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倒還好,遂定了心,跪下磕了頭。
陳繼保便問:“鄭家告你叔侄謀害了他女兒性命,你叔叔言道并不知此事,你有何話說?”
周養性瞧了他叔叔一眼,暗道,這老不死倒會開脫他自己,不是他下死力折騰那丫頭,如何會沒了小命,只如今這大堂上如何分辨,又想不定是鄭老頭輸光了家當,才又想從他死鬼女兒身上扣幾個錢使,倒不防這厮未去周家,而是跑來衙門遞狀子,論說給他些銀子也沒什麽,只如今這番若被他得了銀子,過後豈不成了無底洞,還當他周養性好欺,由着他敲詐勒索呢,便有那些銀子寧可與了衙門上下,也不能與他。
想到此,便大喊了一聲冤,道:“他女兒本是自己吊死,與小叔侄何幹,想來不定是他賭輸了銀子,來衙門擊鼓鳴冤,為着勒索錢財。”
鄭老漢卻道:“分明是你叔侄害死人命,若不是心虛,如何拿了銀子來賭老漢嘴。”“你莫胡說,那是憐你老年喪女,賞你幾個錢,給你女兒操辦後事,怎如今卻反咬一口,大人明鑒。”
雙方各執一詞,争執不下,陳繼保早得了囑咐,便道:“既如此,傳仵作明日開棺驗屍。”敕令退堂。
周養性叔侄家去,剛進門,他叔叔就道:“你幹好事,拿了我許多東西銀子說去打點,怎如今又被告到堂上?”
周養性道:“是打點妥當,本以為唬住了那老貨,不想他又要告,莫急,待我去柴府裏走一趟,求他幫着打點打點,卻少不得銀子。”
他叔叔如今只盼官司了結,好得自,忙去後頭拿了三百兩銀子出來,交周養性手上,讓他去打點官司。
周養性從家裏出來,直奔柴府,柴世延早設好了套兒等着他呢,見了他,心裏雖恨,面上卻帶着笑,只做不知道:“你今兒怎這般閑來走動?”
周養性暗道,雖要謀這厮家産,如今迫不得已卻還要相求,便把怎麽來去說了一遍,一躬到地道:“還望哥與弟開脫,弟定不忘大恩。”
不忘大恩?瞧着倒真是個知恩圖報漢子,若柴世延不知底細,一準又被他幾句好言糊弄了去,如今卻知這厮是個狼心狗肺兩面三刀之徒,面上奉承着自己,暗裏卻與董二姐勾成奸,情,虧了如今瞧破,不然,過後有董二姐這個賤人做內應,不定着了他道。
忽想起玉娘勸自己多次,要防着這厮,竟當成了耳旁風,如今才知是金玉良言,這番設套讓他落進自己手裏,不弄他傾家蕩産,這厮不知道他柴世延手段。
想到此,故作才知道一般道:“怎會如此,你不是早給了鄭老漢封口銀子,如何他家又告?”
周養性恨道:“那老殺才是個什麽東西,不定是賭輸了銀子,無法糊口,才又想起他死鬼丫頭來,如今且不理他,待爺緩過手來,要他老命。”
柴世延道:“要不要命,這會兒官司還壓堂上,卻動不得他,不若你去鄭家與他幾個錢,讓他先撤了狀子,日後徐徐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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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養性苦笑一聲道:“哥,如今可等不得了,堂上大人發下話來,明兒要開棺驗屍,這一驗可不壞了,故此,煩勞哥再跑一趟,幫着弟弟先打點妥當,只仵作說是吊死,那老殺才便是誣告,一頓板子打他個皮開肉綻,下到大獄,管保他有死無活。”說着把三百兩銀子與了柴世延。
柴世延倒是滿口應下,送他去了,回來休書一封,合着這三百兩銀子使平安送去了陳府,陳繼保見信,使管家把銀子收起來,回了信兒與平安帶回去。
第二日升堂言道:“今日不宜開棺,另擇吉日。”周養性叔侄才算松了口氣,卻想今日便不開棺,能拖幾日,早晚還不一樣。
門上人道:“大爺一大早去了縣外,不知何時才得家來。”周養性大門都未進,便撥轉馬頭奔着縣外去了,尋了一圈卻都道今兒未見柴大爺,周養性複又回了縣裏,心裏暗道,莫不是那銀子使不夠數,想起兩人近日交往生了許多,遠不如以往,許是他不好與自己張嘴,才避而不見,倒不如去尋了賈有德做個牽頭,也好說話。
打定主意,便去了賈有德家裏,與他說了來往,且許給他些好處銀子,賈有德如何不依,進了柴府,與柴世延道:“周二哥言道,只與他家了結官司,多少銀子只管說個數出來,他便拿不出,他叔叔手裏卻有,好歹得個消停日子。”
柴世延心裏不大自,瞥了眼賈有德,淡淡道:“你也衙門裏常走動,莫非不知這人命關天豈是兒戲,便你有多少銀子,能買人活過來,那鄭家一門心思要告,便周家舍得金山銀山,這人情也得送出才成,咱們這位陳大人,別瞧着與我沾些親戚,說到底兒也遠着呢,且自來是個清正廉潔官兒,如何肯受這些銀子,若真收了,那鄭家若不服上告到州府,可不連頭上烏紗帽都保不住了。”
賈有德聽了,心裏暗驚,這話可不是場面話嗎,如今誰不知,柴府與縣衙陳大人府上走近,柴府大娘子隔三差五便去陳府,親熱熱稱老夫人一聲嬸子,這親戚雖遠,可架不住走近,若不如此,柴世延如何能得那蓋園子差事,再說,周家這事算什麽?莫說只一個丫頭,前頭周養性那正經婆娘,讓他叔叔折騰死了,娘家不依不饒,鬧那般,不也不了了之了,怎如今便不成了。
賈有德心思轉了幾轉,忽明白過來,暗道,莫不是柴世延仍惱恨周養性惦記他家大娘子事,趁機要擺弄周養性,若果真如此,自己卻不該管這檔子事,雖周養性許了好處,自己如何敢得罪柴世延。
想到此,便道:“我也如此與他說了,只他非讓我跑這一趟,瞧着以往交情,卻不好推脫。”
柴世延見他明白過來,便又指撥他道:“若他果真想妥帖,只打點縣衙上下有甚用,那州府裏需一并打點了才得牢靠。”
賈有德哪有不明白,從柴府出來往家去了,周養性還他家裏等着信兒呢,正急坐不住,一個勁兒往外望,見他轉來忙迎上去,問:“如何?”
賈有德嘆口氣道:“他不見你,也是不是旁,只因你這官司确有些麻煩,鄭家老不死,口口聲聲說若縣裏斷不公,他要上告去州府衙門,陳大人便有心,如何敢徇私。”
周養性恨道:“這老貨倒不知死了,一味與爺糾纏,可該如何是好?”說着忙于賈有德道:“如今也指望不上旁人,只煩勞兄弟與我尋個門路才是。”
賈有德道:“這也不難,他那裏倒也透過話來,只需連州府一并打點了,便鄭老頭告到州府,又怕他何來,卻州府裏官員甚多,恐銀子要使大了,只怕你不舍得。”
周養性道:“他可說了多少?”賈有德道:“他雖未說個實數目,我暗裏猜着,怎也要一千銀子打點才成。”
周養性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一千銀子,這豈是個小數,況他手裏一百也無,只得辭了賈有德家去與他叔叔商議。
他叔叔聽了,先是一驚,暗道,不過一個丫頭罷了,怎需這些銀子打點,思及自己這個侄兒成日游手好閑,沒個正經事由,銀子花用倒大手,莫非想從中要克扣自己體己,便冷下臉來道:“如何要使得這些?一千銀子便捐個官兒也夠了,況我手裏怎來這些銀子,當我這裏有金山不成?”
周養性被他說惱起來,道:“這銀子也不是我要使,您若說沒有也罷,由着鄭家告去便了。”
他叔叔怕了道:“未若你去鄭家,與些好處,讓他家扯了狀子豈不萬事妥帖,便多與他些,也使不得一千銀子。”
周養性先時還道,此事輕易可了,故此才想着打點衙門,誰想竟是這般,倒是他叔叔說理兒,那鄭老頭不過一個潑皮老無賴,有甚起解,給他一百銀子都能看成金山,得錢手,還告什麽,待他撤了狀子,過後尋個機會再擺弄他便是了。
想到此,便依着他叔叔,去了鄭老頭家裏,鄭老頭瞧見周養性來了,暗道平安果真猜了個正着,卻也有些懼怕周養性,往後退了兩步道:“你,你來作什麽?有事堂上分辨。”
周養性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卻知此時不是動他之機,便道:“你當爺真個怕你不成,與你實話說,便仵作開棺驗屍,你女兒也是吊死,到時打你個誣告欺詐之罪,你這條老命也便活到頭了,倒是趁着爺如今還有些耐煩性兒,撤了狀子,與你些銀子使,倒便宜。”
鄭老漢臉色變了變,暗道,雖外頭人都說他那丫頭是屈死,也沒瞧個實,若開棺驗屍,果真是吊死,自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銀子未得,說不得還要搭上自己一條老命。
周養性度他神色,見他動意,讓小厮把一百兩銀子拿過來,道:“這一百兩銀子,只你應下撤狀子,便與了你。”
一百兩?鄭老頭忽想到一百兩銀子,還不夠他還賭帳,便得了有甚用,只不應聲,周養性倒不防這厮如此,又與他添了一百兩,吓唬兩句,終是應了,周養性囑咐他明兒就去衙門撤下狀子,轉身去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平安從裏屋簾子後頭出來,看了看桌子上銀子,鄭老漢忙道:“怎平大爺讓小應下他?”
平安道:“你應下他才有憑證,明兒你上大堂拿了這銀子上去,與大人道:“周養性拿這些銀子來讓你撤狀子,便做實了他害人命罪過,你這官司豈不贏了。”
鄭老漢忽期期艾艾道:“便小贏了官司,把周家叔侄下了大牢,與我那死鬼丫頭抵了命,老漢,老漢如何能得好處。”
平安暗道,這厮真是個無人心爹 ,他親閨女屈死了,不想報仇,心念念只想着得多少好處,真個連禽獸都不如,卻道:“你贏了官司,自然有你好處,莫忘了,你還欠着二百兩銀子賭債,再說,你當周養性什麽人,你這般與他為難,如今官司壓堂上,他自是動不得你,過後可難說了,尋個機會擺弄了你,你還想保住老命不成。”
鄭老頭聽了,不禁打了個寒戰,這才明白,如今自己已騎了虎背上想下去怎麽可能,想不打這官司都不成,便周養性不擺弄他,柴大爺那邊他得罪不起。
只得依着平安,第二日過堂,便把二百兩銀子呈上,周養性叔侄何曾想過他如此,頓時臉如土色,只得硬着頭皮辯道:“這二百銀子不知他從何處得來,想是要來誣陷。”好陳大人偏着周家,才勉強混過去。
下得堂來,周養性叔叔嘆道:“與你一千銀子,趁早了了這官司,再折騰下去,你叔叔這條老命都要交代了。”
周養性複拿了一千兩去尋賈有德,送到柴世延手上,還道這官司了結,哪想不出兩日,陳大人發下令來要仵作開棺驗屍。
周養性忙去賈友德家,卻連個人影都見不着,去柴府,門上人只說大爺不家,連大門都進不去,急起來,卻想自己莫不是着了道,需當尋個明白人探聽探聽消息才是,可這個明白人是誰,賈友德避而不見,連阮小二也沒了影兒,忽想起董二姐來,不若今兒晚上去會會她,順便掃聽底細,想她便內宅也該知道些。
主意拿定,便進了許家宅子,使小厮扔了磚頭過去,柴世延早家裏候他多時,這日晚間把董二姐捆了個嚴實,堵了嘴放到床榻裏,床帳嚴嚴實實放下來,使家下小厮手持棍棒房前屋後守着,囑咐不可打死。
至夜二,周養性從梯子爬上來,順着牆頭摸到這邊兒,熟門熟路進了屋,摸到外屋炕上,不見钏兒影兒,暗道這小蹄子哪兒躲懶了不成,卻也未意,進了裏間,舒進手去摸到床帳裏二姐,笑了一聲道:“怎連聲兒都不出,莫不是惱二爺不來,今不是來了,你我好好耍子一宿才是。”說着便脫了自己衣裳褲子,光着身子便要進去,卻忽聽一聲喊叫:“來人啊,有賊進來了。”
把個周養性唬,還道給人瞧見,衣裳不及穿,從窗戶跳了出去,便聽見:“賊這裏。”呼啦啦跑來四五個小厮,手持大棒,沒頭沒臉打将下來,打周養性嗷嗷直叫,卻給他掙了出去,跑到後牆根兒上,卻不見了梯子。
眼瞅人追了上來,周養性急抱着樹爬上去,從牆頭直摔到那邊兒,只聽咔嚓一聲,斷了一條腿,想坐起來,卻不得氣力,喊叫半日,也不見小厮前來。
卻原來跟着他小厮只道他一去便是一宿,誰還守一夜不成,只等他去了,便幾人湊到前頭賭錢吃酒去了,任周養性這裏喊破嗓子也無濟于事。
周養性只得拖着條斷腿兒扶着牆勉強站了起來,只覺渾身皮肉疼鑽心,可他剛站起來,還未等挪動一步,忽從牆那邊忽扔過一塊大石頭來,周養性聽得聲音忙要躲,哪裏躲及,給石頭砸個正着,直覺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至次日一早,他小厮才到後頭來,卻見自家主子,□躺地上,渾身是傷,頭上一個大血窟窿,腿還斷了一只,唬沒了人色,忙喚人來擡到屋裏,請郎中來瞧,倒真算他命大,灌了半碗藥下去,倒緩了過來,只渾身疼動不得。
到這會兒周養性方明白過來,不定給柴世延知道自己與董二姐奸,情,故此設下套要捉他,卻忽想起鄭家事,莫非也是他後授意不成,不然鄭老頭那厮又怎有這麽大本事,想到此忽覺通透,不想自己謀他不成,反被他先下手為強,暗恨自己思慮不周,只一味信了董二姐,倒忘了這婦人早不得柴世延意,如今他要拿鄭家官司擺布自己,這是想要自己命啊。卻明知着了柴世延圈套,也奈何不得。
擡了家去,他叔叔不看他一身傷半條命都沒了,還一再催他去打點官司,周養性躺炕上,暗暗苦笑,如今還打點什麽,不定柴世延早打點明白,莫說他叔叔,如今自己這條命都不知能不能保住了。
如此過了兩日,仵作驗屍結果出來,陳大人大怒,發下火簽鎖拿了周養性叔侄下到大牢,想這老太監一來年老,二來慣來養尊處優,如何受這般罪,況柴世延安早暗裏關照過,這叔侄進來,便甭想活着出去。
未出半月,老太監便一命嗚呼,周養性比他叔叔命還短些,那一身傷,牢裏能得什麽好,先他太監叔叔幾日,便先去陰曹地府訴冤去了,卻不知他這冤屈訴得什麽。
叔侄倆被鎖拿進大牢當夜,周家便失了盜,待周養性兄弟趕來,周家只剩下個空落落房子,也知得罪了人,這高青縣再也待不得,忙着把宅子典賣脫手,一家連夜遷去了旁處,從此高青縣再無周家親眷,這才真是惡有惡報。
卻說這一番大折騰,玉娘如何不知,只柴世延有意瞞她,她也樂得裝糊塗,除了周養性叔侄,也算安了她心,至于董二姐,聽得周養性叔侄下了大牢當日,便屋裏吊死了,玉娘本假意要去瞧,給柴世延攔下,道:“剛死人陰氣重,你如今有了身子,沖撞了不好,爺去瞧瞧便了。”這裏頭事玉娘豈有知,他既相攔,正好樂不去,卻想這董二姐落到如今這般下場也算罪有應得。
若依着柴世延,恨不得把董二姐屍身扔出去喂狗,只柴府丢不起人,這樁醜事卻要掩下,尋了一副薄棺裝殓,縣外亂葬崗子上尋了個地兒草草葬了了事,钏兒嗓子紮壞,成了半個啞巴,發賣出去倒也不怕她胡亂說。
剛處置妥當董二姐,翠雲哪兒終是熬到了頭,叫她娘來,陪到半夜就咽了氣,玉娘并未去瞧,如今她早已明白,若想活得安生,便要生就一副鐵石心腸,這些人憐不得。
拔了周養性這顆眼中釘,柴世延才算舒心,這日家來與玉娘道:“爺把後頭許家宅子典手裏,想着把咱家後牆推了,後頭蓋個花園子,不用怎樣費功夫,只略收拾收拾,移些花木進來便甚齊整,待完工,也有個賞玩去處,你道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昨天家裏來人不得碼字,今兒六千補上,親們見
☆、52
玉娘道:“好是好,只如今你管着縣外蓋園子的事兒,如何顧得這些。”柴世延道:“又不用大興土木,只略收拾罷了,我便不得空,阮小二倒無事,許他些好處,使他幫瞧經管,不用爺怎樣費心,倒便宜。”
玉娘點點頭:“你瞧着收拾便是,只如此一來不免雜亂。”柴世延道:“圍帳遮好,囑咐家下小厮婆子精心些便是,橫豎不過一月,明兒擇個吉日,如今四月未過,想來入夏可完工。”
這裏商量定,次日柴世延便擇了好日子,尋了阮小二來,許他銀錢酒肉,阮小二如何不依,挑選匠人進來,移花接木,盡心而為,恨不得讨了柴世延的好。
如此一番事過,柴世延得了高家當鋪,又謀了縣外蓋院子的差事,那銀子使來調去,真如流水一般,家道比以往更紅火了幾分,如今又把後頭許家宅子典在手裏闊出去蓋花園子,誰不眼熱,加上柴府二娘三娘相繼過世,如今只一個大房娘子,還有了身孕,那些媒婆觑見這個時機怎會放過,三朝五日的來柴府走動探聽消息。
玉娘心裏也有此意,這日一早起來,便詢柴世延的意,柴世延道:“你瞧着好就好,問爺做甚。”玉娘聽了道:“我瞧着好的,爺若看不上眼兒有甚用,不若明兒讓媒婆領了人來,你先過過眼。”
柴世延卻又道:“如今終日不得閑,哪有這等心思,且過些時日再說。”兩口子這裏正說話兒,外頭平安道:“前頭賈爺到了。”
玉娘知道,想是為了陳府在長春觀打平安醮的事兒,只因馮氏上月裏剛說有了喜,這一月都在家裏養着胎,輕易不見她出來走動,不想四月還未出去,便見了紅,請了太醫來瞧,終是未保住,前幾日玉娘特意去陳府瞧了,那麽個愛說愛笑的,跟變了個人似的,臉蠟黃,憔悴的不成樣子了,見了玉娘話說不得幾句就掉淚兒,玉娘狠勸了她半日,怕攪了她歇息,才從她屋裏出來。
想是憐惜那未出生的孩子,遂在長春觀打平安醮,玉娘原說要去,給柴世延攔着,老王氏也道:“好不容易才有身子,月份又短,經不的折騰,在家好生養着胎就是,知道你兩個好,只也不在這上頭。”玉娘這才未去。
倒是柴世延要忙上幾日,玉娘起身與柴世延遞了衣裳,打點妥當,送他到二門,柴世延還囑咐她:“在家莫勞累,仔細着身子。”才去了。
玉娘立在門首,愣了一會兒才回轉屋裏,坐在炕上暗思,倒未想這厮會拒了這等好事,只說他會順水推舟多納幾個進來呢,莫非外頭有他自己中意的了不成,回頭尋平安來底細問問,又想這一程忙亂未得空,該着尋個好日子去觀音堂燒香還願。
再說柴世延跟賈有德,騎馬去了長春觀,幫着陳府足足忙亂了三日才得空,趕上縣外給武家的整修的園子完工,差事也清閑下來,叫了兩個唱的,柴世延邀了賈有德阮小二到酒樓吃酒。
忽賈有德指着窗外道:“那可不是府上的大妗子嗎?”柴世延不禁往下瞧了瞧,果見趙氏那婦人從轎中下來,身邊跟着個使喚丫頭,款擺碎步往街對面的胭脂鋪子裏走,頭發烏壓壓攢在頭上,未帶冠兒,只斜斜插了兩只銀簪子,鬓邊一支玉蘭花,穿的倒也素淨,衫子下頭,系了一條嫩黃裙兒,因比旁的婦人豐腴,越發顯得一張臉白潤潤的,那腰身卻細,扭起來,後頭老大個屁,股,妖嬈非常,尤其這婦人裏頭未穿褲兒,日影落在她身上,柴世延幾個在樓上把她裏頭那兩條腿瞧了個清楚。
那婦人走到胭脂鋪子門首,卻停了腳,回首往對街樓上望了一陣,才進了裏頭,阮小二與賈有德悄然對瞧了一眼,暗道以往卻未瞧出,陳家這婆娘卻是個風流貨,穿這麽一身出來走動,這明明白白是勾搭漢子來了。
雖都有些眼饞,卻也只在心裏頭想想罷了,畢竟忌諱她是柴府的大妗子,卻說這趙氏怎來了這裏,那日與周養性未成事,在家裏等了好些日子,也不見周養性來,心裏不免惦記,且心念念惦記着謀算柴府家産呢。
這婦人心恨玉娘,巴不得有朝一日擺弄了玉娘才遂她心意,自是日夜盼着,後周家官司輸了,周養性叔侄鎖拿進大牢,丢了性命,才知自己一番想頭落了空,眼瞅指望不上周養性,她那漢子又混沌,如此下去,莫說好日子,穿衣吃飯都艱難。
惱恨起來與陳玉書吵鬧幾番,那漢子也不知撞到何處胡混去了,這幾日越發連家都不回,丢下她一個人在家,成日冷被寒衾怎睡的踏實。
前日聽說陳府在長春觀打醮,與丫頭做伴去瞧熱鬧,卻給她瞧見柴世延,穿着一身月白綢緞袍子,立在哪裏,好不體面,想自己怎就如此命苦,偏嫁了陳玉書,又聽說柴府二娘三娘都成了死鬼,滿府就剩下一個玉娘,連個對頭都沒了,日子如何能不順遂,柴府那般家底兒,榮華富貴八輩子也享用不盡,再瞧自己,連件象樣的衣裳都置辦不起。
越思越恨,偏巧昨去鋪子買胭脂聽那夥計言道,柴大爺常來對街的酒樓吃酒,這趙氏不免起意,想如今玉娘有了身子,定然伺候不得漢子,柴府又無旁人,這柴世延是個慣喜風月的,如何當的住和尚,只自己着意勾引,想來不難,若勾了他還愁什麽。
原先就起過這般心思,後進不得柴府才歇了,如今卻又拾起來,私下與了鋪子掌櫃幾個錢,讓他望着風,只瞧見柴世延來,便使人來告訴她。
今兒柴世延今兒前腳一進酒樓,那掌櫃忙就使夥計去陳家送信了,趙氏大喜,忙亂的裝扮一番便急忙忙來了,本就不是來買什麽胭脂,自然不着急進去,在鋪子門首逗留良久,才邁腳進去。
柴世延什麽人,久慣風月,不知挑弄過多少婦人在手,這婦人回眸一個眼色,柴世延便知意,只想着她是玉娘的嫂子,有些顧忌,卻也給她勾起些心思來。
至散已頗有醉意,騎在馬上搖搖晃晃到了大門首,在大門前下馬,正往裏走,不想迎頭與個婦人撞在一處,擡眼一瞧,正是今兒晌午胭脂鋪子外頭的婦人,玉娘的嫂子趙氏。
那婦人算計着時候來的柴府,想着玉娘縱不見,不定就撞上柴世延,幾次三番勾他一勾,不信勾不進手。
果然給她算了個正着,柴府門人雖知大娘不喜這個娘家嫂子,卻如何敢慢待,請了進去,使人上房回話。
以前不知還罷了,如今知她哥嫂這般狼心狗肺,玉娘恨不得這輩子莫走動見面才好,況他們來了有甚好事,不定又興起怎樣的歹毒心思,想到此,跟婆子道:“你只說我身上不好,推她出去便是。”
待婆子去了,玉娘忽覺有些古怪,自打讓她冷語掘出去,這一程子都不見這婦人登門,今日巴巴跑來作甚。
正疑惑間,忽聽外頭柴世延的聲氣兒,剛起身,柴世延已扶着平安進來了,一看便知有酒了,讓平安跟扶着他靠在炕上,喚秋竹去竈上端醒酒湯,待端來這厮已閉着眼睡了過去。
玉娘便讓秋竹進去拿了床薄被出來與他搭在身上,卻聽他嘴裏咕哝什麽。玉娘好奇的貼在唇邊,只聽他道:“這婦人倒真勾了爺的魂兒,只可惜她是玉娘的嫂子,卻弄不在手……”玉娘聽了,直覺腦袋跟着嗡一下,想自己那日還道這厮換了心腸,這才幾日卻又惦記上她嫂子,剛消停了,這厮又忘了死。
想趙氏與董二姐周養性勾結,要謀他的性命家産,這樣的蛇蠍婦人,若沾惹了能有甚好處,這些且不論,便做下此等亂倫之事,豈不是禽獸不如,只他忘了死,卻不要連累自己才好。
想着,喚來平安出去低聲詢他:“剛在大門首可撞上了什麽人不曾?”平安忍不住哼一聲道:“真當別人傻子一般,豈止在大門首,今兒爺在酒樓吃酒,便撞個正着,打着幌子去鋪子裏買胭脂,卻立在門外半日不去,只管用眼睛往這邊樓上瞄。”
玉娘聽了,心裏暗道,趙氏不定按着什麽壞心來勾柴世延,便這會兒柴世延未被她勾去,卻難保以後。
想着不禁暗嘆一聲,還道周養性叔侄跟那高寡婦董二姐,這些前世的對頭都沒了,便放了心,哪想這過了一山又一山,也不知何日能得個安生日子,想着不覺擡手摸了摸小腹,或許等孩子生下,長大,才有指望,只如今卻還要小心提防。
人道酒後吐真言,雖柴世延如今還有些顧忌,日後卻難說了,那趙氏既安心勾引,自是要使盡手段,自己終日在內宅裏待着,如何防得住,如今之計,倒不如與這厮明裏說出來,讓他熄了心思方是上策……
作者有話要說:親們距離完結還有十萬字呢,男二馬上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