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就見翠雲妹子跟娘饞着翠雲迎将出來,給她行禮,玉娘目光掃過翠雲落在她妹子身上,見這通身的打扮,跟剛來那日簡直差了一天一地,如今這身上穿的,頭上戴的,可不都是翠雲的,旁的便不識,她妹子頭上這只八寶簪子,自己還能認得出,倒真舍得,前日還道她可憐,如今瞧來,這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倒沒料出她有這般心思,莫不是跟自己一般,自己是經了死,知道了為自己謀劃計算,翠雲是險些一命嗚呼,故此也明白過來,想着用她妹子勾了柴世延來博一搏,若果真存了這般心思,過往倒小瞧了她。
翠雲被她老娘跟妹子攙着行禮,玉娘倒沒攔着,只等她福身起來,才道:“身子剛好些,莫在風口裏立着,回頭着了風可怎麽好,快進去是正經。”說着一前一後走了進去,到外間屋炕上坐下。
丫頭上了茶來,玉娘吃了一口,與翠雲說了兩句不着緊的閑話兒,才略掃了一眼邊上立着的翠翹道:“那日你們來的急,都忘了詢一句,翠翹多大了?可定了人家不曾?”
翠雲的老娘心一慌,瞄了大女兒一眼,忙道:“才過了生日,可不都十四了,家裏窮的揭不開鍋,原是想給二丫頭盡早尋個婆家,雖不如她姐,也是個結果,可說了幾家都未成,老婆子急的尋人批了八字,說命中姻緣就在今歲,倒是也沒見說媒的上門,也不知這姻緣究竟應在何處?”
玉娘聽了,心裏暗暗冷笑,這可是,一家子當別人成個傻子了,這未出閣的大姑娘,勾引漢子的手段如此得心應手,還分什麽姻緣不姻緣。
暗裏端詳着翠雲的模樣兒做派,倒是柴世延安心裏中意的女子,思想起來,不論院中粉頭,外頭婦人,柴世延勾上手的,莫不是模樣标志輕浮水性的,翠雲倒真沒白服侍這些年,把他底下心思摸了個一清二楚。
只如今自己卻容不得她,瞧着就不是個安份的,比董二姐的膽子更大些,想是年紀小的緣故,還不知道個怕字呢,若容她這麽勾來使去,這會兒柴世延被自己先頭兩句話拘住,一時雖眼饞不好收她,日子長了難保不動意,真成了事,自己再使什麽手段都晚了。
若真把這丫頭收進來,這姐倆兒和在一起,自己便是柴府裏的大娘又如何,有道是,雙拳難敵四手,前世的董二姐跟高寡婦,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吃了一次虧,如何再吃第二次,凡事該早作打算為上。
思及此,便道:“倒是不小了,該着尋個婆家了,這女孩兒比不得小子,大了留不得的,留來留去,說不得就留成仇了。”
翠雲聽了忙道:“姐姐這話兒雖在理,只我這病還不知熬不熬的過,想我妹子在我跟前多陪陪我,過些時候再說婆家也使得。”
玉娘先頭這句話本是有心試探翠雲的意,若她不一味相攔,或是自己想多了,如今看來,果真有心思,這事兒倒也不急在一時,回去再好好思量,如何把這丫頭從跟前拔了。
思及此,玉娘也未再說什麽,略坐了一會兒就去了,她剛一走,翠雲的娘忙着道:“你還跟娘說這位大娘子是好性兒,如今瞧着,可不大好相與,你妹子的事娘,瞧着有些懸,說起來這事也不大妥當,俗話說的好,姐倆不吃一井裏的水,跟了一個漢子也着實不像話。”
翠雲聽了卻冷笑一聲道:“既如此,您領着翠翹明兒就家去,與她配個妥當漢子,也省得趕明兒與我這個親姐姐吃一個井裏的水。”
那翠翹在家跟她娘窮怕了,那種三餐難繼的日子,想想都後怕,尤其如今她姐與她的衣裳首飾,都是這輩子穿過戴過最好的,如何肯再回去過那等窮日子,便一扭身子道:“要回去,娘自己一個回去,我才不去,我就要在這裏住一輩子。”
她娘無法兒,忽想起一事,尋個由頭支着翠翹去竈上給她端茶,待她出去,才與翠雲道:“有些私話兒,娘未及與你細說,你也知咱們家窮,你爹死後,家裏沒個男丁,你妹子力氣小,如何做的那些劈柴挑水的活計,咱們鄰居家裏有兩個半大小子常來幫忙,先頭娘也沒理會,可哪日從外頭家來,正給娘堵在炕上,你妹子跟他家那個大小子成了事,他家倒是說要娶你妹子過去,雖說窮些,娘倒中意,咱家這個家門,還指望攀上什麽富貴人家不成,正商量着婚事兒呢,柴府的車就來接,忙忙的就來了,你妹子可早不是個清白身子,你那主意又如何使得。”
Advertisement
翠雲聽了冷哼一聲道:“娘當我是個傻子不成,您說翠翹與人只成了一回事,這話騙誰,她一來我便瞧出,若是女孩兒如何有這等風情,娘只管放心,我們這位爺別瞧外頭唬人,婦人上頭卻是個不挑不揀的,若真興起,哪管女不女孩兒,那邊院裏的董二姐,就是個千人騎萬人跨的婊,子,爺不一般納進府來,為着她,連夫妻的情份都顧不得了,自那婊,子進府,連上房的門都不邁了,卻不知怎又好了,且瞧如今比剛成婚時還親近些,倒令人想不透,那婊,子不算,外頭還勾了人家一個寡婦,什麽女孩兒不女孩兒,只若成了事,誰理會這些。”
說着又嘆口氣道:“倒是我不中用,白伺候了他這些年,竟半分情份也無,病的如此也不見他來瞧一瞧,若他來瞧,尋個機會翠翹的事還不容易,如今卻要着緊些,聽我們府這位大娘子話裏的意思不大對,雖說知她不會如何,卻不得不防。”
這裏翠雲跟她娘私下算計不提,且說玉娘,從翠雲這裏出來,跟秋竹悄聲道:“回頭你跟平安遞個話兒,讓他使個妥帖的人,去翠雲家裏掃聽掃聽,我瞧她這個妹子行動坐卧,不似個不知人事的女孩兒,不定與村子裏那些小子早不幹淨了。”
秋竹應下,玉娘剛進了自己屋,就聽窗戶外頭請安的聲氣兒,玉娘愣了愣,剛還道他不定要樂到多咱時候,不防這會兒就散了。
顯見有酒了,進了門踉跄一下,虧了後頭平安扶着才未栽倒,玉娘忙于他接了衣裳,讓人端醒酒湯來,服侍他吃下,靠在炕上,才問平安:“前頭可散了?”
平安道:“爺一聽見娘家來,就讓散了,賈先生與阮二爺這會兒都家去了。”
玉娘點點頭讓他下去,平安悄悄沖秋竹使了眼色,秋竹臉色微紅,偷着瞄了瞄玉娘,随後跟了出去,她二人這番眉眼兒官司如何瞞得過玉娘,玉娘卻有意成全,只當未瞧見罷了。
屋裏沒了人,柴世延倒也醒過些酒來,玉娘道:“在家怎吃了這些酒?”
柴世延笑道:“只因有一樁好買賣落在身上,爺心裏頭歡喜,故此多吃了些酒,玉娘以為他說的還是開當鋪的事,便沒當回事,只應了一聲:“好買賣也不至于就歡喜成這般。”
柴世延搖搖手道:“你那裏知道,咱們高青縣如今可有大造化了。”
玉娘不知他話中何意,便問:“甚造化?”柴世延道:“我先前還疑那個宜春公子怎跑到咱們這裏來了,且一待就是幾日,聽說這兩日縣裏縣外的瞧了幾處,末了,瞧中縣外山腳下一個莊子,你可記得,就是個老內官的宅子,後老內官病死,莊子落到他一個遠房侄兒手裏,倒可惜了那麽好的宅子,荒敗了,昨兒被宜春公子置在手裏,豈不是造化。”
玉娘道:“這如何造化?”柴世延笑道:“你道宜春公子是個怎樣來歷?”
這些玉娘倒是聽她嬸子提過,京城女眷圈裏,誰不知武三娘是皇上的外室,聽她嬸子說,皇上倒是想把這位武三娘封進後宮,無奈人武三娘,說了,進宮也可,只廢了三宮六院,咱們就跟貧民老百姓家裏的漢子婆娘般過日子就進宮,否則各自安生着好,你說這可不是個大膽的女子。
玉娘聽她嬸子提起的時候,雖也覺驚世駭俗,過後想想又覺這位武三娘真真一個曠古絕今的奇女子,敢言人所不敢言,敢做人所不敢做,雖難免為人诟病,卻不得不說,道出了所有女子的心聲。
細細想來,憑什麽男人就得三妻四妾,女人就得逆來順受,雖如此,玉娘也只敢在心裏如此想罷了,自己畢竟不是那個武三娘,想自己與柴世延這般漢子,前世尚且混了那麽個凄慘結果,怎還會有武三娘那般勇氣,敢悖逆天子之言。
卻不知柴世延提起宜春公子的來歷是何緣由,便道:“略知道些。”柴世延道:“那宅子雖是宜春公子置下,不過幌子,正經住的還是他那個姐姐,玉娘說可不是造化……”
☆、37
玉娘一時沒想通透,柴世延笑道:“那武三娘又豈是尋常婦人,那是皇上的女人,就是娘娘,又正得寵,聽說性子很是潑辣,雖如此卻最得聖意,丢不開,舍不下,若這武三娘非要來咱們高青縣裏住着,皇上怎會不來,宜春公子置下的這個莊子如何收拾先不論,咱們高青縣勢必要建個行宮預備着,聽賈有德透出話兒,內裏正商議此事,若行宮建在咱們高青縣,陳大人必會領這個差事,咱們有這層親戚在,爺去謀個差事想也不難。”
玉娘道:“這差事謀在手裏,可是有銀子好處不成?”柴世延笑道:“謀了這等差事在手,還要甚銀子好處,入了皇上的眼,得個一官半職,銀子好處還不容易,只這事我一人做不成,卻要有個幫手才是,跟前幾個朋友瞧過來,也只周養性是個能成大事的,等尋個機會我先與他商議商議。”
玉娘一聽這厮竟把周養性當個好人,暗罵不長眼,卻也知周養性內裏藏奸,表面忠厚,不定怎麽哄騙着這厮歡喜上來,入了他的眼,才如此瞧重,怎生想個法兒,離間二人才是。
忽想起今兒在觀音堂的事兒,不禁哼了一聲道:“什麽能成大事的,不過一個輕浮浪蕩子弟罷了,有甚張致,偏你這般瞧重。”
柴世延愣了愣,忽而笑道:“你成日在內宅,不定聽了周家叔侄的什麽閑話才如此,你不知底細,那些事上,他是荒唐些,正經事卻是個靠得住的。”
靠得住?玉娘道:“今兒在觀音堂裏燒香,跟秋竹兩個剛出後殿門,不知怎迎頭撞上個漢子,闖到後頭來,好不知禮,直眉瞪眼下死力的對着我打量,害我忙遮袖閉了開去,過後聽小和尚說,是周家什麽大爺,莫不就是他,若他不知我還罷了,若知我是柴府娘子還如此,你思想思想,這倒是個甚等樣人,你還當他是個好人不成,回頭不定被他使個絆子害了你,才知他的心,到時再悔恐也晚了。”
柴世延一聽,登時橫眉立目,酒醒了大半:“這話當真?”玉娘白了他一眼:“為妻還哄騙你不成,這是甚事,豈可玩笑,你若不信,回頭尋個機會探探他,今日可在何處?”見柴世延眼色還只是不信,玉娘惱道:“倒不知他與了你甚好處,這般信他,竟連自己發妻的話都不信了,你不信也罷,趕明兒被那厮害了,想想為妻今日之言。”
柴世延是不大信,雖說周養性慣來好色,在自己跟前卻從未見放肆,舉手投足莫不謙遜禮讓,一口一個哥的喚着,怎可有如此輕浮之行,卻想起今兒一早周養性使了小厮來說,頭風犯的急,出不得門,才爽了約會,又怎會跑去縣外的觀音堂。
待要不信,玉娘的性子自己深知,豈是那等胡亂打謊之人,若果真如此,倒是自己瞧差了人,這事卻要底細探一探才是。
想到此,忙攬着玉娘柔聲哄道:“玉娘莫惱,爺知玉娘一心為着爺,怕爺被外人哄騙加害了去,爺知玉娘的心,領玉娘的情,這事爺放在心上,玉娘且寬心。”
玉娘暗道,豈為了這厮,不過為了自己罷了,想着若得機會,想個什麽法兒除了周養性這害人的虎狼才得真正安心,不然早晚是塊心病,又想起翠雲那個妹子,倒是自己一時差了主意,好意到成了養虎為患,先要處置了這不安分的丫頭才是。
想着,便到了飯時,吃了飯,兩口子略說了兩句閑話便安置下了,便心分兩處,帳中雲雨卻比往日更加綢缪,玉娘求子心切,也由着柴世延折騰,兩下相湊,雲雨和諧,暢美處不足為外人道。
話休饒舌,且說今日玉娘幾句話兒說出,倒真入了柴世延的心,次日趕上周養性使小厮來下貼兒,說為昨兒爽約之事賠情,在院裏春妹處擺了酒,邀柴世延去耍樂一日。
柴世延本想推卻,卻忽想起昨兒玉娘說起之事,有心去探他一探,便帶着平安去了,到了門首下馬,打發平安家去,交代過晌午來接。
邁進門老鸨子迎将出來道:“柴大爺這一向少來?”
柴世延道:“只因近日事多,冗務纏身不得前來,媽媽倒越發健朗。”老鸨子越發笑成一朵花兒:“大爺貴人事忙,只不知二姐如何?旁人還罷,春妹與她好,常一處裏說話兒,如今分開不得見面,倒想的什麽似的。”
柴世延臉色淡了淡,那老鸨子一瞧他臉色,心裏便知自己說錯話,忙換了個話兒道:“大爺裏頭請,周爺賈先生來了一會兒子了,只阮二爺不知什麽耽擱住了,這咱時候不見影兒,老婆子使個小子去迎一迎,莫不是常日不來走岔了路。”
只聽周養性笑着出來道:“阮二那個鬼,聞着味兒都能撞來,迎什麽……”話未撂下,就聽後頭阮二的聲兒道:“這話兒說的不差,用什麽迎,這不來了。”果見阮小二竄了進來。
四人相互見禮畢,攜手進了裏頭,花廳早擺些齊整酒菜兒,春妹執壺,另喚了三四個粉頭一邊彈唱遞酒伺候,倒也熱鬧。
吃過兩巡酒,賈有德與周養性道:“昨兒個好好的怎就發了頭風,依着弟弟,早早尋個郎中吃上兩服藥,去了根兒要緊,這三天兩日的也不是個長法兒。”
柴世延目光略閃,未應聲,卻暗暗瞥着周養性眼色,只見周養性神色果有些閃爍,道:“舊年留下的老病根兒,瞧過多少郎中也不見有用,不當吃喝,随它去吧!昨兒在家躺了一日,夜裏便好了,倒勞你們惦記。”
一邊春妹道:“甚麽頭風,你們莫聽他胡言,我怎不知,不定昨兒被那個婊,子婦人勾了魂,去旁處樂去了,分辨什麽,吃酒要緊。”手裏一杯酒兒直灌進周養性嘴裏,倒嗆的周養性咳了幾聲,嘴裏一個勁兒的道:“胡說,胡說,哪來的什麽婊,子婦人,真真沒影兒的事兒……”
嘴裏這麽說,心裏卻想起昨兒在觀音堂後殿撞遇上的柴府大娘子,那眉眼兒,那姿色,可着高青縣再去何處尋這等佳人。
想到此,不免去瞄柴世延,柴世延見如此,已先信了六七分,暗道,這可真是知人知面難知心,不是玉娘提醒自己,還當這厮是個好人,以後需防着他些才是。
思及此,心裏已生了龃龉,怎還與過去一般肆意耍樂,忽聽賈有德道:“若果真在咱們這裏建離宮,卻合該哥發財,既落在咱們縣,自是陳大人經管,哥謀個督建的差事,銀子還不跟流水似的,到時哥得了好差事,莫忘了兄弟幾個才是,略擡舉些,哥吃肉,弟幾個跟着喝口湯,只不知這事兒究竟虛實。”
周養性道:“昨兒夜裏叔叔外頭吃酒家來提起些影兒,十有□是真。”說着舉杯兒敬了柴世延一杯兒:“弟不才,旁的事不成,前後跑跑腿兒尚能勝任,又是自己人,哥莫忘了弟才是。”
柴世延目光略沉道:“你叔叔雖如今回鄉養老,說到底兒是宮裏出來的,怎沒個門路,給弟謀個妥帖前程也不難,說不準哥還要指望着弟擡舉呢。”
周養性聽了柴世延這幾句奉承話兒,心裏頭歡喜,雖說自己如今事事不如柴世延,也不過缺在沒他這份祖上傳下的家産,沒他手裏的銀子多,真論起門路,自己倒也不差,況這厮也是個財黑的。
前番只煩請他與縣衙陳大人墊上句話兒,倒破費了不少銀子,還給了他幾支簪子答謝,先頭心裏還有不舍,這會兒忽想起那幾支簪子如今戴在那位大娘子頭上,周養性倒恨不得當初多給他兩支,那般姿色合該好的來配搭,自己若能得個如此絕色的婆娘才是造化。
越想着越動了邪心,又吃了酒下去,接着酒勁兒與柴世延道:“如今弟跟前連個知冷着熱的婆娘都無,有心再續一個進來,好好過日子,聞聽你家大娘子賢良淑德,心下甚羨,敢問哥,嫂夫人可有什麽堂妹表妹的,與弟做個媒,若成事,弟好謝哥的大媒。”
柴世延聽了,心裏不禁冷哼,剛若是有七八分,如今可真是實打實了,這厮不定在廟裏撞見玉娘,動了色心,這會兒卻來打此等歪主意,想這厮竟色膽包天惦記上玉娘,柴世延心裏怎不惱恨。
卻也知不好露出來,便道:“房下上頭只一個長兄,表妹堂妹卻未聽見有,便有也早不往來,哪裏給你做什麽媒,咱們縣裏多少賢良女子,想續個婆娘還不容易,我瞧着春妹就好,模樣齊整不說,又跟了你這些年,該納進府去才應該。”
春妹聽了臉色立時有些白,伺候周養性一個險些去了半條命,若被他納進府去,他那個叔叔的手段,豈不活活要了小命,卻不好推脫,只道:“二姐進了大爺府裏,如今這院中只我跟幾個妹妹勉力支撐着,若我再去,娘怎舍得。”
她一提起二姐,又勾起了周養性的心思,暗道,怎自己相中的女子,都歸了柴世延,自己何處不如他來,心裏生出此種心思,落後若逢着機緣,自然要起歹意,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38
且說柴世延,探出了周養性的意,心裏不覺惱恨,哪還有耍樂心思,勉強撐過了晌午,待平安一來接,忙尋由頭去了,從院裏出來往家走,這一路陰着臉沒個好顏色,唬的平安暗裏猜疑,剛來時還好好的,怎這麽會兒功夫就這般了,囑咐自己需小心伺候着,莫被爺尋了錯處,這頓打若挨上指定輕不了。
說來也巧,來時走的東邊,回去時趕上那邊兒街當一戶人家死了人,家裏設靈堂,祭棚直搭到了街上,不好過去,便繞了路,這一繞路,就正恰好從高家門前過。
平安一邊在後頭跟着,一邊提心吊膽,暗裏嘀咕,這可真是,怎就巧得這樣了,便走別處,還被那婆子扯了去呢,何況今兒打門前過。
平安這裏擔着心,遠遠就瞄着高家的門,見高家門前的當鋪倒開着,門口有個小厮正在那裏掃地,若擱以往,瞅見爺的馬頭,不定忙着就迎過來磕頭請安,使人進去叫人了,今兒倒古怪,瞧見了爺跐溜一下磨頭進了裏頭,人影兒都不見。
平安倒愣了愣,瞄了瞄爺的眼色,柴世延這會兒哪還理會旁事,就想着周養性惦記玉娘的官司了,越想越惱,越惱越恨,怎還顧得上鄭桂兒。
騎着馬直從高家門前過去了,眼角都沒見掃一下,平安暗暗松了口氣,卻也不禁回頭瞧了瞧,見那夥計等他們過去,才從門後探出個狗頭來,鬼頭鬼腦,不知打的什麽主意,留了心,想着回頭掃聽清楚。
不多時到了家,柴世延下馬把馬鞭子遞給平安,進了門未往前頭去,直往後頭行來,剛進了二門,忽聽西邊仿似有女子笑聲隐隐傳來,仿似翠雲院裏的響動。
柴世延住腳聽了半晌兒,便往西邊去了,平安在後頭暗道不知二娘那個妹子又使出怎樣手段來勾爺了,小小年紀倒真不是個省油的燈,卻悄對身後福安使了眼色,讓他卻知會大娘,自己跟着爺去了。
柴世延剛進翠雲的院子,就見,不知何時院子一邊栓了一架秋千,秋千上有一女子,只見她玉手挽住彩繩,三寸金蓮踏在板上,也不用丫頭推,一個人立在上面打将起來,白衫兒紅裙兒,笑聲悅耳,真好似飛天仙女一般,打到上頭,紅裙兒飛上去,露出裏頭蔥綠綢褲兒,在日頭下隐約瞧見裏頭兩條玉腿,好不勾人。
仿佛瞧見了柴世延,那秋千上的人兒,呀一聲,想停下來,奈何秋千又蕩開去,手一滑未抓穩,人跟着甩出來,倒正巧往柴世延這邊,柴世延緊走幾步,伸手接了那女子放下,瞧見臉兒,才知是翠雲那個妹子,叫什麽崔翹的,不妨倒有這樣的好本事。
那廊下坐的翠雲娘倆兒,仿似這會兒才瞧見柴世延,忙着來見禮,平安在後不禁暗暗撇嘴,這可真是,當旁人都是傻子不成了,見爺的目光時不時落在翠雲妹子身上暗叫不妙。
翠雲見柴世延眼色,心中暗喜,跟翠翹道:“姐說了幾遍,也只當耳旁風,今兒不是爺趕在這裏,摔下來,小命都沒了,還不快着過來謝爺的救命之恩,再那裏傻杵着做甚。”
翠翹聽了,拿捏起姿态,搖晃晃到柴世延近前叉手在前,袅婷婷福身下去,輕啓朱唇:“翠翹謝爺的救命之恩。”身子雖福下去,那雙眼卻略擡起,掃了眼柴世延,眉梢眼底的風情,倒讓柴世延有些心癢。
翠雲趁着熱乎道:“爺請屋裏坐坐,翠翹淘氣歸淘氣,倒是會烹茶。”柴世延腳剛往前邁了一步,忽聽身後道:“聽見說爺的馬到了門前,我還說,怎這大半天不見影兒,原是來瞧翠雲妹妹來了,怎也不知會我一聲,一起過來倒正好。”
翠雲暗道一聲可惜,卻忙一步上前道:“這剛過了晌午,大姐姐怎也不歇着?”玉娘目光在她姐妹二人身上滑過,落在柴世延身上抿了抿嘴道:“翠雲妹妹不也沒歇着,晌午飯剛吃了不大會兒,就在院子裏打秋千,我也是老遠聽着笑聲,還當是哪個丫頭,信步來瞧,不想爺的耳朵倒比我靈便,這剛進二門呢就聽着了,腳都沒往上房去,直奔妹妹這邊來了,倒不知是聽着崔翹丫頭的笑聲,還是被這裏的香茶勾了魂兒,若有好茶,今兒也偏偏我。”說着斜睨了柴世延一眼。
柴世延豈有不知她話裏的啞謎,不免讪笑一聲道:“她這裏有甚好茶,正要去上房。”跟翠雲道:“你也莫忙,身子剛好些還是歇養精神的好。”說着跟玉娘一前一後出了翠雲的院子,從東邊走了幾步,玉娘忽住了腳。
柴世延訝道:“好好的怎不走了?”玉娘瞥了他一眼道:“爺可想明白了,若舍不得走,這會兒回去也不晚。”□裏酸的。
柴世延不禁嗤一聲笑起來:“如今倒真成了個醋壇子,我何曾不舍得走,偏你這樣多心。”
玉娘道:“我多不多心有甚打緊,只怕爺的人走了,心卻落下了,倒是為妻的不是了,為妻早便說了,爺若有心收了翠雲的妹子也是一樁美事。”
柴世延讪笑一聲道:“只管胡說,爺何曾有過此心。”“當真沒有,只怕口不應心吧!”撂下話,玉娘再不理會柴世延,先一步走了。
柴世延只當她惱了,忙跟了過去,到上房裏,坐在外間炕上,柴世延暗暗打量玉娘神色,見她眉梢眼角有幾分淡忙道:“聽風就是雨,不過是翠雲哪裏走一遭想瞧瞧她的病如何了,跟她妹子甚幹系……”說了幾句軟話兒,玉娘方漸次回轉。
玉娘不過是給他個臺階,心裏卻知,此事防不住,需當早作計較才是,這會兒也只能先用話兒窩盤住他,暫拖延一時罷了,想着今兒一早,平安使人去翠雲家住的村子裏掃聽去了,倒這般時候不見回來,卻讓人心裏沒底。
正有些着急,不想落晚至掌燈時分,平安便跑進來回道:“外頭來了個漢子,說來咱們府裏要尋媳婦兒,門上人道他瘋魔,想我柴府哪有他什麽媳婦兒,便不許他進,讓人哄他去,卻那漢子只不走,在門前嚷嚷起來,非說他未過門的媳婦兒就在咱們府上,吵吵嚷嚷,倒引了左鄰右舍前來,門上人無法兒,便問他媳婦兒姓甚名誰,那漢子言道,他未過門的媳婦兒正是二娘的妹子翠翹。”
平安這幾句話說出來,玉娘瞥了眼柴世延道:“哪來的野漢子,在咱們門上信口雌黃,你去與他說,這媳婦兒是混認的,你二娘的妹子還是未出閣的大姑娘,怎可能成了這漢子的媳婦兒了。”
平安道:“小的也是這般說,可那漢子,那漢子……”說着瞄了眼柴世延。
柴世延臉色沉了沉道:“那漢子如何?”
平安道:“那漢子瞧着不傻,說出的話兒卻盡是寫瘋魔話兒,他言道雖未成禮兒,卻早已成事,正商議着婚事呢,不想就被接來了柴府,等了幾日不見音信兒,只怕肚子裏已有了他家的種,這才尋上門來。”
柴世延是越聽臉色越難看,末了蹭一下站起來道:“你去那邊院裏喚那丫頭出去認她漢子,與她二人說,當我柴府什麽地方兒,再若吵鬧亂棍打出去。”
平安應了一聲,扭身直奔着二娘院裏,剛進遠門就見翠翹端着水盆出來,想是剛梳洗畢,見平安進來,沒甚好氣兒,擡手一盆水潑出來,不是平安躲得快,險些潑在他身上。
平安道:“你這丫頭眼睛長在哪裏,連人都瞧不見,往哪兒潑洗臉水呢?”
翠翹把盆放到一邊道:“呦,對不住,沒瞧見是平安大爺到了,有何貴幹啊?”
平安怎聽不出她的氣話兒,指定這丫頭瞧破昨兒自己給大娘送了信兒,壞了她的好事,今兒想從自己這兒出口氣,可惜打錯了主意,說到底兒,一個貧家的村姑,還沒扒上爺呢,就這般,真讓她成了事,還不飛上天去,眼裏能裝下哪個。
想起外頭那黑臉兒漢子,不定與這丫頭入搗過幾回了,還想來這兒勾爺,想什麽美事呢,想到此,便陰笑了一聲道:“貴幹不敢當,可不正是姑娘的大喜事到了。”
翠翹聽了,先是一喜,還道柴世延發了什麽話兒,剛要問,卻聽平安道:“門外頭姑娘相好的漢子來了,說要接着姑娘家去成親呢。”
翠翹臉色一變:“甚相好的漢子,你莫胡說?”
平安嘻嘻一笑:“胡不胡說,姑娘出去瞧瞧就是了。”“我不去,不定是你跟那個大娘使的什麽壞,怕爺對我好,尋了個污名頭按在我頭上……”“翠翹,胡說什麽?”翠雲從屋裏出來,聽見她的話兒急忙喝住,又問平安:“我妹子尚未出閣,哪來的什麽漢子,不定是弄錯了。”
弄錯了?平安哼了一聲:“大娘可也是如此說,可那漢子口口聲聲嚷嚷着跟二姑娘早成了事,這會兒說不準肚子裏都有了他家的種,如何錯的了。”
翠雲身子一軟,險些栽倒,扶着她娘的手,低聲道:“莫讓翠翹去,娘拿着銀子把那漢子打發了了事。”
她娘聽了忙要去,不想到了門口卻被平安伸胳膊攔住,瞧了翠雲姐妹一眼,冷笑一聲道:“您老人家去做什麽?爺發了話,讓二姑娘自己出去認,若果真趁早家去,當我柴府什麽地方,再若放肆,一頓亂棍打出去,瞧你落個什麽好。”
☆、39
翠翹咬着唇只是不動,平安冷笑數聲:“怎麽着,二姑娘還擺上架子了,按說我們當奴才的不該放肆,卻爺發下話來,二姑娘若不麻利兒些,莫怪我們幾個得罪了。”
翠雲一見這情形,便知自己一番苦心計量落空,心裏頭明白,這是被玉娘抄了後路,不防這位大娘如今怎如此精明起來,也恨她妹子不知自*,如今讓那漢子尋上門來,便爺心裏再有意,如今也惱了,不然也不至于發下這般話來。
按嘆一聲道:“翠翹跟着娘去,若果真,莫在門前吵嚷,讓他先去,回頭尋個好日子成禮便是了。”她娘聽了,忙扯着翠翹到了門上。
再說那漢子,本姓牛也未起大名,排行老大就叫了牛大,他弟順着叫牛二,雖是個莊稼漢子,心裏卻有些計較,爹娘死得早,就留下哥倆兒,他弟還小,且想不到這些呢,他卻大了,因見崔翹生的白淨,模樣兒也比旁的女子端正,便生了心思。
翠翹的爹死了,家裏就剩下母女倆,沒個漢子搬搬擡擡,他便時常過去幫着跳水劈柴,趕上翠翹剛知人事,趁着她娘不再哄了身子去,翠翹先是不肯,後被他拿些脂粉等物哄着越性入搗了幾回,漸次得趣兒,瞞着她娘倒沒少幹事,後被她娘堵在屋裏,才商議起婚事。
這裏正議着婚事,不想柴府來人接了去,一去幾日不見,門上了鎖,竟似不回來一般,牛大心裏急的不行,倒是聽過翠翹的親姐姐自小賣在柴府,後聽說收進房裏,也不過一個侍妾,這些年也不見家來一趟,也未見捎回來多少銀錢,可見不得意,且顧不上娘家呢,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