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母後”這一次，她終于忍不住哭了，她哭了一夜，次日窗外的陽光照得她幾乎睜不開眼，她眼睛不大舒服，幹澀得很。
荻薇在晁晉國君駕崩之後，一直郁郁寡歡一病不起，最終去了，南煙走出塵宮，六宮上下喜挂上了白色，白色有些耀眼，刺得南煙的眼睛有點痛，竟暈了過去。
珣戈趕到塵宮時，太醫已經診斷完了，南煙的眼睛怕是不行了，日後看東西會很模糊，南煙卻不擔心自己的眼睛，瞎了也好，再也不必看到這世上的所有醜惡。
珣戈登基那天，封了南煙為昭陽長公主，這于南煙而言，不過是又一重枷鎖罷了。
珣戈為燕國國君後，竟封了璟歸為南宣王候，南煙不解他這個做法，珣戈知道南煙喜歡璟歸，所以才這樣做的，他只是希望南煙可以解開對他的心結，可惜，從那天開始，燕趙又陷入了無止境的戰争之中。
三年的時光，幾千個日日夜夜過去了。
燕都的人都知道，昭陽長公主□□無比，門客三千，均為年少的美男子。
珣戈難得來一次公主府，南煙也不驚訝。
“你到底要怎麽樣？天天收那麽多門客？你都知道外人都怎麽說你嗎？”
南煙從不在意別人說什麽“那又如何，這些男子，我都很喜歡。”
“你為什麽要作賤自己？”
“和美男人一起就是作賤自己？你們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有面首男寵？”
珣戈一擡手便掴了她一巴“你說什麽，你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麽嗎？你可是燕都的長公主，不是人盡可夫的□□”
南煙擦了擦嘴角的血，笑了笑，那日之後，珣戈下令将公主府的門客通通處死，南煙也沒有阻攔。
趙國又回來了。
宮人說。
南煙這才知道，璟歸在南境東山再起，重建趙國，如今已是一方強國，短短三年時間，竟然有如此變化，趙國不日便要北上與燕國開戰了。
南煙大笑“早知如今，何必當初縱虎歸山”
珣戈說道“你不知道嗎，都是為了你。”
南煙止住笑臉說“你說什麽”
“他喜歡你，從當年你用彈弓打了趙國使臣那天開始，他就喜歡你了”原來當年，他也在。
“你也喜歡他，我希望你們可以在一起，所以才放他出宮，并封侯封地，可惜，終究是抵不過國仇。”
南煙原來一直誤會他了，終于她開口喚他“哥哥”
燕趙之戰再次燃起，烽火狼煙，哀鴻遍野。
燕國節節失退，眼見趙國連奪燕國數城，都快打入燕都了。
唯今之計，只有與鄰國季國聯姻，兩國結盟方可解燕國之圍。
季國開出的條件是昭陽長公主，珣戈一口回絕了，即使群臣都上表說公主是唯一有正統王室血脈的女子，是最有權威的宗室女子。
珣戈怎麽說也不會讓南煙嫁去季國的，且不說季國國君年過五十，季國地勢氣候都不好，南煙若嫁過去，哪裏能過得好，他從來都不想讓南煙卷入政治之中，他只希望南煙能覓得良人，幸福一生。
南煙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做好決定和親了。
那夜，她去長清宮見了珣戈。
“煙兒，放心，哥哥不會讓你和親的”珣戈愛憐地對南煙說，仿佛他們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會。
南煙笑了笑說“哥哥，你不是說過，我們身為王室中人，各有責任嗎？當年你離燕去趙，你是怎麽說的？”
珣戈笑了笑“煙兒，現在哥哥有能力保護你了，你放心，哥哥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南煙笑着搖頭說“不，哥哥，你是要保護燕國的子民的，我不想讓燕國成為第二個趙國，我不想美麗的燕都被屠城，而且，我也不委屈。”
“你不會幸福的！”
南煙冷笑“家國天下面對，我的幸福，又算得了什麽，如果犧牲我一個人的幸福可以換來燕國太平，兩國免戰，我願意！”
珣戈無奈嘆了口氣“對不起，煙兒，是哥哥沒用”這是珣戈成年之後第一次流淚。
和親那天，南煙沒有要求太大的陣象，一切從簡，可惜燕國的人根本不知道趙國與季國兩國已經暗中結盟了。和親不過是幌子，目的是要得到昭陽長公主，因為璟歸怕到時殺入燕都會傷到南煙。
【夢回】
燕國算錯了，搭上了公主，趙國也算錯了，搭上了公主的一生。
接應和親隊伍的是趙國與季國的人，他們根本不知道璟歸的真正目的，所以在接到和親隊伍之後，他們把燕國的人都殺光了，□□了公主……
聞名燕都□□的長公主居然是處女，可惜那夜之後便再也不是了。
璟歸得到消失之後，将接應的趙國與季國的人通通處死，他救回南煙時，南煙已經恢複了清醒。
“對不起”三年不見，璟歸對她說的第一句就是對不起。
南煙淡淡問了句“你喜歡過我嗎”
“喜歡”他接口就回答。
“我想回燕國，可以嗎？”南煙又問。
“為什麽？”
“因為我也喜歡你。”
回到燕都，珣戈知道了南煙的事，發誓必滅趙季兩國，要為南煙報仇。
燕趙之戰沒有因為公主的和親停止，這次是珣戈禦駕親征。
燕國是挺不過去了？
南煙在十裏桃花渡待了兩天，這兩天，她想了很多，她希望戰争過後，一個人離開王宮，離開燕趙糾紛，但萬萬沒想到，戰争是以燕國滅亡為結束。
兩天，燕國幾近滅國，趙軍殺入燕都了，直逼王城。南煙回到宮中，宮人已經開始四處逃亡了。
“公主，快離宮吧，趙國人已經殺進來了，再不走，就死定了。”
“我是燕國的公主，自當與燕國共存亡。”
記得珣戈出征前對她說的一句話“國存，我生，國亡，我死”
她到現在還堅信，哥哥會凱旋歸來，平定天下的，一直到趙國人殺進王宮。
南煙換上了一身盛裝，并将珣戈送的那柄白玉長劍找了出來，站在金鸾殿下，用絲帕細細地擦着劍身。
面對來勢洶洶的趙國大軍，她一個女子，面無懼色。
“哈哈哈，那個不是被我們趙國人□□的燕國帝姫嗎？”
“對啊，還有臉出來，怎麽想伺候伺候大爺啊？哈哈哈哈”
“你大哥已經死了，他的人頭已經被割下來挂在燕都孤城城牆之上了”
南煙閉了閉眼，珣戈在燕都城破那一刻，萬箭穿心而死，頭顱被割了下來挂在了城牆之上，以此示威。
“燕國國君已經死了，燕國要亡了。”
南煙用力一擦過劍身，絲帕揮了出去，她目光凜冽，說道“誰敢踏上金殿一步。”
璟歸遠遠看着南煙，那個持劍守着大殿的情景異常相似，似乎回到了當年的東宮，看到了當年那個持劍守在東宮大殿下的少女。可惜兩個情景再怎麽重合也回不到最初的起點了。
當趙國大軍湧上來時，南煙依舊沒有絲毫怯意，她擡劍就殺，她慶幸自己小時練劍沒有偷懶。
劍起刀落，南煙不知道她斬殺了多少人，不知道鮮血是那麽滾燙的。
“放箭”
不知是何人大喊一聲，瞬間弓箭手挽弓搭箭。
“不要，不要放箭”璟歸大喊。
可惜，箭在弦上，已經破空而出。南煙不知被刺了多少劍，身上已經是鮮血淋漓了，卻不想，萬箭齊飛。
數箭齊齊自南煙身上穿心而過，手中長劍脫落，身中數箭的南煙猶如一個血人，緩緩倒下。
玉階之下，鮮血殷紅奪目，南煙尚存一息，看着湛藍如洗的天空，只見天空有白鶴飛過，耳畔似在聲聲鶴唳，彼時正是草長四月，她微笑望着天空氣若游絲地說“哥哥，你我生于四月，亡于四月，願來生再陪你去聽鶴……鶴唳……”最後一個字幾乎是沒有說出來便咽氣死去了。
【故夢】
天微微亮了，淚絕紅塵已經喝完了，璟歸大概也說完了，她擦了擦眼淚對璟歸說“她很恨你吧！”
璟歸自嘲一笑“所以我來找你。”
都知道煙雨齋是做死人生意的，凡是有人臨死前想一了今生未了的心願，便可來煙雨齋讨一杯醉枕華胥。
此茶，一飲即睡，将死之人會進入一個夢境，那個夢境是煙雨齋樓主根據他生平的事編織出來的一個夢。
而入夢者便是這個夢境的主宰者，夢中的所有東西都可以任意操縱，讓入夢者将生平不如意之事在夢中來個團圓結局，最他便會在自己主宰的美夢中死去。
“所以，你想讓我為南煙織一個夢？”
“對，為此，我找了整整十年！”
醉枕華胥對将死之人才有用的，但南煙都死了十年了，屍骨都沒有了，拿什麽來織啊？
“你一定要幫幫我，南煙一生都這麽苦，我只希望她能自己主宰一次人生”
辦法的确是有，但要的是用一命來換一夢。
她說“若死者逝去多年，仍想織夢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要用死者生前最恨或最愛的人為血肉載體，以血肉載體來為死者織夢，但夢結束了，血肉載體也會灰飛煙滅的。”
璟歸說道“她一輩子最愛的人是珣戈，最恨的人是我，珣戈已經死了，就只有我了！”
“你不後悔？”
“用我的命來換南煙一個完美的夢，值得！”
她嘆了口氣。
她想，那個夢一定會在十裏桃花渡，有鶴唳，有珣戈，有晁晉，有荻薇，會有璟歸，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