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璟歸欲上前一步,南煙挺劍直指璟歸,那一刻所以宮人都震驚了,劍鋒離璟歸不過一個拳頭的距離。
璟歸低頭笑了笑“我會到別處住下,東宮,我不踏足便是。”
說罷,璟歸便轉身走了。
後來,聽宮人說晁晉國君給他安排在碧落宮住下,那次之後南煙也再沒見過他了。
但今日南煙持劍擋寧祯太子于東宮之下被傳得沸沸揚揚,晁晉國君還是知道了,他為了照顧趙國的面子,于是下旨杖責南煙,并令其反思禁足一個月。
這次,再也沒有人替南煙擋下板子了。
禁足的一個月,恍若隔年,南煙踏出塵宮,聽到宮人談論的都是趙國的寧祯太子璟歸。
寧祯太子,聽說是趙國雲墟國君的三王子,母親是個宮人,憑一己之力,從宮女到一國帝後,但奈何母親在生他時難産薨逝,從小便是一個人。還聽人說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武藝高強。
他經常在碧落宮後院的秋楓院內練劍。南煙本不想理會他,他聽宮人這般說,心下着實不好難,只怕如此下去,珣戈回燕,宮裏太子威信只怕全是那寧祯太子的了。
南煙竟去了秋楓院,她倒是想見識一下這個人人稱頌的寧祯太子。
老遠便聽到劍鋒破風之聲,落葉紛飛,南煙走得有點輕,璟歸都沒有發現,這時,劍鋒一劃,竟指向了南煙,他愣了愣,忙收劍,欠身說道“不知公主駕到,失禮。”
南煙說道“寧祯太子劍法奇妙,本公主來看看也是可以的吧?”
璟歸笑了笑想說話卻被南煙搶了說道“不如咱倆比下吧!”
璟歸還未反應過來,南煙已經抽出一旁石桌上的長劍,利刅出鞘,寒光閃爍。
璟歸只好提劍來擋,面對南煙的招招致命,他只好步步相退,退無可退,一劍挑破了他胸前的袍子,鮮紅的血染紅了如雪白衣。
南煙收了劍蹙眉說道“你以為這樣我會感激你嗎?”
璟歸捂住出血的傷口,臉色略有些蒼白,他淡然一笑“從未想過公主會感激我。”
“哼”
南煙回到塵宮,心中竟有些不安,尋思着自己會不會太過分?
心下有些慌,這會子又收到了珣戈的來信,南煙興奮了好久,又回信了。
……
【風月】
南煙十七歲成人禮那天,冗長的禮儀結束後,她去了十裏桃花渡,依舊那那花落十裏的湘江兩岸,鶴唳古亭。
她從在青石上,聽着風聲,鶴唳,仰望着天空說“哥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到底長成什麽樣子了?”
她并不知道璟歸就在自己身後,當她發現時,她也快認不出眼前這個清峻少年。
“公主,生辰快樂”他清淺一笑。
這麽多年了,南煙已不再孩子氣了,對他,也是平常了,她只道“寧祯太子客氣了,不過區區生辰”
“沒記錯,慶雍太子也是今日生辰?”
“對”南煙不再多說,正欲離去,這時,湛藍如洗的天空竟飛滿了五色紙鳶,南煙有點驚訝,她回過頭,只見璟歸笑眼看着她“公主,壽禮可還喜歡。”
南煙心想,她怎知我喜歡紙鳶,當下心情複雜。
回到塵宮之後,便聽宮人說起璟歸,原來那個人竟然是他!
那年,京城發生大面積的瘟疫,死傷慘重,宮城雖了封禁了但還是難逃一劫,塵宮是最先發生瘟疫的,南煙一連三日高燒不退,被确診為疫病,當下封鎖了塵宮,是璟歸冒死闖進塵宮,守着南煙照顧了她三天三夜。
還有十六歲那年,碧山封禪,國君祭天,反賊朱雀神教突襲,曦禾公主被劫。
青鹿崖上,是璟歸,單槍匹馬殺進重圍,當時南煙被打暈,她根本不知道是那個她曾經憎恨的少年救的他,後來聽說他是身中三箭,遍體鱗傷地把南煙救了回來。
這些隐秘之事,南煙竟然是才知道,她抓住那些說話的宮女,問“你們說真的,真的是他?”
那些宮女有些驚恐“公主不知道嗎?難道,寧祯太子不準宮人亂說的,之前公主在東宮持劍擋人一事,本來罰得更重的,是寧祯太子求情于君上才得以減輕。”
“為什麽?為什麽?”南煙跑去了碧落宮。
璟歸見南煙如此着急,卻不緊不慢地問“公主有何貴幹?”
南煙将聽到的知道的都告訴了他,并質問他。璟歸自嘲一笑“你都知道了?”
“為什麽要這樣做,我告訴你,你再怎麽做也取代不了我哥哥的位置。”
“我從未想過要取代慶雍太子的地位,你誤會了。”
那天,回去後,南煙忐忑不安,一直到收到珣戈要回燕的消息。
她疾步跑去淑房殿,她說“母後,哥哥要回來了,對嗎?”
荻薇說道“沒錯,珣戈的确要回燕了,但這次他會帶着趙國柔嘉帝姫回燕。”
“柔嘉帝姫?為什麽”
“往後,柔嘉帝姫就是太子妃,也就是你嫂子了。”
南煙一怔。
一直到珣戈回燕那天,南煙都沒有接受這個事實。
……
【無殇】
杏花微雨,十裏桃花渡,鶴唳亭下。
珣戈一身青衫淡淡,撐傘而來,當時的稚嫩孩童已經長成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郎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在這裏!”
“她知道這裏嗎?”南煙用質問的語氣問珣戈。
珣戈也猜到是這樣的,他笑了笑說“煙兒,你別這樣,我們都長大了,我們終會分離的,你也是會嫁人的。”
南煙含淚的雙眼看着他再次問“她知道這裏嗎?”
珣戈微嘆了口氣“知道”
南煙冷笑“很好”說着,站起身來“我不會再來聽鶴唳了”
她受不了,從小到大,她一直以為哥哥是她一個人的,只是她一個人的,她以為她們可以永遠這樣一輩子,可惜不是,但她就是忍受不了,一個陌生的女人占據了她曾經幸福的一切,十裏桃花渡鶴唳亭那個只屬于他們倆的秘密花境卻不再屬于他們的了。
南煙忍住淚水,良久身後輕飄飄的一句“想哭就哭”讓南煙徹底失聲大哭。
璟歸撐着傘站在她身後,那麽他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南煙,南煙靠在他肩膀上痛苦。
東宮喜宴,南煙稱病推開了,又一個月過去了,南煙大概也釋懷了,但是一切發生的事讓她猝不及防。
當燕國大地響起征戰的號角時,南煙一生的悲劇開始了。
記得燕趙開始那天,宮廷禁衛将碧落宮和東宮裏三層,外三屋團團圍住,而身負南征大将軍之名,統領三軍南下殲趙的人正是燕國慶雍太子珣戈。
南煙去問荻薇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與趙國開戰。
荻薇受不了女兒的逼問,終于說了實話。
原來事情從燕趙交換太子結盟開始就是一場天大的陰謀。
燕國早有南北統一的想法,便以淮江談判為起點,開始所謂的燕趙質子結盟,珣戈進入趙京,入主趙朝東宮,經過多年謀劃,最後借柔嘉帝姫為借口,以此為名歸燕完婚,目的便是回燕集結兵馬,與身在趙朝的燕國人裏應外合,而且珣戈在趙京這麽多年,已經将趙京的都城防衛,京畿重地等問題了解清楚了,此戰趙國沒有一點勝算,看來,此戰趙國必亡。
交換質子結盟是陰謀,燕趙聯姻也是陰謀,原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權謀的游戲,南煙不敢去想,她害怕這些陰謀,太可怕了。
她擔心趙國亡國之後,璟歸怎麽辦?是殺?是留?
燕趙之戰,不到三日,燕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趙國腹地,一路殺入趙京,更恐怖的是,趙京被屠城了!
征戰歸來的珣戈一回宮便聽說柔嘉自盡殉國了。
那日,柔嘉逃出了東宮,登上宮城中最高的朱雀樓之巅,她掩面痛哭,面朝南方趙國的方向,三個叩頭朝拜之後,絕然躍下萬丈高樓,以鮮血殉國。
聽到柔嘉殉國的消息,南煙跑去了東宮,只見随柔嘉陪嫁過來的趙國宮女正舉劍抹脖子,鮮血染紅了她們的青衣,南煙第一次看到死人,險些暈了過去,是珣戈扶着她。
她推開珣戈,難以置事地說“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珣戈似很疲憊地說“煙兒,你不懂”
“對,我不懂,我不懂你和父王的陰謀,但我懂什麽是感情,你利用柔嘉的感情達到目的,逼死她,這就是你要的?”
“煙兒”他低叱。
南煙第一次用憎恨地眼神看着眼前這個曾經芝蘭玉樹的少年“你不是說過讨厭戰争嗎,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他嘆了口氣說“十二諸候國一直紛争不斷,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只有壯大才有可能保住燕國。”
“所以,你選擇用鮮血來換燕國的太平盛世?趙京被屠城了對嗎?”
珣戈愣了一下,良久才說“當時……”
下一刻,南煙擡手便扇了珣戈一巴掌,她用盡了全力,珣戈臉上赫然有一個手掌印。
“這一巴掌,是替趙國所有人給你的!”
“煙兒,你是燕國人,燕都的公主”珣戈生氣了。
“我只知道,我們都是平等的人。你沒有權力剝奪別人的生存權利。”
“你太天真了”
也許,的确是她天真了。
【流光】
南煙去見了璟歸,他已然是亡國太子,人人可欺,他落魄不再似之前那般明月清風,儒雅清峻。
“對不起”
良久,他才說道“你不必說對不起,此事與你無關。”他語氣絕望而無力。
“可我是燕國人”
他似冷笑了聲“燕國?趙國?又有何分別,生逢亂世,身不由己”
“世間已再無趙國了,你該怎麽辦?”
“生死不過一念之間,柔嘉已經死了”
“我不會讓你死的。”南煙堅定地對他說。
那日,南煙跪于金鸾殿下,哀求晁晉國君許她與璟歸的婚事。
晁晉大發雷霆恕斥“你嫁誰不好,非要嫁一個亡國太子”
南煙跪于大殿“若非覓得良人,我終身不嫁,還望父王成全”
珣戈也生氣了,怒道“你鬧夠了沒有?你還以為是小時候嗎,你趕緊起來。”珣戈正要拉起南煙,南煙甩開了他的手,冷冷說“你別碰我。”
晁晉國君下旨讓宮人将南煙帶回塵宮看好,沒想到,南煙掙脫了衆人,撥下金簪直戳向自已的喉嚨說道“誰敢過來,再過來我就死在這裏”
南煙的舉動着實吓壞了珣戈和晁晉,晁晉嘆了口氣“璟歸可以不死”
聽到這句話,南煙總算松了口氣,手中金簪脫手落地,南煙忽地一口鮮血吐出來,随之倒下。
自大鬧金鸾殿之後,南煙便卧床數月,身子虛弱得很,當宮人傳來晁晉駕崩的消息,南煙卻面如死灰一般,一滴淚都沒有流,那個曾經她最崇拜的父王,那個最疼愛最寵她的父王,死了,離開人世了,她卻一滴淚都沒有。
珣戈只說了一句“別再恨父王了,他已經去了”
南煙擡眸看着哥哥,說“我沒有恨,我已經恨不起來了。”
那些日子應該是最絕望的日子吧,夜裏總是會夢到兒時和哥哥,父王母後一起在十裏桃花渡,在鶴唳亭,在聽鶴唳,在放紙鳶,但下一瞬間,十裏桃花莫名被染上鮮血,白馬坡下屍橫遍野。
夢境從天真的兒時切換到趙京屠城,從璟歸為她多次受傷到璟歸死于珣戈劍于,盡管自己苦苦哀求也沒用。
南煙是哭着醒來的,偌大的金殿,冷清可恐,她抓緊被子,踡蹜在角落。
“皇後娘娘沒了”
宮外傳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