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死士(一)
這一晚南月睡得很不老實。
無名本來想一直坐在床邊,看着南月睡覺。然而不到夜半,南月睜開朦胧的睡眼,發現自己身邊沒有躺着無名後,眼眶立馬就紅了。
“姐姐……”南月伸手,哭唧唧地往床邊摸。
無名急忙伸出一只手,握住南月的手掌。
可小姑娘還覺得不夠,無力地拉着無名的手,想将她往被窩裏拉。可南月力氣本身就小,現在又生病了,若不是無名沒有用力,她連無名的手指都拉不動。
拉了一會兒,發現無名仍然紋絲不動地坐在床邊後,南月紅着眼睛,委屈地哭了。
無名霎的感覺心髒又疼又累,她緩緩嘆口氣,摸了摸南月的額頭。确定燒已經完全退了後,她才褪去外衫鑽入被窩裏,将南月牢牢抱在懷裏。
南月安心地蹭了蹭,嗅着熟悉的冷香,終于止住嘤嘤的哭聲,睡着了。
“麻煩鬼……”無名輕輕嘆了一聲,在黑暗中仔細打量着南月的面容。
比起幾個月前,南月的确長大了不少。尤其今天穿着紅裙一曲劍舞驚鴻,笑着問無名喜不喜歡時,無名都快覺得,自己魂都被勾走了。
那時無名除了覺得甜,心裏還因為南月的成長,酸不溜秋的。
無名當時不明白為什麽,可現在她想明白了。
無名并非無情,而是用情太深。一旦情動,便接近偏執。
她喜歡南月,不管是出于什麽樣的喜歡,她都不希望南月一長出翅膀,就飛出她的庇護。
她想要南月一直留在她身邊,想要南月一直依賴她,信任她,喜歡她。
她已經失去兩個至親之人了,所以,她不想再失去南月。無論哪種意義上的失去,她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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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思緒散亂,盯着南月清麗漂亮的臉頰,看了許久。
南月感知到什麽似的,忽然迷糊地睜開眼:“……姐,姐?”
無名沒有心虛地躲開,反而勾起一個淺淺的笑。
“小南月,怎麽白天就只喊我的名字,現在反而記起來叫姐姐了?”她輕聲問。
南月似是沒聽懂她的話,不解地眨眨眼,喉嚨中軟軟地咕哝兩聲。
無名輕輕笑了笑,似是自言自語:“南月,你長大了。”
南月本能地點頭,含糊地“嗷”了一聲。
無名手指劃過她的鼻尖,劃到唇邊時,想起白天南月大膽的舉動,終是沒有再繼續摸過去,迅速移開。
無名換了個問題:“小南月,你長大了,是不是就不要姐姐了?”
南月聽懂了這句話。
她眼睛倏地睜大一些,眸中立刻起了一層霧氣,用力搖頭:“要……要的!不能不要無名……姐姐。”
随即,南月似是想到了些什麽,慌張地緊緊抱住無名,就連聲音都變得委屈可憐起來。
“無名……姐姐,覺得南月長大了……不喜歡,不要南月了嗎?”
病了的南月說話十分沒有條理,像個小孩子似的。
然而無名卻聽懂了。
她的心髒就像被千萬根細針刺中一般,又疼,又癢,又酸。
原來南月竟也在擔心她會離開她嗎?
“不會的。”無名忍住喉嚨中幹澀疼痛,柔聲道,“我說過的,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只要你願意,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所以……”無名伸出一根手指,做出拉鈎的姿勢,輕輕笑道,“小南月,你願意嗎?”
南月朦胧的眼睛亮了起來,她軟軟地伸出手指,和無名勾在一起:“願意!”
“那就說好了哦,小南月,你也不要離開我。”無名靠近她的耳邊,用氣音道。
南月咕哝一聲,縮在無名的心窩裏,再次沉入甜甜的夢鄉。
無名心中思緒終于平靜下來,她緩緩阖上眼,臉頰上始終漾着一抹笑。
……
第二天,南月的燒雖然退了,卻仍然沒什麽力氣,又昏呼呼地躺了一整天。
直到第三天清晨,南月才終于清醒過來。
從床上坐起的第一眼,就看見無名捧着一碗熱粥坐在床邊,正輕輕地吹着。
無名的臉色十分柔和,動作更是輕柔無比。
見她醒了,無名自然地喂來一勺粥:“病好一些了嗎?”
“嗯……好多了。”南月吞下粥,含糊道。她回想起生病時和無名模模糊糊的一些相處細節,臉頰泛起微紅。
前兩天南月病得并不嚴重,也說不上難受,只是腦子一直是昏沉的。
南月隐約記得……自己發燒躺在床上時,無名一直守在她身邊,溫柔地任由她任性,就連大半夜也陪着她聊了許多……
等等,她們都聊了些什麽?
南月的手指在被窩裏蜷縮起來。
很快,她就松了一口氣。
呼……她想起來來了,她當時還是保留着一絲理智的,沒有說錯什麽話,更沒有不小心将以前的事情說出來。她就連問無名是不是不要她了,話裏也說的是“南月”二字,而非小月亮。
而當時,無名的确回答她說,只要她願意,就一定不會離開她。
南月看着無名溫柔的動作,不由得微微愣神,眸中溢着流光。
她在想,是不是,無名已經很喜歡作為南月的自己了?
那麽……
“在想什麽呢?”無名又喂來一口粥,似是不滿南月發呆,她沒立刻抽走勺子,而是有些惡劣地擡起手腕,讓南月随着她的動作仰起頭。
南月可憐地眨着眼睛,聲音含糊:“沒……沒什麽……”
無名這才抽走木勺。
南月吞下口中的粥,抱上無名手臂,軟軟道:“無名,年節那一天……我有個驚喜要給你,可、可以嗎?”
将自己的身份正式告訴無名,應該算……算驚喜吧?
南月忐忑地抿起唇。
“當然可以。”無名狐貍眼微微眯起,笑着伸手撓撓她的下巴。
……
既然南月的病已經恢複了,她自然沒理由再呆在王府裏。喝完粥,無名便送南月回南家。
兩天沒離開過王府,一出門,無名便明顯地感覺到,周圍百姓看向她們的眼神似乎和前些日子有些不同。主要是看向南月的眼神,像是灼熱的喜愛,又像是緊張。
甚至還有人遠遠地伸出頭來看一眼,又立刻緊張地收回目光。
南月感覺不到他人窺探的目光,無名卻看得一清二楚。她微微眯起眼眸,冰涼的殺氣四溢,這才逼退一部分目光。
快要拐到南府時,無名輕輕拉下馬缰繩,放慢速度問路邊的賣菜大娘:“秋大娘,今天這是怎麽了?我和南家姑娘一出門,就感覺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着我們似的。”
南月聽見無名的話,才發現周圍人眼神不對勁,立馬弱弱地往無名披風中縮了縮。
無名輕笑一聲,握住她的小手安撫。
“嗐……郡主殿下,您這幾天沒怎麽出門,可不知道吶,現在京城中不知多少男子想要将南姑娘娶回家。”
無名皺眉:“怎麽回事?”
秋大娘常常在無名的商行中買東西,每每在街上看見無名,都會熱情地打招呼,甚至還給無名塞過幾次農家菜。此時聽見無名發問,她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将這兩天發生的一切,一股腦說了出來:
“兩天前南姑娘不是在城東擂臺那兒跳了一回舞嗎?我雖是沒見到,但親眼看見的人可不少。好幾個年輕男子看完那舞,手舞足蹈的,發狂了似的想要知道那究竟是誰家姑娘。後來不知是誰發現那是南姑娘後,當晚就有人上南家提親……啧啧,這兩天啊,南家不知收到多少張拜帖……”
秋大娘還在滔滔不絕地說着,無名眼底卻冷了下來。
那天南月的劍舞,自是極美的,可一想到觀舞的不僅只有自己,還有無數來自遠處的陰暗目光,無名就覺得心裏暴躁得要命。
看也就看了,竟然還敢去南家提親?
無名輕笑着問:“都有哪些人家?”
秋大娘想了想:“這我也只是聽說,上至戶部尚書家王大人的嫡子,下至那群成天在街上晃蕩的小混子。嗐,殿下,南姑娘,你們也別生氣,他們也就是想湊熱鬧,看看南姑娘究竟長什麽樣。我相信南大人絕不會将姑娘許配給那種人,還是王家公子和南姑娘更相配一些吶。”
旁邊的小販聽到這話,也笑着湊上來:“對對,我前些天看了王家公子一眼,那是俊朗非凡吶,正好和南姑娘相配。”
無名壓着怒意和秋大娘告別,帶着南月繼續向南府走去。
南月感覺到她的情緒起伏,小小的手指不斷在她手心畫圈圈,低聲道:“無名……我不會嫁的。我不認識王家公子,也不喜歡他。”
其實就算南月不說這話,無名也清楚,南博遠是絕不會和王家聯姻的。第一是南鹜至今沒有娶妻,南博遠為人刻板,他既然答應了南月要先處理好南鹜的婚事,只要中途不出什麽意外,便絕不會中途反悔……再不濟,也僅僅是訂婚約,等南鹜完婚後,再去确定南月的婚期。
再者,戶部尚書是太子的人。南博遠雖然想着讓南月成長一些,以便待價而沽,但怎麽也不可能将她嫁入太子門下。
“我知道……”無名長嘆一口氣,熟稔地将下巴擱在南月肩膀上,“我只是有些生氣。”
自己辛辛苦苦照顧了小半年的小姑娘,好不容易長大了些,就有人觊觎上。她能不生氣嗎?
若是南博遠逼着南月嫁人,無名倒還可以直接上門把人給打殘。可僅僅是因為上門提親就打人的話,就算她是郡主,也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些。
無名心裏壓着一把火,無處發洩。
南月卻在這時轉過頭來,在她的下巴上輕輕啄了一下。
冬天,南月的唇有些冰涼,沾着些許濕潤,卻又如羽毛一般柔軟。
“無名,別、別生氣了。”南月縮回原來的姿勢,藏住微紅的臉頰,低聲道。
無名下意識擡起手,摩挲着剛剛南月親過的地方,好一會兒,才輕聲道:
“不氣了。”
轉過拐角,便到了南家。
南府門口倒不像無名想象般門庭若市,反而和往日一般清淨。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柳氏笑着等在門口,朝她們招手:“小月可算從王府回來啦?病好了嗎?還難受嗎?這些天真是多謝長寧殿下照顧了。”
柳氏是個典型的精明深閨婦人,她人不算壞,可若是南月太過弱小,她也絕不會多加幫扶。就像原文中那樣,柳氏雖沒有主動欺負南月,卻從未正眼瞧過她一眼,更是任由下人刁難她。
可如今南月有無名撐腰,她自己又是個争氣的,這些日子還在京城中出了回名。柳氏便願意幫幫她,甚至向她示好。
南月牽着無名的手,乖巧回答了柳氏的話。而無名将綠螭骢的缰繩交給門房,和柳氏打個招呼,便和南月一塊兒往府中走。
“殿下……”柳氏卻愣了愣,叫住無名,“殿下,老爺正在廳裏招待客人。”
“沒事兒,我就去南月的院子裏坐一坐,不會打擾到南大人的。”無名眯起眼睛,笑道,“客人?前來提親的?”
柳氏捂嘴巧笑:“對呢,今日是工部侍郎家的小兒子。那孩子長得倒是俊秀,只是行為太過粗俗,配不上我家小月。老爺他也不過敷衍敷衍罷了。”
無名點頭,攬着南月的肩膀走進府中。
柳氏看着她們的背影,眸中笑意逐漸淡去。她在深閨中活了這麽些年,尤其以前住在柳家的時候,什麽樣的人,什麽樣的事兒沒見過?
柳氏看得一清二楚,長寧殿下對南月的感情,恐怕早已超過了普通的閨中情。按照長寧那無法無天的性子,除非聖上開口,否則南月的婚事……恐怕是沒法子了。
無名說是在府中坐坐,便真只是坐了一會兒,不出半個時辰,她便告別離開。
柳氏親自将無名送到府門處,然而無名前腳剛走,南府中竟又迎來一個惹不起的。
六皇子唐炙笑着踏入府中,溫和有禮:“柳姨,南大人現在可在府中?可有閑暇?”
唐炙問是這般問,卻根本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面對看似溫和講理實則性格如鬼魅般陰晴不定的六皇子,柳氏自然不敢多說什麽,讪讪笑着引他往正廳而去。至于裏邊那個工部侍郎的小兒子……就在心裏默默祝他好運吧。
大廳內。
工部侍郎小兒子鄧錦嚴坐得歪七八遭,嘴上始終漾着油膩的笑,看得南博遠一陣反胃。
工部侍郎鄧大人官位不高,卻因為陪着當今陛下長大的緣故,深受陛下喜愛。他暗地裏的權勢,甚至比南博遠這種剛升官的尚書都要大一些。鄧家三個兒子,前兩個兒子如今都在朝中做官,前途一帆風順。可唯獨小兒子鄧錦嚴被兩個哥哥寵大,從小嬌生慣養,是個性子混賬的纨绔。
若非鄧大人是不折不扣的六皇子黨,又向來和南博遠交好,南博遠根本不會讓他進門!
看在鄧大人的份兒上,南鹜又不在家,南博遠只得親自迎接鄧錦嚴。可這一個多時辰裏,南鹜将壞話都說了個遍,送客的話更是說了無數遍,鄧錦嚴都像是聽不懂似的,始終笑着嚷嚷說要見南月,弄得南博遠頭疼不已。
他一個禮部尚書,總不能讓護衛拿棍子将好友之子趕出家門吧?這要是傳出去了,像什麽樣子?
這時,一個穿着青色長袍的年輕人走進大廳裏。
由于光線原因,南博遠一時沒看清他的臉。然而看見他腳步穩重,體态自在,就這麽不聲不響卻毫不局促地邁入南府,南博遠立刻猜到了什麽,俯身行禮:“下官參見六殿下。”
鄧錦嚴不屑地抿起唇,吊兒郎當道:“我說南叔叔,你這何必呢?讓我見南妹妹一眼又怎麽了?這連六皇子殿下都搬出來了?叔叔你吓不到我……”
鄧錦嚴話還沒說話,就僵在了原地。
一只手輕柔地摁在他的肩上。
唐炙的手指白皙纖細,骨節分明,漂亮得像是女子的手指,卻又十分有力。
鄧錦嚴僵硬地回頭,一看見唐炙那毒蛇般的笑容,更是軟軟地瑟縮一下:“六……六殿下,您……”
“我來拜訪南大人,沒想到錦嚴你也在。”唐炙聲音溫和無比,摁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卻不曾放松,捏得鄧錦嚴全身發疼。
鄧錦嚴恐懼地想要退開,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谄媚笑容:“六殿下,我……我只是路過,您和南大人慢慢聊,我先走了……”
雖然父兄都是六皇子黨,但是鄧錦嚴知道……唐炙他,他就是一個瘋子啊!鄧錦嚴腦海中閃過數不清的恐怖回憶,瑟縮着躲開唐炙的手,逃似的踉跄離開南家。
南博遠捋着胡子:“六殿下見笑了,友人之子,實在是不好怠慢。”
“沒關系。”唐炙笑得眯起眼睛,“以後他……應該是不敢來貿然打擾南大人了。”
“不知六皇子前來,所為何事?”南博遠問。
“也沒什麽大事兒,就是順道來拜訪拜訪,坐坐就走。”唐炙笑着拍拍手,一個精致的木盒便出現在桌上。甚至無人看清,它是什麽時候被放上來的。
南博遠早就聽聞,六殿下家中養有春、夏、秋、冬四名死士,想必方才便是其中一位死士出手。
“這是?”南博遠驚訝地看着木盒。
“南月前些日子一舞動長京,她是長寧的好友,我算是長寧的舅舅,自然也算是她的半個舅舅,當然得前來慶賀一番。”唐炙微笑道,“盒子裏邊是我送給南月的禮物,勞煩南大人幫我交給她了。”
“這……南某替小女謝過殿下厚愛。”南博遠起身行禮。
唐炙意有所指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多禮。”
不等南博遠讀出話中真意,他便接着問道:“聽聞這些日子,不少人向南家提親,想要娶走南月妹妹?”
“的确如此,我這個做父親的,簡直操碎了心。”南博遠晃頭道。
“依我看來,南大人無需操心,通通回絕便是。”唐炙微笑。
“六殿下的意思是……”南博遠終于聯想到,方才唐炙說“都是一家人”是什麽意思,眼底倏地一亮。
六皇子日後定會成為當今天子,若是南月能嫁給他,南家接下來幾十年都可無憂。
可唐炙只是笑着擺擺手:“南大人,南月她年紀還小。依我看來,她還不着急婚嫁之事,反倒是南鹜大哥得盡快了。”
南博遠點頭:“六殿下說得是。”
南博遠暗暗揣摩着唐炙話中之意,他說南月年紀小,不着急嫁人。那麽他的意思是,等南月長大一些,陛下會親自下旨讓南月嫁入六皇子家?亦或是,六皇子對南月有別的安排?
南博遠正想要試探着開口,唐炙卻毫無預兆地起身,一口喝盡杯中茶,就這麽行禮告別。
“對了南大人,明日清晨我和長寧準備去落雁塔看雪,麻煩你知會南月妹妹一聲,問問她要不要和我們一路?”
南博遠起身送唐炙出府,笑着答應道:“南月那孩子喜歡長寧殿下得緊,她定不會拒絕。”
……
無名牽着馬兒,一路從南府緩緩走回王府,還沒入府門,便感覺到一道久違的陰冷目光,正在不遠處注視着她。
唐炙的那名死士。
無名笑着轉身,果然沒看見那名死士的蹤影,卻見唐炙從不遠處款步走來。
“六殿下?”無名微微歪頭,聲音有些甜。
唐炙輕柔笑道:“我前些日子出城游玩,遇見路邊有攤販在賣稻草編織的小人偶,還覺得挺精致漂亮的。不知怎麽回事兒,就想着買一個送給長寧你。”
話音一落,便有一個精致的木盒子從半空掉落,絲毫不差地落在無名手上。
南博遠作為不會武功的普通人,自然完全察覺不到木盒子是怎樣出現的,可無名是何等的眼力?她一眼便看見,那個穿着灰袍一閃而過的身影。
“多謝六殿下。”無名接過木盒子,捧到面前仔細地打量,看似不經意地甜甜笑着問道,“剛才那位……就是六殿下先前派來跟蹤我的死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