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這次分手不算你甩我(2)
第16章 這次分手不算你甩我 (2)
有禮的人,通常是不會打斷別人說話的,更何況是關于姜朵的事情。
不過人家話都這樣說了,林擒也就不再求了,只好說,“沒事,要不是我今晚有點事,也不會來麻煩你,我等下再去找找別人。”
陸北定淡淡的回複了一句,“好的。”
然後就挂斷了。
林擒捏着手機,還覺得有點不可思議,陸北定不是一貫把姜朵捧在心尖上麽,他皺着眉想了會兒,只好乞求今晚姜朵能乖一點。
姜朵回到公寓以後,耳鳴的症狀才稍微減弱了一點,她枯坐在沙發上,突然覺得眼睛太澀了,就連哭出聲都算困難。
她沒開燈,公寓的采光本就一般,連月光都稀少的可憐,屋子裏漆黑一片,卻莫名的讓姜朵感到一陣心安。
多好啊,沒人能瞧見她狼狽的模樣。
姜朵算是個脾氣很倔的姑娘,或許是習慣把苦難嚼碎了往肚子裏咽,身體出了異常她都沒往外面吭一聲,但心底卻悄悄的希望有人能發現。
可是沒有。
無論是朋友,還是遲倦,沒人發現了她最近有些奇怪。
只覺得她變得孤僻、易怒、暴躁。
她其實會安慰自己無所謂,會告訴自己其實一開始就沒抱着希望有人能發現,所以就算真的沒人,也不算太難過。
可真的難不難過,她自己心裏清楚。
突然,寂靜的夜裏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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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朵的脊背挺直,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五感仿佛盡失一般,找不到聲音的來源。
直到門外的那一縷燈光灑進來的時候,她才微微看清楚了那人的身形。
高高大大的。
她摁住心底的雀躍,小心翼翼地問,“是遲倦嗎?”
如果是的話,她可以假裝今天沒去過會所,假裝今天沒聽到那句話,甚至能假裝今天不存在。
真的,她都可以忘記。
就算忘不掉,她還能自我說服,說不定遲倦是喝醉了胡言亂語呢,說不定那句話是他故意說的反話呢,說不定……
只要他來公寓,姜朵可以什麽都不追究的。
真的,她最高的本領就是自欺欺人啦,她真的能做得很好的。
姜朵手心裏沁出了些許的細汗,燈光太過昏暗,她根本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從身高上大致判斷一點來,很像遲倦,太像了。
她攥住了沙發上的面料,再一次,鼓起全部的勇氣,輕聲問,“是遲倦嗎?”
公寓的燈被男人打開,客廳亮起來的那一瞬,陸北定清晰地看到姜朵眼底的光黯淡了下來,她略低垂着腦袋,一聲不吭。
陸北定反手關好門,輕聲說,“抱歉,讓你失望了。”來的人不是遲倦。
姜朵聽了這句話照樣還是沒什麽反應,略無神的擡眸掃了一眼他,起身就打算往卧室裏面走,可她剛擡腳的時候,就聽到陸北定在後面叫住了她。
經過了上次的不歡而散,姜朵對陸北定并沒什麽好臉色,也不大想跟他廢話。
她現在騰不出力氣來吵架,只想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姜朵張開了有些起皮的唇,神色冷淡的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陸北定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面上卻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和煦萬分的開口說,“最近是不是沒養好,看着都瘦成一把骨頭了。”
姜朵原本骨架就不大,失魂落魄的這幾天,連她自己都感覺到身體輕飄飄的像是要往下墜。
雖然沒去稱體重,但她心裏也明白,那數字怕是早算營養不良了。
她抿唇,冷着嗓子回應,“別靠過來,跟你沒關系。”
陸北定走過來的步子生生驟停,他沒有強求,而是順從她的話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一段不能再安全的距離後,他才說,“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對,你要是……”
“陸教授,我們之間好像沒什麽值得繼續聊下去的東西吧?”
姜朵明白陸北定這人,言語上的功夫最會掰扯了,最喜歡玩“你來我往”的把戲,表面上看好像是在真心實意的道歉,其實也在側面敲打該怎麽挽回。
能挽回的關系,都不算掉入低谷。
可姜朵已經沒心思跟他玩這種語言游戲了,就連他這個人,姜朵目前都不太想看到。
她轉過身,眼裏的疲憊顯而易見,直截了當的說,“興許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想的話,陸教授大概也瞧不上趁虛而入這種事兒吧?既然瞧不上,不如早點回去休息,明早還有課呢。”
姜朵壓根不知道他有沒有課,但把話都說到這地步了,已經形同撕破臉了。
陸北定的臉色果然蒼白了一瞬,他剩下的話如鲠在喉,對着姜朵那一雙澄澈的眼眸,竟失去了巧言善辯的本領。
姜朵沒等着他開口,甚至都不願意停留一秒,直接擰開房門,反鎖上。
只徒留門縫那一縷餘光陪着陸北定。
陸北定站在房門外,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很陌生,像是原本有機會擁有的東西,徹徹底底的離開了他。
其實他對于遲倦的存在,談不上十分的忌憚,興許是遲倦名聲太差,嗜好太多,形色放蕩,論誰看,都不是個适合的對象,倒是适合當玩伴。
姜朵暫時鬼迷心竅,想嘗嘗新鮮滋味,陸北定甘願等待。
只要她玩夠了,知道要回頭,什麽都好說。
陸北定心甘情願的在旁邊窺伺着,只要遲倦膩了煩了,對姜朵不上心了,那他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拉回姜朵了。
他原本是這麽打算的。
但不會有人會靠着他的思維路線去做事,遲倦總是屢次勾引屢次試探,姜朵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泛濫。
這倆人總是若即若離,貼在一起又如膠似漆,分開了又互相嘴硬。
不管是誰看,陸北定似乎早就失去了插足的位置。
可陸北定根本不在乎,他還有底牌,他還沒輸。
陸北定沒有離開,其實細細想來,他對姜朵公寓的熟悉程度不亞于遲倦,當初姜朵偏要買下這偏僻的公寓時,他并不認同。
住慣了別墅的人,瞧瞧這略有些擁擠的小公寓,自然是看不上眼的。
要是挑剔起來,陸北定能列出幾條缺點,尤其是采光太差,就算是大白天也顯得陰沉,屋子裏總是潮濕的要命。
那時他無意的問過姜朵,為什麽不肯跟着他去半山住。
姜朵神色很自然,沒有半分扭捏,直截了當的開口,“你不懂,我從小就希望在四九城買套房,就算是這種的,我住這也挺開心。”
李麗那套居民樓的房子,也不過是交的年租,房産證上寫的是別人的名字。
就算這小公寓有點破破爛爛,但姜朵卻有了久違的歸屬感。
她住不喜歡陸北定那樣的洋別墅,屋裏請的阿姨都比住的人多,看起來空落落的,沒安全感,規矩也多,一個不小心說不定還會出洋相。
姜朵自認沒那個本事,索性也不奢求着融進陸家的氛圍裏去。
她買下這個小公寓的時候,借了房貸,但沒讓陸北定掏一分錢,就算陸北定覺得出幾十萬并不困難,可她還是一字未提。
那時,姜朵攀上陸家後,背後說閑話的一個賽一個的腦洞大,甚至有人猜姜朵是不是用了什麽擺不上臺面的手段。
想來,姜朵是那種女人生出來的,懷在娘胎的時候估計就爛了根,一肚子壞水的,陸少爺那樣的正人君子,說不定也被忽悠的着了道。
反正不管怎麽說,好像姜朵看上陸北定,就是圖他的錢去的。
陸北定忙于工作跟學習,自然很少聽到這些流言蜚語,就算聽到了,也只會笨拙的叫姜朵別往心裏去。
姜朵笑眯眯的,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的挽着他胳膊,說,“他們就是嫉妒我,我怎麽可能會記在心裏?”
可實際上,她卻把所有的賬都算得清清楚楚,深怕自己占了陸北定的便宜。
姜朵從小心思就比別人敏感,別人進一步她只敢往後退萬步,還惶恐自己配不上這配不上那,就連追陸北定這件事,她後來想想也覺得挺不可思議的。
興許是天生運氣總那麽差,在感情上,上天格外的眷顧了一些。
至少姜朵喜歡過的男人,基本都拿下了。
陸北定慢條斯理地打開冰箱,從裏面抽出來了瓶紅酒,姜朵的家裏處處都有遲倦的痕跡,畢竟那少爺就連喝酒,都得配上價格不菲的器具。
陸北定略微掃了一眼,挑了個最平平無奇的高腳杯,醒好酒後才抿了一口。
他關上客廳的燈,細細的打量着卧室門縫裏滲出來的光,姜朵一貫習慣關燈才睡得着,想來現在并沒睡。
借着那一點餘光,陸北定緩慢的望着杯子裏剔透的液體。
似血液、又似顏料。
他很期待,如果有一天姜朵親自發現了某件事情的真相,是不是要比被迫接受來的更痛、更凜冽?
想到這兒,陸北定愉悅的彎起了唇,随意的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那邊“滴”了一聲,很快就接通了。
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不帶絲毫的感情,“有聯系到伽藍麽?”
程厭聲音很輕,像是找了個安靜的角落,才敢回電話一樣,迅速的說,“已經來焚一了,簽的三個月合同。”
三個月。
綽綽有餘了。陸北定如是想着。
姜朵鎖好房門口,脊背靠着門滑了下來,她呆滞的坐在冰涼的木板上,眼神空洞無物。
其實她早該想過,自己在遲倦面前根本算不得什麽。
論喜歡的深淺,也是她更死心塌地一些,而或許對于遲倦來講,似乎她還不如那輛豪車重要。
論喜歡的時間,或許也是她先繳械投降,心甘情願。
姜朵下意識地雙臂環抱着膝蓋,把頭埋在裏面,那少許的溫暖讓她稍稍鎮定,她打算努力的去想遲倦的缺點,來尋求那一點點的安慰。
可令人絕望的是,她閉上眼,只能想起那一雙妖孽般似笑非笑的瞳孔。
他的瞳仁漆黑,總是藏着一絲不被人察覺的譏诮,就算是游走在形色各異的人中間,姜朵卻總能輕而易舉的找到他的身影。
脊背挺直,肩膀寬闊,愛穿黑白灰,喜歡各類花裏胡哨的飾品,更愛染淺色的頭發,說這樣會顯得宛如吸血鬼。
他總是不經意的闖進你的生活,潛移默化的改變你的習慣,然後将周遭所有人的目光牢牢吸引過來,仿佛世間萬物都該圍着他轉。
遲倦永遠光鮮亮麗,而姜朵從出生起就注定微如星芒。
姜朵還記得第一次碰見遲倦的時候,他就是在人群裏歪坐着,端着酒杯時不時喝兩口,算不上嗜酒,但唇邊的酒液都足夠誘人。
姜朵沒碰見過長得這麽絕的男人。
也可能是她孤陋寡聞、目光短淺,可無論是男人女人都算是視覺動物,那時搖曳生輝的遲倦,無疑是裏面最耀眼的存在。
那樣的人,就算不近距離接觸,只要遠遠的看着,也是一種賞心悅目。
後來,姜朵花了幾萬塊睡了他一晚,又打腫臉充胖子包養了他一年。
按理說,看臉的戀愛,多半都會膩,畢竟不能當飯吃。
可姜朵覺得,那是因為不夠帥,要個個都長遲倦這樣,保準讓你當冤大頭比中彩票還開心。
每天睡醒睜開眼,看一眼他,心情都能騰的一下變好了。
遲倦的臉一直很完美,只可惜,那天白溪來鬧事的時候為她擋了一下,被酒瓶砸破了相。
雖然私底下他跟別人說,男人不在乎這些,可姜朵卻無法徹底安心,她很想問問,那天他擋在她身前的時候,到底是為了什麽。
後來姜朵還真的一股腦的跑去問了。
彼時,遲倦正在西藏的小別墅裏打牌,魏佐跟魏如煙都在,促狹地朝着姜朵笑,像是覺得她這個問題挺白癡的。
就連遲倦也樂的彎了彎眼角,戲谑的回應,“朵朵,你不會以為我真是因為你吧?”
他話音一落,身邊的魏如煙就咯咯的笑彎了腰,連手上的牌都拿不穩了,掉了一地,魏佐瞥見了,索性把手裏的牌一扔,淡淡的瞥了眼尴尬的姜朵。
似乎只有遲倦還沉溺在牌局裏,皺着眉說,“你倆撺掇好的吧?我拿了一把好牌就攪我的局?”
魏佐沒吭聲,倒是魏如煙看了姜朵好幾眼,然後抿了口茶後,笑着說,“小福星啊姜朵,要不是你來問這種問題,說不定等下我輸的連底褲都沒了。”
姜朵沒做什麽反應,只是她不明白,“這種問題”是哪種問題?
她轉頭看着遲倦,後者還在洗牌,打算接着玩兒,說最近正好火氣不錯,不玩可惜了。
姜朵垂下頭,心裏別扭的跑回了二樓。
大廳裏後來發生了什麽,她都不曉得。
比如,魏佐瞧着遲倦一副心情不好,把剛洗的牌又扔的了樣子,好整以暇地問他,“怎麽,不是說火氣好麽,不打了?”
遲倦眯了眯眼,一副大老爺的做派靠在沙發上,淡淡的說,“小沒良心的。”
魏佐跟魏如煙相視一笑,挑了下眉,不再開口了。
等遲倦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他身上混着酒味,不算好聞,起身就脫掉衣服往浴室裏面走,結果剛進洗手間的時候,就瞥到了正在洗漱的魏佐。
遲倦微怔,像是有點不可思議,“老子昨晚跟你睡的?”
活了這麽二十多年,遲倦還沒抱着男人睡過,他是說怎麽一早醒來胳膊酸疼,像是平白無故被人當枕頭睡了一晚上。
要是是姜朵他也就不計較了,結果是個性別男愛好女的魏佐,遲倦頓時就覺得心情不那麽美妙了。
不過,遲倦一轉眼又想起了些什麽,換了個姿勢站着,然後假裝漫不經心的問,“昨天……有沒有人來看我?”
他在會所這邊晝夜颠倒了這麽久,微信都是些半熟不熟的人發的客氣話,左右也只有個遲硯長叫人過來看過一次,別的就沒了。
但他不相信,這半個多月,姜朵能忍着一次都不來。
果然,魏佐的神色略微一變,然後皺眉說,“我也喝多了,記不清。”
遲倦的臉上劃過一絲淺淡的情緒,不過稍縱即逝,魏佐也沒瞧見,就看到他不算愉快的扯了條浴巾往浴室裏走。
背影看起來,還有點咬牙切齒的模樣。
魏佐懶得理,收拾完了以後,就随手拿起了沙發上的外套,準備離開會所去公司,結果剛打算擰開包廂門,卻發現只需要一推門就開了。
這門,昨天壓根就沒關上。
魏佐回想了一下昨晚,只覺得腦仁發疼,只記得他拐着遲倦說了點什麽,但具體的他又想不起來了,只徒留宿醉的麻痹感。
不過應該也沒說什麽重要的話,畢竟對上遲倦那樣的纨绔公子哥,想談深點的話題,都插不進去嘴。
魏佐推開門,長腿一邁的瞬間,怔在了原地。
他瞧見蔣鶴跟個天橋底下的乞丐一樣,抱着個靠枕坐在門口,睡得四仰八叉的,看起來還有點可憐兮兮。
魏佐皺眉,嫌棄的拿鞋踹了他兩下,蔣鶴立馬抖了一下身子,驚醒了過來,他瞧着魏佐毫發無傷的模樣,放心的嘆了口氣。
蔣鶴慢騰騰的起來後,随口說,“昨晚放不下心,就在門口将就了一晚上。”
魏佐拿眼尾觑他,“倆大男人,你放不下什麽心?”
魏佐沒敢說心裏話,只是随口打了個哈哈,然後敷衍道,“你趕緊去公司吧,再不去要下班了,遲倦還在裏面麽?”
魏佐“嗯”了一聲,然後說,“在洗澡。”
蔣鶴點頭,順便把地上的抱枕給撿起來了,魏佐往門口走的時候,突然頓了一下,然後轉身問蔣鶴,“昨晚有沒有人來看他?”
蔣鶴心下一驚,連忙搖頭,“沒沒沒,真沒。”
魏佐若有所思的望着他,然後淡淡的說,“行,我知道了。”
蔣鶴立馬朝着反光的玻璃上看了看自己的臉,一張“是的,昨晚姜朵來了。”的臉就那麽擺着,撒個謊也沒人信。
他嘆了口氣,找人去收拾一下包廂,順便又叫人送一點豪華外賣進去。
蔣鶴思來想去了一晚上,覺得姜朵來了這事兒還是先別告訴遲倦,昨晚那小姑娘失魂落魄的樣子他看得清清楚楚,雖然蔣鶴也覺得挺可憐的,但也沒轍。
遲少爺不喜歡的女人,還是少在他面前提,免得這位爺一個不高興又跑到會所裏面買醉,他就算有十條命,也不夠這少爺宰的。
他喃喃自語,“分開了也好,反正……”
突然,包廂門微微一動,一道黑色的人影露了出來,沉着冷靜地反問,“反正什麽?”
蔣鶴身子一僵,捏着抱枕的手微微顫抖,轉身的時候大腦都空白了,他瞥見遲倦那張像是誰欠了八百萬的臉,估摸着今天怕是逃不過了。
蔣鶴戰戰兢兢的跟在遲倦後面,他也沒想到,這少爺明明餓了幾天,現在居然連早飯都不吃,就直接過來逼問了。
遲倦這段時間煙酒都沒戒,桌子上的狼藉還沒清掃,他從裏面翻出來了手機,摁了半天開機後,看了眼姜朵的微信步數。
四千多步。
很顯然,姜朵昨天出門了。
她這段時間來一貫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焚一也沒到非要她去不可的地步,何況這段時間姜朵的精神狀态并不好。
排開這些,她只能來找自己。
遲倦煩躁的點了根煙,不知道怎麽回事,明明曉得她是來找自己的,可心裏總是覺得有點惴惴不安,一種茫然的奇怪感覺充斥胸腔。
如果她真的來了,按照常理來說,并不會這麽快離開。
遲倦知道,姜朵一貫是一個心軟的人,就算他醉的雲裏霧裏滿口胡話,那也會跑過來照顧他,而不是任由他身邊睡一個魏佐。
遲倦沉默了一會兒,随手掐滅了煙,才開口問,“我昨天做了什麽混賬事?”
居然能夠混賬到姜朵能視若無睹的離開,甚至一聲不吭,連微信都沒有發一條,一張紙條也沒有留。
蔣鶴看着他如喪考妣的樣子,以為是擔心自己喝多了在前女友面前出醜,心裏覺得難受,所以連忙勸他,“哎,你不是不喜歡她麽,正好分幹淨了,改天再去 jerkoff 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遲倦推了一把,“誰說老子不喜歡她了?”
蔣鶴:??你昨晚自己說的啊……
不過蔣鶴這句話忍着沒敢開口,只是小心翼翼地試探,“你喜歡?”
遲倦不耐煩的抿唇,只覺得蔣鶴眼力見太差,要是真的不喜歡,他當初能眼巴巴的跑去砸那一酒瓶子?能吃醋吃到六親不認,恨不得把她身邊男人殺個精光才安心?
只是遲倦覺得一貫把喜不喜歡的話放在嘴邊,太幼稚,太輕挑,而且他也拉不下臉。
縱使在床上,他能三番四次的朝着姜朵說“我愛你”的騷話,卻不敢清醒時刻認真的說那麽一次。
遲倦忍着火,又重複了一遍,“老子喜歡。”
喜歡的要命,從頭到腳都喜歡,就算是掉了的頭發絲他也喜歡。
蔣鶴覺得出了奇了,既然喜歡人家,那昨晚還說什麽“不過如此”的屁話,誠心給自己添堵呢嗎?
他朝着遲倦翻了個白眼,“那你完了,你昨晚跟魏佐喝酒的時候,姜朵正好跑過來了,還沒等人家進去見你一面呢,你倒是好,說了一堆屁話。”
遲倦心頭一跳,“我說什麽了?”
他只記得他昨晚喝多了,把姜朵裏裏外外誇了一遍啊。
蔣鶴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你連你自己說什麽都不知道?心挺大啊遲倦,說那句“姜朵那樣的,不過如此”的不是你?提上褲子就不認人了?”
蔣鶴嘴巴狠起來也沒女人什麽事兒了,他原本以為遲倦是為了早點甩開姜朵,才故意說的狠話,現在才曉得,遲倦是愛面子,成日口是心非。
他就不懂了,情情愛愛的要什麽面子,面子能當飯吃嗎,能比老婆香嗎?
蔣鶴又接着噼裏啪啦一頓諷刺,才發現遲倦的臉色越來越差,他連忙收了聲,不能太飄,飄了容易被遲倦暗殺,
“咳,就這些,沒了。”
還未等蔣鶴反應過來,面前的身影突然一晃往門口走,蔣鶴下意識脫口而出,“你去做什麽?”
前面傳來男人的聲音——
“跪鍵盤。”
跪到天荒地老,跪倒入贅,他也要把姜朵打暈了擡回家。
遲倦這輩子開車都沒有這麽快過,幸虧姜朵公寓過于偏僻,路況良好,紅綠燈也少,不然的話他那駕照估計都得銷了。
等剛一到那公寓,遲倦二話不說熄了火,屈身彎出了車門,利落的往那小公寓走。
結果剛走進去的時候,他瞥到了遠處一輛很低調的邁巴赫。
這公寓裏,怕是沒能人開的起這輛車。
遲倦頓住腳步,掃了眼車牌號,然後立馬拿鑰匙打開門,望着沙發上那颀長的身子,二話不說的抄起地上的板凳往那人身上砸,“誰讓你過來的?”
砸的那一下,遲倦用的力氣不算多,卻故意砸在了那人的要害上。
他向來就是這樣睚眦必報的性子,陸北定敢來公寓騷擾姜朵,他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把陸北定橫着擡出去。
陸北定臉上吃痛的變了變神色,卻還是一如既往的隐忍不發,像是并沒有被遲倦激怒一樣,也似乎毫無反擊的欲望。
他只是照例的躺在沙發上,淡淡的睨着面前的遲倦,然後說,“誰又要你先走了呢?”
遲倦氣樂了,就算姜朵當面跟他分手,那也是兩個人的事,幹陸北定屁事,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寬臉太大嗎?
他指了指門口,“從哪來打哪去。”
陸北定聞言只是挑了下眉毛,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輕飄飄地說,“也是,畢竟過了夜,總是要回去洗漱下的,用你用過的東西,我怕不習慣。”
話音剛落,遲倦直接雙手握拳沖了過來,陸北定卻眯了眯眼,絲毫不把他那點拳頭放在眼底,而是笑着說,“這麽多年過去了,還是喜歡打架啊?”
遲倦的身形一僵,他努力的抑制住胸腔的怒火,一字一句地說,“你再敢多說一……”
“說了又怎麽樣?”
陸北定不耐煩的直接打斷,仿佛都懶得看他一眼,把目光挪在了酒瓶上,那杯紅酒,他昨晚并沒有喝完,裏面的液體照樣濃郁、深紅。
不用太着急,再等等,時機還沒到。
陸北定收回目光,從沙發上拎起西裝外套,淡淡的開口,“你好自為之。”
直到身後的門落了鎖後,遲倦僵硬的身子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他擡眸望了眼緊鎖的卧室門,舒了一口氣。
陸北定沒幹什麽禽獸不如的事。
他擡起手想要敲門,卻發現想說的話哽在了喉間,他甚至無法跟以前一樣,輕佻又纏綿的叫她“朵朵”,他好像已經失去了稱呼這個的理由。
遲倦指尖輕碰了一下那門,又迅速的收回了手,站在面前,慢慢的說,“我知道你在裏面,如果不想見我的話,隔着門說話,也沒有關系。”
只要她肯聽他說話,不管地點在哪,形式如何,都無所謂了。
隔了好一會兒,裏面傳來了細弱的聲音,随即就是遲緩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越來越近了,卻在隔了一扇門的位置,堪堪停下。
姜朵沒有擰開門,她甚至都不想去看遲倦的臉。
平日裏最能令她癫狂癡迷的人,現在卻讓她敬而遠之、避之不及。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還在上學的時候,偶爾看過一本書,有一句給她的印象很深刻,她記到了現在。
“有時候,我被人劃亮,揮一揮手,又被扔了。”
那時的她還不太懂,只覺得好聽,也就記了下來。
現在,姜朵覺得沒有任何話能比它更精準的描繪現在的自己了。
在她貧瘠、毫無希望、甚至想要不堪堕落的人生裏,碰到了遲倦那樣熠熠生光活得漂亮的人,她努力的貼近、融合,終于被看見——
卻在巅峰的時候,被他輕飄飄的扔掉。
棄之如履。摔得稀爛。
姜朵已經不太在意他到底是清醒抑或是醉酒,甚至都不想去了解,這句話是真是假,是反話還是坦白。
傷口已經造成了,再多的解釋都是徒勞。
她只記得自己那一刻空落落的心輪番被遲倦砸碎,只記得自己永遠都是患得患失、戰戰兢兢的姿态出現在他眼裏,只記得自己在他面前,永遠只會自慚形穢。
從一開始,遲倦就沒平等的看過她一眼,又談什麽以後呢。
姜朵對着門,緩慢的開口,“說起來,我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你,遲氏的,少爺。遲倦。”
門外的那一道人影倏地僵住,垂落下來的手指微微發顫。
姜朵在裏面,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不緊不慢的說着,“其實一開始,我還不太明白,你為什麽非要瞞着我防着我,後來我一想,我這種人,确實挺值得被防着的。”
能為了錢抛棄尊嚴,又能為了錢去陪酒的人,當然,是要被防着的。
遲倦喉間幹澀,他剛擠出一個“不是”後,裏面斷斷續續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其實我也想過,我為什麽會那麽喜歡你呢,你對我那樣不好,我為什麽偏偏就盯着你不放了呢,老實說,我身邊的最優解肯定不是你,你那麽會玩,又不安分,就算娶了我,說不定我得為你守一輩子活寡。”
姜朵扯了下嘴角,輕笑了一下,又說,“不過現在我看開了,遲倦,你的最優解,也應該不是我吧?”
雖然聯姻什麽的詞彙太誇張,但不管怎麽樣,遲倦那身份的少爺,也應該結一個門當戶對的婚。
比如跟傅從玺,比如跟艾拉那樣的家庭。
反正無論如何,都應該跟姜朵這樣的毫無關系。
姜朵自嘲的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蹭着地板,慢騰騰的開口,“我們彼此放過吧,我過我的獨木橋,你走你的陽關道,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看怎麽樣?遲少爺?”
她最後那三個字咬字清晰,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調侃。
仿佛真的,看淡了,無所謂了,是死是活,她也不管了。
門外久久沒有聲音,姜朵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淡,她又撐了五分鐘,才艱難的開口,“對了,你臉上的傷,我會折一個數字轉你賬上,至于這些年來我為你花的錢,算了,我也不想要了。”
姜朵一直都知道,分手談錢,是最傷人的。
可她偏偏要捏着這一把匕首,往遲倦胸腔最深處紮,越是鮮血淋漓,她越暢快,縱使她那一顆心也被攪得七零八碎,即使她也早就不堪重荷。
沒關系,你來我往,各自清算。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幹了,這真的是會令人上瘾的,每逢看到對方露出跟自已一樣的痛苦,姜朵甚至會覺得愉悅。
很痛是嗎,很難受是嗎,失去的滋味頭一次嘗過是嗎?
不用擔心,忍忍就好了,畢竟這樣千刀萬剮的感情,她早已經在暗地裏承受無數遍了,怎麽你才試過一次,就已經受不了了呢?
姜朵只可惜她跟遲倦還隔着一扇門,無法清晰又直觀的看到他臉上的神态。
無法清晰又直觀的看到,他瞳孔裏倒映着的自己,一個狼狽的、淚流滿面、卻又強撐微笑的自己。
姜朵輕輕的笑了,她眼底的光芒倏地暗淡下去,嘴角的弧度卻只增不減,聲音裏還染着愉悅的色彩……
她說,“遲倦,這次分手,不算你甩得我,要算也算是,我買了你一場。”
就當她這幾年來的妄想跟癡念,不過是——大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