？”他拿過她的手機，在好友申請那裏點下了同意，又塞回她的手裏。
陸繁葉被他一連串不拖泥帶水的動作搞懵了，手機忽然沒了，又忽然回到手裏，她怔怔看着微信上多了一個好友，聊天框裏是系統自動發的“我通過了你的好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溫止的微信號還是以前那個。
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微信號就曾經躺在她的微信裏，只是有一天，忽然就再也無法聯系，她發過去的消息只剩下一個紅色的感嘆號，系統提示着他們已經不是好友關系。
他說删就删。
說加就加。
她不要面子的嗎？
陸繁葉摁下了删除好友，然後舉到溫止面前，當着他的面點下了确定。
電梯到了她房間所在的樓層，陸繁葉飛速邁出電梯，與他隔着門的距離，笑得神清氣爽，揮着手機賤兮兮地說着，“溫老師，晚安——”
電梯的門緩緩合上。
她站在電梯外，溫止仍在電梯內，越來越窄的視野裏，溫止仍然只是目光溫和地注視着她，漆黑濃郁的眼瞳美得像是無瑕的寶石，而瑰麗裏只有深深的、專注的，映滿她的身影。
門合上。
電子屏上顯示着電梯在往上升。
陸繁葉站在原地，卻只記得他最後的唇角溫柔，成熟深邃的輪廓，和溫和沉靜的目光。
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星光皎月的夜晚，她嘿嘿笑着說着要給小白取個名字叫當紅明星，轉過頭時，溫止唇角有着微微的弧度，“像是你取的名字。”
陸繁葉嘟囔着，收回目光繼續摸着小白，“什麽嘛，聽起來不像是在誇我。”
“你的夢想是成為當紅明星？”
“嗯，像我媽媽那樣。”
良久，沒有聽到溫止的聲音，陸繁葉疑惑地擡起頭，卻撞見溫止正注視着她，依然是跟平時沒有什麽兩樣的溫柔臉孔，卻在他溫柔又寧靜的目光裏有些心髒收緊，她故作兇狠地掩飾自己此刻的緊張，“怎麽了！不行嗎！”
而他依然對她微微笑着，溫溫柔柔，如那晚的月光一樣，“好，那就叫當紅明星。”
……
如同那時一樣。
他看她的眼神，總是像溫柔的月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