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雞毛蒜皮
清晨。
侍衛們找了一夜,終于在獵場邊緣的一片花海中,找到陷阱中的南家二小姐。
侍衛統領劉宣然看見那麽大一個陷阱時,差點兒沒吓得暈過去。昨天有人趁亂刺殺陛下就夠要命了,竟然還有人在獵場裏挖陷阱!秋狩上接連發生兩件大事,他的官職怕是要不保了……
還好昨天陛下沒有進山狩獵,否則別說官職,劉宣然的腦袋恐怕也留不住了。
劉宣然後怕地呼出一口氣,面不改色地朝旁邊一吼:“都愣着幹什麽!還不救南家二小姐出來!”
可他身邊的侍衛卻猶豫地埋下腦袋:“這……劉大人……”
“怎麽了?”劉宣然橫他一眼,心裏卻不由得大駭,該不會南家二小姐身子嬌貴,挨凍一晚上,死在陷阱裏了吧?
他推開呆愣的侍衛,親自走到陷阱邊緣朝下看去,然而這一眼,他自己也呆住了。
只見南曉依和一個男人抱在一起,兩人身上衣物都破破爛爛,還能瞥見肌膚上大片的痕跡。劉宣然正是而立之年,怎麽可能不明白他們昨晚發生了什麽?
而且現在,南曉依眯着雙眸,身子縮在男子懷中,時不時便微微顫抖一下,顯然還未恢複過來。那男子眼神也朦胧渙散,似是體力不支。
就算是無名在這兒,大概也會面色古怪地皺起眉頭——她下的是迷魂香,又不是春毒。南曉依和衛鸠兩人未免也太……太狂放了吧?
劉宣然緊緊地蹙起眉頭。
孤男寡女,又被這麽多侍衛看見,南家二小姐的清白……算是毀了。
只是,也不知道這男子是何人?和昨晚的刺殺有無關系?
若這男子是故意挖陷阱,将南家小姐誘拐至此。又或者,男子是刺客同黨,原本想要刺殺陛下,沒想到陛下并未狩獵,他便見色起意看上了南家二小姐……不管是哪種可能,劉宣然都有足夠的理由就地宰了他,事後也好向陛下交差。
劉宣然手指不動聲色地摸住刀柄,示意旁邊的侍衛扔兩件大衣下去,先将兩人撈上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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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陷阱裏那男子感覺到劉宣然的殺氣,竟然不要臉地将南曉依抱得更緊一些。男子渙散的眼神清醒幾分,慌亂吼道:“這位大人!你別殺我!我是南家的護衛!我、我昨日陪小姐前來賞花,沒想到不小心落入陷阱之中……真的!我叫衛鸠!您若是怕我威脅小姐的話,大可以去南府裏查!”
劉宣然:“……”
他看着緊緊抱在一起的兩人,不由得嘴角微抽,這護衛……還真他娘的“忠心耿耿”啊……也不知道南家老爺知道自己招了這麽個護衛回家,會被氣成什麽樣。
不過既然是南家護衛,劉宣然也就沒有權力将他就地處決。他吩咐侍衛将兩人撈上來後,先将衛鸠捆上,扔在一邊。接着,劉宣然吩咐人給南曉依喂了些吃食,待她清醒一些後,再親自詢問衛鸠身份。
“南姑娘,這衛鸠真是你家護衛?”
南曉依縮在狐皮大裘內,身體仍然止不住地顫抖,她聽見劉宣然的問題,眼神怨毒地望向衛鸠。
是,她是挺喜歡衛鸠的,昨夜起初也的确是她先主動,誰知道後來衛鸠貪得無厭,竟一發不可收拾。衛鸠只是一個低賤的護衛!她絕不要嫁給一個護衛!她可是南家二小姐,她要嫁給皇子,再不濟也要嫁入豪門,要想辦法殺死那個和她争嫁妝的姐姐,要成為南家最受寵的嫡女……
可若是嫁給衛鸠,她光明的未來……就沒了。
南曉依明白,只要自己搖頭,衛鸠就會被劉宣然殺死。也只有衛鸠被殺死,她才能擺脫嫁給他的悲慘命運。
南曉依怨毒地咬牙,搖頭:“我不認識他。”
“那好,南姑娘可要記住這句話了。”劉宣然哪兒看不出來,這小丫頭片子是故意想要衛鸠死呢。不過他這邊,也正好需要給陛下交差,管他衛鸠是刺客還是南家護衛,只要他死了,那劉宣然說他是刺客,他就是刺客。
劉宣然拔出閃着寒芒的大刀。
衛鸠卻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突然掙脫繩索,拔出旁邊侍衛的長刀。他沖到南曉依面前,将她挾持住:“帶我回南家!将我交給衙門!不然我殺了她。”
衛鸠雙眼通紅,聲音更是沙啞。
這黑心娘們兒昨晚還說要跟他一輩子,今天居然就要他死!呸!南博遠是個守禮之人,定不會用私刑對付他,到時候他進了衙門,熬個幾年也就逃出來了,總比死在這裏好!
劉宣然面上一片寒冷,實則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
他在宮裏當了那麽多年侍衛,識人無數,還是看得出這兩人的想法的。比如南曉依似是真的對衛鸠有情,衛鸠自然更不用說。可南曉依為了自己的利益,竟然恨不得心愛之人去死。而衛鸠更絕,為了逃命,直接将南曉依挾持在懷。
從某種角度上來看……這兩人倒是挺般配的。
算了算了,南家的爛攤子,就讓南家自己處理去吧,他劉宣然是懶得摻和了。劉宣然一揮手,命一部分人送他們回南府。
……
衛鸠脅迫着南曉依,一步步走進南家大門。這架勢,南家府裏早就圍滿了護衛們,南博遠甚至沒去上朝,親自守在院裏。
南博遠已經從先行回來報信的侍衛口中,知道了發生什麽,臉色變得青黑。
遠遠看見拿着刀子的衛鸠,南博遠氣得雙手發顫:“衛鸠!你幹什麽!還不放開曉依!”
南曉依在衛鸠懷中,哭得淚水糊了滿臉。她剛想哀求衛鸠放過自己,沒想到他幹脆地扔下刀子,用力牽着她,兩人一起跪在南博遠面前。
“南伯父!”衛鸠聲音沙啞凄厲,“在衆目睽睽之下污了二小姐清白,是衛鸠不對!用刀脅迫二小姐,更是衛鸠不對!可我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命!昨日二小姐掉下陷阱,我不自量力想要救她出來,沒想到自己也掉進去,這才和她發生一晚的荒唐事,是衛鸠對不起南伯父,對不起二小姐!可我衛鸠身為頂天立地的大男兒,自然要負起責任,懇請南伯父将二小姐許配于我!”
南博遠氣得半死,旁邊的南鹜更是抄起家夥就想打人。
可問題是,衛鸠這番話說得聲淚俱下,聲音更是洪亮無比。別說南府裏的仆從了,就連圍觀的老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更何況,今早那些侍衛們,更是親眼看到他們倆抱在一起。
衛鸠說得不錯,南曉依的清名已經毀了。将南曉依許配給他,或許才是最好的選擇。
南曉依眼眶倏地紅了,她凄厲哭喊道:“爹爹,哥哥,你們不要相信他……!是他強迫我的!”
沒想到,衛鸠竟然不要臉地扒下自己一身衣服,露出身上斑駁痕跡:“南伯父明鑒!我若是強迫二小姐,自己身上又怎會如此斑駁!昨夜分明是二小姐主動,我身為男兒,又怎能推拒?”
衛鸠皮膚白皙,腰間一塊紅玉似的胎記,背部斑駁痕跡顯露無疑。
“你——!”南鹜看着衛鸠一身痕跡,又看一眼自己那哭啼啼的妹妹,突然覺得大腦一陣暈眩,一時喘不過氣來。
南博遠更是踉跄後退一步,強撐着沒有暈過去:“來人,将衛鸠押進柴房裏關着!好生看守!”
南曉依淚流滿面:“爹!我不要嫁給衛鸠……不要!”
南博遠擡手指向南曉依,指尖不斷顫抖,最終只吐出幾句:“南家的臉都被你敗光了!自己回房反省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出來!”
今日一事,一旦傳出去,定會成為笑談。
南博遠扶着牆壁往大廳裏走兩步,終于一個踉跄,暈倒在地。
……
入夜。
無名和南月在公主府呆了一天後,照例送南月回府。一路上,無名始終注意着周圍動向,果然聽到了不少風言風語。
南家的仆從、外邊的街坊,都在讨論南曉依的事情。
有人說南家會将衛鸠滅口,将南曉依送去江南鄉下;有人說南家會讓衛鸠入贅南家;還有人說,南博遠今早被氣得吐血,定會将南曉依逐出家門,不認她這個女兒。
無名最期望的結局,當然是衛鸠被南家殺掉,而南曉依被送去鄉下。但依南博遠的性子,絕不可能做得如此絕情,并非他不忍心。而是現在南曉依的醜事已經傳出去了,他若再殺掉衛鸠,外邊不知會傳得多難聽。
而且無名始終懷疑,有股冥冥之中的男女主光環,一直護着衛鸠和南曉依二人性命。
所以,如今最有可能的結局,是衛鸠入贅南家。
這就是無名給男女主安排的結局。
原文中男女主的結局同樣是終成眷屬,可那時衛鸠早已成為一方霸主,女主也手握大權。兩人相互牽制相互制約,誰也無法背叛誰。原文中的他們不僅收獲了勢均力敵的愛情,也滿足了內心深處的野望。
可如今現實中情況看似和原文中差不離,男女主提前成婚,百年好合。但實則……
兩個自私自利,不愛對方,空有野心又沒有能力的庸人結婚生子,又能過上多好的日子?他們沒有權力,沒有金錢,沒有實力,只有空洞的野心。從此二人互相糾纏折磨,生活中滿是雞毛蒜皮,碌碌一生,至死方可解脫。
有些時候,活着,可比死了難受太多。
不過讓衛鸠入贅的話,他和南曉依住在南府裏,離南月那麽近,無名覺得不放心。而且若是入贅,南家再不情願,也是會護着衛鸠、南曉依一些的,他們不一定過得不舒坦。
所以,最好的方法,還是讓南曉依嫁給衛鸠,讓他們二人搬出南府。
至于具體怎麽做……無名早有打算。
“無名姐姐,晚安。”南月站在房間裏,眼神清澈無比。
無名揉揉她的腦袋,一想到男女主兩個大隐患即将被解決,就覺得心情大好,狐貍眼眯起。
她俯身,在南月耳邊輕聲說“晚安”,熱氣灑在南月耳尖。無名全然不顧小姑娘羞紅的臉頰,輕聲哼着曲兒,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回王府後,無名換上一身寬大的夜行衣,隐去身高,蒙上臉,輕功翻出王府。她在空寂無人的街道上無聲疾行,很快,便停在一家賭坊外。
夜已深,街上的鋪子早已閉門不開,唯有這間賭坊燈火通明。還未推門,就聽見裏邊陣陣喧鬧。
無名推門而入,熟稔地繞過一排排賭桌,走進最裏邊的雅間。
很快,就有小厮迎上來:“這位公子,您……”
無名打斷他的話,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三兩七錢五十枚紋銀。”
無名聲音壓得很低,內力作用下,聽不出男女。
“好叻!”小厮眼睛一眯,坐了下來,低聲道,“公子想要什麽?”
這座賭坊除了明面上賭錢的生意,還做着買賣消息的生意。而無名那一串暗語,代表的是她手中有一個消息,需要借賭坊之手傳播出去。
無名淡聲道:“今日南家的事情,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
“那是自然。”小厮輕笑道,“現在南府正努力壓着消息呢,公子莫非想讓我們将這事兒傳出去?這……公子要知道,南博遠南大人可是禮部尚書,您既然要對尚書出手,這價格嘛……”
“不是這件事。”無名冷聲道,“是另一件。”
小厮一愣:“另一件?”
無名:“和南二小姐行茍且之事的那名護衛,叫衛鸠,腰間有一塊紅玉胎記。”
小厮不解地眨眼。
“當今宰相唯一的弟弟——已過世十九年的衛天南,有一個走失的小兒子,名叫衛鸠,他腰間也有一塊紅玉胎記。宰相一直在找衛鸠。”無名簡單道。
“您的意思是……那護衛就是宰相大人一直在尋的侄兒,衛鸠?”小厮猛地站起身,他們賭坊以消息為生,當然知道宰相府中的那些事。
無名點頭道:“我需要你們做的事情很簡單,将這個消息告訴宰相。”
是的,衛鸠是宰相胞弟衛天南的兒子。十九年前的一場事故,讓衛天南喪命于火海中,他的兒子也從此消失。宰相自知對不起胞弟,便一直在尋找他唯一的兒子,然而十九年過去,卻一無所獲。
原文中,衛鸠認祖歸宗已經是他當上鎮北王以後的事情了。那時,秦國剛經歷戰争動蕩,宰相衛家逐漸沒落,突然發現鎮北王竟是自家子孫,高高興興地就将他接回了家。
可現在情況卻截然不同,宰相衛家正值鼎盛時期。而宰相就算再絕對對不起胞弟,如今十九年過去,他對他的愧疚也散得差不多了,就算一直在尋找他的兒子,也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這時候小混混衛鸠被迎回家,面對他的會是什麽?宰相一家人真的會善待他?
南家看在衛家的面子上,不會再讓他入贅。而衛家嫌這小混混丢人,定不會讓他在府裏多呆,大概會随意給些錢財,将他打發出府。
衛鸠和南曉依不過是兩家聯姻的工具罷了。