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付璟難以表述聽見這句話的內心想法,以至于一句話也沒能說出口。
已到家門,眼睜睜看着季啓銘跟他道了晚安,轉身回去。
他甚至忘了離開,目不轉睛注視着季啓銘的背影。那人打開玄關門,又側頭回望過來。
“!”
付璟一驚,這才收回視線。轉身匆匆離去。
而無論走多遠,都總覺得一道炙熱的視線黏在自己身上。由于害怕再對上眼,他沒敢回頭看。
那個人究竟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因為自己說過喜歡的是“付銘”?
可是在付璟印象中,季啓銘壓根不會是做這種事的人。
因為喜歡自己?
當腦內冒出這一猜測,付璟立馬甩頭。
已經自作多情過一次,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何況就算真是這個原因,他也很懷疑季啓銘所謂的“喜歡”是否和一般人一樣。
【“喜歡的東西就該放在身邊,免得哪天給人弄死了。”】
回想當初季啓銘抓他回季宅時說過的話。當時他問,自己和那些灰撲撲的收藏品有什麽區別。
那人回答時微蹙着眉。
【“我想,大概沒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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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答案。
那個人的所作所為不過是出于占有欲。
無論是對愛德華動手,還是僞裝成付銘。不過是那人為達成目的的手段之一。
這一點,自己早該習慣才對。
可不知為何,當瞧見對方斂去了渾身壓迫,用付銘的口吻對自己說話時,仍會覺得心中波瀾。
是出于焦躁嗎。
付璟擡手,不覺扯住胸前衣襟。
一連過了幾日。
季啓銘身邊再也沒出現那群黑壓壓的手下,也沒再采取什麽過激措施。甚至因為付父付母身體不适,經常過來探望。
一切好似回到從前。
可憐的沒有家人的付銘,成為了付家一員。
“哼,肯定是裝的。”
客廳裏,付父鼻子裏哼氣,“你忘了他從前演的戲?等把兒子哄到手了,估計又舊病重發。”
付母已經能稍微走動,只是動作遲緩。此時背靠着沙發,嘆息:“不然你去說,讓他別再來了。反正我開不了這個口。”
要放在以前還行。可現在無論季啓銘是不是裝的,都是一副五好青年的模樣。她實在沒法對這樣的人說重話。
“我去就我去,”付父道,“等他下次來,我立馬把他轟走。”
這時庭院傳來旺財激動的喊叫,一聽聲兒就知道是那位年輕家主來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他們自家養的狗,卻對一個外人特別親。
付母瞥一眼自家丈夫:“來了。”
男人抱着臂,臉色極沉。
庭院內,季啓銘給大白狗套上了牽引繩,起身朝客廳裏道:“那我先帶它出去了。”
付父一直不發聲。
付母手肘頂了頂丈夫。
付父終于沉聲道:“一、一會兒小馬就來了,不用麻煩。”
季啓銘笑笑:“沒關系,反正我有空。”
旺財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往外沖。
狗吠漸遠,屋外身影消失。客廳裏陷入寂靜。
付母轉頭:“你怎麽結巴了?”
付父:“……”
付母:“而且不是說要轟人走嗎。你坐在這裏,怎麽轟?”
付父扭頭當聽不見。
付母嘆了口氣。
這實在說不出口啊。
付璟從小馬口中得知,一連幾天去他家準備遛狗。但每每去都沒找見旺財,說是先被人帶走了。
付璟手下一頓:“我知道了。你以後不用去了,直接回家吧。”
“哥,你說那個人究竟想幹啥啊?”小馬不解,“上一秒還綁人,下一秒又開始溫水煮青蛙。想熬到叔姨同意嗎。”
付璟向來知道付父付母嘴硬心軟,倒也不是沒可能。
但季啓銘具體想做什麽,他也想知道。
付璟不禁有些心煩意亂,揮揮手讓小馬離開。
臨下班,剛拿起車鑰匙,就見秘書怯怯敲門進來,說是那天幾個政府的人又來了。
“……”
付璟道,“我知道了,你先下班吧。”
他懷疑那些人是不是賭博輸了一大筆錢,不然怎麽三天兩頭薅自己羊毛。
朝會客室走去,他扯起嘴角,又露出一副市儈商人的模樣。
“久等了幾位!”
他一把推開門。
與想象中一樣,果然又是來讨錢的。當然明面上不會這麽說。只說他資質出了問題,需要重新辦理。
“現在排隊人很多,從頭開始估計得幾個月,”大鼻子男道,“這段時間只能請你先閉店了。”
又是一樣的套路。付璟面上帶笑,雖裝作在認真聽,心裏卻在想別的。
先告訴他處境有多麽多麽危險,再告訴可以幫忙解決,只是需要一點兒手續費。
“這次弄完應該就差不多了。”大鼻子男道,“我們也希望你在我們國家順順利利地發展事業。”
每回都是差不多的說辭。等再過一段時間這些人又缺錢了,估計得該用政策整改讓他重新遞交資料吧。
“這樣啊。”付璟手撫下巴,故作苦惱,“那我必須得向上頭申請一些經費,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多久?”
付璟攤手:“這我可不敢确定。畢竟唐老板日理萬機,又在國內。聯系上他可能得費些工夫。”
“唐家的小少爺,就算是我也沒那麽容易見。”
當聽見“唐家”這一詞彙,幾人面色一凜。
三大家族名聲在外,他們也隐隐有所耳聞。
貌似是桦國的重要人物,可他們又不敢确信。畢竟這只是一家小公司,還值得唐家親自投資?
“而且唐老板為人細心,肯定會詢問我用途。”付璟道,“為了解釋,我只能把來龍去脈都給說清楚。”
說得一板一眼的。
幾人只想賺點兒小錢,可不想因為這檔子事挨處分。
對視一眼,意見達成一致。
“既然那麽為難,那我們就先回去了。”大鼻子男氣焰嚣張,“你考慮清楚。要是資質查出問題被退下,我們可不管!”
付璟心知這幾人是要回去調查。如果發現他只是在胡說八道,日後肯定還得使絆子。
他笑道:“那就勞煩幾位多确認一下了。”
此時天色已黑,烏雲密布。空氣裏泛着潮意,似乎下一秒就會大雨。
“這是不是快下雨了?”大鼻子男道,“這可怎麽辦,我沒帶傘。”
其他人紛紛附和。言下之意是想讓付璟派車送他們回去。
“這怎麽行!”付璟大驚,連忙讓前臺拿了幾把傘遞過去,“拿去用吧,別客氣。”
大鼻子男:“……”
他一把抽走雨傘,氣勢敗壞,“走!”
幾人下了樓,罵罵咧咧的。
不一會兒雨勢變大。突如其來,氣勢兇猛。大風刮過。行人走在路上,傘骨幾乎要被吹裂。
付璟見公司裏還留了幾名女員工加班,便讓司機先送她們回去。
女員工們又是感動又是不好意思:“付總,那你怎麽辦啊?”
“我打車。”付璟開玩笑道,“你們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可不準遲到。”
這邊出租車價格昂貴,一般上班族是舍不得用的。
臨到門口,付璟才發現這雨比想象中大上許多。雨點噼裏啪啦地往下砸。一時間只聽得見大雨嘩嘩,仿佛這世間萬物都籠罩在這密不透風的牢獄之中。
下雨的時候車是最難打的。
付璟好一會兒也沒打到,幹脆想打電話叫小馬開車來接自己。
正這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朝這邊駛來。停在了大門邊。
這棟辦公樓不止他們公司。以為對方是來接人,便往旁邊避讓了一下。不想一道熟悉的身影從上邊下來。
黑發青年撐着純黑色的傘,朝這邊走近。風勢太大,雨水斜吹而入淋濕了肩膀。那人卻渾然不覺,徑自走到付璟跟前。
傘面撐來,漆色眼瞳注視着他。
“回家吧。”
付璟:“……”
付璟原本是不想上車的。但門口有保安,時不時還有路人經過。兩個大男人杵那兒太紮眼了。
而且他不走,季啓銘也沒有離開的意思。最後只好妥協,獨自上了後座。
路上有些堵。付璟撐下巴望着窗外,雨水蔓延窗面,将景色劃上一道道模糊的線。
什麽也看不清。
就跟他現在的心境一樣。
他和季啓銘這副樣子,究竟算什麽關系?
“你不用來接我。”付璟道,“我有車。”
今天只是因為特殊情況。
季啓銘:“你很晚沒回,又沒打電話。伯父伯母擔心你。”
付璟這才想起,由于下班前那一通人來鬧,他完全忘了聯系爸媽。本來平時如果加班,他都會發訊息讓兩位老人先吃,不用管他。
“他們讓你來接我的?”
季啓銘搖頭,遲疑着:“我也……”
他頓了頓,朝後視鏡彎眼,“是我自己要來。我很擔心你。”
付璟完全沒注意對方這微妙的态度轉換。只覺得自己想多,付父付母絕不可能主動麻煩這個人。
這會兒車流終于暢通起來。車速加快,窗外風景模糊成了一團。
“季啓銘,”付璟皺眉,“我覺得我必須認真和你談談。”
“謝謝你這些天幫忙……但你這樣做,只是浪費時間。”
那晚付璟已經說過類似的話,但對方依然充耳不聞。他今天決定話再重點兒。
“你說你可以裝一輩子。但我告訴你,這壓根不可能。而且我也不想你……”
為了這點壓抑本性。
那簡直像是在說,要扼殺掉“本我”一樣。
“你現在或許對我有些興趣覺得可以忍。但等到了臨界點,你肯定會開始恨我。你自己想想,你小時候不也在忍嗎。後來你又對他們做了什麽?”
輪胎貌似撞上石頭,整輛車猛地颠簸了一下。
付璟急忙握住扶手。
季啓銘直視前方漆黑的道路,笑問:“你覺得我對他們做的很過分?”
送親生父親坐牢導致對方自殺,送後媽去精神病院折磨,讓癱瘓堂兄神不知鬼不覺死在病床上。
單單這麽看,的确很過分。
但付璟也清楚,那些人同樣三番五次想要季啓銘的命。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季啓銘無論想怎麽報複,旁人都無權置喙。
“……不。”付璟皺着眉移開視線,“但道理是一樣的,你不可能裝一輩子。你是季啓銘。”
“無論你怎麽做,你也不會成為付銘。”
忽然一個急剎車。
強大的慣性害得付璟往前摔去,又被安全帶給生生拉扯回來。
他驚魂甫定,瞧見前方大雨瓢潑,一只貓輕盈地越過斑馬線,跳去了另一側。身影很快消失于黑暗。
由于駕駛座背對後方,他并看不清季啓銘的臉。只能從後視鏡隐約瞧見那人的額發。方才些微被雨水打濕了,略顯淩亂。
車廂裏極靜。沒有音樂,也沒有電臺廣播。只能隐約聽見二人的呼吸聲。
或者說,是付璟一個人的喘息聲。
那個坐在駕駛座的青年宛若一道幽靈,死氣沉沉。
付璟忽然有些不安。是他話說得太重了?
正想開口緩和一下,卻忽聽前方人開口。
“所以,‘我’是不需要的。”
音量極輕,似在喃喃。
什麽?
付璟一時沒反應過來,就見那人轉過身來。微濕的發絲些微擋住眉眼。只看得見嘴角勾起,眼眸微彎。
“冒牌貨果然不行。”
這個人在笑。
但這副微笑的模樣,卻要比付璟任何時候看見都要令人膽寒。
晦暗的光自青年眼中透出。
車外,傾盆大雨連綿不斷,宛如一座沒有出口的囚籠。
“我知道了。”
“我會成為真正的付銘。”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1-09-07 17:28:44~2021-09-08 15:54: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無理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